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天下第一甜》
作者:榶酥
简介:
明王府独苗苗世子谢蘅生来体弱多病,明王将其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宠出了一副刁钻的坏脾气,那张嘴堪比世间顶尖毒药,京城上下见之无不退避三舍。
初春,柳大将军凯旋归朝,天子在露华台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席间群臣恭贺,天子嘉奖,柳家风头无两。
和乐融融间,天子近侍突然跑到天子跟前,道:“有姑娘醉酒调戏明王府世子,侍卫拉不开。”
柳大将军惊愕万分,久不回京,这京中贵女竟如此奔放了?
他抱着好奇新鲜的心情望过去,然后心头蓦地一凉,却见那赖在世子怀里的女子不是随他回京的女儿又是谁。
虽刚回京,他却也知道这世子是明王的心头肉,余光瞥见明王双眼已冒火,当即起身爆喝:“不孝女,快放开那金疙瘩!”
一阵诡异的安静中,柳襄伸手戳了戳谢蘅的脸:“金疙瘩,这也不是金的啊,是软的。”
“父亲,我给自己抢了个夫君,您瞧瞧,好看不?”
谢蘅目眦欲裂盯着连他的近身侍卫都没能从他怀里拆走的柳襄,咬牙切齿:“你死定了!”
柳襄凑近吧唧亲了他一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谢蘅:顺风顺水颐指气使了十八年遇见个女疯子,她一定是我的报应!
柳襄:在边关吃了十八年风沙得到一个绝色夫君,他是我应得的!
精彩节选:
三月初春,万物复苏,官道上两匹战马一前一后疾行,掀起一阵尘土飞扬,道路两边的油菜花随风轻晃,带来沁人心脾的香气。
“将军,我们偷偷离队大将军知道定会责罚。”落后一步之遥的少年副将道。
被唤作将军的是一位妙龄姑娘,姑娘一身橙色劲装,束着高高的马尾,黑色明眸澄澈,英姿飒爽,明艳夺目。
她闻言微微侧目:“你害怕?”
副将挑眉,带着少年的不羁:“将军都不怕,末将有甚好怕的。”
姑娘灿烂一笑,扬起马鞭:“驾!”
“早闻上京繁华,岂能不一睹为快?”
“从现在开始按照上京的唤法,唤我姑娘。”
“是。”
马蹄声疾,春风宜人,空气中飘荡着自由和朝气。
-
上京城外官道旁的第一个客栈,唤作当归客栈。
没人知道当归客栈已有多少年头,据一辈辈传下来的旧闻,开立当归客栈的是一位上京贵女,时逢战乱,她青梅竹马的新婚夫君上战场后杳无音讯,她日夜苦等下,在此建了一间客栈,取名为当归,只盼丈夫归家时,她能更快的见到他。
但最后没人知道她有没有等回她的夫君。
一阵马蹄声传来,惹得在客栈的歇脚的客人纷纷侧目,定睛一瞧,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妙龄姑娘,她的出现令这遍地青翠,又添几分春色朝气。
“吁!”姑娘喝停马儿,仰首念道:“当归客栈,这名字有趣。”
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拉紧缰绳,道:“我们在此歇歇脚?”
“好。”姑娘刚翻身下马便有小二迎上来,殷勤询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当归客栈位置极其优越,不仅有偌大的院子,还靠着湖边,春色正好时,临湖搭了一排桌子,供奔波的人停下来歇脚赏景。
可此时临湖的座位已无空闲。
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惋惜,正要往里走便听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与公子若不介意,可与在下拼桌。”
姑娘回头望去,很快便找到声音出处,她眼睛蓦地一亮。
那是一位很儒雅俊秀的公子,他此时正眉眼柔和,眼含浅笑看着她。
“好啊。”
姑娘回之灿烂一笑,毫不犹豫的朝青衣公子走去。
少年见此便朝小二道:“上一壶茶和你们店中两道招牌菜,马喂上好的草料。”
“好嘞,客官请稍后。”
少年随后落座,默默的打量着邀请他们同坐的公子,青衣素衫洗的有些发白,眉目温和带着几分书卷气,没有任何攻击力,他的长凳旁边放着一个书筪,湖风吹来时,隐约能闻见几丝墨香。
显然,这是位书生。
少年放下心中戒备,拱手道:“多谢兄台。”
青衣书生淡笑颔首:“此等美景,我独占一桌也过意不去,有二位同坐正合心意。”
姑娘从坐下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白面书生瞧,父亲果然是骗她的,这上京的男子明明比边关大老爷们好看多了,瞧这模样多俊俏,肤色多白皙,性情多柔和啊。
这样的男子要是放在边关,不得被抢疯了。
书生本想忽略这道视线,奈何这目光实在过于灼热,他不得不抬眸迎上她,道:“姑娘从外地而来?”
“是啊。”
姑娘手肘托腮,笑起来时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上京果真跟话本子上一样,繁华迷人。”
她虽一直盯着人瞧,但眼神澄澈,并未让人感到不快。
书生稍微适应后,温声道:“上京城中更为繁荣壮阔,此处离上京不到二十里,以姑娘的脚程,也就两刻钟,”
少年闻言深深的望了眼书生。
他认得战马。
姑娘喔了声:“你也是去上京吗?”
青衣书生点头:“是,杏榜将放,在下进京准备殿试。”
少年忍不住插话:“杏榜既未放,你又怎知道你能中?”
青衣书生但笑不语,但眼眸中隐露几分傲气。
姑娘却真诚的赞道:“你真厉害。”
青衣书生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旁人见此谁不道他自傲,这样直白夸赞他的她是第一个。
“诶你们听说了吗,柳大将军要回京了。”
这时,邻桌的谈论声传来,几人默契的噤声。
“你说的是十八年前自请去镇守边关的柳大将军?”
“是啊,不然我朝还有那位将军姓柳。”
“柳大将军可是大英雄,有他在的这些年边关固若金汤,也不知怎会突然回京?”
有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论,便扬声加入道:“当年柳府也是名门世家,后来柳夫人病逝,柳大将军大受打击,悲痛欲绝,这才带着不到半岁的幼女去了边关。”
“柳大将军倒真是深情,这些年竟没再另娶么?”
“我是没听说过,我八爷爷的孙婿的堂哥在柳大将军麾下,听他说,柳大将军身边一直无人,这么些年就守着柳夫人留下的独女,如今柳姑娘应该十八岁了,想来,这时候回京多半是为选夫婿的。”
“原来如此,也不知这位柳姑娘是何模样性情。”
“这柳姑娘不到半岁便到了边关,边关苦寒粗陋,再是精心养着也断不会是貌美倾城,温婉性情,我可是听说这位柳姑娘在边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且不通诗文,泼辣蛮横得狠呢。”
“我好像还听说她被封了个什么将军,能胜过男人立下战功,那不得是力大无穷,高大健壮。”
“若是如此这婚事怕是难说了,哪个名门世家愿意要这样的宗妇。”
姑娘托腮正听得认真,却见同桌的书生不知何时变了脸色,怒道:“诸位莫不是比那长舌妇,胡乱嚼人舌根,柳姑娘在这两年前的对敌中履立功勋,是圣上亲封的云麾将军,如此巾帼英雄,尔等竟在此大言不惭,是何道理?”
众人被指责后大多都讪讪住口,但也有人反驳:“我又没否认柳姑娘的战功。”
“就是啊,再说了这两年太平盛世,能有什么杖打啊,不过是小打小闹,要我去,说不定也能封个什么将军呢。”
青衣书生气的拍桌而起:“尔等简直是井底之蛙,若无边关将士们的苦战,哪有尔等今日安平!”
“你急什么,说的又不是你,怎么,难不成你想娶柳姑娘啊,嘁,瞧你这幅寒酸样,人家就是生的再五大三粗也不见得能看上你。”那人被当众落了脸面,下不来台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青衣书生深吸一口气,正要好生舌战一番便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书生别生气,喝杯茶。”
他转过头,便见对面的姑娘不知何时给他添了一杯茶,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一口灌下茶,胸腔的怒火得到片刻纾解,正准备与那人好好理论时,却听一声痛呼传来,他循声望去,却见方才出言不逊的人痛苦的捂着嘴。
“是谁,是谁打老子,有种站出来!”
那人稍微缓过来后便扬声怒吼道,但因嘴上痛的厉害,有些口齿不清,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时,许久不曾开口的少年缓缓站起身,走到他桌前,抬腿踩在他长凳上,皮笑肉不笑道:“是你爷爷我打的,怎么?”
那人目眦欲裂的盯着他,刚要起身就被少年一把按住了肩头,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在少年的手掌下,他竟反抗不了分毫。
他心中一咯噔,暗道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少年将他的慌乱收入眼底,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就往他嘴里倒:“这么臭的嘴,是刚从茅厕里出来吗?爷爷我帮你洗洗。”
茶并不烫,但大庭广众下被如此羞辱,实在无法忍受,可偏偏少年的手臂犹如铁臂,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推都无用。
直到一壶茶尽,他才得到喘息。
尝到了苦头他再也不敢放肆,怂的缩起了头。
少年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抬眸缓缓扫过众人:“若再被我听见谁对云麾将军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请他去茅厕喝杯茶。”
但凡方才话语出格的此时都不敢与他对视,皆心虚的躲开他的视线。
少年冷哼了声,悠悠走回座位。
青衣书生看他的眼神顿时泛着光:“少侠好功夫。”
“不足挂齿。”少年对他态度好了许多,酒菜上桌,他抬手邀请:“公子一道用吧。”
青衣书生忙摇头,只还没得及拒绝便听姑娘道:“书生别客气,相逢即是缘。”
青衣书生愣了愣后,便笑着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同用完茶饭,歇了歇后书生便起身告辞。
“时辰不早了,在下得赶路了,多谢二位款待,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姑娘和少年也站起身,拱手作别。
姑娘四处望了眼,见他竟是步行,便邀请道:“可要载你一程?”
书生看了眼小二牵过来的高头大马,扯了扯唇角:“多谢姑娘,不必了。”
战马比寻常马健壮高大许多,他连上去都难,宁愿徒步而行也不愿丢那个人。
“行吧。”
姑娘接过马绳,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鞭前她摘下腰间铜牌,扔给书生道:“我叫柳襄,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骠骑将军府寻我。”
青衣书生手忙脚乱的接住铜牌,还来不及道谢马就已经疾驰而去。
他低头看着铜牌上刻着的柳字渐渐蹙起眉。
骠骑将军府?柳襄?
很快,青衣书生震惊的抬起头望向马蹄声消失的方向。
她是柳襄!
这时,其他人亦都反应了过来,无不惊愕震撼,许久后才有人小心翼翼道:“上京有第二个骠骑大将军吗?”
“就算有第二个骠骑大将军,总不能府中的姑娘也叫柳襄。”有人喃喃道。
“那好像是战马。”
有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
柳大将军回京,战马,骠骑大将军,这几点联系在一起,众人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位姑娘就是他们口中蛮横泼辣的柳姑娘。
一时间,场面死一般的寂静,而后都若有若无的看向那被灌了茶水的人,此时那人已是满脸涨红,惊慌失措。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口舌之快竟惹来了如此大祸!
而就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马车。
奢华的马车中坐着一位样貌出众,堪称倾城绝色的公子,一身墨衣宽袖长袍,发丝用玉簪束起一半,皮肤似乎有些过于白皙,唇色也略显苍白,隐现病容。
他似刚从睡梦中醒来,不耐的拂了拂衣袖:“怎停了?”
侍卫解释道:“世子醒了,方才前方有骚乱,属下怕吵着世子没敢过去,之后见世子睡得熟,怕贸然启程惊着世子,便在此稍作等待。”
他顿了顿,继续道:“属下好像听见了云麾将军的名字。”
被唤作世子的人眉头微蹙,不耐的眼底盛着凌傲和散漫:“柳襄?”
“是。”
侍卫回道:“她自称云麾将军,似乎是与人起了争执,属下远远瞧见与云麾将军随行的少年灌了人茶水。”
“粗鲁。”
世子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好,有热闹看了,宫中后院那些个斗争属实是看腻了,想必这回应该有些新花样。”
书生估算的极准,两刻钟后,柳襄便到了上京城门口。
她望着城墙上玉京二字,眼眸明亮极了。
“总算是到了。”
柳襄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宋长策,有没有感觉上京的空气都清爽了许多。”
少年副将宋长策勾唇道:“没有漫天黄沙,自是清爽。”
“走吧,回府沐浴更衣,然后好好的逛一逛这繁华上京。”柳襄兴致盎然道。
但很快,二人就在陌生的大街上大眼瞪小眼。
宋长策看了看眼前的岔路,再看了看神情纠结的柳襄,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姑娘可知柳府该如何走?”
柳襄扯了扯唇:“你觉得呢?”
宋长策仔细观察后,马鞭一指:“我觉得该走这条路。”
柳襄持反对意见:“我觉得,这条路更像。”
二人对视一眼,又默默的挪开。
柳襄不到半岁离京,在边关呆了十八年,宋长策不到一岁离京,也在边关呆了十八年,要还能记得路,那真是神仙转世了。
“要不,抛铜钱?”柳襄提议。
早知道偷跑时应该将柳叔也拐上。
宋长策点头:“行。”
柳襄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往上一抛,掌心一合:“正面听我的,反面听你的。”
宋长策继续点头:“成。”
柳襄打开手掌,铜钱反面朝上。
宋长策不再犹豫,缰绳一拉往柳襄指的路走去。
柳襄:“...欸错了!”
宋长策回头笑着:“没错。”
他家将军在运气这块从来信不得,往反方向走准没错。
柳襄:“...”
接下来每到岔路口,柳襄宋长策便故技重施,二人靠着这枚铜钱越走越偏,越走越远。
再一次铜钱落下,这回柳襄和宋长策默默地看了眼两个方向。
一边是一片废宅,一边是一片荒芜,很显然,两条路都不是正确的选择。
柳襄面无表情的看向宋长策。
宋长策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我的运气也不大好,要不往回走,再试试。”
柳襄懒得搭理他,翻身下马拦住一位大婶,客气道:“请问婶子,骠骑将军府该如何走?”
大婶茫然了一阵,摇头:“不知呀,不过这等勋贵人家肯定不会在这条街,你们往繁华街道找找。”
柳襄道完谢后,顺着大婶指的方向而去。
这回宋长策没再吭声,一路上任由柳襄问路。
历经半个时辰,总算又回到了繁华处,但仍是陌生的地界。
“姑娘这一路问的都是百姓,骠骑大将军府空置已久,百姓怕是多半不知道,不如问问达官贵人?”宋长策提议道。
柳襄深觉有理,四下望寻。
很快她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辆非常奢华的马车,马车上挂着的金牌上刻着几个字。
“明王府。”
柳襄道:“这非常算达官贵人吧。”
宋长策笃定道:“很算。”
柳襄便驱马前往,客气向马夫询问:“这位小哥,可知骠骑大将军府如何走?”
马车里,侍卫听见声音有些耳熟,掀开车帘看了眼后,低声道:“世子,是方才自称云麾将军的姑娘,前来问去骠骑大将军府的路。”
世子挑眉:“问路?”
倒是稀奇,第一次有人敢拦他的马车问路。
几息后,世子将手伸出窗外,指向某个方向。
车夫听见了马车里的谈话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随后余光瞥见世子指向的方向时,神色略显怪异。
柳襄的目光都被那只骨骼分明手指细长的手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车夫的神情,直到那只手收回去,她才挪开目光,拱手道:“多谢。”
待马车离开,柳襄才调转马头往那人指的方向而去,走出几步就忍不住好奇道:“那是明王?”
宋长策摇头:“不像,那手瞧着不到二十。”
柳襄喔了声:“明王年纪很大吗?那会不会是明王的儿子?”
“明王只有一个独子。”
宋长策徐徐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有一次跟兄弟们喝酒时,听一个从上京路过的商人说起,明王只有一个独子,体弱多病,娇生惯养,艳绝玉京。”
柳襄听着最后那句艳绝玉京,眼眸弯弯:“他真是个好人。”
宋长策:“...因为他人好看还是手好看?”
他家将军自小就喜欢和欣赏着一切美好的事物,但凡跟好看两字沾边的,都能勾起将军的兴致,为此大将军苦恼过很长一段时间,生怕一不小心将军就被哪个好看的登徒子骗走了,好在后来发现边关的儿郎并不在将军所喜欢欣赏的点上,大将军这才放心不少。
柳襄理直气壮:“因为他给我们指路。”
宋长策瘪瘪嘴不跟她争。
一刻钟后,柳襄和宋长策看着眼前的死胡同面面相觑。
柳襄死死盯着那堵墙许久后,咬了咬后糟牙:“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这明王府世子有病吧,不说便不说,给我们指条错路是什么意思?”
宋长策面无表情道:“他确实有病,娘胎带来的。”
柳襄:“...”
“或许是姑娘方才盯着他的手看的太久了?”
宋长策试图找原因:“上京同边关不一样,这里的高门大户极其讲究礼数,像姑娘这般肆无忌惮盯着人瞧,便与登徒子无异。”
柳襄皱眉:“是这样吗?”
但不是他先指她才看的吗?
“嗯,这是唯一的答案。”宋长策煞有其事道:“否则他为何要为难我们,我们都未曾见过面。”
柳襄一时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行,我下次不盯着他看了。”
最终,在太阳落山后,柳襄才终于问到了骠骑大将军府的路。
所幸府中有一位老管家,听闻主家要回京,早早的就收拾好了房间,省去了不少麻烦,但经过一日的折腾,加上长途奔波,二人都没了再出逛的兴致,各自歇下。
-
次日一早,柳襄睡饱吃好,精神气又足了。
“趁着爹爹还没回来,我要去好好的逛一逛这上京城。”
老管家虽一直守着老宅,但对于府中唯一一位姑娘还算是了解,不过他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儿子的书信。
这些年送回来的书信中讲述过不少柳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的事迹,也提过柳襄不喜诗书,独爱刀枪,儿子每每回来探亲讲的也是姑娘惩治了哪个地痞,砸了哪家害人的赌坊,所以柳襄这话在他耳中就成了,她要趁着大将军没回来,出去除魔卫道。
可这是上京啊,不是边关。
这是摔一跤都可能撞在达官贵人腿上的地方,万一出门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那还得了,于是老管家颤颤巍巍跟在柳襄身侧,紧张的念叨着:“姑娘,这里不比边关,若遇不平事,万万莫要多管。”
柳襄放慢脚步,不解问道:“为何呢?”
“姑娘啊,这世间不平之事何其多,管不过来的。”老管家语重心长道:“这京城的贵人一个比一个尊贵,万一碰上硬茬姑娘怕是会吃亏呐,且大将军离京十八年才回来,要是一回来就树敌,对将军府不利啊。”
最最重要的是,大将军带姑娘回来是要给姑娘选夫婿的,万一闹出什么岔子影响了婚事,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柳襄还是没太懂,她在边关凡见不平事必是要管一管的,怎到了这玉京就管不得了?就因为身份贵重,就能欺负人?
不过,看在老管家一把白胡子了还担惊受怕的份上,她非常乖巧的笑着应下:“好的,我听柳爷爷的。”
老管家是府中的几代家仆,也是看着大将军长大的,如今已经年逾七十。
出发之前大将军就对柳襄耳提面命,老管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吵闹,要她务必乖巧些,不许气着老管家。
“我问过柳叔,说柳爷爷爱吃城南点心铺的绿豆糕,我回来定给柳爷爷带一盒。”
老管家顿时被哄的心花怒放,笑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姑娘费心了,多谢姑娘。”
待柳襄与宋长策离开后,老管家欣慰道:“姑娘明明很懂事呀,哪像大将军信中说的那般调皮捣蛋啊。”
跟在他身后的孙儿搀扶着他进府,道:“爹也要回来了,孙儿去准备准备。”
“去吧,他还没见过你的孩子呢。”
老管家挥了挥手,又似想起什么嘱咐道:“大将军的屋子记得要每日打扫两遍。”
他的孙儿无奈道:“爷爷这几日都说十余回了,爷爷放心就是,孙儿晓得的。”
老管家这才放心的离开,路过院中的桃树时,他顿住脚步朝上看了看,而后捋着白胡子欣慰的笑着:“姑娘这般乖巧,哪能爬树掏鸟蛋,尽会胡说。”
-
柳襄与宋长策走在繁华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鲜。
“宋长策这里的面具好生精致,还有狐狸呢,画的好像啊。”柳襄拿了个面具往自己脸上试了试,宋长策熟练的掏出铜钱:“买。”
“等等!”
柳襄被另一个面具吸引:“这是什么?”
摊主殷切的解释道:“此乃桃花犬,时下很受贵人们喜爱。”
“桃花犬?”柳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犬,兴致勃勃的戴上道:“就要它了,宋长策,它好看吗。”
宋长策看了眼被她放下的狐狸,欲言又止后,到底没说什么:“姑娘喜欢就好。”
要他说,姑娘戴狐狸面具怎么也比犬好些吧。
恰在此时,有一辆马车从他们身侧经过,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里头的人随意的往外瞥了眼,正好看见带着桃花犬面具的柳襄,他愣了愣后,唇角轻轻勾起。
他第一次见姑娘家戴桃花犬面具的,倒是有趣。
若柳襄宋长策此时回头,必然能认出这辆昨日才见过的马车,等他们往前走时,马车已经淹没在了人群中。
柳襄戴了一会儿面具后觉得有些碍事,就将面具挂在了腰间,开始穿梭在各种小摊前,不过小半个时辰,宋长策的手中就已经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柳襄见他实在拿不下了,荷包也快空了这才惋惜的停了手。
“快到午时了,我们去吃饭。”
柳襄停在一间名为满堂酒楼前,问宋长策:“这家行吗?”
宋长策自无不可。
二人在小二的带引下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
柳襄点了几道招牌菜,便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舒适的眯起眼,叹息道:“我这十八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宋长策长腿一伸也往后靠着,看着窗外的繁荣,道:“自由快活的日子。”
柳襄细细一想,道:“倒也没错。”
“但还是现在更快活些。”
宋长策冷哼了声,毫不留情的拆穿:“因为当归客栈的书生,还是明王府世子好看的手,亦或是方才从我们身边打马而过的英俊少年郎?”
柳襄心虚的别过头:“我方才就只短短的看了一眼。”
“姑娘分明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宋长策身子前倾手肘撑在桌上,不满地盯着柳襄道:“我难道不好看吗?姑娘为何舍近求远?”
柳襄闻言认真的打量他片刻,点头:“好看。”
“但是看腻了。”
宋长策:“...”
“明王府?你竟想投明王府?”
一道略微惊讶的声音传来,柳襄和宋长策同时安静了下来。
“明王乃是当今幼弟,又深得圣上信任,若能投进明王府,就算落榜也能有个好出路,怎听你这语气竟是投不得?”
“你说的这些是没错,但你可知道明王府世子爷?”那人放低声音道。
“倒是有过耳闻,听闻明王府只这一位世子爷,自小体弱多病,娇生惯养。”
“那你听的不全。”
那人左右看了眼,更加小声道:“这位爷的性子可不好相与,心比针眼,嘴比鸩毒,眦睚必报,性情古怪,之前不是没人想过这个门路,但都在明王府呆不久,没人受得住这位的脾气。”
“竟有这种事。”
另一人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那我再斟酌斟酌。”
虽然他们的声音已放的极小,但以柳襄和宋长策的耳力却不难听见。
二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后,同时陷入沉思。
心比针眼,眦睚必报?
他们难道得罪过这位世子爷,所以他才给他们指了条错路?
但是不应该啊,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柳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更何谈得罪?
那就剩下性情古怪了。
很快,柳襄下了定论:“大约他那日心情不好,恰好被我们撞上了吧。”
宋长策很难反驳。
“这人光听着就难缠,日后见着远远就得避开。”柳襄认真道。
宋长策深以为然。
菜上齐,二人一边用着美食,一边赏着窗外繁荣,好不惬意,直到将近尾声时,一道突兀的嘈杂声自街上传来。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小人只是无心之失,意外冲撞了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宽宏大量,不与小的计较。”
柳襄与宋长策几乎同时起身倚着窗户往下望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一辆昨日才见过的马车,马车周围围了一圈人,而最夺目就是那道优越的身影。
长身玉立,锦衣华服,金簪挽发,墨发如瀑,光是一道背影就叫人挪不开眼,也立刻就吸引了柳襄的全部视线。
“这就是明王府世子?”
宋长策:“应该吧。”
“好一个无心之失,你方才分明是冲着世子撞过来的,烫伤了世子还敢叫屈?”侍卫打扮的青年厉声道。
柳襄目光慢慢转移。
锦袖上有大片水渍,那只白的过分的手背上红的异常,地上破碎的茶壶中还隐隐冒着热气。
“小人真的是无心的,方才只是急着给客人送茶,没瞧见世子从这边出来,这才冲撞了世子,请世子饶命。”那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瞧着可怜极了。
“休要狡辩!”
侍卫拔出剑架在那人脖颈上,沉声道:“来人,有贼人行刺世子,带回去审问!”
“冤枉啊,小人冤枉啊,小人绝无行刺之意,青天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还请世子饶小人一命啊。”那人吓的不住磕头,额头上很快就见了红。
两个侍卫上前拉人,那人以头抢地,看着更是凄惨无比。
“你看见了吧,那就是明王府世子爷,不过是被人撞了一下便要人性命,”
“幸亏你方才提点,不然我怕是有去无回了。”
宋长策不知从哪里抓了把瓜子递给柳襄,柳襄头也不回的接过,二人靠在窗户上探着脑袋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等等。”
就在侍卫要将那小二强行带走时,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
柳襄眼睛一亮:“天籁之音啊。”
宋长策:“...”
小二闻言又惊又喜,忙跪拜道:“多谢世子爷饶命,多谢世子爷饶命,世子爷宽宏大量定是洪福齐天,寿比天长。”
然而下一瞬,懒散而不耐的声音传来:“杖二十罢,这几日不便见血。”
小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惊恐的又要求情却见人不耐烦道:“太吵了。”
侍卫利落上前堵住小二的嘴,拉到一边当众杖责。
于是这条街上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是啊,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这明王府世子爷未免也太过狠毒了些。”
耳边不断传来邻桌的指责声,宋长策看着巍然不动的柳襄,道:“姑娘不管?”
柳襄瓜子磕的嘎嘣脆,毫无见义勇为的意思。
直到那二十杖完,马车渐渐远去,她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管什么?他故意烫伤明王府世子时,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
宋长策面色如常,邻桌的书生闻言却是义愤填膺道:“这位姑娘有什么凭证说他是故意烫伤世子,莫要空口白牙污蔑人。”
柳襄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才道:“第一,他说他是给客人送茶水,可他家茶馆外边的位置只有一桌坐了人,但他们桌上已有茶水;第二,他说忙乱之下没有看见明王府世子,可就明王府世子那身锦衣华服和能闪瞎人眼的金腰带和金簪,他能看不见?第三,他与侍卫纠缠时,能清楚的看到手掌上有茧,显然是练家子,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明王府身边有侍卫,他却还能精准的撞到明王府世子身上。”
那几个书生越听脸色越怪异。
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有些说不通。
“再者,茶壶碎在地上那般久还冒着热气,足矣说明里头是滚烫的开水,先不说他撞的那一下|体弱多病的明王府世子能不能承受住,就光看明王府世子手背严重的烫伤,不论他是不是故意都应当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将人架在高处,以位卑来逃避责罚。”
柳襄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才来一日便听过几回明王府世子的传言,那么想必明王府世子体弱多病和眦睚必报多半是众所周知的,但他左一句宽宏大量右一句寿比天长,不是在故意刺激人么?”
她瞧见他那只手在颤抖,恐怕除了手背上还有别的伤。
故意伤人至此,一顿杖责并不冤。
几个书生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良久后,那开口指责柳襄的书生朝她轻轻拱手,歉意道:“方才误会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柳襄摆摆手,好奇问道:“你们也是来参加殿试的吗?”
书生闻言略有些不自然道:“杏榜未放,还未可知。”
柳襄喔了声,随后笑着道:“那祝你们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几人见她不但不怪罪,反而真诚送上祝愿,心中愈发惭愧,纷纷拱手道谢。
宋长策在书生们复杂的视线中紧跟柳襄身后,挺直背脊,骄傲万分。
他家将军可不是那只看表面就胡乱插手还自诩伸张正义之人,边关哪次教训人不是查清事实后再出手的。
边关百姓还给将军起了一个外号,青天女侠。
-
马车里,侍卫重云绷着脸跪在谢蘅跟前请罪:“是属下护主不力,请世子责罚。”
谢蘅紧皱着眉头,似在隐忍着什么。
重云见他久不出声这才察觉到不对,忙掀开他的衣袖,顿时心惊不已。
谢蘅不止手背有烫伤,就连手臂上都红了一大片。
重云急声道:“世子可还有别处不适?”
谢蘅忍着疼痛摇头。
重云赶忙从药箱中找出伤药,小心翼翼给谢蘅上药,上好药,他冷声道:“来人,将方才那人带回明王府!”
谢蘅摇头阻止。
重云皱眉:“他是冲着世子来的。”
谢蘅皱着眉:“我知道。”
“无非就是宫里那几个做戏坏我名声,若将人带走便是如了他们的愿,你暗中去查,等查清楚了..”
“十倍奉还。”
重云只得应下:“是。”
谢蘅旁的传言不知真假,但娇生惯养这一点是如假包换。
明王只这一个独苗苗,加上体弱多病,明王寻常只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护着,自小别说体罚,就是责骂都几乎没有过,是实打实当成眼珠子般养大的。
偌大明王府精心养出来的世子,身娇体贵自是不提,谢蘅自小就受不住什么疼。
今儿这一遭,谢蘅已算极能忍了。
重云看着他额头上的冷汗,只恨不得折回去将人一刀砍了。
-
另一边,柳襄去城南找到柳叔说的那间点心铺子,买了老管家喜欢的绿豆糕,便打道回府。
走到一半,她蓦地停住脚步:“不好。”
宋长策一愣:“怎么了?”
柳襄飞快翻身上马,拉着缰绳调转马头:“他要出事!”
宋长策一时没反应过来柳襄说的是谁,等上马追出去后才恍然大悟:“姑娘是说烫伤明王府世子那个小二?”
柳襄沉声道:“嗯,他意在坏明王府世子的名声,既没有如愿,必还有后招。”
二十棍要不了命,但非要死也是可以的,届时这条人命定是要按在明王府世子的头上。
“对了,明王府世子叫什么来着?”
宋长策甩下马鞭,答:“谢蘅,杜蘅的蘅,据说因他的命格加草木,好养活。”
最后一个字被街边不知名的尖锐声淹没。
柳襄暗道,好养吗?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