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乾符(唐僖宗年号)年间,唐朝的腐朽混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内有宦官弄权擅政于宫门庙堂,外有藩镇割据专横于江南河北。真可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百姓的生活极为困苦。故事的背景大体如此。
潘宣是信州(今江西上饶)人。虽说国势日蹙,但他家境却是十分富裕,又加上他是家中的独子,所以十分受父母喜爱,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都说溺子如杀子,潘宣习惯了骄奢淫逸,为人也是好吃懒做。 只可惜他的父母并没有远见,还以为凭自己的家财足可以供养他一生,因此对他的恶习并未加以纠正。
其实若是在太平年岁里,他们的想法或许倒也没错。只是你道这当时是个什么时节?乾符二年,王仙芝、黄巢起义暴发,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运动瞬间席卷了全国,信州也不能自免。在一场混战中,潘宣的父母都死于了乱军的刀枪之下,他们家的商铺和宅邸也全都受到了洗劫。潘宣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战斗结束后,他家的万贯家财也尽数化为了锦绣灰,潘宣沦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无家之犬…
当时的大唐正处于剧烈的动荡之中,整个东南半壁都正被轰轰烈烈的黄巢起义运动所席卷。潘宣一方面恨透了黄巢起义,另一方面又想要逃避战乱,因此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了背井离乡,一路向当时唯一还未被战乱波及的蜀地逃难。
只是这潘宣从小过惯了富贵日子,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样的大少爷呢。在逃难大军中,他对其他难民是嚣张跋扈,态度非常蛮横。但是你道大伙都是逃难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会惯着他呢?更何况潘宣的家底早就没了。因此没过几天,他就触怒了几个暴脾气的伙夫,被他们连起手来结结实实地给打了一顿。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但却没有一个人给他说话。最后实在是潘宣受不了了,拼命求饶,那些伙夫这才饶了他。
经过这次事件,潘宣才总算收敛了一些,再不敢招惹其他难民了。但他的心底里却彻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对这些所谓的“底层人”更加憎恨和鄙夷了。
几周后,潘宣才辗转来到了川蜀平定县。
平定县周围地势高峻,山岭连绵,唯有此处低洼,形成一条较为平坦的大道,可供车马通行,如同咽喉一般,扼控着蜀地与关中两地的往来。因此自古以来就是商贾繁盛的繁华之所。
潘宣初来乍到,心中还是充满希望的,相信自己来到平定后苦日子就会结束。不仅是因为蜀地号称完富之地,尚未受到战乱波及,物阜民丰,而且自己还有一个族兄就在这里经商,生意做的也还挺大。自己只要能得到他的接济,生活何愁问题?
只可惜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当他屁颠屁颠地去找他时,他是当真没有想到人家竟然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莫说是得到救济,潘宣连自己族兄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的那群恶仆们给赶了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你们家主人的族弟,快叫他出来见我!” 潘宣被气得头发都要炸起了,呼起拳头大叫道!
“你可去你的吧,哪来的叫花子,敢跑到潘老爷家来攀亲戚?你要是再不滚,就别怪我两位不客气了!”那两个门仆恶狠狠地瞪着潘宣,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打!
潘宣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背后肯定是他那位好族兄的意思。他是见自己现在穷困潦倒,就瞧不起自己了!但事到如今,自己又能怎么办?
“潘任!你等着!等我哪天发迹了,第一天就给你好日子过!”潘宣虽是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但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狠话后愤然离去。
但毕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潘宣毕竟是身无分文,为了生存无奈之下只能尝试去城里给别人干杂活。但他还是那副娇贵样,没过几天就被东家给辞退了。此后他又干了几份活计,无不如此。
潘宣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沦为乞丐的命运。好在平定县的百姓都比较富裕,自己总算是不至于饿死。至于居处,他在一个山坳坳里找到了一个荒废已久无人问津的破庙,简单打理了一下,铺上些稻草,就算是自己的住处了。
“唉…”潘宣真是欲哭无泪,谁能想到不久前还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阔少,转瞬之间就沦落到与乞丐为伍的地步了呢?命运啊,为何你这样无常?若是你能再让我富贵一场,让我干什么都行啊!
这天晚上,潘宣乞讨回来,已是满身疲倦。他躺在干草上,想休息一下。但是突然,一股响声从地下发出。潘宣很奇怪,于是起身查看。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破寺的中央,竟然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潘宣一连茫然的走到洞前,发现里面有一条阶梯,一直通到下面。潘宣想起正好前些天在垃圾堆里翻到过一个蜡烛,还没有用完,于是就带着它壮着胆子向下探索。
这阶梯约莫三十余级,底下是一个小密室。在密室的中央,是一口巨大的箱子,上面积满了灰层。再向四周打量,密室四壁及底下地板铺着的都是一块块坚实的大青石!
潘宣按捺不住兴奋,心想难道是撞上了古代的宝藏?连忙激动地将箱子打开!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大箱子里面齐齐整整地码放好了成堆的金条元宝!潘宣难掩兴奋,立刻伸出双手就要去取…
刺啦…一股眩晕袭来,潘宣只觉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再一睁眼,自己仍直愣愣地躺在干草上,哪还有半点金子的影子?
“唉”潘宣忍不住叹息,唾手可得的富贵,原来只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真是空欢喜一场。
但奇怪的是,此后潘宣一连几天,天天做一模一样的梦。这下,潘宣反而开始泛起了嘀咕,心想,难道这是真的?
于是第二天,潘宣将这些天乞讨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买了一根撬棍,一把铁锹和几只蜡烛,回到破庙后就凭着记忆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听。他细心地敲着,突然,他眼中一亮,一股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怦…怦怦…”潘宣再三确定了,就是这里!这里下面果然有一个空洞!潘宣立刻起身,拿起撬棍就将石板撬开——果然有一个洞穴在下面,而且和自己这几天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潘宣难掩兴奋,立刻点起蜡烛跑了下去:又是一样的密室,一样的青石,一样的大箱子!然后呢,就是一样的满箱的大金条吗!
然而并不是,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本古书,仅此而已。
潘宣大失所望。他颓然拿起古书,信手翻了几页,紧锁的眉头却反而舒展了开来。
原来这古书竟是’驱鬼咒’,里面竟是记载了隶使鬼怪的拘灵遣将之法!若是自己能学会这其中的奥妙,何愁不能拥有富贵!
潘宣一念及此,兴奋不已,立刻拿起书来仔细研读。
这书里密密麻麻地遍布各种鬼画符一般的符咒,晦涩难懂。但潘宣仍是大喜过望,把它当作了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用一句现在的话来说,这潘宣受不了是生活的苦,不得不受学习的苦了。
就这样,潘宣在乞讨之余,每天都把剩下的全部时间花在了研习符咒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过后,他终于学会了“驱鬼咒”!
潘宣兴奋不已,立刻就买来朱砂和符纸,作法施咒!
随着符箓点燃焚烧,潘宣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不多时,原本平静的山林突然狂风大作,平地上也刮起了一阵阴风,旋即在阴风中逐渐走出许多奇形怪状、样貌可怖的赤面鬼!
潘宣一时间竟不由吓了一个趔趄。但他很快就从惊惧中恢复了过来,心中窃喜道:“原来这世上真的又拘灵遣将的奇技,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但看这些家伙鬼头鬼脑的,真的会听我的话吗?也罢,不如先随便拿个事来试探一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于是潘宣对众鬼下了个命令,让他们先弄一只烧鸡来。
只见众鬼嗤嗤一笑,随后就消失不见了。潘宣正疑虑间,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几只小鬼已恭恭敬敬地将烧鸡呈在了他的面前。
眼见这驱鬼咒这么好使,潘宣真是大喜过望。他立刻走出破庙。这一次,他要将所有亏欠了自己的东西通通取回来!
潘宣下山后的第一步就是找族兄潘任算账!他驱来恶鬼,让他们如是如是...
这天晚上,潘任伏在书桌前算账,手下传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商铺被抢,儿子在青楼被人下药毒死,夫人被毒蛇咬了,爱马被老鼠染了病...
“这...”潘任面对这么多的噩耗,竟一时没缓过气来。就在这是,又一个噩耗传来:院子里失火了!
火势蔓延地非常快,潘任拼命才逃了出来。但他前脚才刚逃出来,后脚就被人套上了麻袋,塞进了马车...
等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带到了一个荒寺,而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个柱子上。在他面前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潘宣!而他的旁边,则绑着其他几人,都是那些前日欺辱了潘宣的伙夫!他把这些人全都绑了起来!
更让潘任感到惊恐的是,在潘宣的身边,还站着一群赤发碧眼的妖鬼!其中一个鬼手里拿着一把烧得通红的铁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嗯...嗯嗯...”潘任拼命地挣扎,想要求饶,但他的嘴巴已被塞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干完这些,潘宣这才长出了一口恶气。潘任收到的那些噩耗,自然都是他所干出来的。潘任的家财,自然也全都进了他的口袋。现在他可以开始好好享受生活了。
靠着从潘任那劫掠来的钱,潘宣很轻松就又过回了那种他所熟悉的生活。甚至相比以前,他变得更加奢靡了。因为如今拥有了驱鬼咒,钱对他来说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罢了。潘任的钱很快就被花光了,可潘宣也愈发变得无所顾忌。他只要使用驱鬼符,腰包很快就能变得鼓鼓囊囊。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贫穷起盗心。盗心已生,吃饱喝足的潘宣自然又生起了淫欲。他突然又想起县里潘任还有个小妾,生的是极其貌美。潘家破没后,她并不知道潘任已死,而是回到了娘家生活。
如今有了驱鬼咒,自己何不…潘宣色咪咪地想,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于是他又召出群鬼,让晚上把她带来侍寝。
小鬼们果然没让潘宣失望,在晚上把潘任的宠妾绑来,带到了庙中——潘宣仍是蛰伏于此。潘宣一把扯掉了塞在女子嘴中的白布,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美人,你长得可真水灵。”
那女子哀求道:“老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是有家室的女人。”
″家室?你是说潘任吗?″潘宣漫不经心道:″潘任那厮早就喂了蚯蚓了,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女人吧。″
″什么?你杀了我的相公?″女子听罢哀痛不已,挣脱潘宣就要往墙上撞!潘宣大惊,急忙抱住她,却不料她又用牙齿狠狠地咬他的胳膊,疼得他哇哇大叫!潘宣恼羞成怒,狠狠一个耳光呼在了她的脸上,结果竟把她打得晕死了过去。潘宣愈觉恼怒,干脆把她蹂躏了一番后狠心掐死了她,又把她的尸体直接丢进了洞穴里。
此时的潘宣彻底无所忌惮了。或许是他做的孽太多了,可能有了什么心理疾病,自从杀死潘任的宠妾后每天晚上都要驱鬼给自己带来一个女子,而他没有放过如何一个...
与此同时,平定知县朱恒很是头痛,应为最近城中频繁出现财物失窃和妇女失踪的事情,真是闹得城里人心惶惶。虽然经常有捕吏在街上探查,但最终仍是毫无所获。
再说事情闹得这么大,按理说潘宣此时也应当收敛吧,可潘宣却并没有。不仅如此,他还张扬地在酒肆赌场豪掷千金,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发迹了。
毕竟富贵不让人知,同锦衣夜行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恰好有几个道士云游至此。他们听到百姓们的反映,便在几个富户家设下了法阵,抓到了几只小鬼,随后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潘宣头上。
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野庙。
但潘宣似乎早就得到了风声,他自知形势不妙,连忙赶在他们之前跑得没影了。但人们仍是在他的洞穴里找到了八十九具尸体,尽是被他蹂躏后杀害的女子…
“真是一个淫洞啊…”饶是久历风雨的朱恒,见到这一幕,仍是不由得感叹道。
潘宣逃出来后,心想已难以立世,干脆心一横,投奔了他此前一直痛恨的黄巢军。只可惜黄巢军早已不似起义之初那样百战百胜了。此时的义军,在朱温、李克用的连番打击下日薄西山,起义军内部更是矛盾重重,各怀鬼胎。潘宣见黄巢大势已去,干脆也拉了一支人马也自立旗帜。但他这种凭歪门邪道立起来的人马,如何能够长久?结果半年之后就彻底垮台了。潘宣只身逃脱了追兵,从此下落不明。
至于潘宣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众口不一。有人说他逃到了山林仍不死心,结果遭到反噬,被百鬼掏心而死;也有人说他后来投靠了朱温,在与李克用的战斗中惨死;甚至还有人说他被小鬼们带到了地狱,被阎王涮了油锅...
但无论哪一种想象,潘宣的结局终归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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