百位传奇诗人的一生
我的名字,叫做卢仝,中晚唐诗人。
关于我的事迹,你得仗着胆来听,因为极有可能,听完以后你会对唯物主义思想产生质疑。
比如,1100多年以后,日寇犯我中华时,我凭借自己的墓碑,吓退了那帮小鬼子,他们对我鞠躬参拜,落荒而逃。
李白有“诗仙”、“酒仙”之名,我没有他那样的才华,但世人抬举,给了我“茶仙”之誉,与“茶圣”陆羽并称,这也是足够我吹一辈子的事了。
我笔下的《茶谱》和《七碗茶诗》,远播重洋,在异国之邦大放异彩。诗题为《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节选):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首《有所思》,虽不算家喻户晓,人人会诵,但你应该也听过其中一两句: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
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珠箔天之涯。
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
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
心断绝,几千里?
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
湘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身出名门,为“范阳卢氏”,位列“五姓十家”,仅在唐代就出了7位宰相和无数台臣,太宗皇帝李世民曾言,“四海大姓:崔、卢、王、谢。”
“初唐四杰”王、杨、卢、骆中的卢照邻,便是吾祖。
然而我这一房,到了我这一代时就早已经没落了,家中穷的只剩下满屋的书籍,所以我自幼饱读,不敢说博古通今,亦是挥笔能文,出口即章。
李唐王朝至中晚期,已是多灾多难,外有藩镇割据,内有宦官专权,尤其是这些臣子们更是你争我夺,所以我从未想过入仕,更无意参加科举。
弱冠之年,我便隐居少室山,专心钻研茶道,“茶仙泉”即因我而名。
数年后,我卜居洛阳,购破败茅屋数间,清冷度日。家中仅有两仆相伴,一老翁长须散发,一老妪赤脚无牙,因无米入炊,只能靠隔壁寺院的僧侣们周济,这才勉强不被饿死。
不过,穷也有穷的好处,唐时人们推崇隐士,尤其像我这种有点学识,工一技之长者。所以坊间渐渐有传,卢仝性高雅,人正直,淡名利,不媚权贵,然后就有学士慕名来访,比如韩愈、孟郊、贾岛等,甚至连宰相王涯也主动与我交好。
我写过一些诗抨击时局,替穷苦百姓喊冤,还曾作《月蚀诗》讽刺宦官:
予命唐天,口食唐土。
唐礼过三,唐乐过五。
小犹不说,大不可数。
灾沴无有小大愈,安得引衰周,研核其可否。
日分昼,月分夜,辨寒暑。
一主刑,二主德,政乃举。
孰为人面上,一目偏可去。
愿天完两目,照下万方士,万古更不瞽,万万古,更不瞽,照万古。
因此,韩愈为我荐官,希望我能出任谏议大夫,不过却被我婉拒了。我不入仕,并非是我无心,而是我深知自己无能,写写文章作几首诗,煮几杯茶饮一壶酒,这是我的人生所好。
可这个世界很有趣,你越不想当官,别人就越认为你身怀大才,不过是不想入这红尘浊世而已。
因此,主动来与你寻求交往的人越多,渐渐我就成了宰相的常客。
公元835年11月21日,我像往常一样在相府书馆与众文士畅饮,品评天下风雅。但这一晚的李唐王朝,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文宗皇帝李昂因不满被宦官挟制,便召集心腹大臣宰相王涯、舒元舆,御史大夫郑注、李训等密谋对策。
具体实施如下:
先遣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至紫宸殿报告,说左金吾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上,昨晚发现有甘露降临,这是祥瑞吉兆。于是,宰相率领百官向文宗皇帝道贺,并请文宗亲自查看,以便上承天意。
圣驾至含元殿时,文宗先派李训前去查看,李训探后回禀,未见甘露。
文宗佯装狐疑,再遣宦官头目仇士良、鱼弘志验探,并示意李训赶紧布置已经安排好的人马,以便一举诛杀以仇士良、鱼弘志为首的宦官集团。
然而,陪仇士良一同前去验看甘露的韩约此时却怂了,吓得直冒冷汗,脸色青白,这令仇士良开始警觉,并发现了幕后有兵器相撞之声。
于是仇士良掉头就跑,直奔含元殿,携百余宦官经过一番激战后,挟持了文宗皇帝。当时神策军为宦官所控制,仇士良很快就集齐人马,开始了凶狠的反扑。
这一晚,长安城内有官员极其家属超1000多人被斩,这其中也包括王涯及其三族。
此事件,就是著名的“甘露之变”。
当吏卒闯进相府书馆时,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在逮捕时我自辩,“吾乃卢山人,素来与大家无仇无怨,何罪之有?”
这些捕快回答得倒是很干脆,“身在相府就是罪。”
之后我便被下了狱,被这些阉人轮番审核、羞辱,见我不肯招供同党,便对我实施了“钉刑”,就是将一根五寸长的大铁钉,顺着我的后脑砸进去。
自然,我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当时我只有41岁。
一年前,我育有一子,不惑之年有后,甚为开心,故为儿取小名“添丁”,并有诗《示添丁》:
父怜母惜掴不得,却生痴笑令人嗟。宿舂连晓不成米,
日高始进一碗茶。气力龙钟头欲白,凭仗添丁莫恼爷。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最终我却死于“添钉”,所以时人皆认为这是诗谶,吾儿之名乃是征兆。
所以,取名用字是大事,千万马虎不得。
我死之后,宦官彻底掌控了军政大权,文宗皇帝成了傀儡,并于5年后被废。
宦官之祸,一直持续到朱温掌权,他几乎将宦官诛尽,但李唐也亡在了朱温手中。甚至可以说,“甘露之变”直接导致了李唐江山的覆灭,大唐289年历史,就这样毁在了阉人手中。
在我行刑时,曾有许多诗友前来探望,比如贾岛,他还为我作了悼亡诗《哭卢仝》:
贤人无官死,不亲者亦悲。空令古鬼哭,更得新邻比。
平生四十年,惟著白布衣。天子未辟召,地府谁来追。
长安有交友,托孤遽弃移。冢侧志石短,文字行参差。
无钱买松栽,自生蒿草枝。在日赠我文,泪流把读时。
犬子年幼,尚在襁褓,我无人可托,便请诗友们帮忙照看,他们都愿意施以援手,并为我立碑留念。后来,家人将我迁葬回济源故里,并再撰碑刻。
我的“茶道”比我的诗更受重视,更是于千年后传入了日本,颇具影响力。因此当他们侵犯我国土时,在我的家乡见“卢仝故里”碑后,不禁躬身参拜,还慌张退走。
我的家乡也因此免遭一劫,这让我很是欣慰。
实际上,对于人生我早有顿悟,虽然只活了40多岁便遭遇横祸,但并没有太多遗憾。正如我在《解闷》中所写:
人生都几日,一半是离忧。
但有尊中物,从他万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