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关税如邪教仪式：美国正陷入集体癫狂
唐纳德·特朗普视关税不仅为一项政策工具，更是展现个人权威与领袖魅力的象征。尽管关税政策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加剧民众生活的困境，尤其对美国本国民众而言尤甚，但对特朗普而言，关税的真正价值在于制造震撼、唤起敬畏，从而强化其作为“英雄领袖”的形象。
自特朗普政府在全球掀起关税浪潮以来，经济学界、金融市场和企业界普遍对其政策合理性提出质疑。从政策分析的角度看，这种疑虑并不令人意外。然而，特朗普的关税策略本质上超越了经济层面的考量，它更深层地体现了其“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的核心特征：对科学与法治的蔑视、对虚假信息的持续依赖，以及对非理性论述的偏好。
历史上并不乏类似对非理性力量的执迷，这类现象往往与对权力的极端主张相伴而生。希特勒对神智学、诺斯替主义及优生学的迷信并非孤例。20世纪30年代，荣格提出的“个体化”理论——原意为人格的整合与成长——在当时被一些人（包括荣格本人）视为雅利安民族的独特使命。
著名的埃拉诺斯会议云集了米尔恰·埃利亚德（曾公开支持罗马尼亚法西斯铁卫军）、亨利·科尔宾、格绍姆·舍勒姆等学者。然而，这些思想聚会也难以摆脱反启蒙主义的阴影，尽管这种批评并不总是完全公允。
对特朗普而言，关税的意义远不止于经济调整，它构成了政治与文化转型的工具箱之一。4月2日被称作“解放日”，在特朗普的叙事中，这象征着他凭借个人意志重塑全球秩序。在此逻辑中，关税造成的具体后果被置于次要位置，关键在于其象征意义：领袖通过震撼性的行动实现对MAGA精神的彰显，唤起公众的情感与注意力。
借用硅谷常用语（亦与诺斯替主义的幻想不无呼应），即“快速行动，打破常规”，其背后是一种将创造力与国家主义情感相结合的动员策略。在这种动员中，传统文化被视为压抑本能的枷锁，而领袖则是唤醒这些“残缺本能”的解放者——正如荣格所言，基督教已成为“嫁接”在雅利安精神残端上的“不协调体”。
除了“伟大领袖”，还有谁能调动如此剧烈的变革力量？尼采曾言，真正的领袖能够将内在的混乱转化为“一颗舞动的星辰”。这正是MAGA运动的精神图腾所在。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公众是否愿意承受这种“转化”所带来的代价？与其将其视为一项政策的执行，不如说这是一场政治上的“启蒙仪式”，甚至是一种大规模的心理战。正如苏联宣传机制所揭示的那样，使公众反复重复显而易见的虚假信息，正是权力有效运作的体现。
特朗普为证明关税政策的正当性而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亦属同类逻辑的延伸。这一做法体现了对“最终主权”的诉求。正如纳粹法学家卡尔·施密特所言，谁能决定“例外状态”，谁就握有主权。宣布紧急状态的本身即构成事实上的紧急状态。这种自我实现式的行政权行使，标志着对法治原则的根本挑战。
紧急状态既关乎国家如何生存，也关乎谁将生存。这就是为什么施密特将人分为朋友和敌人。
例如，埃隆·马斯克的朋友可以从他拥有的公司中推断出来，例如X.AI、Neuralink和SpaceX。根据这种解读，马斯克的“朋友”是不断发展的人类先锋：他们最了解人工智能，甚至拥有网络增强能力，也许注定要殖民火星。
相比之下，敌人既不值得社会关注，也不值得社会为其提供资源。特朗普首先关注的是“非法移民”，他经常将他们描述为“害虫”和“动物”。特朗普将任何“非本国”的“他人”定义为不同的亚种，将他们置于法律保护之外。
特朗普的关税反映了“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更广泛的反启蒙冲动。他可能会声称自己关心“重新平衡”全球贸易、恢复美国制造业和增加收入。但更根本的是，他的关税是权力意志的表达——掺杂着形而上学的冲动。
20世纪30年代，欧洲对非理性主义的拥护助长了法西斯主义的兴起。如今的神话叙事——从人工智能增强的“进化”意识到俄罗斯宇宙主义以及普京的“Noöcracy”（主张一种同样植根于人类进化命运的俄罗斯民族主义，与马斯克一样渴望殖民其他世界）——具有相似的功能：集权。
普京的“Noöcracy”与马斯克等亿万富翁以及“让美国再次强大”（MAGA）运动（包括由美国卫生部长小罗伯特·肯尼迪领导的“让美国再次健康”（MAHA）新时代运动）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崇拜个人魅力。只有普京才能成为俄罗斯人民的救世主。只有马斯克才能带领他的追随者进入意识进化的下一个阶段。只有特朗普才能打破旧秩序，开创新纪元，让美国再次伟大。对领袖的服从是这一切得以实现的关键。
是的，民粹主义的“人民精神”派和马斯克自由主义/硅谷派体现了相互矛盾的利益和目标。史蒂夫·班农（代表民粹主义者）和马斯克在MAGA内部的激烈竞争和影响力争夺只是冰山一角。
但到目前为止，特朗普和他的忠实支持者一直在调节和利用这种分歧。毕竟，只有领导者才能完全体现神秘、创造性和破坏性的精神，也只有领导者才能引导国家走向命运。至于这个命运是赋予大众权力（就像班农坚持的那样），还是赋予像马斯克和彼得·泰尔这样的亿万富翁自由主义者权力，还有待观察。两者不可能兼得。
目前，正如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所表明的那样，健全的贸易政策在双方的目标面前只能退居其次：巩固专制。 “解放日”让所有与“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同舟共济的人意识到，如果没有特朗普作为核心，这个承诺给他们带来太多好处的运动将土崩瓦解。
作者：理查德·K·舍温，纽约法学院荣誉退休法学教授理查德·K·舍温与丹妮尔·塞勒马耶共同编辑了《现代法律文化史》（Bloomsbury，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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