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决定把我卖给村里屠户家的傻儿子做媳妇时。
妈妈终于决定带着我和哥哥逃走。
弟弟却叫嚣着要让奶奶把妈妈的腿打断。
不等妈妈说话，哥哥立马用绳子把弟弟捆成了一个粽子，头也不回地带着我跟着妈妈走了。
01
我出生在一个十分偏远的山村，自我出生起，听的最多的就是村子里对我妈妈的议论。他们对我说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我和哥哥一出生她就要掐死我们。我的奶奶也总是打骂我的妈妈，说她是个贱蹄子，赔钱货。
胡说！
我的妈妈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
我和哥哥的名字就是她起的，李晴，李朔。一个是快乐的意思，一个是月亮的意思。
她会抱着我哼好听的歌，在奶奶打我的时候用她瘦弱的脊背去挡结实的扫帚柄，会在做饭的时候悄悄给我藏只有过节时我才能被允许吃一块的肉……
和村子里大部分被拐来的女人不一样，我的妈妈是被她的亲生父母卖到我们家的。听妈妈说，她那个时候已经念了大学，拥有大好的前途，只是因为家里的弟弟要结婚娶媳妇，于是她在除夕夜吃了一碗在家从来没有吃过的肉，醒来后就被锁在了我家的柴房里。
一开始她抵抗，哭喊，逃跑，可是并没有用，她连走出去的路都找不到，一次次的出逃又被一次次的抓住、毒打，后来就有了哥哥。
生下哥哥以后，爸爸和奶奶以为她会认命，能老实留下过日子，没想到她会想要把哥哥掐死。
要不是奶奶发现的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哥哥了。
那一次妈妈险些被打死。
活过来以后她又被锁在了柴房，脖子上锁着粗重的铁链，像栓牲口一样。
“那后来呢？”
我忍不住开口问妈妈，妈妈抱着我，眼神飘远。
“再后来就有了你呀，因为你是个女娃娃，你奶奶就想把你摔死，妈妈一开始不想管你的，谁知道你的小手握住了妈妈的手指，然后我就把你留下来了。”
我看着妈妈身上陈旧的伤痕，和脖子上那一圈黑黢黢的印记没有再多问，只是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听妈妈哼歌。
“也许迷茫的惆怅会扯碎我的脚步。”
“可我相信未来会给我一双梦想的翅膀。”
“虽然失败的苦痛让我遍体鳞伤。”
“可我坚信光明就在远方。”
“……”
她的音调带着一股拼劲，脸上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哀伤。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和妈妈依旧隔三岔五就会挨打。爸爸心情不好会打妈妈，妈妈挑不动担子会被打，我洗碗不小心打破碗也会被打。
白天妈妈会跟着爸爸在田里种地，说是妈妈跟着爸爸，倒不如说是爸爸监视妈妈，他们怕妈妈跑了。
因为妈妈是大学生，脑子活泛，所以奶奶和爸爸看她看得格外的严。
晚上爸妈睡一个房里，房里总会传来妈妈的哭声。
只有很少的时候我和哥哥才会被允许和妈妈睡，和妈妈睡的时候，妈妈会把我和哥哥一边一个揽在怀里。她瘦弱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又是那样的悲伤。
那个时候，妈妈会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给我们描绘高楼大厦、高铁飞机的模样，给我们说大山那头的景象。
可是她说的不对。
因为我和哥哥跟着爸爸上山的时候分明看到的是大山的另一头还是山，层层叠叠的山，绵延不尽，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那是妈妈怎么逃都逃不掉的山嶂。
02
可妈妈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柔，又是那样的向往和渴望。
她对我们说：
“如果妈妈没有上过大学，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那妈妈也会觉得找个人嫁了，把嫁人的彩礼拿给家里的弟弟结婚，盖房子，然后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做一个家庭主妇就是我的所有了。”
“可偏偏妈妈坐过火车，知道高铁飞机，走进了大学的校园，见过东方明珠，看过在阳光下走得自信满满，走得自由美丽的女孩，看过穿梭在大厦里忙碌精致为自己而活的都市白领。”
“见过那些靓丽的人生以后，妈妈就不甘心了。看过那些以后，妈妈就不想放弃了。”
我和哥哥听不懂妈妈的意思，也看不懂妈妈眼底的情绪。我们只知道妈妈口中那个我们见都没见过的世界是那么的让人向往，是那样的叫人渴望。
第二天妈妈又遭了打，只因为我和哥哥说我们想去看大山外头的世界。
爸爸拿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妈妈。
奶奶一边扯着要去拦着爸爸的我和哥哥，一边大声的咒骂着妈妈：
“你这个贱人，浪蹄子！”
“哪个叫你在娃儿跟前瞎说八道的！你的心野还要把娃儿都带着野了!”
“我叫你浪！铁柱！你给我狠狠的打，我到要叫这个小蹄子怕了不可！”
“……”
奶奶的咒骂声一刻不停，刻薄且尖厉，把村里的乡亲都引来了，村里人围在我家院子外七嘴八舌的指点妈妈。
“这是弄啥嘞，铁柱媳妇又干撒事嘞？”
“哦呦，你不晓得哦，铁柱这媳妇心野着呢，撺掇家里的娃儿想跑呢。”
“咦——那可不得行啊，这都几年了，娃儿都恁大，还没服气呢。”
“可不嘛，要我看这大学生啊心思活，心比天大嘞。”
“是得杀杀她身上的锐气，女人哪里能长这么多心思，迟早家要散。”
“……”
听到村里人的议论，奶奶骂得更加起劲儿，仿佛斗胜得公鸡，连面颊都泛起了兴奋的红。而妈妈只是蜷在地上，她不出声说话，也不告饶，只静静的承受着爸爸挥下的一边又一鞭。
爸爸的鞭子染红了，可妈妈却依旧安静的像死去了一样。
渐渐地，人群安静下来，他们不再叽叽喳喳，爸爸手里的鞭子也停了下来不再往妈妈的身上抽去，奶奶的咒骂声停息了下来。
他们紧盯着妈妈，脸上第一次为这个女人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我听到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不会打死了吧。”
“哦哟，这下手也太狠了，这也没犯什么错，不至于打死吧。”
“……”
议论到最后，他们给妈妈定下了罪。
“不过是个女人，死了就死了。”
“去看看死没死，死了就赶紧拖去埋了。”
“真是晦气！”
爸爸上前去探妈妈的鼻底，刚撩开妈妈散乱的头发，就看到妈妈漆黑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他。
爸爸吓了一大跳。
妈妈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爸爸，随后咧嘴笑了一下，朝爸爸脸上吐了一大口血。
爸爸气得要死，大叫一声，大手抹了一把脸，就狠狠地踹了妈妈一脚。
“草！妈的，臭娘们，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你他妈的敢耍老子！你个贱娘们！”
爸爸暴怒时打人的力道很重，他的脸色是那样狰狞，混着血泛着奇异的红。
没踹几下妈妈就吐血晕过去了，周围的人赶紧上去拉着爸爸，劝他。
“铁柱，铁柱，别打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了。”
“打这几下得了，也不能真叫娃儿没娘啊。”
“教训教训可以了，朔子他娘也没犯多大错。”
“哎呦，铁柱他娘，你来劝劝啊，不能真叫闹出人命呐。”
众人又开始叫我奶奶来劝架，奶奶只好放开我和哥哥去拉爸爸。
到了最后，奶奶也没如愿听到妈妈的求饶。
03
八岁的时候妈妈生了弟弟，全家都很高兴，除了妈妈。
妈妈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静静地看着抱着弟弟笑得脸都皱成一朵菊花的奶奶。
她的脸上全是汗，面色很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可所有人都在为那个男孩欢呼。
“哎呦，铁柱他娘啊，铁柱是个有福的啊！”
“又是个小子，还是铁柱有本事啊！”
“可不是！你看我家那娘们儿，前些天刚生，又是个不顶事的丫头！”
“你家那媳妇儿肚皮这也太不争气了！我知道个偏方，拿针使劲戳你家丫头的脚趾，丫头哭得越厉害，下一胎就没有女娃敢往你家娘们肚皮里跑了。”
“……”
我不明白明明在屋里精疲力竭，痛得连妈妈这样坚强都叫出来的人是妈妈，大家却表现得像是受苦的人是爸爸。
为什么生了儿子就是爸爸厉害，生了女娃娃却变成了女人的错。
抠门不已的奶奶甚至杀了鸡炖给爸爸和哥哥吃，连我都得了两个鸡翅。
没有人去管躺在脏污产床上的妈妈，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可是明明弟弟还住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奶奶还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拿给了妈妈吃。
我跑到妈妈的屋子里，把鸡翅送到妈妈的嘴边，可妈妈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就摇头叫我自己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很馋鸡翅的，看着碗里的鸡翅突然就不馋了。
我把碗放在地上，看着床上的血，想帮妈妈扯掉身下满是血的被子却无从下手，因为把被子扯掉妈妈就没有被子可以铺了。
这一刻我突然很讨厌那个现在只会哭的弟弟。
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没有讨厌错，我的弟弟的确是个讨厌鬼。
为了避免弟弟像我和哥哥一样亲近妈妈，弟弟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
除了喂奶，奶奶根本不让妈妈靠近弟弟一下，弟弟还在襁褓里就展现了他惊人的破坏天赋。
他喜欢大声哭叫，撕扯奶奶的脸和头发，带弟弟两年，奶奶的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可奶奶不在意，依旧欢天喜地地依着那个她口中可以传宗接代的宝贝孙子。
“男孩子劲儿大以后有出息，干大事！”
这是奶奶对于弟弟把她头皮扯下来一块以后得出的结论。
等弟弟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开始打我，扯我的辫子。我还手，奶奶便把我教训一顿，不准我再碰弟弟一下。
“你一个女娃娃，打你两下能把你打坏了不成？”
“你还敢还手？你要是把我宝贝孙孙碰坏了看我不打死你！”
“打你两下就打你两下，难不成你想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