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我和我爹面前自刎了。

因为我爹要以奸夫的女儿这个罪名处死我。

我看见向来无情的我爹眼里第一次出现悔意。

多年之后我拿剑指着他冷笑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1.

我娘和我爹本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

几十年前还不是寿康侯的祖父在一次外派任务遭遇不明刺杀，险些丧命，危急时刻是我的外祖父救了他。

为报救命之恩，两家后来便指腹为婚。立了大功被封为寿康侯的祖父甚至将父母双亡穷困潦倒的我娘和舅舅接来京城，让祖母悉心养育我娘，把舅舅送入京城里最好的学堂习武，还看着舅舅成家立业。

而我娘和我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祖父和祖母一直认为他们成婚后相处会非常的恩爱和睦。

直到我娘回到哥嫂家小住后，我爹爱上了别人——丞相之女齐思婉。我爹跪地求祖父成全他们，他说他们两情相悦。

祖父大怒，将我爹关进祠堂，逼迫他与我娘成亲。

那齐思婉也是烈性，见无法与我爹厮守之后便入了城郊外的尼姑庵。

2.

我爹娶了我娘之后，整个人变得非常的阴郁，他对待我娘不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他觉得我娘长相普通，行为粗鄙，难以与齐思婉这样的高门贵女相比，他存了心冷落我娘。

我娘当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别人告诉她我爹在祠堂为祖父祈祷，所以才没来见她，我娘听了后便一心一意的等待着嫁给我爹。直到嫁给我爹忍受了多日的冷落之后，她才打听到那些令人心碎的事情。

那时祖父的身体已越来越不好了，而我爹也悄悄的与齐思婉幽会起来。我娘一开始是想着要和离的，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舍不得打掉我，而舅舅那时也被调到边关驻守了，她只能继续留下来。

后来，祖父在一个雷雨之夜走了，临走前还紧紧的抓着我爹和我娘的手不放。

我爹当然知道祖父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还是在出了丧期之后迎娶了齐思婉为平妻。

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将恩情还的差不多了，他走后我爹对待起我娘也就没什么恩情了。

3.

这些旧事都是祖母告诉我的。

祖母那时也很老了，她凡事只听丈夫的话，胆小懦弱了一辈子，在爹爹娶新妇的当天告诉了我这些并提醒我和我娘安分守己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小佛堂从此闭门不出了。

从此我和我娘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我本来是很讨厌我爹的，但是自从齐思婉开始管家之后，我才知道恨到想杀人是什么心情。

4.

我娘本是住在正室的屋子，齐思婉嫁到我家的一个月前我娘和我便被赶到了祖父死去的老姨娘的屋子里，那屋子极为破旧，墙壁上墙皮掉落大半，墙面斑驳且结满了蛛网爬满了虫子，我和我娘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

齐思婉嫁进来之后我和我娘的生活处境更加艰苦了，时常被克扣银子与吃食，我娘将好一点的东西都留给了我，自己忍冻挨饿。

我们不是不曾求助过祖母。可是祖母一直拒绝见我们，次数多了之后齐思婉还会将我娘召过去问话，每次问完回来我娘都是一脸冷汗非常的虚弱，我怀疑她对我娘动用了私刑，但娘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伤痕，我问她也不说一个字，只是缩在被子里用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外面的天空。

最后我只能趴在她的床边无助的哭泣，一次比一次更加恨我爹和齐思婉。

5.

后来我们学乖了，不再试图挑战齐思婉的权威，也渐渐适应了被欺负，穷困潦倒的生活。

我娘总是在遭受欺侮之后摸着我的头发说【囡囡，等你舅舅回来了，我就让你舅母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远远的嫁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也总会拼命的点头，告诉她等我在夫家站稳脚跟了就偷偷把她接出来，然后我们俩一起抱头痛哭。

很多次我都知道，她不只是在安慰我，她也在安慰她自己。

毕竟人活着，总要心中有希望。

可是我心里这希望的火焰被齐思婉亲手掐灭了。

6.

齐思婉怀孕了。

我娘听到这消息只是苦笑一声，然后继续麻木的望着天空。

我爹虽长相英俊，身材伟岸，但他学识一般，祖父过世之后已有隐隐退出京城权贵圈之迹，但他娶了齐思婉之后如有神助，仕途步步高升，最近又被圣上委以重任。恰逢此时齐思婉怀孕，他算是双喜临门了。

我冷眼看着侯府张灯结彩，众人欢欣的场景，心里不停地诅咒着齐思婉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突然有一天，齐思婉又将我娘召了过去。不知怎么的这次我心里非常的害怕，我坐在院子里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还是在府里找起了她。

在找到正院旁边的小亭子时，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齐思婉掐住我娘的脖子，神色恶毒。我忍不住惊叫一声，齐思婉看到我之后朝我扭曲一笑，然后抓住我娘的手往她身上一推。

之后她迅速跌倒至一旁，肚子撞上了桌子的尖角，那一刻她扭曲却带着一丝快意的脸色在我眼中不断放大，我被震在了原地，随后我面前一阵风过，我爹一下跪在齐思婉面前然后将她抱起，齐思婉痛苦的哀嚎声也适时响起。

我愣愣的上前扶起了同样愣住的我娘，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我听见我爹冷的像冰冻过一样的声音【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全家陪葬！】

7.

我与我娘百口莫辩。

我爹觉得是我娘心有恶念推了他夫人，想要害死她的孩子，当时除了我并没有证人在场，我说的话我爹也不相信，他觉得她善良的夫人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第二天我爹就气势汹汹的来小院找我娘兴师问罪了。

一同跟来的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大夫，我娘刚从床上下来，他就在旁边阴测测的说：【乔夫人以后都不能怀孕了，不知夫人您要如何补偿】

听完这句，我爹眼神怨毒的看着我们，气的仿佛说不出话来，我刚尝试着开口说：【我娘没有推她，我看到了…】我爹就大力的扇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得耳朵嗡嗡作响，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我娘尖叫一声扑上来护住我，我爹突然顺势踢了我娘肚子一脚，踢得她吐了一口血昏倒在地。

【娘！你怎么了…】见娘昏倒在地，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一时场面无比凄惨。

见此情景，我爹却只是皱了一下眉道：【改天再来收拾你们！】便拂袖而去。

8.

第二天我爹没有来，来了一位大夫，据说是祖母请来的。

他沉静的跪在地上为我娘把脉，把完脉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觉得他不像是府里的大夫，甚至都不像是一位医者，更像是来自千里之外的一位过客。

晚上我爹又带着那位大夫怒冲冲的来了，一进来便让仆妇绑住我。

此时我娘已经醒来，她在床头撑起她虚弱的身体，惊恐的问我爹：【你在干什么！郑承明？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爹脸色沉沉的对那位大夫说：【你来说，我说出来简直了脏了我的嘴！】

我看着这位大夫与那天截然不同的神态与气质，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还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我正被绑着，不得动弹。

接着大夫便说出了让我和我娘倒吸一口冷气的话：【李小姐小产了。】

我娘姓李，名瑶。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娘，尖叫道：【不可能，我娘怎么会小产，不，她怎么会怀孕！你污蔑我娘…啊！】我又被我爹扇了一巴掌，这次更加严重，我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模糊了。

混乱中我渐渐听清楚了我娘痛苦的大喊：【我没有与人私通！采薇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许这样对她！你放开她！】以及我爹冷酷的审判：【来人！把李氏关起来，我要休了她！至于这个奸生子，乱棍打死！】

什么？我爹要把我打死？我努力睁大双眼想让视线更清楚，我不想死，但我害怕，我还是想最后看一眼我娘。

“噗”的一声，像是利刃狠狠划破肉体时血涌出来声音。

在视线彻底清晰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我娘倒在血泊中，嘴巴对着我爹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明哥哥，别杀我们的女儿，求求你…】

天地一瞬间安静了，我爹也突然沉默了。

我娘最终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