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儿得了白血病,十万疗费像一座山压在我身上,她妈妈受不住压力跟着一个男人早就跑了。
我摸着兜里仅剩的三百块,想着不然买一瓶百草枯和女儿分着喝。
看着女儿,我终究狠不下心。
我蹲在桥底下,一个穿的脏兮兮的老头晃晃悠悠朝我走来。
他手里拿着酒瓶,斜眼瞧着我。大概打量了我两三分钟,他将没喝完的酒递过来。
“胆子大吗?二十万的生意敢做吗?”
我以前也听说这个人,外号老黑,是个酒蒙子,有点钱都换成酒喝进肚子里。
他这种人嘴里没一句话实话,但二十万太有诱惑力了,我试探着问他是做什么的。
“死人的活,敢不敢干?二十万,你我五五分成,这样好的事你要是不愿意做,多的是人抢着来干。”
老黑见我不吱声,便又靠近我一些,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冥婚你听说过吗?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没结婚就死了,像这样的就不能进祖祠,他们父母就会想方设法买鬼新娘来结婚,这样既能让他们儿子进祠堂也能让他在底下有个伴。”
“咱们只要能弄到一个鬼新娘,就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去哪找鬼新娘?”
老黑转过身朝远方努努嘴,我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是医院!
“干不干?”
我老家人也办过冥婚,那时候我还只有四五岁,办冥婚的那家人给我爸妈三百块,让我在新娘的棺材上睡一夜。
说这样能把孩子身上的阳气“借”给新娘,让她有力气在地下和新郎合体。
我睡到半夜时,迷迷糊糊看见一只黑猫绕着棺材转圈。
紧接着我就听见棺材里传来哭声
那哭声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渗人。
这件事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自那以后起我对鬼神都是敬而远之。
可又我想起我女儿丽丽白净可爱的小脸,应该上学的年龄却整日担心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心一横,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能怕死人?
2.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三两一群站着大概有十几个人。
老黑让我先别出声,站在一旁先看着。
这叫“等货”是这个行业里的黑话,“等货”时,不能出声,要是让濒死的人听见你的声音,她死后就回去找你。
我扫了一圈,看见一个穿着暗红色的马褂,头上裹着头巾的妇女,估计是病房里的母亲。
“我们来医院干嘛?女尸的话,火葬场不是更多吗?”
“你不懂,火葬场的女尸贵。还是医院里的好,便宜还新鲜。”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又不是买苹果,要什么新鲜?
“你看着,待会只要医生出来说这个姑娘不行了,这些人立马就会围上去拍照。你个子大,你去拍照,我去把那婆娘拉过来讲价钱。”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拍照。
病房的门就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连忙围上去,看到医生摇头后,有的人甚至欢呼的叫出声来。
那个妇女也没表现出多悲伤,被几个人拉扯到走廊边去谈价钱。
我心中为这位姑娘感到几分悲凉,可以想到卖了她就能赚到我女儿的治疗费,我也想叫出来。
就在我惆怅的这几秒钟,果然如老黑所言,那姑娘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她赤身裸体的睡在病床上,周围的男人满眼精光拿着手机对准她的脸、身体。
还好我个子高,踮起脚高出周围人一头。
我拿起手机咔咔一顿拍,我也不知道老黑想要什么样的,就把她的脸、身体、脚都拍下来。
我慢慢退到靠到墙边,翻看着我拍下来的照片。
这个人叫招娣,才19岁。
能看得出她长得挺漂亮的,弯弯的眉毛。我女儿也是这样的眉毛,笑起来让人心里发甜。
我想划下一张时,手机突然就卡住了。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照片自己换页。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张照片上的招娣都挂着眼泪。
可明明上一秒还没有啊!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说
“你们看,她流泪了。”
人群中安静一秒,紧接着就是嘲笑声和挖苦他的
“胆子小,就不要来干这一行。”
“她哭了,怎么?你给她擦擦啊。哈哈哈哈”
我背后阵阵发凉,我一刻也不敢呆在这里,我便去找老黑。
3.
老黑那里也不顺利,他站在四五个中年男人里显得格外弱小。
我站到他身后,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给她三个玉花外加八个银花,她还不同意,这个婆娘也太贪了。”
玉花、银花这也是行话,玉花代表一万,银花代表一千,像这样的还有铜花、碎铁。
老黑说人死后灵魂要在人间呆一会才能走,之所以不能直接谈价,就是怕死去的人听见,会被鬼缠上身。
“大娘,你这姑娘长得确实俊,这样吧,一口价五个玉花,你也别跟我在这耗了,咱们赶快给姑娘找个好人家,让她入土为安。”
妇女犹豫着看起来有些动心。
我内心焦急不已,这尸体要是被他买走了,那我女儿的病怎么办了?
“六个玉花。”
我现在也不管了,只想赶快把尸体买下来,能挣多少是多少。
我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看向我,尤其是那个妇女,两眼冒光。
老黑挤到我身边,将我扯到他背后,点头哈腰的和妇女还有那个出价五个玉花的男人道歉
“虎哥,您别生气,他是就是个愣子,不懂事,我这就回去教训他。这货是您的,是您的哈”
老黑连拖带拽将我曳到电梯口,我一看到嘴的鸭子还让它给飞了,心中自然是不痛快!
老黑看起来更生气,闷声走在前头,我跟他说话也不理我,我本来就憋屈,更不想再受气了。
我薅起老黑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朝他肚子猛打。
他疼的蜷曲的地上,连连叫停。
“我叫你走是为你好,刚刚那个胖子出五个玉花,摆明就是看上这次的货了。虎哥从他爹开始就干这一行,在这一行没有人敢和他明面上叫板。只要他打声招呼,你今晚就能和女尸作伴!”
“那怎么办,我要钱!要钱!”
我颓废的抱着头,希望破灭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老黑嘿嘿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
“你让拍的那个姑娘的照片你拍了吗?”
我点头,把手机递给他。
“买家买货前都要想提前看看照片,鬼新娘长得越漂亮价格就越好。”
“你看这姑娘这么漂亮,说不定咱们能赚的比二十万还多呢。”
我歪头看着他,这老头说什么屁话呢,尸体都被别人买走了。
“年轻人,想法不要那么死板。买不到,可以偷啊!”
我心情瞬间愉快,接过手机随手翻了翻照片。
我从头翻看着招娣的照片,我惊诧的发现,这几张照片中都没有眼泪,可明明几分钟前我还看着招娣眼角挂着泪珠。
就在我恍惚之际,招娣静谧苍白的面上,嘴角缓缓上提,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慌的一下子把手机摔倒墙上,老黑被我这吓了一下。
手机在地上旋转几圈停在老黑的脚边,他捡起来看了看没什么损坏便给我。
“刚开始干都这样。突然看到死人笑,觉得死人在盯着你,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等晚上回家喝点酒睡一觉就好。”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慢慢平息住狂跳的心脏。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真实了,就像她是在站我面前笑,却又能感觉到她笑得很艰难,脸上的肉很难控制。
可我一个大男人又不能说怕鬼,更何况这还是白天。
“有了,一个姓伟的蠢货愿意花五十万买她。你赶快准备准备,我们晚上就去偷尸。”
五十万!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点害怕很快就随着五十万的消息烟消云散。
4.
殡仪馆到了晚上除了火炉燃烧的轰轰声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和老黑在外面的花坛蹲了一下午,终于看到虎哥把尸体送过来火化。
虎哥一连开过来三辆五菱宏光,到地后摁了三遍喇叭不同音调,这应该是以前对好的暗号,里面很快推着一辆大的板车出来。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形成整套完备的产业链了。
虎哥一行人下了车,打开后备箱。
尸体放在裹尸袋里,层层累累的压在一起,我大约估摸着这一车里大概有三到五个女尸。
紧接着,就看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把车上的裹尸袋扔到板车上。
我用眼神询问老黑,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老黑到底比我年纪大点,比我稳重很多。他让我等,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两人等着也是无聊,我和他便闲聊起来。
“咱们待会是偷尸体出来,还偷骨灰出来?”
“偷尸。虎哥和咱们做的不一样。”
“冥婚通常分两种一种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将女方的尸体同男方的尸体一起火化,也算是让他们‘合体’一次。拜堂之类的都用纸人来代替。火化的骨灰要埋在一起,找个法师做做法,这样女尸到地下还会继续照顾男方。这种方法比较简单,来钱也快。”
“还一种就是我们要做的。这种方式比较传统,很多农村私下仍然这样做。给男尸女尸化妆让他们亲自拜堂成亲,肉体合葬,到时候你和我还得去现场呢!”
我们两人低声笑起来,后面虎哥他们也弄得差不多了。
我忽然就紧张起来,买卖尸体本来就是不道德事情,现在还要去偷别人的尸体去结婚。
要是放一年前根本想都不敢想。
老黑带了一瓶白酒,我没看度数,猛灌一大口,辣的我喉咙生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老黑从头到尾都背着一个黑色的打包,紧紧地抓在手里。
我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他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老黑让我戴着口罩走到他后面,不管他跟别人说什么,我都不要插嘴。
“殡仪馆里不干净,你进去之后少说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死了,我当场就把你给烧了。”
老黑和门口的门卫看样子很熟悉,两人对视,连话都没说,就让我们进去了。
黑包看着重量不轻,老黑背着它摇摇晃晃。
一束黄光照在我俩身上,亮光刺的我睁不开眼。
看那人的装扮,一身黑色西装,看样子是这里面的经理。
“跟我来”
老黑一路沉默,神色庄重。
“哗”
冷藏室的门打开了,看见门内的景象我差点把中午吃的饭全吐出来。
房间内的地面上铺着两层塑料布,塑料布上的尸体七扭八歪的垒在一块,差不多有半米高。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做吧,规矩你都懂。”
穿着西装的人离开了,他走时还把门关上。
我心脏砰砰的跳,下一秒就能跳出我的喉咙。
尸臭味源源不断的侵袭我的鼻子,即使捂住鼻子也没用,臭味转进我每个毛孔。
“你去把今天的姑娘找到,我要做点事情,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老黑拎着包转身进到里面的小隔间,只留下我面对着空荡荡房间的尸体。
事到如今,我除了听老黑的吩咐别无其他办法。
我屏住呼吸,翻了大概有几十个人,惊讶的发现这房间里竟无一例外,全是女人。
过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两只胳膊酸的抬起来,而这时老黑也从隔间里出来,他低声问我找到没。
我摇摇头,他好像低声暗骂一句,我没听太清。
也不只是我运气太差了,还老黑的运气太好了,他随手反了一个,正好就是招娣。.
老黑出来时,黑色背包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只能我背着招娣离开。
她身上光溜溜的,毕竟男女有别,我背的时候还是非常紧张。
5.
买家老黑早就联系好了,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八的晚上。
老黑让我提前准备,到时候等结完婚,钱就能到手了。
答应之后,我每晚都能梦到招娣,或是在哭,或者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被搞得心神不宁。
我偷摸着买了点东西独自去到招娣家,不这样做我实在良心难安。
我到她家时,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大门上贴着红对联。
他家女儿才刚死,怎么会这么快就办喜事呢。
我怕弄错了,连问了几个人才确定下这就是招娣的家里。
那天的妇女喜笑颜开的跟着男人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她见过我的脸,我不能让她认出来,我扫视周围仓皇的躲在墙角后面。
“鹏飞,你结婚后得赶紧让你媳妇给我生个孙子,还有我告诉你啊,家里的钱你要牢牢抓在手里,这样你媳妇就不敢有坏心思,她还得求着你。”
“你这彩礼钱最后还差四万,你姐姐死了死了还帮我们一个大忙,也不枉我养了她这么多年....”
后面的话我没听完,这一家人太不是东西了。
我走到一个空草地。把带来的酒拆了浇到地上,也算是敬给老天爷,让他对这位可怜的姑娘好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正月十八。
这天白天我异常焦躁,总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哭,
天色灰扑扑时,我和老黑被一辆奥迪车接走,到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下车后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周围转圈都是树,黑压压的笼罩在我的头顶。
朝东面走两步,是一套老式的古屋,进门前还要跨过三十厘米高的门槛。
我走在前面,推开门,院子里竟然坐满了人。
再仔细看,这些人全都是纸人。
院子里没有点灯,而是用红灯笼罩着蜡烛,映的满院子发红,人脸上也是暗红色的光。
每个人都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出来,脚步匆匆神色慌忙。
一个穿着中式喜服妇女身后跟着一个胸大腿长的秘书朝我们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