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东北冬日,天总是亮得很迟。窗外还黑着,灶间的火光却已映在土墙上,一跳一跳

紫霞仙子落凡尘 2025-04-25 06:31:11

记忆中的东北冬日,天总是亮得很迟。窗外还黑着,灶间的火光却已映在土墙上,一跳一跳的。奶奶佝偻着腰,在灶台前翻炒着面粉,铁铲与铁锅相碰,发出沙沙的响声。油茶面的香气便在这沙沙声中,一丝丝地渗出来,钻进我的被窝。 那时候的油茶面,不过是面粉用豆油炒至微黄,再加一撮盐罢了。既无芝麻,也无核桃仁,更不必说如今超市里那些花哨的"五仁""八宝"之类。奶奶的手很稳,火候把握得极好,面粉从白色渐渐变成浅黄,又变成麦芽糖似的颜色,却从不曾炒糊过。这手艺,是她从她的母亲那里学来的,而她的母亲,又是从更早的先人那里继承的。 爷爷天不亮就得出门。大集体的马车要赶早,去拉木材,拉煤炭,拉一切需要拉的东西。东北的冬天,风像刀子一样,爷爷的棉袄再厚,也挡不住那寒气往骨头缝里钻。所以奶奶总要给他准备一碗热腾腾的油茶面——用滚水一冲,筷子搅动几下,便成了一碗糊状物。爷爷捧着碗,吹着气,一口一口地啜饮,额头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常常假装睡着,实则眯着眼睛偷看。爷爷知道我在装睡,便故意喝得很响,"咕咚咕咚"的。等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就招招手,让我过去分一口。那油茶面的味道,如今想来,其实平淡得很,不过是熟面粉的香气混着豆油的腻,再加一点咸味。但当时,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饮品,比什么汽水、果汁都要好喝百倍。 麻花是稀罕物。供销社里不常有,即便有,也要用粮票换。爷爷总是把麻花掰成两半,一半泡在油茶面里,一半留给我干吃。麻花浸了油茶面,变得软软的,却仍带着韧劲,咬在嘴里,甜中带咸,咸里透香。我小口小口地咬着,生怕吃得太快,这美味就会消失。 有时夜里,我故意不睡,等着爷爷回来。七八点钟的伊春,早已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狗吠声划破夜空。奶奶和我坐在炕上,就着一盏煤油灯,听着外面的动静。马蹄声由远及近,"嘚嘚"地响着,然后是爷爷的咳嗽声,门轴的吱呀声。爷爷进门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冲一碗油茶面。这时候的油茶面,对我而言已不是早餐,而是睡前的慰藉,是温暖的仪式。 如今超市里的油茶面,配料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我买过许多种,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或许缺少的不是芝麻或核桃,而是那昏暗灶间的火光,是奶奶翻炒面粉时专注的侧脸,是爷爷带着寒气进屋时呼出的白雾,是煤油灯下,我们三人共用的那只粗瓷碗。 现在的孩子,大约不会懂得一碗朴素油茶面的珍贵。他们有着琳琅满目的早餐选择,包子、汉堡、牛奶、麦片……但于我,世间万千美味,终究抵不过记忆中那一碗飘着热气、浮着油花的油茶面,和那半根泡得发软的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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