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对我说「阿瓷，皇后不能是你。」
我服下他赐的毒药，坐在初见的梨花树下等他。
楚长寻搂着新欢姗姗来迟，看见的是我的尸体。
目眦欲裂的他当场掐死了新欢，抱起我凉透的尸体就走。
不久后，追封我为皇后，每晚搂着腐烂的尸体睡觉，世人皆说皇上疯了。
1.
五岁那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一对弟妹还在襁褓中，迫不得已，爹娘五两银子把我卖了。
师傅牵着懵懂的我往前走，身后是红了眼眶的爹娘。
「阿瓷，好好活着。」是我娘的声音。
我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我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2.
本以为是去富贵人家当丫鬟，没想到却被带入了组织里。
从小就帮着家中干农活，严格的训练我倒也能咬牙抗住。
我性格有些内向，总是一人独来独往。
十二岁那年，师傅说：「三日内，活下来的人，才能正式加入组织。」
平日里勾肩搭背的兄弟背地里捅刀，手拉手结拜的姐妹杀红了眼，遍体横尸，死不瞑目。
我躲在树洞内，一动不动咬牙撑了三日。
忽然，少年出现在我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笑，「出来吧，只剩我们了。」
是「十一」，他无父无母，名字便是他在组织的代号。
「我蹲久了，站不起来了。」我声音闷闷的。
十一似乎有些无语，他背着我找到了出口。
3.
当今皇上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的一双儿女是我与十一的保护对象。
「参见太子殿下。」我跪在地上，有些紧张。
忽听一声轻笑，声音清润低醇。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也不敢动，不敢言语。
「就你这小身板，能保护好孤？」
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一时忘了规矩，我不服地抬头，一板一眼为自己辩解，「我很厉害的，我绝对能护殿下周全，就是一只蚊子都别想伤害到殿下。」
说完，我才发觉自己冒犯了太子殿下，「殿下恕罪。」
「无妨，你叫什么？」
「阿瓷。」
太子微笑颔首，我发现太子殿下好像很爱笑，眉眼弯弯，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他站在梨树之下，长身玉立，低头浅笑，眉如墨画，俊美绝伦，好似谪仙下凡，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4.
太子殿下叫楚长寻，他还教过我如何写「阿瓷」和「楚长寻」。
楚长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总是爱笑，渐渐的，我在他面前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规矩。
踏入后院时，本该在读书的楚长寻却坐在院内与一女子交谈。
身旁站着几日未见的十一，看来，这位就是楚长寻的妹妹「云轻公主」了。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
「快起来，你就是十一的妹妹阿瓷？」云轻公主似是对我很好奇，一双清莹秀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是。」吧，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十一的妹妹了。
疑惑的目光投向十一，十一别扭地转过了头，侧脸俊秀，背肌挺直瘦削。
「阿瓷长得真可爱，一点都不像十一这个冰山脸。」云轻公主莞尔一笑，眉眼弯弯，有一对可爱的小梨涡，与楚长寻模样倒有几分相似。
「十一，你妹妹来了，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皇兄才不会这样呢！」云轻公主向着楚长寻撒娇道，嘟着嘴唇，娇憨可爱。
楚长寻坐在石凳上，挺拔端正，修长的手指勾起按在书页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如翩翩公子般坐在那，伸手轻轻拂去云轻公主头上的梨花瓣。
十一难得回击，「阿瓷也不像公主这般。」
我诧异地看着十一，十一一向寡言，也不屑与人起口舌之争。
云轻公主似乎是被十一的这句话气到了，白皙的俏脸憋得通红，美眸睁大，指着十一半天，憋出一句，「混蛋！」
「公主说的是。」十一一脸「你说得对」。
很少看见十一这般模样，我忍俊不禁，忽而与楚长寻对上视线。
他朝着我悄悄做了个口型「欢喜冤家」，可不是吗？
「哼，算了，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阿瓷，走，我们女孩子家一起玩。」云轻公主拉着我就要走。
可是我还要保护太子殿下，我为难地看着十一。
「没事，你去吧，这里还有十一。」书页随风飘动，楚长寻眼角弯弯，似是在笑。
云轻公主虽说是公主，但却和楚长寻一般，没有任何架子，与我倒是真的成了好姐妹。
5.
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叫「筱雪」，柳眉杏眼，楚楚可人，唇红齿白，我很喜欢她。
我与她住同一屋内，总能听见她奇怪的话语，「好想摆烂」、「好想喝奶茶啊」、「好想玩手机」……
我不懂，「筱雪姐姐，你说的这些是什么呀？」
每次，筱雪都一脸高深莫测地揉着我的脸，「阿瓷你真可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面无表情撇下她的手，我的脸都要被揉扁了，可恶。
将军府小公子沈嘉禾，他是太子殿下的挚友，云轻公主说，他俩是竹马竹马的关系。
我们组成了六人帮，六人中，只有我与楚长寻是最稳重的。
想来那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
「阿瓷啊阿瓷，你小小年纪总是板着个脸，像个小大人似的，明明你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
「就是呀，爱笑的女孩子最好运。」
云轻公主与筱雪姐姐一样，喜欢捏我的脸。
我不明白，我的脸又不是面团捏的，有什么好捏的呢。
不过，楚长寻应该很好运吧，他是最爱笑的。
6.
一年转瞬即逝，迎来了新岁。
宫里变得很是热闹非凡，远远望过去，漆黑的夜空中满是漂浮的明灯，张灯结彩，流光溢彩。
楚长寻唇畔微燃起清浅的笑意，温声问我，「不知阿瓷来年有何愿望？」
「阿瓷只求太子殿下平平安安。」这是真的，这样我也就为保护他少费点心了。
这一年，大大小小的刺杀不断，不过还好我武艺高超，并无人打得过我。
倒是十一，一时失手被人伤了胳膊，被云轻公主嘲笑了好一段时日，俩人差点打起来，还是我与楚长寻拉的架。
楚长寻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唇边绽放出一抹笑，眼中有我不懂的神色。
「阿瓷真好。」
恰好此时宫外一声炮响，绚丽的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犹如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在空中绽放破碎成无数光点，无数光点纷纷扬扬地落下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是烟花太好看，还是楚长寻更好看，我悄悄红了脸。
黑暗中，有东西破土而出。
7.
年夜饭十分的热闹，楚长寻、云轻公主还有沈嘉禾宫宴结束就来找我们了。
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子，围绕着我们六人，拥挤热闹，欢声笑语。
眼眶微微湿润，从幼时离家后，这是头次与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要把这一刻认真记下来，记在心间。
十一冲我微微一笑，「阿妹，以后阿兄都在。」
众人似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纷纷停下热聊，关切地询问我。
「瞧我这记性，我和筱雪给阿瓷准备了礼物呢。」
筱雪和云轻拿出了一道奇怪的糕点，据筱雪姐姐说，这是「蛋糕」，她的家乡人过生辰都吃这个。
那想来筱雪姐姐的家乡人味道还挺独特的，毕竟这蛋糕的味道是真的……一言难尽。
筱雪姐姐和云轻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们。
我看见就连最注重仪态的楚长寻脸都扭曲了，沈嘉禾僵硬地咽了下去，十一有先见之明地没有吃。
我看着手中的蛋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筱雪，你做的蛋糕真好吃。」沈嘉禾僵硬地挤出一抹笑。
我看见筱雪姐姐在和云轻耳语，从她俩脸上的笑容来看，绝对没好事。
果不其然，“啪叽”一声，蛋糕砸在了十一的脸上。
梨涡轻陷，黑眸中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云轻指着十一捧腹大笑。
「公主殿下，冒犯了。」礼貌的十一先道歉，也不甘示弱地砸了回去。
被正中面中的云轻成了小花猫，气的嗷嗷叫，「十一，我可是公主，你居然敢……」
我没有闲工夫再看下去了，我也被迫卷入了这场「战乱」中。
有你们在，真好啊，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阿瓷的生辰愿望便是，「每年生辰，大家都能聚在一起。」
8.
筱雪姐姐近日来总是发呆，一会露出笑颜，一会又唉声叹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过多过问，师傅教过我一句话，「凡事莫多问，管好你自己。」
「阿瓷，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筱雪姐姐期待地看着我，我愣住了。
「算了，我问你干什么，你呀，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我们阿瓷快点长大吧。」筱雪揉揉我的脑袋，让我赶紧去保护太子殿下吧。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阿瓷。」楚长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我一惊。
许是靠的太近，我有点喘不过气。
耳根渐渐染红，我眼睑低垂，不敢与他直视
「吓…吓我一跳。」我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
「把我们小笨蛋阿瓷吓坏了可怎么办呀？」
楚长寻眉梢扬起，低低地笑了，笑如春日里的清风，话语中夹着一丝丝戏谑。
用筱雪姐姐的话来说，就是「一下子笑到了我心巴上」。
我好像知道了。
9.
楚长寻被刺杀了，幸好我发现的及时，替他挡住了那一剑，十一也及时杀死了那人。
倒在楚长寻怀里的那刻，我口中的血喷涌而出，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完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楚长寻、十一、云轻、筱雪还有沈嘉禾了。
「阿瓷，孤求你，别睡，千万别睡。」
我躺在温暖宽大的怀中，还是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看见云轻和筱雪眼睛都哭肿了，一看见我醒来就抱住了。
「呜呜呜，臭阿瓷，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云轻，轻点，阿瓷的伤还没好。」楚长寻的声音有点严肃，我一愣。
这是谁惹他生气了吗，第一次看见楚长寻这么严肃的表情。
「阿瓷，你平安就好。」楚长寻微冷的手划过我的脸颊。
「保护太子殿下是我的责任，我在所不辞。」我说完这句话一阵咳嗽。
三人手忙脚乱，我觉得他们真是太夸张了，我又不是瓷娃娃。
十一暂时替了我的职位，时不时给我带点好吃的。
听说沈嘉禾因为偷了他爹的宝贝补品，屁股都被打开花了，也没说是偷来给我的。
等我好了，已经又是一年新岁，饭桌上，还是那个蛋糕，味道也就比去年好了那么一点，也不能说是没有任何进步。
筷子掉了，我弯腰去捡，看见餐桌下，筱雪姐姐与沈嘉禾的手牵在了一块。
「你们为什么手拉手？」我不解，这还怎么吃饭呀。
筱雪姐姐与沈嘉禾犹如触电般松开，迎来的就是全桌人的盘问。
今年，我的生辰愿望还是「每年生辰，大家都能聚在一起。」
10.
来年春天，我们六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出宫玩一日。
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回去看看爹娘。
无数次梦中醒来，我努力去回忆那模糊不清的面容，怎么也抓不住他们的手。
不知道他们之后的日子有没有好过起来。
拥挤的马车上，我将头探出马车外。
路颠簸不平，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溪水镇。
“呕……”筱雪姐姐晕车，要吐了。
来不及了，吐在了沈嘉禾手上。
怪味弥散，所有人退了出来。
本以为沈嘉禾会嫌弃，等他擦拭完手上的污秽，就一直在照顾筱雪姐姐。
事后筱雪姐姐说「爱的最高级是心疼」，我似懂非懂。
溪水镇到了，可能是近乡情怯，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村口，我竟失了勇气。
「走吧。」楚长寻扯住我的衣袖，带着我前进。
许是被鼓舞到了，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近十年未曾来过的家门。
「阿瓷……？」身后一道亲切的女声。
「娘。」我喊了声。
在家待了半日，连午饭都没吃，我们就走了。
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好了很多，我临走前留给他们一些银子。
这是我这些年来攒的。
午后，我们一起去爬山，筱雪姐姐又在胡言乱语了，「如果有人在山上说要给你拍照，千万不要相信。」
站在山顶上，我发髻间一凉，刚要转头。
「别动」
我伸手去摸，是一只簪子。
回头去看，楚长寻挑着眉，眼里满含笑意，「刚刚在铺子里看见的，与你很搭。」
心间环绕的情绪蓦然散去。
11.
今年我的生辰，少了一个人，沈嘉禾。
他与筱雪姐姐的事情被将军、将军夫人知晓了，他们坚决不同意自己家未来的儿媳是个丫鬟。
而筱雪姐姐也与我们说过她家乡那边的事情，男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再娶便是重婚，是要被官府抓起来的。
筱雪姐姐也说，她绝不为妾，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这些年听过筱雪姐姐家乡的不少事情，我对叫「现代」的地方产生了很大的好奇，真想有一日去瞧瞧。
沈嘉禾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沈将军与将军夫人妥协了，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沈嘉禾要去边关取得属于自己的荣耀，再向筱雪姐姐求娶。
沈嘉禾出征那天，筱雪姐姐没有去，她说，「去了，我就舍不得他了。」
我可以看出沈嘉禾有些失望，把筱雪姐姐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了沈嘉禾，沈嘉禾的眼眸咻的亮起，「真的？」
我重重点了点脑袋，自然是真的。
「阿瓷妹妹，麻烦你替我告诉筱雪，等我回来娶她。」
「阿瓷妹妹、云轻妹妹，麻烦你们替我照顾好筱雪了。」
「你们可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
那是当然的，我抱着哭的像只小猪的云轻，替她回道，「好。」
沈嘉禾爽朗一笑，驾马离去。
十一冷着脸不知道怎么安慰云轻，轻轻拍着云轻的背。
楚长寻对我伸出手，「想哭就哭吧。」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楚长寻，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要高兴啊，很快沈嘉禾和筱雪姐姐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殿下多虑了，阿瓷从不是轻易哭泣之人。」
楚长寻指着我的脸，笑道：「那这是什么？」
我一愣，摸了摸脸，上面竟有两行泪，丢人了，我还是嘴硬，「从云轻那沾到的。」
「哈哈哈……」
楚长寻的笑在这一刻好刺耳，我出奇的暴躁。
我讨厌分别。
我把沈嘉禾的话再原封不动说给筱雪姐姐，诶，我怎么成了个传话筒，你们小夫妻真会玩。
今年我的生辰愿望多了一条「每年生辰，大家都能聚在一起，沈嘉禾平安归来，与筱雪姐姐在一起。」
12.
近日听着边关传来的好消息，沈嘉禾立下了战功，筱雪姐姐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逐渐恢复成以往的她。
楚长寻也变得忙碌起来， 我要护着他，大家在一起玩乐的时间变少了。
冥冥之中，好多东西都在改变，我却很无力。
听说，皇帝皇后已经在为楚长寻挑选太子妃了，我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呢。
十一带着云轻去放纸鸳了，真好，我也想去，可惜我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楚长寻，学会什么该听，什么当听不见。
某日，我正百般无赖地坐在大树上，想着今晚该吃什么的时候。
「阿瓷，下来。」
楚长寻站在窗口，欣长的身子隐于阴暗处，脸上的表情压抑隐忍，一双手紧紧地攥着。
我飞身而下，进入屋内，就被一个拥入怀中。
「嘉禾…嘉禾…战死了。」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