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御史中丞王嗣宗上了一道奏折:“翰林学士杨亿、知制诰钱惟演、秘阁校理刘筠唱和《宣曲》诗,述前代掖庭事,词涉浮靡。”宋真宗的回应是:“词臣学者宗师,安可不戒其流宕!”于是他下诏告诫学者:“自今有属词浮靡、不遵典式者,当加严谴。其雕印文集,令转运司择部内官看详,以可者录奏。”(清毕沅《资治通鉴•宋纪》)
御
史中丞为御史大夫的副职,主管侵害人民权益、贪官污吏、贪赃枉法等事务,类似于近代督察处、政风廉洁处、廉政公署的二把手。所以,居于这一位置的王嗣宗,将宋真宗身边属于文学侍从性质的官员翰林学士杨亿等人,在你来我往彼此唱和的过程中,将前代宫廷里发生的事儿发掘出来,并且语言文字不太那么雅正、有些轻率与随便报告给宋真宗,那是他职责范围里的事儿。对于这类事儿,宋真宗非常认真,居然给了相当严肃的回应,不只是对他的文学侍从们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而且提出了今后对于此类事件的处理办法:如果再有这样的不守规矩的诗词歌赋,那么将会严厉谴责。相应的,相关印刷品,将会让有关部门的有关官员审查,将具体情况记录与上奏。在这些宋真宗的文学侍从中,杨亿应该算是领袖人物。之所以如此,不只是因为他政治地位最高,更加重要的则是他个人在文学艺术上的造诣更深、影响更大。他6岁学诗,7岁能文,以神童闻名。11岁时,宋太宗听到关于他的传闻,命地方官将他送至京城亲自测试。后赐进士,为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以他为代表的西昆体,是北宋初期诗坛上声势最盛的一个流派,其以晚唐李商隐为楷模的诗歌风尚甚至主宰了宋初整个诗坛。然而,最为值得一提的还是在他这里,晚唐诗的讽谕精神在“馆阁唱和”这一特定创作机遇中得到了传承。然而,这样的做法又是有一定的政治风险的:在他们的诗歌里,虽然多讲的是前朝之事,可借古喻今的用心还是藏不住的,所以,宋真宗以“词臣学者宗师,安可不戒其流宕(放荡,不受约束)”为名,对他为首的学者予以了“谆谆嘱咐”。
在历代封建帝王中,宋真宗算得是一个比较重视文化建设的。比如说,中国四大书院之一“应天府书院”就是他赐名的;而他鼓励人们好好读书,通过科举参政治国,居然还创作了诗歌《励学篇》,后来它演变成著名的谚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但与此同时我们不能不说的是,作为好皇帝的宋真宗鼓励人们读书科举为官,其目的并没有那么纯洁,即为人们的个人发展指出一条康庄大道,而是为了把方方面面的人才吸引到自己身边,为赵氏江山的永续创造条件。也因此,假如你是文人,如果在舞文弄墨中不小心触碰了他划定的红线,比如说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帝王生活挂上了钩,可能让人产生太多的联想,有可能损害他的形象之类,他会很不开心,乃至“下诏风厉(劝勉)”的。
杨亿做的官已经不小了,并且还是皇帝身边的“文学侍从”,在宋初的文坛影响力更是惊人。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写诗为文,就不再是他们个人的事了,所以,“前代掖庭事”是万万不可触碰的,而“词涉浮靡”等虽然看上去更像是个人喜好或者说个人风格,但皇帝不喜欢也不行。那么,杨亿们能够做的是什么?是在宋真宗的指引下“戒其流宕”,老老实实做他身边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