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父王是二十诸天第十九天之婆竭罗龙王，为求灵药拯救苍生，身陨在传说中的昆仑。

　　我追寻他的踪迹，想完成他的遗愿。

　　裴玄说要陪我一起去接我父王，却又为了他的仙子，屡次将我抛下。

　　昆仑以证，我踏碎婚约，腾云飞升睥睨六界。

　　我冷眼看着满目哀求的裴玄：“神仙动情，六界不宁。”

　　——

　　东海之滨。

　　“公主，您不能去啊！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龙王的尸首，昆仑也只是传说中的神山，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进去后还能出来的！”

　　侍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我的大腿哀嚎道。

　　我站在东海沿岸，心急如焚地攥紧了手中已经灭了的长明灯。

　　东海之滨瘟疫横行，我的父亲婆竭罗龙王为天下苍生，孤身前往传说中的昆仑神山求药，临行前取心头血点下长明灯，身死则灯灭。

　　自昨晚长明灯在我眼前熄灭时，我便恨不得立刻飞到我的父王身边。

　　当时，我的未婚夫九重天太子裴玄将痛哭流涕的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哭，明日我陪你去昆仑将婆竭罗龙王接回来。”

　　我和裴玄自小便定了婚约，他从小便很照顾我，我依赖他、信任他……喜欢他。

　　可如今临出发前，他却不见人影，千里传音也得不到回信。

　　是被天界的事情耽搁了吗？

　　我想到为天下苍生陨落昆仑的父王，心急到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郁儿！”裴玄终于姗姗来迟。

　　我猛地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才来……”

　　话没说完，我就看见裴玄身后跟着他常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的女人，也是他的九重天上的旧相识——华瑶仙子墨瑾。

　　“对不起，三公主，我是想来你一臂之力，却不想耽搁了时间……”温羽盈柔柔弱弱地说。

　　裴玄连忙说：“说什么呢？没人怪你！”

　　我虽不悦，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昆仑入口，将我父王的遗体带回，于是我并未理会。

　　传闻中昆仑神山入口在南海尽头，可昆仑茫茫，难以追寻。

　　出发时我习惯性同裴玄一道并肩腾云，墨瑾却先我一步搂住了裴玄的腰，娇俏地吐了吐舌头道：“三公主，我学艺不精，横渡南海恐怕会法力不支，所以想和裴玄哥哥一起，你不会介意吧。”

　　我瞧着裴玄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中难掩酸涩，他面上的关切和眼里的宠溺都不是对我了。

　　心里一阵阵发疼，但我现在没心情和他说这些。

　　我化身成一条青龙，驾云而去。

　　恍惚间，我看见一个男子骑着匹白马穿云而过，他一身白袍，眉目犹如映着月光的天河之水，清冷孤傲。

　　我正看着。

　　裴玄的传音在我耳畔响起：“墨瑾是好心想帮忙，她法力低微，这次也算是给她一个历练的机会，你别多想。”

　　听了这话，我心里顿时跟烧了团火一样。

　　这算什么？用我父亲死来创造墨瑾历练的机会吗？

　　我干脆飞在前面，不愿理他。

　　半日光景便抵达南海尽头，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瀑布，上达苍穹下抵黄泉。

　　我看着和传闻中描写无二的地方停下来，变回人形。

　　“就是这里，穿过这瀑布就是昆仑神山的入口了。”

　　这时，墨瑾却忽然皱着眉头捂着心口道：“裴玄哥哥，我头好晕胸口好闷……”

　　裴玄立刻紧张地喊道：“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将墨瑾搂在怀中，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我忍不住说：“先忍一下，传闻中碧落附近是这样，穿过去就好了……”

　　“郁雾。”裴玄却皱着眉头打断我，话里带着指责，“墨瑾不过是个小花仙，法力本来就不如你高，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谁知道这瀑布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墨瑾身体不适怎么能扛得住?”

　　我心口一疼，正想说轻微不适是正常的。

　　却听见裴玄焦急地说：“先不去昆仑神山了，我要带墨瑾回九重天！”

第2章

　　我仿佛被锤子猛砸了一下：“什么叫先不去昆仑神山了？我父王还在等我接他回家！”

　　裴玄剑眉紧紧皱着：“龙王已经没了，早些去和晚些去又有什么区别？你非要搭上墨瑾吗？”

　　他从没有这么大声跟我吵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混账的话。

　　我的心一下就凉透了：“你在说些什么？”

　　一想到我的父王兢兢业业镇守东海数万年，护一方平安，如今为了芸芸众生将命搭了进去，却只得了这样一句话，我就替他觉得心寒。

　　裴玄不说话了。

　　四下气氛陷入僵持。

　　这时，南海最偏的小地仙畏畏缩缩探出头来：“太子，前面三百里……有前凡人留下的驿站。”

　　裴玄眼神亮了亮。

　　墨瑾连忙柔柔弱弱地说：“裴玄哥哥，别因为我和三公主闹得不愉快，我可以坚持。”

　　裴玄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满眼心疼地问：“真没事？”

　　那温柔呵护的模样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

　　直到墨瑾摇了摇头，他才看向我：“在驿站过一夜，总可以了吧？”

　　我心里仍堵着一口气，却也只能点头。

　　可我分明看到墨瑾倚在裴玄肩膀上，朝我露出的那一个挑衅的笑。

　　我冷着脸看了她两秒，双手无声攥紧。

　　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便到了驿站。

　　说是驿站，其实就是几间破败的低矮平房，角落里甚至还拴着一匹马。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凡界男子理着喂马的干草，扫了我们一眼：“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看了眼他脸上的刀疤，又悄悄扫了眼一旁磨刀砍肉的两个大汉，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详的预兆。

　　裴玄站出来说：“都要。”

　　中年男人指了指中间的大堂道：“去那记账。”

　　我跟着裴玄，不安涌上来：“裴玄，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就上路……”

　　裴玄扶着墨瑾，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不能，你都不看看墨瑾的状态吗？”

　　我心里被刺了一下，还想说什么。

　　就听老板娘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说：“还剩两间房。”

　　我们三个人，注定有两个人要睡一间。

　　我抿了抿唇，开口：“那我和裴玄……”

　　不想话没说完，就被墨瑾娇滴滴的打断：“裴玄哥哥，你和三公主都是金贵的人，要不我在马厩凑合一晚……”

　　“那怎么行！”裴玄立刻沉下脸，朝她冷冷瞪过去，“你说的什么话！这里鱼龙混杂的，没有点自我保护意识？！”

　　他的语气凶得很，眼神里却满是对她的紧张和在乎。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果然下一秒，我就听见裴玄说对我说：“你一个人住惯了，我跟墨瑾凑合一晚就行。”

　　我的指尖嵌入掌心，心口疼得发颤。

　　这是第一次，裴玄在有我的场合，选择别人。

　　我们从小就有婚约，虽然从未表明过心意，但我能感觉到我在他那里的与众不同。

　　可现在……

　　墨瑾满眼得意：“三公主你别误会，我会变回原形……”

　　裴玄立刻皱着眉头看向她：“你身体还没有修养好，变原形不适合疗伤！”

　　我心里堵得厉害，没心情再看他们打情骂俏，径直走到门外想透口气。

　　刚到门口，却见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高大身影，进了最角落的房间。

　　这里有其他的过路人？

　　一丝奇异的感觉在心头稍纵即逝。

　　夜晚，逼仄的小房间里。

　　我闻着房间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香味，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死去的父王，以及隔壁和别人睡在一起的裴玄。

　　正想着，我听见一声隐晦的轻叫从墙壁那面传来：“啊……裴玄哥哥，别碰那里，疼……”

第3章

　　那声音很轻，落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平地惊雷！

　　我在为了父王的死难过伤怀，而我的未婚夫，睡在我隔壁温香软玉在怀！

　　心口难以言喻的痛涌上来。

　　我鼻尖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偏偏这时，我听见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心头漏跳了一拍，猛地扭过头去：“谁……”

　　话刚出口，那人拎着白天剁肉的砍刀就扑了上来。

　　凑近了，我才看清这人是白天那个磨刀的屠夫！

　　话刚出口，那人就扑了上来，将我死死压在床上，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正想施展法力，可发现自己像一滩软泥，根本使不上一点劲。

　　我头皮都炸开了！

　　只知道拼了命地挣扎蹬踹，扯开嗓子大喊，：“救命！裴玄——”

　　裴玄就在隔壁，一定能听见……

　　“裴玄……救我！”

　　可现在隔壁却没有了任何声响，我的求救石沉大海。

　　衣服被撕破，我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砰——！

　　房间的门猛然碎裂成齑粉，一名瞧不清脸的男子背着光站在在门口。

　　只见他轻轻一挥，屠夫像一只被拎着后勃颈的猫被狠狠掼在墙上，而后化作一只半人高的蟾蜍，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竟然是蟾蜍精！

　　我慌忙将被子扯过来遮住胸前，发抖地蜷缩在床头。

　　男人只扫了我一眼就收回视线，冷冷看向青年，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就记得声音低沉微哑，像黄沙下的一缕孤烟……

　　等我回过神时，只看见他的背影，和门口柜子上小巧的瓷瓶。

　　我没看清男人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我。

　　只记得他挥动的手背处有一颗红的妖冶的痣。

　　这时，裴玄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挥袖点亮烛台：“郁儿！郁儿！你没事吧？！”

　　他大步上前来将我紧紧拥进怀里，不停道歉：“对不起，郁儿，是我来迟了……”

　　我靠在他怀里，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和急促的心跳。

　　却也闻到他衣服上独属墨瑾的铃兰花香，和领口露出的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

　　这一瞬，我的心比北海极寒之地的风更冷：“我刚刚叫救命的时候？为什么不来？”

　　裴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墨瑾旧伤复发，我忙着照顾她，想着你法力高强便没……”

　　墨瑾这时捂着胸口进来，可怜兮兮地说：“三公主对不起，是我耽误了裴玄哥哥过来。”

　　裴玄一见到她，立刻松开了我：“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会很快回去的吗？”

　　我看着他扶着墨瑾到椅子上坐下，细致地查看着她的情况。

　　从刚刚到现在，他竟然丝毫没关心过我是不是受伤了，有没有受惊吓……

　　我咬着牙，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他们离开后我才拿起瓷瓶吞下那人留下的药，身体的无力感顿然消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离开了驿站，重新启程。

　　我们一口气穿过了这片像隔断两个世界的瀑布，看到一眼碧绿的草甸，越往上是渐渐被白雪覆盖的高山。

　　眼前红光闪过，还不待我看清便消失了。

　　那是上古神兽毕方！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到了昆仑神山！

　　这时，墨瑾突然痛吟：“裴玄哥哥，我的心好痛……”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过去。

　　只见裴玄紧皱着眉把她揽在怀里上。

　　她面色红润，俨然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

　　裴玄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对我说：“回九重天吧，这里没有医官！”

　　我愣了一瞬，连忙阻止：“我有疗伤丹药，先将就一下？”

　　墨瑾眼里含泪说：“裴玄哥哥，你别管我，三公主的事情比较重要，我只要不灰飞烟灭就好……”

　　裴玄眼中的摇摆立刻消失了。

　　他看向我：“要不这样，我们把你送回驿站，你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送回驿站？！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心里像堵了一团火，连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吗？！你忘了我昨天在那里差点被……”

　　强烈的憋闷和委屈让我声音哽咽到说不下去。

　　我缓了口气，撂下话：“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

　　裴玄见我语气哽咽，眼中闪过愧疚。

　　他轻叹了声，无奈地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第4章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裴玄，你说真的？”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要把我丢下？”

　　裴玄却只是说：“话别说那么难听，我没有要丢下你，只是让你在那边等等，况且你法力高强，保护自己肯定不成问题。”

　　他顿了顿，又说：“郁儿，你也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你灰飞烟灭吧？”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什么叫因为我？她的伤又不是我弄伤的，也不是我求她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玄不耐烦地打断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心乱如麻，还想要挽留：“我当然相信你，可这里是昆仑神山……”

　　话没说完，他再次打断：“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确定完墨瑾的伤无碍之后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

　　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被丢下了。

　　我看着二人从视线中彻底消失，周围荒无，只有无边草原，和天边时不时掠过的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一阵强烈的心慌涌了上来，但我强压了下去。

　　我是相信裴玄的，从小到大，他待我也是极好。

　　以前我母后去世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度日，裴玄一个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太子找遍了人间有趣的小玩意，逗我开心。

　　那时他认真地告诉我：“郁儿，你不用一夜之间长大，我会照顾你、陪着你，有我在永远都会有人爱你。”

　　那时的我，不过百岁。

　　也是那一句话，让我喜欢他、依赖他。

　　他也一直践行着这句诺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食言过。

　　思及此我的心安稳了许多，于是我在路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安静等待。

　　现在是白天，此地虽然荒芜但胜在风景确实美得叫人失语。

　　但一想到父亲挂心的东海因为瘟疫变得横尸遍野，我不由一阵心涩。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替他完成心愿。

　　可我从白天等到日暮，瀑布口迟迟没有响动。

　　之前被我强压下的不安渐渐冒出了头。

　　“哪有那么准时的？可能是墨瑾的伤确实棘手，别多想。”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我已经没法再沉下心来做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不安和焦躁愈演愈烈。

　　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地方，一时间，甚至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裴玄不来，我该怎么办？

　　自神山的风吹来，我身上的龙鳞竟都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那冷穿透肌肤，蔓上心脏，穿透骨髓。

　　我只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蜷缩着抱紧自己，好留下一丝丝温度。

　　可却无济于事，这里是昆仑神山，六界中有进无出的地方。

　　夜晚的野兽活动得更为猖獗，就在一只三头蟒从我身边淡然游过时，我彻底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自小听父王说昆仑神山的传说，心中难免生出未知的恐惧。

　　如今父王离世，裴玄扔下我离开，再也忍不住泪：“裴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就在这时候。

　　哒哒哒……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伴随着一阵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怔了一瞬，抬头看去。

　　夜色笼罩的草原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顶着如瀑的月光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男人身着白色长袍，浑身上下一丝花纹点缀都没有，却好似将月光披在身上一般圣洁，持缰绳的手上一点艳丽的红，白马前胸晃动撞击的彩铃清脆作响。

　　那一刻，仿佛周围的草原、夜色都只是他的陪衬。

　　我看着他缓缓在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朝我伸出手，抬手间威严得比天帝更让我有想要臣服的欲望，声音清冷得像北海极地融化的冰川——

　　“上来。”

第5章

　　月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柔和又神秘诡谲。

　　他就是在驿站救了我的人！

　　可……这是在昆仑神山，他为什么在这，还这么的从容？

　　我扫了一眼马鞍旁挂着的弓箭，心里更加警惕害怕，连忙摇头：“不用了，我朋友马上就来……”

　　我匆匆转身往前走，身后马蹄声若有若无。

　　不知道到为什么，我听着那摇晃的彩铃声，紧张和恐惧反而少了很多。

　　然而我刚有些放松，就突然听见一阵嘶嘶声。

　　我心头一颤，扭过头去，猝然对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是修蛇！

　　传说中一口吞下巨兽三年才吐出骨架的凶兽！

　　我心头狂跳警铃大作，大脑疯狂叫嚣着逃跑，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上古凶兽的对手。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那修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直直朝我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锋利的破空声响起！

　　我看着一支五彩长箭擦过我的头发，直直刺进那修蛇的血盆大口，将它钉在了草地上！

　　修蛇只来得及扭动两下，便断了气。

　　男人驭马上前来，一手还握着弓。

　　“这里不只有修蛇。”他淡声开口，“再不离开，还会有其他凶兽。”

　　我不知道男人什么修为，但我知道就算裴玄在这，我们二人联手制服那修蛇都十分吃力，眼前这人只用一只人间猎人常使的木箭便制服了。

　　还不待我反应，我的身体骤然腾空，被他一把拉上马背，落入了一个泛着松香的怀抱。

　　我惊魂未定浑身僵直，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男人似乎觉察到我的想法，将弓挂了回去。

　　白马似是有灵性一般嘶鸣一声，朝前奔去。

　　我慌张抓住马鞍，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

　　渐渐地，我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才发觉我的后背贴着男人的前胸，这距离已经亲密到让我有些不安。

　　理智回归，我绷紧身体而后我小心翼翼地搭话：“你叫什么名字？昨晚在驿站救我的人也是你，对吗？”

　　可身后却一片沉默。

　　我又继续说：“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人还是仙？为什么会出现在昆仑神山？”

　　他还是没说话。

　　马儿疾驰带来的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

　　心中的慌乱还没有散去，只能不停地说着话来缓解这份不安：“其实我来这里，是要去寻找我父王的遗体，可是半路被丢下……”

　　提起这件事，我就满心酸胀，握着马鞍的指骨都泛白。

　　这时，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夜沧临。”

　　我猛然愣了瞬：“什么？”

　　“我的名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住在这儿。”

　　他居然住在昆仑神山，怪不得这么强。

　　我正准备将心中疑惑问出时身后响起裴玄的声音。

　　一道金光闪过，满脸焦急的裴玄现身：“郁儿！我来接你了！”

　　我狠狠松了口气：“是我的朋友……”

　　夜沧临立即勒马，将我放了下去。

　　裴玄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过去，警惕地看着夜沧临：“这人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听着裴玄的语气心中不太舒服，正要出声解释。

　　夜沧临却深深看了我一眼，无声说了什么，就策马离开了。

　　来去自由，神秘如风……

　　裴玄这才紧张地打量我：“郁儿，你没事吧，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你就被他掳走了！”

　　我心里窜起怒火，一把甩开他的手：“及时赶到？！”

　　“你把我扔在这里一整天，刚刚若不是他救了我，你就等着三年后去修蛇肚子里找我的遗骨吧！”

　　裴玄神情僵了一瞬，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墨瑾的伤有点严重，我才耽误了些时间！”

　　“你看，我一得空马上就来找你了，我没有把你丢下。”

　　说着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安抚地拍我的背：“别生气了，郁儿，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本来还在生气，但这句“把我放在第一位”让我鼻尖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父王去世了，裴玄是唯一让我感觉到可以依靠的人了。

　　裴玄一见我哭了，又心急又愧疚，带着我腾云而起。

　　我看向地上那个看似孱弱却又强大得神秘莫测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失落。

　　忽然，马的嘶鸣夹杂着铃铛声传来。

　　我怔了一瞬，只看到那超脱凡尘般的清傲男子立在天际。

　　是夜沧临。

　　云雾间，他那双冷月般的眸子紧紧看着我。

第6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跳动起来。

　　像是海面被风掀起浪花。

　　这时，裴玄突然不悦地说：“郁儿，那人蹊跷，昆仑神山何时容得人如此来去自如了，我能在此处腾云都全倚仗父神给我的心头血。”

　　我皱了皱眉，不想再和他争执，只阖上眼短暂地歇息片刻。

　　意识昏沉间，有一只手将我揽过去，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天光大亮时，却在了无人迹的昆仑神山听到人声的嘈杂。

　　心中一紧，陡然惊醒。

　　在一处山坳里，我见到了我的父王。

　　他安详地躺在石头上，浑身金色的龙鳞都已经黯淡无光。

　　“父王……”我喊他的声音发抖。

　　要是往常，他看见我红了眼眶，一定会过来拥抱我，说：“乖儿怎么了？想要什么父王都给你！”

　　但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寂然不动。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个总是宠着我，为我遮风挡雨的父王，真的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

　　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我哽咽着，伸手想最后再抱抱他。

　　但裴玄却拦住了我。

　　他搂进了我的肩膀，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以后有我替伯父照顾你，我会永永远远都在你的身边。”

　　这时，一缕青烟从地上冒出，一个地仙模样的老者随之出现。

　　他将我父皇的护心龙鳞和一封信递过来：“三公主，这是龙王殒命前托我给您的。”

　　我颤着手打开信。

　　入眼是我爸笔走龙蛇的字迹：“乖儿郁雾……”

　　我眼眶一酸，又掉下泪来。

　　“对不起，父王不能再陪着你了，你和裴玄要好好的，把你托付给他，父王很放心……”

　　“只是父王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寻到灵药拯救苍生……如果可以，父王希望你用灵殉的形式，让父王永远留在昆仑……”

　　我心痛的将信纸按在心口，含着泪抬起头问：“灵殉……是什么？”

　　地仙说：“灵殉是死后肉身及魂魄皆喂给昆仑灵兽。”

　　裴玄立刻排斥地皱起眉头：“这也太恶心了吧！伯父怎么会选这种方式留在这儿？”

　　这是我爸的遗愿，我听不得裴玄这样说。

　　我当即皱起眉头：“这是这里的信仰和习俗，你不接受也别这样说。”

　　裴玄连忙安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样做太繁琐了，我们哪有门路？在这儿超度伯父不更好？”

　　没有门路？这话我听着都心凉。

　　裴玄在九重天地位尊贵，从小到大，我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事办不成。

　　只是想不想办的区别罢了……

　　我抿了抿唇拒绝裴玄：“这是我爸的遗愿，我要替他完成。”

　　听我说完，一旁的地仙好心要给我们带路：“离这儿十里有处镜湖，可以进行灵殉。”

　　有了方向，我心里的焦躁散去了大半。

　　当即带着我爸的遗体前往镜湖。

　　在穿过一个仙气渺渺的山头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镜湖。

　　刚落地，我一抬眼，就见到湖泊后的山坡上，有个穿着白袍的高大身影在几只青鸟的簇拥下进了树林。

　　我看着他的身影，熟悉的感觉丝丝缕缕从心底沁出来。

　　会是他吗……

　　地仙走在前头：“三公主，太子，请跟我往这边来……”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树林，可以进去吗？”

　　地仙看了一眼，连忙摇头：“不可以，那里非上古之神不得进。”

　　我点了点头。

　　那大概不是夜沧临。

　　地仙手一挥，镜湖上的雾气骤然消散，湖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湖中砌满了头骨。

　　我和裴玄都有些被震住了。

　　地仙温和地说：“这些都是逝者的头骨，千百万年来，无数仙妖魔人都来昆仑求灵药，最后皆殒命于此。”

　　他向我们细细讲述了灵殉的由来和其中蕴含的寓意。

　　最后：“只是期间需要防着其他凶兽，而灵殉最快也得七日完成。”

　　裴玄一听就急了：“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等七日，现在就办！”

　　地仙神情僵了一瞬：“太子，这是昆仑的规矩，小仙也改变不了。”

　　裴玄不耐烦地皱起眉，问：“就没有别的地方能做这个？”

　　地仙说：“昆仑唯此一地，方圆数千里内是没有了。”

　　裴玄抿了抿唇，强压着烦躁对我说：“郁儿，还是听我的，把伯父带回东海，咱们直接回去。”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到底在急什么？有什么不能等的？！”

　　“我怎么不急？墨瑾在等我，她旧伤时刻复发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裴玄立刻把话顶了回来，责备地看着我。

　　“我为了你，特意跑过来陪着，把她一个人晾在那边，你难道心里能好受吗？”

　　我心头一刺，舌根都有些发苦：“你本可以让她来，况且她又不是肉身凡胎，难道还怕灰飞烟灭……”

　　裴玄不悦地说：“那你怎么一个人就不行了？还跟我发那么大脾气。”

　　我被这话堵得呼吸一滞，噎了一瞬。

　　裴玄似乎也觉得过了，转身不耐烦地走到一边，似乎在给墨瑾千里传音。

　　但他做出了妥协，可我却觉得心寒。

　　很快，他万分无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跟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她父王母后都死了，我就算娶了她也能给你一个家……”

第7章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懵了。

　　裴玄的话还在继续：“就算我不同意，我夫君和母妃也会逼我娶……墨瑾，你别哭啊，我……”

　　话音在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裴玄眼中闪过一丝无措，飞快掩饰后朝我走过来：“郁儿，你怎么突然站我身后了？”

　　我心冷至极地退开一步，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连呼吸都在颤抖。

　　“裴玄，我没有要你负责，更没有逼你娶我……”

　　裴玄赶忙给我擦眼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我攥紧手指，红着眼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他的喜欢我已经忍了几千年，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忍，只想要一个痛快的结果。

　　“裴玄，你喜欢我吗？这么多年，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裴玄陡然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说：“郁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墨瑾那边情况很不好，我得去看看她。”

　　成年人，避而不答就是答案。

　　我仿佛被按进了火里，浑身灼痛难忍。

　　可我却偏要执着那个答案：“裴玄，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皱起眉，终于回答了我：“郁儿，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疼，也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

　　这次裴玄没有犹豫：“只是朋友。”

　　莫名的，我虽然心口疼得很，却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因为裴玄的话心生期待，期待一个“竹马”像未婚夫婿那样待我……

　　我深呼吸平复心情，对裴玄说：“你走吧。”

　　裴玄走了。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我只是去看看墨瑾，等伯父完成灵殉那天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我顾不上他，忙着将父王的遗体停放进湖中，等待灵殉的结果。

　　我也在这里借住下来，每日在湖边打坐，为父王诵《往生咒》。

　　也会听地仙提起，这里存在着六界唯一的神，昆仑神君，他守卫了昆仑的千万年的安宁……

　　看我每天愁眉苦脸，他也会特意开解我：“三公主为何烦忧？”

　　我说出这些天困扰我的问题：“我对一个人执着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

　　地仙叹了口气：“小仙虽不懂情爱，但也知晓陪伴不是爱，执念和责任也都不是爱。”

　　我不明白：“那……爱是什么？”

　　地仙轻笑一声：“世上万千美好，但唯有心动，才是爱。”

　　心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词，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个月光下高大又穿着白袍的身影……

　　我愣怔好久，直到地仙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公主，龙王的灵殉要成了！”

　　我猛然回过神，赶忙起身朝湖泊奔去。

　　可就在我火急火燎跑过去的时候，落在神山上的日光刺进我的眼里。

　　视线模糊间，我看见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袍的高大男人逆着光与我擦肩而过……

　　那一刹那，熟悉的松香味道缓缓飘来。

　　我心尖狠狠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几乎是下意识，我回过身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可我只看到一缕逐渐消散的金光，空中已经空空荡荡。

　　但我几乎能够确认，那就是夜沧临。

　　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我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可还没等我想清楚这股奇怪的心情是什么，裴玄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他气急败坏的说：“郁雾！你想逼我娶你，也不用昭告天下吧？！把这些事捅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责骂给砸懵了，立刻传音过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昭告天下了？”

　　裴玄质问我：“你敢说我和墨瑾的事不是你说出去的？夫君和母妃现在要收回我继承天君的权利，你满意了？！”

　　我深吸气，眉头紧皱闭上眼，倾听九天之上的声音。

　　繁杂中，仙娥们的谈论句句犹如天雷。

　　“原来太子带着墨瑾仙子去了昆仑，是想为她寻灵药治旧伤啊！”

　　“听说太子那未来岳丈龙王因为求药殒命在那儿了。”

　　“我看太子和东海三公主青梅竹马的情缘要断，太子妃要换人了！”

第8章

　　我强压着怒火解释：“不是我……”

　　可刚开口，就被裴玄不耐烦地传音打断：“行了，这不重要，你现在赶紧跟我夫君和母妃解释，把这事儿揭过去。”

　　劈头盖脸说了我一顿，然后说这不重要？

　　我冷笑了声，语气却不自觉有些悲凉：“裴玄，我没干过的事情，我不认。”

　　接着，我施法阻断了他所有声音。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外面一阵吵闹声吵醒了。

　　不会出事了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赶忙起身大步朝镜湖走去。

　　就看见地仙被一群昆仑山下修仙者围着，一脸艰难。

　　在见到我后，他们立刻蜂拥而来。

　　“三公主，龙王一定要在这儿进行灵殉吗？”

　　“龙族仙气太甚，若是被其他凶兽吸食，增加他们的法力，不是置我们于死地吗？”

　　诸如此类的问话交织成一道网朝我笼来。

　　我心里发慌，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一个个的开始驱赶我：“三公主，因为你的原因，昆仑受到严重侵扰。”

　　“现在请你立刻带着龙王离开这里！”

　　我等了七日，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我慌忙摇头：“不行……这是我爸的遗愿……”

　　可他们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要挟般要把指引我的地仙带走。

　　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样，想要去阻止。

　　他们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决绝施法将我困住。

　　正当我着急的时候。

　　哒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阵阵铃响由远及近。1

　　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闻声望去——

　　饰着彩披宝鞍的白马缓缓从天空而下，马背上的男人穿着熟悉的月白色长袍，鎏金面罩遮挡半张脸。

　　可身后万尺神山却将他衬得威严凌厉，一身气势让人想要俯首称臣。

　　那踏踏马蹄更是每一声都踩在我的心上。

　　我看见白马在我面前停下，男人居高临下地朝我伸出手：“不能打扰昆仑安宁。”

　　在他开口的瞬间，我身上的束缚就消失了。

　　不同于上次的警惕摇摆，我毫不犹豫握住住了他的手，被他拉上马背。

　　夜沧临一踢马肚，我就像被一阵风裹着，将那俗世所有喧嚣烦恼都甩在了身后。

　　过了一会，我才想起我父王：“可我父王的遗体还在……”

　　夜沧临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交给我。”

　　短短三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我安心。

　　我不需要问他去哪儿，会怎么做。

　　就好像我的心，已经全部信赖于他。

　　马蹄踏云，带着我们翻越了山头，来到一处村落。

　　这里草原碧绿，远处群山环绕，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如同世外仙境。

　　我一时看呆了。

　　“夜沧临，这里是……你的家？”

　　他淡淡应了声，说：“沧临。”

　　我兀的红了耳根，那两个字在喉间百转千回：“沧临……”

　　在我喊出他名字的那刻，我好像看见他弯了唇角。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气氛却十分和谐融洽。

　　下马的时候，依旧是夜沧临来扶我。

　　我却没站稳，脚下踉跄一步，慌张伸手去攀他。

　　结果……不小心将他腰间的小铃铛扯了下来。

　　夜沧临僵了瞬，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赶忙道歉，将手心的铃铛还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夜沧临淡淡移开目光，薄唇吐出三个字：“不准丢。”

　　那一瞬，掌心的小铃铛仿佛发起烫来，直直暖进我的心里。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赶忙把它挂在脖子上。

　　忽然，一群凡人纷纷从其他屋子里出来，见到夜沧临，都十分恭敬地朝他低头而拜。

　　我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这里不仅有凡人，而且还都这样信奉着夜沧临。

　　夜沧临对他们说了许多，看他们连连点头的模样，我猜他大概是在吩咐什么。

　　等人们散去，夜沧临这才看向我：“灵殉，今天可以做。”

　　我听到这话，眼眶止不住的发热：“谢谢你，沧临，你帮了我这么多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可他只是看了看我颈间的铃铛，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让修仙者们都没再出现了。

　　蓝天白云之下，五彩经幡飘扬。

　　骨铃声像是从湖底飘上来，很快就引来了大群灵兽。

　　萤萤蓝光伏在水面，灵兽们落下围在我父王的身边……

　　我站在岸上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可偶然一瞥眼，我看见不远处的夜沧临。

　　他换了一身庄重的装束，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口中似乎在低声诵念着经文。

　　日照金山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渡上了一层金光。

　　肃穆而神圣的感觉顿时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焦躁不安。

　　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传说中的神。

第9章

　　许久之后，灵殉结束，只留下了我爸龙脊骨。

　　当晚，热情的村民为我办了一场篝火会，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派欢乐。

　　可我在人群中却没有见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我兴致缺缺，不自觉地抚上了脖颈间的那串小铃铛。

　　身旁的年轻姑娘看见，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串铃铛，是哪里来的？”

　　我一怔：“怎么了？”

　　那姑娘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又忽然笑了：“在我们昆仑，这可是要送给心上人的信物，很重要的。”

　　心上人三个字让我的脸上有些发烧，我还想解释什么。

　　那姑娘却突然说了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疑惑，但从中捕捉到了一个词，那是地仙曾教过我的——“祝福”。

　　我在这个叫“瑶玉”的姑娘家借宿了一宿。

　　第二天，就准备启程回东海。

　　村民们很热情地送我出去，可直到我要离开，都没有在人群中见到那个男人。

　　我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遗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走出一阵，不死心地回头。

　　却看到不远处山坡顶上，有个骑着白马的高大身影，静静地看着我。

　　对视间，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1

　　我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狠狠戳中了。

　　我忍不住举手朝他大喊：“夜沧临，我还会再回来的——”

　　……

　　回到东海之后。

　　我刚父王的龙脊骨尘封好，裴玄就找上了门，还是跟着天君和天后一起来的。

　　一踏进龙宫，裴玄就迫不及待地说：“郁儿，那天是我气急了，不是真的要跟你发脾气，直到你孤身在昆仑，真的要心疼死了！”

　　他神情懊恼：“我没想到墨瑾竟然把伯父在昆仑灵殉的事说出去，郁儿，我已经把她赶出九重天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在一起？”我难以置信地反问，甚至忍不住想要骂他。

　　天后却忽然拉起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郁儿，龙王已去，东海之事甚多，你一个人怎么承担的了？”

　　“你们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以后我和天君都会帮你一起看着他，龙王在天上也能安心。”

　　我攥紧了手，心渐渐沉了下去。

　　天后一向疼爱我的，但现在说的这些话，却像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可自从他在昆仑抛下我开始，我就已经不喜欢……”

　　可话还没说完，天后就红了眼眶：“昆仑的事情，我替他给你道歉。”

　　“你就原谅玄儿，答应和他成亲，就当我和天君求你了，行吗？”

　　我像触电一般，猛地抽出手站起身：“天后，您这是做什么？！”

　　天君这时缓缓说道：“九重天内，我们就认定你这个儿媳妇了。”

　　“成亲之后，天界不会亏待你，你龙族的地位也能更上一层楼。”

　　珊瑚上的夜明珠映出我惨白的脸色。

　　我缓缓开口，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我龙族难道要被剔除仙籍吗？”

　　天君沉默了片刻，说：“郁儿，有些事不宜说出来。”

　　我彻底明白了。

　　成亲只不过是看在我们两族的情面，也是给之前的闹剧画上一个休止符。

　　裴玄过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说：“郁儿，我已经确定了，我爱的人就是你，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想知道他在说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是在想我还是墨瑾？

　　原本我的思绪很乱，但在手指触摸到脖颈间那串铃铛时，心情却瞬间平复下来。

　　我冷静地推开他：“不用说了，我答应就是了。”

　　我不想去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会答应，只是为了我父王的未完成的遗愿。

　　我转身离开，独自坐在我父王的屋子里，手中又握住了那串铃铛。

　　摩挲间，铃铛叮铃作响……

第10章

　　这时，裴玄突然过来，见我手里拿着铃铛，眉目一拧：“这是什么？”

　　我想起夜沧临那深邃的眼眸，将铃铛握在掌心：“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半个月后，整个六界都知道我和裴玄要成婚了。

　　裴玄又变得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加温柔体贴。

　　他问我：“郁儿，你想在哪儿成亲？”

　　我眼前闪过的并不是那些富丽堂皇的云霄宝殿，而是蓝天白云、高山草原……

　　我鬼使神差地说：“我想去昆仑。”

　　裴玄神情一变：“为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总是身穿白裳，给人无限安全感的夜沧临。

　　但开口却是：“没什么，因为我父王葬在那里，所以我想让他也见证。”

　　裴玄默了瞬，将我抱紧：“也好，我会向六界证明，你是最幸福的太子妃。”

　　一个月后，成婚前期。

　　我率先抵达昆仑，再次去了父亲灵殉的镜湖。

　　将成婚的事情告知父亲后，我缓缓围着湖泊走着，期盼着能见到那个身影……

　　可我都走了个遍，也没能见到他。

　　失落、颓丧一股脑地涌上来。

　　我捏着成婚请柬的指骨都发白。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见他，想要邀请他来看看。

　　但也有可能，我们之间的缘分，在我回东海的那一刻就断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口就绞痛难忍，喉间都是压不住的惆怅。9

　　“夜沧临，我回来了，可你在哪……”

　　但我不知道。

　　我转身离开后，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三日后。

　　九重天太子和东海龙族三公主，在昆仑神山上的成婚仪式正式到来。

　　天族龙族齐齐到场，全来见证这场盛大联姻。

　　可就在他们刚换上喜服的时候，裴玄忽然急匆匆过来，歉疚地对我说。

　　“郁儿，我要先离开一会儿，墨瑾她想不开，我得赶紧去看看她……”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点钝痛之后却又难以遏制地松了口气。

　　“裴玄，你想清楚了吗？”

　　裴玄只犹豫了一瞬。

　　“郁儿，吉时还没到，我离开一会儿也没事，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他嘴上说着迟到一会儿，但我却知道，今天他只要走了，就一定不会再回来。

　　可我却只是攥紧了手，说：“你想好了，今天你走了，我们几千年的情谊也一笔勾销。”

　　裴玄眼神沉了沉，随即朝我微笑了下：“你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话落，他径直化作一道光离开了。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

　　彻底看不见的那刻，我的心正好烧成一团死灰。

　　从今往后，我不会对裴玄和天界有任何期待。

　　这时，司命星君正喊道：“请太子、三公主——”

　　我犹豫了瞬，准备换了这身碍事的喜服。

　　新郎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上去承受别人的嘲讽和怜悯？

　　“郁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去啊！”天后却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推到众人前。

　　我甚至来不及解释一句，就被那些如炬的目光抓住了。

　　司命星君微笑着问：“怎么只有新娘，没有新郎？”

　　这话落在我的耳里，就像是针扎一样讽刺。

　　我低下头，握住戴在脖颈处的铃铛，想要从这叮当的响声中汲取勇气和能量。

　　一想到夜沧临，我生出一股莫名地勇气，抬起头深吸口气。

　　“这场婚礼，我决定……”取消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阵风忽然吹来。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和我胸腔铃铛一样的震动声响。

　　一下一下，震得我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我难以遏制心里的期盼，抬头看去。

　　仙雾缭绕，昆仑山的村民们整齐划一的分成两排，双手合手朝我们走来。

　　而他们的中间，一匹胸前晃动着铃铛的白马，正驮着一个身月白长衫的男人，缓踏前行。

　　此时的我，早就顾不上那乱成一团的婚宴。

　　因为这一瞬。

　　世界万物，我已经只能看得见他如湖泊般澄澈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