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游完泳之后，我回到更衣室，发现储物柜里的门是开着的。
我那件拉尔夫劳伦的白衬衫被剪了好几个洞，并且裁剪得毫无美感。
我把它扔回了储物柜，心里有点不爽。
如果是我爸破产之前，对于这种恶作剧，我会一笑了之，因为懒得处理。
可是如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重新买一件了。
转过身时，我对上了唐玥那双含笑的眼。
她倚着储物柜，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哂笑道：「咱们沈校花越来越会勾引男人了，好好的衣服不穿，非要穿露点的。」
我轻叹了口气，使了一个小擒拿手，将她一把摁在了储物柜上，听到了令人愉悦的撞击声。
从我九岁开始，我爸就给我找了个近身搏斗的老师，说是怕我以后被男朋友欺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学过一阵子，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唐玥娇嫩的脸蛋被柜门挤歪了，嘴里开始尖叫起来：「沈珞你放开我！你爸还欠我爸一千万呢！我随时可以把你赶出你们家！」
我犹豫了一瞬，随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唐玥的尖叫更响了。
我爸和唐玥她爸是合作伙伴，以往都是她爸讨好我爸，唐玥讨好我。
我爸破产之后，唐玥她爸勉强借了我爸一千万周转，却要把我家价值两千万的房子拿去作抵押。
现在我爸不见了，他们家的确有权收回这房子。
只不过……
我对唐玥「嘘」了一声，在她耳边说：「唐小姐，那个房子是你威胁我的最后手段了，我想你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用上的。」
唐玥在我的阴影下活了十几年，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等到我落魄的这一天，想必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慢慢地折磨我，欣赏我狼狈的模样。
果然，唐玥嗤笑了一声：「我当然不会，我爸还等着你每个月给他交租金呢。」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股怒火蹿了上来。
唐玥的爸爸唐枫允许我继续住在这房子里，每个月象征性地收取一定的租金。
他指定我亲自去交，每次都色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很想一拳砸在那张老脸上。
但是不行，如果我揍了他，房子就会被收走。
我不想我的家被收走。
看到唐玥得意的笑脸，我思考了一会儿，笑了笑：「看起来唐小姐很喜欢我那件衬衫，我就割爱送给你，作为交换，你这件归我了。」
在唐玥的尖叫声中，我腾出一只手，一粒粒解开了她胸前的纽扣……
2
当我换上唐玥的衬衫走出游泳馆时，夕阳的光温暖地照在身上，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唯一遗憾的是，唐玥和我的身材有差异，这衣服的胸部略微有点紧。
我有一个习惯，每次游完泳都要去我们学校的后门买个甜筒。
虽然破产了，零食还是吃得起的。
当我拿着吃了一半的甜筒穿过一条回家的必经巷子时，手中的甜筒突然被一块飞来的石头击落在地。
我看到掉在泥地里的冰淇淋，皱起了眉。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我转过身，本以为又是唐玥的几个仰慕者来找我麻烦，眼前的人却令我怔愣了一瞬。
站在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前面的人，是我的前男友江沅。
我从高一开始追江沅，因为他五官精致，手指修长，弹钢琴的时候显得很温柔。
在我的努力下，江沅的防线终于被我攻破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他对我的态度几乎算是宠溺。
只不过，我爸破产后，一切都变了。
眼前的江沅朝我走来，声音毫无温度：「沈珞，你不该抢走唐玥的衣服。」
后面的几个男生坏笑道：「还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快动手啊！你不动手我们就动手了！」
那几个男生的脸我认识。
他们仗着自己家境不错，霸凌过学校里一些家境平常的学生。
那时候唐玥用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有一个被霸凌的女生得了抑郁症，真是脆弱。
我并不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只不过闲着没事，就顺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那几个男生，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叫上了家里几个保镖，把那几个男生堵在了学校后门的巷子里，拍下了他们光着上身排排站的样子。
之后轻飘飘地撂下了一句话：「这种白斩鸡的身材还敢出来欺负别人，真丢人。」
没想到，今天换成我被堵在巷子里了。
3
在身后几个男生的催促下，江沅缓步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练过一段时间的空手道，制服区区一个江沅应该不在话下。
在他动手的一瞬，我使出了一个刺拳，趁他挡住的时候迅速抬腿前踢，目标是他的裆下。
没想到的是，我的脚踝被江沅准确地一把抓住，他就势一拽，我就摔倒了。
下一秒，江沅迅速锁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摁在地上。
就像我之前制住唐玥那样。
我压住了心中的惊讶，笑了笑：「阿沅，不错啊，你竟然学会给我惊喜了。」
旧时的称呼让江沅的动作顿了顿，他沉声道：「沈珞，去给唐玥道歉，现在还来得及。」
我问他：「你和我在一起那么久，见过我给谁道过歉吗？」
他沉默了。
江沅身后的几个男生走了过来，想对我动手动脚，江沅冷声道：「别做的太过分了，唐玥只说了把衣服拿回去。」
后面的一个男生不耐烦地说：「那你倒是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把她扒了！」
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或许是从前的江沅对我实在是不错，我生出了策反他的念头。
我低声对他说：「是唐玥先把我的衣服给剪了的，不是我先挑事的。」
认识他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轻言软语地和他说话。
然而并没有用。
江沅微凉的指尖划过了我的锁骨，在沉默中慢慢解开了我的上衣。
天气并不冷，我却感觉周身寒冷。
江沅的手指似乎有点发抖，要么就是我被气得发抖了。
那几个男生起哄般地吹着口哨，对着我兴奋地评头论足。
「沈珞这张脸看起来清纯，没想到身材这么火爆，真想上手试试。」
「你还怕以后没机会吗？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了。」
「喂，沈珞，你以后要是实在缺钱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开价一晚上五千，怎么样？」
「别说五千了，一千说不定都行……」
我沉默着听着他们的调笑，在脑中牢牢记住他们的面容。
爸爸告诉过我，受伤的老虎要找个地方自己养伤，等恢复了身体，再一举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
我听到了手机拍照的咔嚓声，伴随着一个男生恶毒的言语：「不是喜欢拍照吗？今天给你好好拍几张！」
江沅突然脱下了外套罩在了我身上，松开了对我的压制，转身夺过了那个男生的手机，手指在上面滑动了几下。
那个男生怒喝道：「江沅，你有病吗？干嘛删我的照片啊？」
江沅淡淡地说：「别做得太过分了，沈珞的那些亲戚都有钱有势，把她欺负得太狠了，说不定有人会替她出头。」
我揉了揉刚刚被制住的手腕，垂眸不语，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
那几个男生看我这样，也对江沅的话将信将疑。
看到他们离开，我松了口气，无力地坐在地上。
江沅的话只对了一半。
我的亲戚们的确有钱有势，只不过，他们都很自私。
我爸破产后，他们对我避之如虫蚁，根本不可能为我出头。
不过，我知道这一点，他们可不知道。
4
回到家时，一向不理睬我的顾玄突然叫住了我：「沈珞，你过来。」
顾玄是我家的房客，父母在国外工作，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在我所在学校的国际部就读，比我大一级。
我把这所宅子的主卧租给了他，从他那里收的租金等于我交给唐枫的租金和我的生活费的总和。
当初跟他签租房合同的时候，我好不容易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才没笑出声来。
他通常都冷着一张脸，不和我说话，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喊我，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朝他走了过去，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这家伙该不会发现我收的房租比市场价高了一倍吧？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问我：「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随意地说：「没事啊，能发生什么事啊？」
他顿了顿，说：「你为什么穿着一件男人的外套？」
我低头看了一眼，江沅扔给我的这件外套太宽大，拉链拉到最上面还是露出了锁骨。
我理了理头发，摆出散漫的模样：「这是时尚，你不懂。」
比跌进低谷更糟糕的事情，就是被毫不相干的人目睹自己跌入低谷的过程。
比起博取同情，我更擅长假扮光鲜。
顾玄的目光突然定在了我的手腕上，眼眸中情绪翻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之前被江沅制住的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红色。
他沉声道：「你被人欺负了。」
是肯定句，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心头涌起了莫名的烦躁，淡淡道：「怎么可能？有本事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没再管他，自己径直回了房间。
5
这个晚上，我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
然后梦到了从前的日子。
在我爸沈宏破产前，他在北城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各界的社会名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因此，即使我从小就是个学渣，还是轻松地进入了北城最好的高中——北城一中。
入学的那一天，校长亲自将我领到了班里面，班主任目光温柔地看着我，说一定好好教导我。
同班的唐玥是我的初中同学，认出我时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高一那一年，我过得非常快活。
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有人抢着帮我写，考试考砸了也不在乎，反正不会影响我爸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
一中的学生家长身份都不简单，即使如此，我还是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
舒服的日子过久了，就会习以为常，以至于在危险降临时，忘了该怎样去应对。
我爸破产后，班主任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头挤不出奶的牛。
所有的特权在一夜之间都没了，同学们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后来无所顾忌的嘲笑。
我第一次知道，自尊是一种需要去努力维持的东西。
一向把我宠上天的老爸，现在不知道躲债躲到哪里去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曾经牵着我的手走过四季的江沅，松开了我的手，视我为陌路。
在找到人愿意租房子之前，我整整一周都没有吃饱饭过，饿得头晕，在体育课上一头栽倒。
后来班里就在传，沈珞穷得没钱吃饭了。
清晨的阳光将我惊醒，往昔的回忆渐渐淡去，我摸了摸眼角，指尖有一点湿。
我轻轻叹了口气，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
只是没钱罢了，有什么好哭的。
6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时，本以为唐玥还会展开进一步的报复，谁知道她若无其事地上课、和同学谈天，仿佛我是空气一样。
在我不经意地抬起眼时，撞上了江沅的目光，他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在担忧些什么。
他都成了唐玥的走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昔日的朋友已经不再理会我，我也不在乎，独来独往也很自在。
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我走进女厕所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同时有另一人擒住了我的手，将我拖进了与女厕所相邻的男厕。
不出我所料，动手的是昨天那几个把我堵在巷子里的男生，不过江沅并不在其中。
男厕里原来有两个男生，他们看到了这幅场景，一脸不敢惹事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的手腕被铁丝捆住，固定在了洗手台下面。
铁丝生了锈，我不敢硬挣，怕得破伤风。
唐玥娉娉婷婷地从门外走进，欣赏着我窘迫的境况。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仰头看她。
「唐小姐的家教真好，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找别人谈事情的吗？」
她的脸阴沉了下来：「一个破落户，还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们沈家从我太爷爷那一代开始就发迹了，就算现在暂时败落了，根基还在，我的叔伯阿姨们随时都愿意伸出援手……话说回来，唐玥，你的太爷爷是做什么的？」
唐玥他们家是暴发户，家族没有底蕴，这一直被唐玥视为污点，如今被我指了出来，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沈珞，你不要忘了，昨天你还衣不蔽体地任人观看，现在的你早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她是在刻意羞辱我，如果我懂得隐忍，此刻应该表现出受挫的模样，以满足她变态的心理。
可是我也知道，忍与不忍，结果都是一样。
于是我朝唐玥笑了笑：「哦，你不说我还忘了……去年夏天有杂志给我拍了一组泳装画报，唐小姐要是那么感兴趣，直接买一本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人帮你偷拍？」
看到她脸色慢慢变黑，我又补充了一句：「和唐小姐不一样，我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不怕人看的。」
唐玥的目光定在我身上，过了两秒，她勾起了唇角：「沈珞，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我的心沉了下去。
她说对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赌徒，赌这些人还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没有反手之力了。
如果他们知道，我那些亲戚根本不想管我，我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所以此刻的气势决不能输。
我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是不是虚张声势，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唐玥紧盯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找出什么破绽。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
她偏头跟旁边的男生悄悄说了几句，那个男生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把一样东西交到了唐玥手中。
那是一把小小的手工剪。
7
唐玥将手工剪的刀口冲着我的脸比划了两下，看着我的眼神像一条毒蛇。
我冷声提醒她：「唐小姐是上学上腻了，想要坐牢吗？」
她呵呵笑了一声：「别误会，我就是看你这个头发看腻了，作为好姐妹，我当然要帮你换换发型啦。」
唐玥一直塑造自己可爱乖巧的形象，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而我一直留着齐腰的黑色长发，头发是自来卷。
学校里的男生在暧昧地谈论女生时会说，沈珞连头发丝都在勾引人。
我曾经随口告诉过唐玥，我不喜欢头发被剪短，每次理发师想稍微多剪一点我都不答应。
唐玥不知道的是，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在照片里，妈妈的头发也是自来卷，看起来很温柔。
我一直觉得，和妈妈相似的头发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联系。
唐玥看到我的表情，笑得愈发开心：「我的技术也不太行，要不就给你来个简单的板寸？过会儿要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脸，你可不要怪我哦！」
她薅起我的一把头发就要开剪，尖锐的火灾报警声突然响起，唐玥的动作停住了。
她旁边几个男生劝她：「不知道是真着火了还是火灾演习，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厕所赶人，留下证据就糟了。」
唐玥将剪刀扔在地上，微笑着说：「珞珞，你别着急，下次咱们再继续。」
待他们全部走后，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一个娇小的女生出现在门口，看到我的模样，立刻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帮我解开铁丝。
她说：「你别怕，那个火灾警报按钮是我按的。」
我揉了揉被勒疼的手腕：「你是？」
我脸盲，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对同班的同学都没有认全过。
她无奈地说：「我是徐栗呀，之前有人欺负过我很长一段时间，当时是你帮我出头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我这才想起，徐栗就是那个被霸凌后抑郁的女生。
我说：「害，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啊。」
8
接下来的日子，唐玥稍微放松了对我的霸凌，因为她开始忙着谈恋爱了，对象是江沅。
每当我看到唐玥挽着江沅的胳膊走在校园里时，我都为自己曾经的眼光而感到难过。
同时为自己脱离了那种低级趣味而庆幸。
不过唐玥的那几个跟班并没有放过我。
这几个男生仍然记得我曾经对他们的折辱，如今我跌落云端，他们则想把我推入深谷。
这些人的报复手段无聊且缺乏想象力，无非是在我的座位上放图钉、泼红墨水，或是朝我的泳衣里放蜈蚣。
可他们不知道，我在转学来这所学校之前，曾经在国外待过一年，那所学校里的一些学生无心学习，私下里拉帮结派，整人的手段令人瞠目结舌。
那一年的经历极大地开拓了我的眼界，相比之下，如今这些小男生的手段显得十分幼稚。
可细细碎碎的折磨终究是令人厌烦的。
那个欺负我欺负得最起劲的男生名叫周豪，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敬他一番。
在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我偷偷装了点丙酮在水杯里。
丙酮是实验室常用的溶剂，毒性很低，实验助教会用它来清洗脏污的桌面，因此这种溶剂并没有受到严格的管理。
可是，吸入丙酮也会导致头痛。
趁着体育课，我在周豪的墨水瓶里加入了少量的丙酮。
周豪很勤奋，每天都笔耕不辍地刷很多题。
于是他很快就出现了头痛欲裂的反应，他爸妈还以为他患上了什么脑部疾病，赶忙给他请了假带他去医院。
吸入微量的丙酮很难被察觉，等周豪进行血检的时候，那些代谢产物都没有痕迹了。
每次周豪开始怂恿其他男生霸凌我，我就偷偷给他下丙酮，造成他新一波的头痛。
后来，周豪终于发现了其中的邪门之处，对我产生了几分忌惮，那几个男生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道唐玥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不好好和江沅谈恋爱，又开始找我的麻烦。
在网球课上，和她组队的另外一个女生把球往我身体上招呼，每一拍都使足了力气。
我虽然尽力躲闪，还是挨了两下，锁骨上和脚踝上传来钻心的刺痛。
看到我痛得蹲在了地上，唐玥走了过来，弯腰俯身看我，声音里像是淬了冰：「沈珞，凭什么你总是能得到最好的？你都落魄成这样了，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懒得回她。
唐玥走之前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眸中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9
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体育场，突然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我身侧，默默挽起了我的胳膊。
是徐栗。
她无言地挽着我走出了学校，又陪我过了一条大马路。
徐栗比我略矮一点，我垂眸看她：「你是把我当成老奶奶了吗？」
她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崩溃了，没想到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说：「现在已经这样了，不自己逗着自己，生活就更不好玩了。」
徐栗静了一瞬，突然说：「沈珞，你真厉害，如果是我遭遇了你家里的事，一定没有办法像你做得这么好。」
我没想到她会夸我。
很久都没有人夸过我了。
我用玩笑话掩盖了内心的波澜：「这都是形势所迫，如果我爸还能罩着我，我现在还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呢，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栗不顾我的揶揄，重复道：「沈珞，你真的很厉害，加油！」
她把我送到了公交车站，我朝她摆了摆手。
明明今天受伤了，我的心情却不坏。
窗外的风景疾驰而过，凉风拂在我脸上，带着青草的气息。
其实坐公交车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糕。
10
回到家的时候，顾玄正坐在客厅里用电脑。
他以前一直习惯于待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天放学时，都会和他在客厅打个照面。
听到我进门，顾玄走了过来，倒了杯水，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问他：「有事吗？」
他目光下移，定在我的锁骨上。
那里有一块青紫，是刚才被网球打的。
顾玄的眸光有些发暗，声音低沉：「沈珞，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我突然觉得这场对话有点像是母女之间的对话。
这莫名其妙的想法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玄脸色有点黑：「你笑什么？」
「没什么……还有，你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你了，能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不就是被网球打了两下吗，下次打回去就是了。
我没再理他，自顾自走回了卧室，尽量不露出脚上的异状。
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我听到顾玄在敲我的房门，懒洋洋地走去开门，发现门口没人。
地上放着两瓶治跌打损伤的气雾剂，一张纸条被压在下方，上面写着：如果很疼，先用红瓶再用白瓶，否则，直接用白瓶。
这家伙写字还蛮好看的。
我把药拿了进来，先用了红瓶，又用了白瓶。
清清凉凉的，果真舒服了一些。
11
过了一个周末，我脚踝上的伤完全好了，周一早上，顾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学。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顾玄在我们学校的国际部上学，离本部很远，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准备国家级的计算机竞赛，经常在家自学。
他笑了笑：「我转到本部了。」
虽然很好奇他为什么转来本部，不过我和他关系并不熟，就没有多问。
他再次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摇头。
结伴去上学这种幼稚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他也不再坚持，和我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来到班上，我同桌八卦地告诉了我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唐玥和江沅由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手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特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江沅是我的前男友，她想知道我和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我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唐玥不谈恋爱了，又有精力来折腾我了。
同桌告诉我的第二个消息是，有一个国际部的学长要转来本部，他之前在全国计算机竞赛中拿过金奖，因此获得了好几所高校的保送资格，是个厉害的人物。
说到这里，她红着脸补充了一句：「学校的橱窗中挂过他的照片，感觉长得好帅啊！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
她并不知道，这位学长现在就住在我家里，每个月还要给我交房租。
能赢得国家级竞赛的金奖，顾玄应该不笨啊，怎么每个月被我坑那么多钱？
于是我说：「他本人可能是一个书呆子。」
我同桌白了我一眼。
12
课间操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
按照我往常的经验，例假要来了，于是我转身去班上拿卫生巾。
没想到的是，唐玥带着另一个女生堵在了班级门口，唐玥手里还拿着我的卫生巾，估计是从我包里搜出来的。
毕竟曾经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唐玥记得我的生理期，而我每个月来例假的时间都很准。
大概是因为最近营养不良，我肚子疼得厉害，不想和她多纠缠，淡淡道：「别那么幼稚，还给我。」
她笑了笑，转身将我的卫生巾扔到了教室的垃圾桶里。
「想要吗？自己来捡啊，说不定你很快就要靠捡垃圾来生活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加了一句：「估计你爸爸现在也在什么地方捡垃圾呢，前提是他还活着……」
我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我不允许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说我的爸爸。
他脑子一向灵光，就算一时落魄，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的。
唐玥像是被打懵了，待她反应过来，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扭住了我，想要把我的头往垃圾桶里摁。
我闻到了食物腐臭的气息，感到一阵恶心，用力将身体往后一顶，挣开了她们的束缚，冲到了走廊上。
课间操刚刚结束，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回教室了，唐玥也不敢再做什么，只是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在刚刚的挣扎中，我感觉到一股热流向下涌去，而我今天穿着一条灰色的裤子。
唐玥想让我出丑。
前面有几个同班同学走来，我只好退到墙边，尴尬地站在那里。
腹内传来了阵阵钝痛，我感觉血已经将裤子浸湿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到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就被这样针对，鼻子有点酸。
突然有人走到了我身边，将一件外套递到了我眼前。
我将眼泪憋了回去，抬起头，发现是顾玄。
他抿着唇，眼眸中浮动着难辨的情绪。
「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