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盛第一女使臣沈知意,死在出使西邺的路上。
她死后,亲眼看着未婚夫陆潇闻轻信奸细,合盟书毁,北狄南下。
看着大盛被连屠七城,沿途百姓十室九空,往日山河化作人间炼狱……
再度睁眼,沈知意回到了一个月前。
重生归来,她不惧不逃,依旧接过出使节杖。
只是这一次,她走死路,但要天下百姓活!
……
青岩山,大盛使臣营帐。
沈知意执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来,她皱眉低喃:“距西邺还剩一千里,最快也要二十天。”
太久了……
按前世经历,她会死在十日后。
这时,营帐被人掀开,一抹高大身影走入。
“怎么还不睡?明日还要赶路。”
熟悉的低沉嗓音入耳。
沈知意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男人——陆潇闻,当朝忠武大将军,她的未婚夫。
此时,他们一同出使,是为了向西邺国主递交合盟书,共同抗击日益凶狠的北狄人。
大盛皇帝命陆潇闻做使团护卫,年幼的十皇子随行,唯缺正使。
然满朝文官胆怯如鼠,纷纷推脱。
终是已故文正公之女沈知意主动请缨,接下此任。
二人订下婚约又并肩为国出使,在大盛成为一段佳话。
曾经,沈知意也觉得陆潇闻是这世间最神勇可信的人。
可如今……
前世死前种种闪过眼前,沈知意心绪万千。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陆潇闻,并未回答,目光从他手上掠过,明知故问。
“你不也没休息,深夜拿这药是作何意?”
闻言,陆潇闻下意识手一缩。
“巡营时得知如絮伤口复发,我放心不下,想带药给她。”
放心不下……
沈知意咀嚼字眼,唇角勾出讽笑弧度:“你对她倒是上心。”
陆潇闻当即蹙眉:“你不要多心,柳家跟我陆家是故交,如今柳伯父遭难,她一介孤女又受着伤,我碰上了总不能不管她。”
看似解释,却是字字维护。
沈知意看着他,酸楚自心底一点点蔓延全身。
这样的维护她前世已听过无数遍,早知自己说再多也无用。
更知道情爱之事,于现在的她都只是浮光掠影。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将合盟书成功送达西邺!
沈知意缓声警告:“我只是想提醒你,莫忘此行使命。”
一瞬,陆潇闻的神色冷下来。
“我知道你一直疑心如絮,你放心,无论谁是细作,只要被我发现定然会亲手了结她!”
沈知意眸色深沉:“好!还望陆将军说到做到。”
陆潇闻面色更冷,转身就要走。
离去前,又冷冷道:“我相信她,柳家世代忠良,如絮也不过是名弱女子,她能做何事?”
落下这话,陆潇闻没再在帐中多留,大步掀帐离去。
大漠冷风直灌而入。
沈知意心底涌上无尽悲凉与苦涩。
陆潇闻口中看似柔弱无害的孤女,实则却是北狄派来阻止大盛和西邺建交的奸细!
前世,沈知意便是被她用毒蝎害死。
她死后,柳如絮利用陆潇闻的信任,成功偷走合盟书,导致两国结盟失败!
只是那女人行事缜密,向来不留丝毫痕迹。
就算是重生回来的沈知意,也无从寻其破绽,将其赶出使团。
沈知意望向账外,月光下是绵延不绝的山丘。
此刻一切静谧平和,可再过一个月,北狄便会长驱直入,屠尽百姓,血染山河!
沈知意曾以魂魄的姿态看着大盛一步步溃败而亡,却无能为力,肝胆俱裂……
她想,她能重活,定是那千万百姓的仇怨不散!
所以这一世,沈知意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成功送出合盟书。
一夜未得好眠。
翌日,天色刚亮。
沈知意便踏出营帐,却正好见陆潇闻从柳如絮帐中走出。
四目相对。
陆潇闻神色一僵,沈知意却顿时浑身血液冷凝。
她语调冰冷:“陆潇闻,你昨夜在她帐中,彻夜未出?”
第2章
陆潇闻皱起眉,连忙解释。
“你胡说什么?昨夜我送完药跟如絮聊起往事,兴起饮酒,便趴桌睡下,并没有别的。”
清晨寒风如刀刮心。
沈知意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醉了,她也醉了?”
陆潇闻的脸色当即沉下来:“沈知意!莫要胡言,白白污了如絮的清名!”
柳如絮有清名,那她呢?
身为他众所皆知的未婚妻,他在别的女子帐中过夜,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陆潇闻从未替她设想过。
沈知意的心似被针刺。
就在这时,陆潇闻身后帐中,一抹青绿色倩影忙掀开帐帘出来。
“沈姑娘!陆哥哥!你们别因我吵架。”
柳如絮一瘸一拐走出,没两步,就趔趄着险些摔倒。
“小心!”
陆潇闻眼疾手快,当即转身扶住她,语气担忧:“你脚伤未愈,怎么出来走动?”
“我听见你和沈姑娘吵起来了,想着出来解释一下。”柳如絮红着眼眶,模样楚楚可怜。
陆潇闻忙安慰:“没事的,跟你无关。”
这一幕,刺眼至极。
沈知意再看不下去,直接转身离去。
她径直去了十皇子的帐中。
原本她还有犹豫,刚才这一出只让她更加坚定——今生她是决计不能让合盟书落入陆潇闻手里的。
沈知意清楚记得,前世北狄兵临城下,皇室皆弃城南逃。
唯有年仅十三岁的十皇子死守京城,最终战死城门。
她想,如果自己出事,在这使团里唯一能信之人,也就只有十皇子了。
然见沈知意此举,却让十皇子十分惊讶:“合盟书事关重大,沈正使为何将它交给我保管?”
十皇子乃是宫女所生,自幼不受重视,直到这次出使才被推出来。
沈知意并未多解释,只是郑重拱手道。
“此去一路,已遭数回刺杀,臣若是遭遇意外,还请十皇子定要护住合盟书。”
十皇子眉头更紧,目光犹疑。
“别人都说你是因为陆将军才愿意出使的,我还以为你只信陆将军。”
沈知意都不知道有这种说法,旋即皱眉否定。
“错了,我不是为了陆潇闻才主动请缨的!”
她爹爹文正公沈恒在世时,常同她说:先国后家,国定则家定。
她出使,是为国,为民,为自己。
独独不可能是为了一个男人!
沈知意目光深深:“我是爱陆潇闻,但我更爱这三千里的锦绣山河。”
十皇子看着眼前女子,眼底颤动几分。
良久,他亦郑重还礼。
“孤。”
“必不负正使所托!”
……
再度跟陆潇闻会面,是在半刻钟后。
两人要商讨前行路程。
陆潇闻指着沙盘上的路线,缓声道:“前往西邺最快的路线便是经过千灵谷,地势奇特艰险,再过几日天象恶劣,不宜进入,我们最好趁早出发。”
“不可!”
沈知意当即提出异议。
前世,北狄在千灵谷事先布下了埋伏,在此地折损了他们半数人马。
“千灵谷虽最快,却也是最容易被设伏,为保妥当,我提议还是绕开千灵谷,从大道走。”
话音才落,却被陆潇闻冷冷否决。
“知意,你同我闹不愉快,何必在正事上跟我较劲?”
心口一瞬憋闷。
沈知意手死死攥紧,她眸色一冷,坚决道:“我乃此次出行的正使,有权决定路线。”
帐内气氛冷寂无声。
陆潇闻定定望着沈知意。
半晌,他却冷笑一声——
“你是使臣不假,可这随行军卫皆是我麾下,只听我军令!”
“来人!传军令!即刻动身进千灵谷!”
第3章
沈知意神色大惊,她没想到陆潇闻竟这么冲动!
眼见副将领命要去,沈知意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向来安静的十皇子却忽然起身,出声喝止。
“站住!”
一时间,所有人皆诧异看去,沈知意亦是一愣。
旋即就听十皇子开口——
“沈正使的命令不行,那圣上的手令也不行吗?”
“孤也支持沈正使,行大道!”
少年声音单薄却异常沉稳。
金色手牌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沈知意心头震然,眼眶不觉泛热。
圣上手令一出,众将士看向陆潇闻,无人敢动。
陆潇闻眸色变了几变,最终低头:“末将听令。”
登时,沈知意松了口气。
她跟十皇子对视一眼,微颔首表达谢意。
待十皇子离去。
沈知意也动身欲离开。
陆潇闻却冷冷看她:“我竟不知你何时跟十皇子交好,他如此护你。”
身形一顿,沈知意淡淡回:“是十皇子眼明心亮,识得清人心局势,谈何私交?”
陆潇闻的眉头皱起,不等他再说话,账外就传来柳如絮的声音。
“陆哥哥。”
陆潇闻一顿,神色却是不免柔和:“如絮,有何事?”
见状,沈知意直接离开。
只是几步后,她便拐到营帐背面,侧耳倾听。
她听见柳如絮问陆潇闻:“不是说要走千灵谷,怎么突然改了道?”
细听之下,那语气中带了几分慌张。
可惜,陆潇闻丝毫未注意到,反而坦白:“皇命难违,不过大道宽阔,有助你养伤,也算好事。”
沈知意冷静听着二人对话,心却如坠冰窟,冷得发寒,痛得发木。
陆潇闻当真是对柳如絮没有半点防备。
大道一路平缓辽阔。
日夜不休赶了五日路后,柳如絮突发重病。
随行军医都查不出原因。
柳如絮靠在榻上,脸色虚白表示:“你们先走吧,不必管我,这一路我本就在拖累你们。”
沈知意冷冷的看着她这幅泫然欲泣好不可怜的表情。
毫不犹豫点头:“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话未说完,就被陆潇闻打断。
“沈知意,如絮手无缚鸡之力,把她独自丢下,你是想要她死吗?”
眸色骤然一沉,沈知意冷眼看他:“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所有人因她耽搁行程吗?”
“谈何耽搁?”陆潇闻态度冰冷,“整个使团这几日本就疲倦不堪,多休息一日又如何?”
心脏仿若被无形大手紧攥,一抹怒火自心底升腾而起。
沈知意强作冷静,这才开口:“此地低矮宽阔无掩体,并非扎营良地,不该久留。”
她话音才落,陆潇闻当即眉头皱起。
“昨夜我们已在此休息过一夜,不也相安无事吗?”
陆潇闻意已决,沈知意再多话也无法撼动。
当夜。
沈知意无法入睡,动身加入了夜巡队伍。
以防敌人远攻,她特意命人加强了护盾守备,亦时刻注意远山动静。
谁料,山上未有动静,地面却忽地震动。
斥候匆匆来报:“不好!至少有百匹军马正朝我们袭来!”
沈知意神色骤凛。
她没想到,北狄竟选择了直击!
地势如此开阔,他们此时迎战,只有一个死字!
“撤!”
所有人当即撤离。
沈知意首先护送十皇子离开,回头就见陆潇闻小心护着柳如絮走来。
关键时刻,他满心满眼唯有柳如絮。
这一幕如通红烙铁,重重印在沈知意的心口,灼痛剧烈。
再不愿多看,她正要翻身上马。
却见柳如絮突然哭着惊呼:“我的玉佩不见了!那是我爹爹留给我最后一件遗物!”
说着,竟要回头去寻。
眼见陆潇闻也要迟疑,沈知意心下怒气横生,直接过去一把扯过柳如絮就朝陆潇闻厉声怒吼:“快走!”
就在此时,两支利箭破风而来,箭头竟是朝着沈知意和柳如絮的方向!
下一瞬。
陆潇闻飞快抬手挥剑,毫不犹豫直直斩断逼近柳如絮的一箭。
另一箭却狠狠穿透沈知意身躯!
第4章
那箭直直射中沈知意的肩膀。
沈知意吃痛闷哼,再抬眼却见旁边陆潇闻已经带柳如絮上了马离去!
射中的是肩膀,心却仿若裂开道口子往外汩汩流血,痛得她难以呼吸。
死死咬牙忍下痛意,沈知意独自翻身上马跟上。
一路不知跑了多久。
为躲避追击,他们不得不临时改道转小路前行。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一行人在戈壁寻到处隐蔽山洞,暂做休憩处。
停下来瞬间,沈知意从马背上坠落,彻底晕了过去。
“沈正使!”
……
再醒来,沈知意是被痛醒的。
她肩膀的箭头已经被拔去,然而血迹浸透纱布,痛意刺骨。
她第一时间去看十皇子,见人无事,她的心才落定。
只要十皇子无恙,合盟书无恙,一切就好。
“你醒了?”
此时,陆潇闻紧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抬眼对上男人担心的目光,沈知意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夜他护柳如絮离去的那一幕。
心狠狠揪起,扯着五脏六腑都发痛。
见他要替她擦汗,沈知意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
陆潇闻手一顿,解释道:“知意,昨夜我也是无奈之举。”
“如絮是伤患,又无武功傍身,若我不救她,她就没法活。”
语气句句真挚,语义字字偏心。
沈知意脸色更白几分,生生咽下喉咙的血腥味质问——
“陆潇闻,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怎的柳如絮一病,就能引来袭击?”
此话一出,陆潇闻眉头当即拧起来:“沈知意!你莫逼人太甚!北狄凶恶,关如絮何事?”
他的眼神厉如刀,狠狠刺向她。
随即直接离开,去找柳如絮了。
沈知意怔怔望着,眼圈点点泛起通红。
……
山洞不宜久留。
沈知意伤势稍微好转,便重新启程赶路。
小路颠簸,她的伤口总是裂开,不得愈合。
对此,沈知意自己并无所谓。
“这点小伤,不碍事。”
“您不碍事,前面那位可就碍事了。”
副将语带怨气朝前方示意:“那柳姑娘三天两头犯头疾,一喊难受将军就让咱们停歇,咱们这是逃命,可不是游玩!”
沈知意凝眸看前方,陆潇闻正神色紧张在给柳如絮递水壶。
副将又道:“沈正使,若不是有这几日您忍伤,一次次指路逃出生天,我们早被北狄人伏击了,您确为女中豪杰,小将佩服!”
“过奖。”
沈知意淡淡望向前方,眉头却未舒展。
这一路,北狄始终紧追其后,她靠着爹爹从前出使西邺时亲手画下的路册,在关键时刻绕奇路甩开他们。
可只要这使团里有柳如絮在,再如何绕路,也终究会让北狄寻到踪迹。
思及此,沈知意的心也更沉了几分。
这时,一旁的十皇子当众开口。
“柳姑娘,你身子如此不适,实在不宜随使团继续前行。”
“就让孤的亲卫护送你回去,定然保你安然无恙,可好?”
此话一出,却见陆潇闻神色一变:“殿下……”
“我愿意!”
柳如絮拉住陆潇闻,豆大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我愿意走的,殿下,我知道都怪我,这一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继续拖累你们……”
话落,柳如絮推开陆潇闻,直接跑去马车收拾东西。
陆潇闻连忙追上去。
沈知意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见追了两步的陆潇闻,神色一变停在她面前。
“是你?”
沈知意一怔,简直无言以对。
陆潇闻当即冷笑:“沈知意,你当真是手段频出,竟在十皇子耳边煽风点火来为难如絮!你非要逼死她不成?”
一如既往的偏袒和责怪,沈知意的心早已被伤得麻木,比起痛反而是愤怒更多。
她目光冷厉,反问陆潇闻。
“既有皇家亲卫护送她,又不耽误我们出使西邺,两全其美的事,怎就不行?”
陆潇闻脸色蓦地黑沉。
“总之,若如絮要有个万一,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沈知意蹙眉凝眸。
不等她再回话,柳如絮已提着包袱走过来,泪光盈盈:“沈姑娘,陆哥哥,我就先走了。”
沈知意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陆潇闻无比担忧:“如絮……”
此时,柳如絮眼神突然一落,竟直接朝沈知意扑来。
“沈姑娘小心!啊——”
沈知意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她眉头冷蹙,定睛看去,神色却骤然一沉。
只见一只毒蝎赫然蜇入柳如絮护在她身前的手臂上!
第5章
沈知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却正好对上柳如絮昏迷前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旋即,她整个人被陆潇闻狠狠推开!
“如絮!你撑住,军医!”
陆潇闻直接抱起柳如絮焦急去寻军医。
而他刚刚伸手推的地方,恰是沈知意的伤口,痛意一瞬自肩膀蔓延四肢百骸。
她痛呼一声,然而陆潇闻却未回头看她一眼。
两刻钟后。
军医取下给柳如絮解毒的银针。
“下官已暂缓柳姑娘毒发,但要彻解此蝎毒,还得到西邺才有解药。”
陆潇闻看向沈知意,眼底的怒意几乎恨不得化作细针刺过来。
“你满意了吗?若不是你非逼她走,如今她也不会这样!”
心一瞬如坠寒渊。
显然,柳如絮这招苦肉计算是使成了。
沈知意寒着脸开口:“柳如絮是故意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毒蝎就是柳如絮自己放出的,前世她就是死在这蝎毒之下。
然而这话一出。
陆潇闻当即怒不可遏:“沈知意!你还有半点良心吗?如絮是为了救你才中毒的!”
心口被狠狠刺痛,沈知意忍痛冷静反驳:“这一路都未曾见过有毒蝎出没,怎么偏偏就在她要走时出现?”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潇闻看沈知意的目光已然厌恶至极:“原来你们沈家家风就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你爹如此教养你,哪里称得上其‘文正’二字?”
辱及沈父。
竭力忍耐的沈知意神色大变。
啪地一声!
——她竟是毫不犹豫抬手就打了陆潇闻一巴掌!
“陆将军慎言!”
周遭无人敢说一字。
本朝史有记,文正公沈恒,十六岁连中三元,二十三岁任吏部尚书,值北乱,太守畏罪潜逃,敌军将至,沈恒独身出使,言『必待援军』,七日后援军至,而沈恒遭北狄王斩首军前,死无全尸!
援军奉衣冠而还京,百姓设路祭千余里。
先帝更是亲自为其写碑词。
沈知意这一巴掌让陆潇闻沉默下来。
片刻,他定定看着沈知意,冷声再度开口——
“我为刚刚对文正公的不敬道歉。”
“当初我就是敬重文正公才求娶你,只可惜,女不像父!”
一字一句如刀刺在心上。
沈知意赫然僵住,脑袋嗡鸣作响。
她一直以为他是对她有情才求娶,原来不是……
而这时,陆潇闻直接看向十皇子。
“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收回成命,让如絮继续随行。”
十皇子看了眼沈知意,叹气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此后几日。
由于柳如絮的蝎毒影响,使团队伍走得更艰难缓慢,好几次都要被北狄人偷袭成功。
沈知意肩伤因频繁裂开而溃烂不成样。
她忍着冷汗,神色严肃望向使团众人。
这缠斗几番下来,使团众人已伤重过甚,几乎人人都负了伤。
若是继续这么下去,不死在北狄人的手里,他们也会力竭倒在逃亡路上。
而此时,距离西邺还剩百里。
沈知意在脑海里回想起爹爹图册上的记录,心下一沉。
再睁眼时透着坚定,语气沉稳下令——
“改道先去临汜城。”
临汜城地处多国交界地,人群混杂。
但在这城内所有人皆默守着同一规矩——城内不见杀血。
虽然去临汜城会绕几日路,可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别无选择。
进了临汜城,客栈。
“客官,给你们安排在二楼东南角!”
沈知意点点头,将银票交给老板,转身要上楼。
这时,门口浩荡进入一行商队。
错身而过时,沈知意瞳仁赫然一僵。
这商队之人,虎口皆有常年使刀枪才有的厚茧!
脚下如坠千斤,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些人……都是北狄人!
第6章
在临汜城,北狄人不能正大光明做什么。
可使臣团总有离城的一日,到时,恐怕必死无疑。
沈知意心狠狠一沉。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佯装无事离开。
入夜,沈知意悄然去找了十皇子。
她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十皇子,这几日我若出事,你便拿此物去寻临汜城主。”
说话间,沈知意递去一枚玉牌。
临汜城主曾欠过沈父一次救命之恩,承诺以此做信物。
十皇子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伸手接下:“好。”
交代过后,沈知意并未多留。
从十皇子屋内出来时,迎面却正好跟从柳如絮屋里出来的陆潇闻撞上。
沈知意只看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准备直接离开。
陆潇闻却狐疑打量,伸手拦住她:“你又去找十皇子说什么了?”
眼神里满是防备。
沈知意语气冷淡:“只是商量之后的行程。”
“十皇子年幼,这种事你该找我才是。”陆潇闻眉头皱起,显然不满。
闻言,沈知意抬眼看他,眼底透着讽意:“你如今心思全在柳如絮身上,哪里还记得我们的正事?”
“沈知意,你说话非要如此夹枪带棒不成?”
陆潇闻低声喊她全名,眼神满是不解:“你从前向来体贴大方,现今怎么变成这样?”
对此,沈知意只是静静望着陆潇闻。
“无事我就回房休息了。”
语罢她就要走,却又被陆潇闻一把拉住。
“我有正事!”
他沉下脸,眼神往楼下示意,压低声音,“住在楼下那商队是北狄人,我们应是被盯上了。”
陆潇闻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敏锐尚足。
沈知意却是心下一惊,当即问:“柳如絮也知道你发现了吗?”
她奇怪的问话让陆潇闻皱眉睨她一眼,还是摇头。
“自然没有,如絮身中蝎毒,若得知此事,她定然会害怕。”
原来只是担心这个。
沈知意心口一刺,但也松了口气。
她语气不详:“那明日我们先去探探这城内到底有多少北狄人。”
就算两人已经不再亲密无间,至少他们都是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抛出性命的人。
陆潇闻正色道:“好。”
次日。
沈知意和陆潇闻一早就出了门,装作是购买物资的行商,跟在那商队领头人身后。
直到发现那领头人进了一间酒楼包间,两人才选择在对面的酒楼落座。
透过窗户,他们却看见屋内有人早等在里面。
那人身形娇小,整张脸隐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下,看不见长相。
沈知意眼神一冷,已然意识到这是柳如絮。
她轻瞥陆潇闻一眼,朝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那柳如絮与北狄领头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起身离开。
刚站起却被送茶的小厮狠狠一撞。
只见那斗篷被撞得落下,露出那人脸来。
正是柳如絮!
陆潇闻神色骤然大变。
回到客栈。
一路无言的陆潇闻冷沉着脸,直接去了柳如絮房间。
推开门,只见屋内空空,本该在休养的柳如絮早已毫无踪影!
见状,沈知意语气淡淡:“现在,你可信她别有用心?”
陆潇闻脸色难看,半晌才回。
“一切等如絮回来,再说。”
亲眼所见,他竟然还要偏袒。
沈知意心狠狠揪起,点头:“好。”
没过一会儿。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柳如絮回来了。
推开门,见二人等在屋里,她脸色霎时一变。
不等柳如絮开口,沈知意就缓声开口问。
“柳姑娘,不知你刚刚鬼鬼祟祟去见了何人?”
陆潇闻不发一言的注视着她。
柳如絮脸色一白,却是看向沈知意:“沈姑娘,不是你让我去给人送信的吗?”
第7章
一语惊起波澜。
沈知意还未反驳,柳如絮就眼圈发红看向陆潇闻,哽咽开口。
“今日凌晨沈姑娘叫醒我,要我去此处送信,否则就要丢下我。”
“陆哥哥,我本想今早去寻你出主意,却见不到你人。”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听沈姑娘之言去了。”
柳如絮话说得楚楚可怜,委屈至极。
沈知意已然冷静下来,只问陆潇闻:“陆潇闻,你信她吗?”
只见陆潇闻眉头深锁凝望柳如絮,低声问。
“你可知,你去见的那人是北狄人?”
此话一出。
柳如絮当即神色一震,哭着就跪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沈姑娘的吩咐去送信而已,沈姑娘,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沈知意就这么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柳如絮便乞求看向陆潇闻:“陆哥哥,你信我,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一声声苦苦哀求中,陆潇闻看了沈知意一眼,又看向柳如絮。
而后,沈知意看见他伸手扶起满脸泪痕的柳如絮。
“我信你。”
陆潇闻三个字,却如重锤狠狠砸在沈知意心口。
即便有所预感,她却依旧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信如絮。”
此时,陆潇闻已然护在柳如絮面前,目光定定看向她:“说来此事实在太过凑巧,你今日怎就那么熟练得知对面酒楼能看得见他们?”
心一瞬冷到极致。
原来只需柳如絮一句话,他竟就能反来疑心她。
沈知意攥紧手:“你怀疑我?”
陆潇闻的声音冰冷至极:“如絮以命救你,你都不曾感恩,谁知你如今是不是想以此栽赃她?”
一字一句,如细针从沈知意的耳朵钻至心脏。
她望着面前这个曾深爱深信之人,心底彻底失望。
一遇到柳如絮的事,他就如此丧失理智。
沈知意再不想多说一个字,冷冷看他身后的柳如絮一眼,径直踏步离去。
回到屋内。
十皇子正在里面等她,沈知意一口饮尽茶水,掩下眼中悲伤:“殿下,我告诉你的事,决计不能让陆潇闻知晓。”
经此一遭,她已经彻底对陆潇闻失望。
其实确实是她给柳如絮留了信,只不过她是以北狄人的口吻约其相见,亦同样约北狄人前去。
她想试探,看陆潇闻若亲眼所见柳如絮和北狄人相熟,将会是如何反应。
可惜,陆潇闻依旧信柳如絮。
身旁的十皇子沉默片刻,开口问:“沈正使,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沈知意眼神骤冷下来。
良久,她沉声回:“柳如絮绝对不能留。”
次日一早。
沈知意正要出门,迎面却见陆潇闻找上门来,张口竟是向她要合盟书。
“如今危机四伏,合盟书放你手里不安全,我来保管。”
而他身旁站着的,还有看似无害的柳如絮。
显然,此事少不了柳如絮的撺掇。
沈知意目光轻飘飘扫过,如今,她的目的竟然已如此不加掩饰了吗?
她看着陆潇闻,沉声道。
“陆将军,我才是正使,保管合盟书是我之责,不劳你费心。”
被回绝的陆潇闻脸色一瞬难看至极,他冷睨她:“若合盟书有个万一,你担得起责吗?”
“我以命作保,定会护住合盟书。”
沈知意神色未变,坚决不给。
见她如此强硬,陆潇闻深深凝视她,却也无可奈何。
“你最好说到做到。”
语毕,陆潇闻带着柳如絮转身离去。
柳如絮回头跟沈知意对视一眼,眼里露出狠意。
沈知意神色平静,转身去寻十皇子。
却见十皇子屋内没了人。
正要下楼去寻,就见十皇子的侍卫焦急跑来。
“不好了!沈正使!殿下被人带走了!”
第8章
沈知意神色一变,拧眉问:“怎么回事?”
“今早殿下出门在街上被人撞了下,结果却被反咬一口说殿下撞坏了夜光琉璃盏,他们将人直接扣住,要我们拿千两黄金去换!”
听到这里。
沈知意眉头深蹙,已经可以肯定是北狄人使的坏。
他们不敢在城内动手,只能用这种法子找麻烦。
“他们在哪儿?”沈知意冷声问。
“城北一处废宅里。”
听闻此话,沈知意当即赶去换人。
抵达废宅。
远远就见门口就站着几名彪形大汉,警备巡视周遭。
沈知意站定,凛声喊:“千两黄金我带来了,放人。”
等了片刻。
一名身形魁梧满脸凶相的男人,推着十皇子走出来。
看清这人长相时,沈知意心头一颤,瞳仁骤紧。
她认出来,这是北狄的大王子,右贤裨王!
此人武力高强,个性狂妄。
前世,她也是死后才见过他,没想到此次竟让他亲自出动。
就在这时,那右贤裨王审视她半晌,却是冷冷指向她出声。
“放他可以,你留下。”1
沈知意心下一沉。
直到此时,她才知晓他们这次闹这一出,目的竟是朝她而来。
沈知意眸色沉沉,点头应允——
“好,我留下。”
说话间,沈知意直接大步朝前走去,那人便径直将十皇子推了过来。
“沈正使!”十皇子担忧惊呼。
擦肩而过时,沈知意压低声音嘱咐:“殿下,按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闻言,十皇子身形微顿,眼眶几乎一瞬发红,他深深凝望着沈知意,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待十皇子回到亲卫身边。
沈知意当即就被扣押进去。
宅门关上的下一瞬。
右贤裨王拔出弯刀,银光闪烁。
沈知意冷声警告:“临汜城内不得见杀血,右贤裨王三思。”
见她竟认出他来,右贤裨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旋即,他却笑道:“但若我将你杀了带出去扔了,想必也无人知道。”
说话间,他直接一刀毫不留情刺中沈知意肩膀。
“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剧烈痛意一瞬袭来,沈知意咬牙忍住痛叫,艰难开口:“我知裨王你是为合盟书而来,但其实真正的合盟书早已被送走!你若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
右贤裨王的脸色一变,而后却将刀口在她伤口狠狠旋动:“小小女子,谎话连篇。”
鲜血浸透衣衫,沈知意痛得脸上失了血色。
还是哑声开口:“你不信我,是因为柳如絮对吗?可她早已被陆潇闻策反,她给你们的消息都是假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右贤裨王不为所动。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语气越发坚定。
“你没想过吗?为何每次你们即将要追上时,我们都能化险为夷?就算到了这城里,柳如絮是不是也在跟你们说,让你们别轻举妄动?”
这次,沈知意每说一个字,右贤裨王的脸色便一点点沉下来。
最终右贤裨王怀疑看她:“那你又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沈知意眼眶通红,攥拳咬牙。
她看似痛苦至极咬牙切齿低吼出声——
“自然是因为我恨他们!”
“陆潇闻本是我的未婚夫,但如今却被柳如絮勾了魂,要跟她双宿双飞!我怎能甘心?”
右贤裨王神色微沉,打量沈知意,挑起眉:“传言里,你的确是因为陆潇闻才出使的。”
“对,若不是为了陆潇闻,我一女子不在闺阁里享福,为何要来受这般苦楚?”
沈知意眼泪流下来,嘶哑的嗓音里满是恨意。
“可偏偏陆潇闻却要负了我!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想他好过!”
“他跟柳如絮相约在完成合盟任务后,回京便要与我退婚娶那贱人,我决不成全他们!”
第9章
右贤裨王没有说话,将信将疑盯着她。
见状,沈知意面色虚白勾起一抹笑:“如若不信,倒不如您暂且留我一命,我们且试一试柳如絮!”
闻言,右贤裨王眸色轻眯,终是缓缓收了匕首。
“行,本王将且试她一试。”
傍晚。
安静的废宅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柳如絮一身黑衣斗篷推门而入。
一见右贤裨王,便急切开口:“快!十皇子带着合盟书被城主护送出城去了!马上去追就能毁掉合盟书!”
话音落地,她才注意到右贤裨王旁边的沈知意。
沈知意朝她扬起唇角。
柳如絮当即脸色一变,拧眉问右贤裨王:“您怎么还没杀了她?”
对此,右贤裨王却不说话。
沈知意笑了笑,坦言道:“柳如絮,我现今跟你一样,是在为王爷效力,自然要留我一命。”
“你会背叛大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柳如絮丝毫不信,急忙朝右贤裨王劝道:“王爷,您莫要被她骗了!”
这时,沈知意却给右贤裨王递上茶,缓声道。5
“王爷,我已派人通知陆潇闻过来,如今这里已设下天罗地网,届时他一过来,我们定能将他碎尸万段!”
右贤裨王接过茶杯,轻饮:“自然。”
见此状,柳如絮脸色铁青,厉声质问:“沈知意,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沈知意却是冷笑:“怎么,你舍不得他了?”
柳如絮神色一紧,发现右贤裨王神色变冷,忙解释道:“属下绝无此意!”
右贤裨王冷哼一声:“那等下你就亲自解决了他。”
不多时,宅门果然被砰地推开!
陆潇闻一身戎装,立于门前厉声冷吼:“放开如絮!”
见此状,柳如絮眼神一转,却是大喊:“陆哥哥别过来!有陷阱!沈知意跟北狄人勾结想要杀了你!你别管我!赶紧杀了沈知意!”
柳如絮哭着,眼底却闪过狠意。
不管沈知意有何计划,此刻她都得死!
陆潇闻闻声望向里屋。
只见沈知意手脚自由悠然立在北狄人身旁,而柳如絮分明是被挟持之态。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抬起手。
沈知意就这么看着陆潇闻远远拉弓。
接着,一支利箭便破空穿透她的胸膛!
利落狠绝,毫不留情。
鲜血如艳丽红花在沈知意心口绽放开,她一瞬瘫倒在地,血泪模糊。
这些都在她计划之内,可这心原也是会痛的。
她倒在血泊中,透过血红的视野,看见陆潇闻冲了进来,在院子里与右贤裨王的人马打斗。
而身前,柳如絮低头看着她,神色得意。
沈知意大口吐出血来,却笑了。
下一刻,不等柳如絮反应过来,就见右贤裨王一刀插在了她的心口!
柳如絮瞳仁骤然瞪大,不可思议直直倒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沈知意听见右贤裨王下令——
“那十皇子不过是障眼法,撤兵往另一路去追!”
听到此话,沈知意不肯合上的双眼才终于一点点闭上。
从小爹爹就告诉她:天下大道,莫过于公,若为天下死,死得其所。
如今她以身入局,终于在这必死绝路中替大盛开出一条生路来。
终不负,万千大盛子民……
第10章
半月后,西邺国。
陆潇闻驾马立在城门外,眉头深锁。
身旁副将迟疑问他:“将军,如今沈正使尸首被北狄带走,十皇子和合盟书亦不知所终,我们还要进西邺吗?”
冷风呼啸从耳边刮过。
陆潇闻神色一沉,却是回头看队伍中仅剩的一辆马车。
旋即,他点头:“进,如絮还需要进西邺去解蝎毒。”
那日在废宅中,临汜城士兵来得很快,北狄人只得带着沈知意的尸体撤离。
而陆潇闻便将柳如絮带回去救治。
虽是救回了一条命,却始终昏迷不醒,她身上的蝎毒还未解。
因此即便是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陆潇闻还是毅然决然来了西邺。
一路进了城。
陆潇闻当即领着人去求医。
踏入医馆,隔着门板陆潇闻才说明来意。
屋内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
“孤若不准你救呢?”
抬眼定睛看去,从门后出来的,竟是失踪半月的十皇子!
陆潇闻眼神一亮:“殿下,您何时来了西邺?”
“七日前殿下就已抵达西邺,递交合盟书,与西邺国主达成建交。”
亲卫站在十皇子身前,禀告。1
闻言,陆潇闻神色大震,当即郑重拱手行礼。
“殿下英勇,末将替万千大盛子民感激不尽!”
十皇子却神色郑重道:“真正该谢的是沈正使,孤不过是听从她的谋划行事。”
脑中轰然一下。
陆潇闻怔在原地,眉头却蹙起:“殿下此话何意?沈知意勾结北狄,她……”
“沈正使她是假意投敌,以命给孤换生机!”十皇子红了眼圈,愤慨不已怒道。
“你如今要救的柳如絮才是真正的细作!”
此话一出,四周骤静。
陆潇闻瞳仁骤然收紧,满是震惊。
可旋即,他神色冷沉道:“殿下,沈知意或许确实并非细作,但我信如絮。”
十皇子小小的拳头骤然紧握,怒斥道:“沈正使以命作局,你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她若得知,在九泉之下定也不得安宁!”
然而这些话,陆潇闻却并不以为然,他眸色沉沉。
“殿下想替沈知意讨公道,回大盛后请圣上给她追封号即可,但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若如絮真是细作,那北狄裨王为何要杀了她?”
句句质问落定。
十皇子眼底的失望如巨浪翻涌,最终归于平息。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沈正使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致柳如絮于死地。
见陆潇闻坚决护住柳如絮的模样。
十皇子紧攥的拳头松开力道,不再多说,大步离去。
一切落定,回到大盛后。
十皇子于国危之际建功,被册封安王;沈知意亦被追封为文烈郡主。
而由于大盛和西邺建交,北狄国不敢再轻举妄动,三国维系着短暂的和平。
三年后。
北狄王病故,内乱不止,新王特遣大公主前来大盛和亲以作示好。
为表重视,皇帝让已是定意侯的陆潇闻等在离京三百里的望阳城,恭迎和亲队伍。
和亲队伍抵达那日,正值大雪。
苍茫大雪中。
浩荡的队伍自城外而来,最终停在城门口。
陆潇闻领人上前,拱手向为首的马车行礼。
“本将陆潇闻,奉陛下之令,特来迎北狄大公主。”
话音落地。
四轿宽的马车车帘被两位侍女恭敬掀开,露出里头端坐的北狄大公主。
“免礼了,陆将军。”
大公主声音清冷,却熟悉得让陆潇闻浑身一颤。
他猝然抬眼,神色陡然大震。
只见车内,那身穿大红华嫁,头戴明珠宝冠的女子,竟与沈知意长得一模一样!
第11章
这一瞬。
陆潇闻已然可以肯定面前这人就是沈知意!
她竟然还活着……
陆潇闻眸色深沉,打量着面前这人,他很想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此刻,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她是北狄大公主,他是大盛定意侯。
最终,陆潇闻只能掩下眼底无尽深意,低头恭迎她入城。
此处距离京城只剩三百里,疾行一日可达,和亲队伍的进城却要郑重平缓,因此大约三日可抵京。
这三日,陆潇闻一路亲自护送,却始终寻不到时机跟沈知意相处。
她身侧的两名侍女各站于两侧,防备至极,片刻不离。
陆潇闻自然也认出,这两位虽是以侍女的名义,可她们身形矫健,回回行礼亦有力强劲,这是身怀武力之人难以掩饰的本能。
显然,她们并非是普通侍女。
无法单独会面,心中种种疑惑也就无从解开。
一路怀着这些疑问,陆潇闻护送北狄和亲队伍安然入京。
由于和亲的皇子尚未定下。
北狄队伍暂时被安顿在别馆,待明日接风洗尘,会见大盛皇帝。
这些事,皆由陆潇闻一手安排。9
虽已入京,婚事未定之前,陆潇闻亦需时刻守卫在别馆内,以保北狄大公主周全。
直到在别馆安顿过后。
陆潇闻看着那两名侍女,神色漠然:“入我大盛,除公主和随使外,下人皆需着我大盛服饰,还请二位去换衣裳。”
那两名侍女眉头蹙起,其中一名冷声道:“我们现今还在照料公主,不得离开,明日自会换上。”
“我已经带了侍女前来服侍,二位连换衣都不肯吗?”
陆潇闻步步紧逼,终于让她们无话可言。
她们交换了眼神,最终还是应声前去换衣。
直到这时,陆潇闻才推门疾步走入。
屋内,沈知意安然稳坐在桌前,见他进来,她眸色平静定定望着他。
“陆将军特意支开我的婢女,独自前来寻我,有何事?”
陆潇闻眉头冷蹙,定定审视着面前的人。
“沈知意,此时外面无旁人,你可有话跟我说?”
然而面前的人却神色未变,缓声笑道。
“陆将军此话何意?我乃北狄大公主单于兰丹,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沈知意。”
见她态度冰冷。
陆潇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冷笑看她:“你可以在我面前不承认,可你的面容未变,明日要会见陛下时,你要作何解释?”
“在大盛被追封为文烈郡主的沈知意,如今成了敌国大公主,你叫大盛子民如何看你?”
陆潇闻愤然怒斥。
句句入耳,沈知意却岿然不动,她眸色定定望着他。
“将军慎言,如今我北狄与你大盛早已不是交战时期,谈何敌国?将军莫不是要引发两国战事不成?”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掷地有声。
陆潇闻浑身怔住,他确实脱口而出‘敌国’二字,此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恐酿成大错。
心在一瞬冷静下来。
可随即而来的却也是更为痛惜,他望向沈知意的眼神愈发冷沉,不觉细细琢磨着她刚刚出口的字眼——
“你北狄,我大盛?好,沈知意,你竟当真将自己当做了北狄人是吗?”
沈知意身形顿住,眸色低沉,并不言语。
然而陆潇闻却深深凝视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
许久,他却是蓦然问她:“你如今可还记得,你我之间尚有婚约?”
此话一出,屋内寂静无声。
沈知意唇角扬起一抹讥讽至极的笑。
“陆将军,我乃大盛的未来王妃,请你注意身份分寸。”
又只有半截你到底要干啥?[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