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鲁迅曾两度教人避孕。一次是在海婴出生前,一次是在海婴出生后。
这之后,鲁迅的日常也和我们今天这些为人父母者别无二致了:时而烦厌,时而稀罕,时而担忧,时而晒娃......
民国第一狂野男孩鲁迅,遇到娃时,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力所能及的,多是一点碎碎念。
鲁迅和学生许广平通信渐多后,开始了互撩模式,一个成了“小刺猬”,一个成了“小白象”。两人正式开始同居的这年,鲁迅已经47岁。
不过,狂野男孩鲁迅脑子里并没什么“延续香火”的概念,他原想着的是丁克。这从鲁迅后来写给友人李秉中的信中便可看出:
“我不信人死而魂存,亦无求于后嗣,虽无子女,素不介怀,后顾无忧,反以为快。今则多此一累,与几只书箱,同觉笨重,每当迁徙之际,大加擘画之劳。”
鲁迅信中提及的“多此一累”,指的就是宝贝儿子海婴,这封信,是在海婴出生后写的。
在此之前,一位北大哲学系毕业的学生章廷谦,甚至还向鲁迅去信请教过避孕方法。
1928年3月31日,鲁迅在回复章廷谦时这样写到:
“至于所提出之问题,我实不知有较妥之品,大约第一原因,多在疏忽,因此事尚无万全之策,而况疏忽也乎哉。北京狄博尔Dr.好用小手术,或加子宫帽,较妥;但医生须得人,不可大意,随便令三脚猫郞中为之。我意用橡皮套于男性,较妥,但亦有缺点,因能阻碍感觉也。”
既给出了方法,又安利了医生,还把自己的感受和措施直言相告,可见鲁迅是真心将年轻后辈们视为朋友,以诚相待。
只可惜,千防万防,1929年,49岁的鲁迅还是一个疏忽,没防住。
1929年9月27日,许广平在上海生下了周海婴。海婴出生时,许广平因是高龄产妇,生产过程很不顺利。医生曾一度问过鲁迅,保大还是保小,鲁迅毫不犹豫扔出两字:“留大的。”
最终,海婴的小脑袋是被医生用夹子钳出来的。
周海婴小朋友成功上岸,可父子相见,分外眼红,鲁迅第一句话便是:“是男的,怪不得这般可恶。”
当晚,鲁迅在日记中只写了一句话:晨八时广平生一男。
怎么瞧,怎么都有点司马迁写《史记》那味,白开水都比它有味。
1931年,友人李秉中也在信中求教避孕之法时,已为人父的鲁迅只得在信中反复强调,“惟须不懈,乃有成效。”
潜台词是:千万别像我,唉唉唉......
海婴出生后,鲁迅简直望着他头大。这位中年得子的老父亲,喜悦有之,疲惫有之,但摆在首位的,到底还是心疼。
周海婴身子弱,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几乎每个月都要跑医院。福民医院、石井医院、篠崎医院、须藤医院,包括鲁迅日本朋友平井博士的家中,都不知去了多少次,有时还会请须藤先生来家里给海婴诊治。
感冒发烧、痢疾肠炎,包括牙齿,各种儿童常见病不一而足,鲁迅为此常常还得跑去药堂买药。
海婴又是个调皮的娃,这从鲁迅多次给友人的信中可见:
“孩子颇胖,而太顽皮,闹得人头疼。”
“海婴仍不读书,专在家里捣乱,拆破玩具。”
“说话亦大进步,但不肯认字,终日大声叱咤,玩耍而已。”
“我的孩子足五岁,男的,淘气得可怕。”
......类似的句子鲁迅写过很多,可见他当时被娃吵得有多闹心了,耽误社交,影响写文。
在他给日本友人的信中,曾自嘲:“我为这孩子颇忙,如果对父母能够这样,就可上二十五孝了。”
抱怨归抱怨,鲁迅爱晒娃,也是真的。他时不时地就给各路友人寄上一些海婴的照片,老母亲那里寄得更是多,海婴有些什么变化,他也会一一在信中碎碎念。
每周要看一次电影;
想上非洲去,旅费已积蓄了两角钱;
海婴渐大,懂得道理了......
对鲁迅来说,海婴给他带来的快乐到底远胜闹心,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常说:
“一有儿女,在身边则觉其烦,不在又觉寂寞。”
“至于孩子,偶然看着是有趣的,但养起来,整天在一起,却真是麻烦得很。”
一代文豪的养儿烦恼,和我们现今的情况,还真无二致。几天不见,想念;每天都见,恶念。
不过,鲁迅对海婴的担忧,比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会更深上一层,因为他所处的时代,时事太为艰难。
其实,海婴还在许广平腹中时,鲁迅就说起过这种担忧。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多年的愤笔直言,得罪过不少势力,文坛上树敌也多。
周海婴出生刚半年,就已被人在报刊上嘲讽过六七次,为此,鲁迅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祸延孩子。”
看来,周海婴这个文化星二代,当得着实不易。
艰难时世中,鲁迅常忧心:“念其将来,亦常惆怅。”他担心没有好学校,遇不上好老师,为了给海婴找好的幼稚园和小学,大费周折。可找到后,去了没多久,还是不满意,又把娃给带回了家。
问题是,周海婴只要在家待上几天,鲁迅又巴不得快点把他给塞到幼儿园。
有木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个中年狂人老爸,为了海婴的教育,那可是用了番大心思。
1934年7月,《文学季刊》上刊发了一篇名为《看图识字》的文章,抨击当时市面上流行的画册:
“色彩那么恶浊,这且不管他。图画又多么死板,这且也不管他。画面上多是旧物,没有新物,比如图上有蜡烛,有洋灯,却没有电灯;有朝靴,有三镶云头鞋,却没有皮鞋......奄奄无生气。”
这篇文章的作者笔名为“唐俟”,实则就是鲁迅。他对出版人和教育者充满讽刺地责备:
“我们忘却了自己曾为孩子时的情形,将他们看作一个蠢才,变本加厉地愚弄孩子。”
鲁迅对出版和教育的痛心,从对个人和家庭的小我,转至对社会现状的大我。他的呐喊,从来不是虚妄之词,处处痛击现实。
鲁迅对周海婴,也给足了发展的空间,他甚至从一开始给娃取名,都没去花太多心思,想的就是,“他将来长大了,自己肯定要改名的,我自己连姓都改了。”
他有着和我们一样为人父母的烦恼,却并不想让孩子做无谓的牺牲。
为人父母者,谁不是一边尽职尽责,一边牢骚不断呢。区别只在于,父母的认知高度,决定孩子的教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