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金瓶梅》一书，头绪繁杂，人物众多，很多人都困惑过，它到底是因为故事情节出彩而流传下来，还是因为作者博眼球的生动描绘更“引人入胜”才得以传播呢？若是论细节，现今文坛这样的大笔墨俯拾皆是，首当其冲的就是“流氓作家”贾平凹。我们之前也聊过当代文坛作家“无性不欢”的文学病态，但是能取得《金瓶梅》这本书成就的却寥寥无几。

那么，《金瓶梅》难道说是故事性更独具匠心吗？当然也不是。

众所周知，本书开篇故事是由武大郎一家做引子，引出了西门庆后来的发家史和声色人生。武大郎、西门庆、潘金莲、武松这四个书中的不可或缺的角色，实际上是从《水浒传》中借鉴而来的，所谓的“借树开花”。

踩着巨人的肩膀向上爬的这种事，做好了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做不好就是东施效颦，很显然，兰陵笑笑生属于前者。《金瓶梅》这本书的文学价值是综合性的，他的故事虽然不够独特，但是作者在处理情节、事件、人物时，剪裁得当，详略有别，虚实相生，他赋予了西门庆等人骨血，增加了故事的精彩性。

比如在孟玉楼这个人物身上，“三娘”孟玉楼的人物性格是不卑不亢，不争不抢的那么一个人物，所以她的故事线都是暗线，藏在金莲和月娘等人的情节中。她甚至大概是妇女当中唯一一个值得赞美的人物，但这个人物既然在暗线里伏的笔墨比较多，那就需要读者慢慢细品。兰陵笑笑生在孟玉楼身上更多地采用了虚写和暗示的形式，委婉地刻画了一个“独善其身”的智者。

对于潘金莲的“把拦汉子”，孙雪娥和吴月娘对她都颇有微词，所以众人争宠都在明里斗，斗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两败俱伤，吴月娘和潘金莲还一度破口大骂失了自己一向“贤惠得体”的身份，那么作为三娘的孟玉楼当真如此甘心守活寡吗？

她要真的清心寡欲，犯不着嫁给西门庆。

孟玉楼既然是善终的智者，那她的争，她的“无为”，恰好就需要这种暗线虚写，十分符合人物性格。

孟玉楼生日当晚，“寿星”孟玉楼在吴月娘房里聊天，忽然听见西门庆和应伯爵等人闹闹攘攘地进了门，还不等寿星开口，潘金莲直接半路就将西门庆拉到了自己房里。这一夜本该归孟玉楼的，但是金莲十分不地道的截胡了。

吴月娘都看不下去了：“我说他今日进来往你房里去，如何三不知又摸到他那屋里去了？这两日又浪风发起来，只在他前边缠！”吴月娘反感潘金莲的作风，又替孟玉楼抱屈，此时的孟玉楼却故作大度：“姐姐，随他缠去！恰似咱们把这件事放在头里，争他的一般。”

孟玉楼聪明就聪明在，既然有人替自己开了口，就不必顺杆爬，干脆将好人做到底。

嘴上说着大度，不争，结果次日就病倒了。

这就为后文西门庆去孟玉楼房中做了铺垫，引发了一段很有深意的对话。

除此之外，作者在情节上又富含了丰富意蕴，凭借高超的写作技法将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准确地传达出来，无论是借宋喻明，还是在彰显人性上，兰陵笑笑生的笔触可谓是登峰造极。

且说这一日，金莲掐指一算在某个时辰吃薛姑子的药和西门庆能顺利有个孩子，于是反复叮嘱西门庆：“你不往前边去？我等不得你，我先去也！”西门庆道：“我儿，你先走一步儿，我吃了这些酒就来。”

西门庆正同吴月娘说话，一时没起身。吴月娘对金莲霸拦西门早就心生不满，此时一向顺从的月娘忽然来了逆反心理，月娘道：“我偏不要你去，我还和你说话哩！你两人合穿着一条裤子也怎的？是强悍世界，巴巴走来我这屋里硬来叫他！没廉耻的货！只你是他的老婆，别人不是他的老婆？”因说西门庆：“你这贼皮搭行货子，怪不得人说你！一视同仁都是你的老婆，休要显出来便好。就吃他在前边拦住了！从东京来，通影边儿不进后边歇一夜儿，教人怎么不恼你？冷灶着一把儿，热灶着一把儿才好。通教他把拦住了！我便罢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人他肯让的过？口儿内虽故不言语，好杀他心儿里有几分恼！今日孟三姐在应二嫂那里，通一日恁甚么儿没吃。不知是掉了口冷气，只害心凄恶心！来家，应二嫂递了两钟酒都吐了。你还不往他屋里瞧他瞧去？”

月娘将心中的不满诉诸于口，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强留西门庆，便将孟玉楼拉出来，反正她只要不让金莲趁心，今晚西门庆在哪个屋都成。这就是女人嫉妒心和报复心。

西门庆听说孟玉楼病了，连忙赶过去。一进屋就见小孟捧着个痰盂开始吐，西门庆便问：“我的心肝，你心里怎么样？你告诉我。”妇人道：“我心里苦，你明知故问！”

西门庆道：“我真不知道，还是老大说的，我才知道你病了。”妇人道：“就知道你心思也不在我这，我不是你老婆，小妾罢了，你真爱在小潘那屋呢。”

西门庆一听就明白孟玉楼这是吃醋了，一味的赔笑脸哄着她。面对西门庆不无真诚的关心，一向沉稳的孟玉楼含酸将心事泄露出来：“可知你心不得闲，自有那心爱的扯落着你哩！把俺们这僻时的货儿，都打到赘字号听题去了，后十年挂在你那心里！”句句都是指金莲独占西门庆，她日日守空房，可见玉楼也有嫉妒一心。

但是这种含酸带刺却不张扬，作者对她的描写恰到好处。

而通过这一件事又侧面反应出了西门庆对待妻妾对待女人的一种态度，是自私和施虐的，并没有怜爱之心，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李瓶儿会死的那么早。

孟玉楼嫁给西门庆之前，人人劝她西门庆是那“打老婆的班头，降妇女的领袖”，这个打和降服却不是明面意义上的鞭笞，而在于他对女人的态度。探视孟玉楼，虽然陪着笑脸，又亲自喂药、按摩，但最终还是趁孟玉楼服药时，要借她的酒来吞服自己胡僧药，将孟玉楼当做自己泄欲的工具。

此时的孟玉楼，病体难支斥责他：“你见我不死，来撺掇上路儿来了？”

在这里孟玉楼的表现和李瓶儿出现了不同，李瓶儿是不顾个人身体去迎合西门庆，落个早亡的结局，而孟玉楼相比情爱更看重自己，这也是她能善终的原因。

《金瓶梅》将人的多面性，人性的复杂性都糅杂在一起，一个小小的清河县映照了整个明朝的腐朽和人性的堕落。

所以，不要再盯着那一点“颜色”看，《金瓶梅》里的“人”比“色”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