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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末年,朝廷一声令下,削减了边防六镇的待遇,直接引发了六镇大起义,搅扰北魏动荡不休。其中一支以杜洛周为主帅的起义大军,击败了当时的名将斛律金,攻城拔寨,占据了燕州和幽州的大片地盘。
在杜洛周麾下,有一名叫彭乐的小将,他骁勇善战,号称“千人莫敌”,在军中逐渐建立战功,崭露头角。
虽然杜洛周几个月时间就连下两州,声势浩大,是一时风云人物,彭乐却眼光独到的认为杜洛周不具备称王称霸的能力,便离开了起义军,径直去投奔朝廷一方的尔朱荣。在尔朱荣麾下,彭乐随军击败了另一个起义大军的首领葛荣,因功被封为都督。
528年,北魏泰山太守羊侃决意南归,领数万大军一路南下。彭乐奉命跟随左仆射前去平叛。出征大军中,还有一名都督,名叫高欢。想当年高欢也是先从杜洛周,后投葛荣,再去尔朱荣手下,所以彭乐和高欢应该算是旧相识。
羊侃一心南下,南梁的援军却迟迟不到,他不得不以三万兵马,与十万北魏追兵血战一场,最终战败失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突出重围。
529年,彭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领着手下两千名骑兵,叛出北魏,投奔了占据幽州作乱的葛荣残部,被封为北平王。转头尔朱荣出兵攻打幽州,对比了一下两边的实力,彭乐二话不说又投降了回来。
左右横跳了一番,彭乐侥幸没有被砍掉脑袋示众,但官职肯定是没得升,就渐渐地落后于高欢,从当年的同僚,变成了手下。
531年,时任晋州刺史的高欢出兵山东,彭乐随军出征,生擒了殷州刺史,这场战争后,彭乐再次更换阵营,站在了高欢身旁。
532年,高欢掌权,担任丞相、太师、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的侄子,并州刺史尔朱兆不乐意听从当年小弟的号令,起兵造反,高欢出兵镇压,两军在韩陵大战。这是高欢集团和尔朱集团的最后决战,高欢以少胜多,彻底覆灭了称雄一时的尔朱家。这场战斗中,彭乐率先攻破敌阵,立下“先登”大功,战后晋封为郡公,肆州刺史。
尔朱氏有一名旧将卢曹,以勇武闻名,一直为尔朱家镇守蓟州。高欢上位后,卢曹不肯听从高欢的命令,带着人马从蓟州渡海,到了一处海岛之上。在那里,他找到了一具非常大的人骨,其中胫骨就有一丈多长,卢曹将两根胫骨制成长槊,送了一根给高欢。高欢手下大将们纷纷上前,除了彭乐勉强能抬起来,其他人没有一个能用的。人们更加服膺彭乐和卢曹的力量。
537年,东西魏分裂后,高欢起20万大军西进,要一口气吞掉立足不稳,又正遭遇大饥荒的西魏。相比高欢,宇文泰只有万余兵马,众寡悬殊。恶战中,彭乐率部与宇文护所部激战,彭乐身负重伤,肠子都流出来了,他将肠子草草塞回肚子,继续高呼酣战,击败了宇文护所部,斩杀甚多,但他局部的胜利无法挽回败局,宇文泰利用东魏众将的轻敌之心,设下埋伏,再利用骑兵,击溃了东魏主力,俘虏数以万计。这一战后,东西魏的实力趋于平衡,东魏不能随意攻入关中,两边的主战场向东移动,到了山西和河南地区。
543年,邙山之战爆发,彭乐以数千精锐骑兵为大军右翼,他大喝一声,挥军冲入敌军阵营之中,在他长槊之前无一合之敌,东魏骑兵跟随他冲锋陷阵,所到之处,西魏兵马都纷纷败退。彭乐就这么一路冲锋,与东魏的主力部队断开了联系。
有人跑去跟高欢告状,说彭乐临阵投奔宇文泰了!高欢大怒:“彭乐这厮,当年抛弃葛荣投奔尔朱荣,之后又背弃尔朱家投奔我,现在又叛我去西?真是反复小人!”
骂声落地不久,彭乐派人回来告捷,说自己已经大破敌军,又过了一会,高欢看到西北方向尘土飞扬,彭乐拉着一大帮子俘虏回来了,带头的包括西魏侍中、大都督临洮王、蜀郡王、江夏王等等近五十人,彭乐命人将这些高官显贵捆绑起来,一边拽着走,一边高喊着他们的名字。
如此一来,东魏军士气大振,高欢立即下令全军出击,斩杀敌兵三万有余。彭乐运气很好,在冲杀中,远远看到了狼狈遁逃的宇文泰,他大喜不已,这泼天的大功,眼看就要归他了!
彭乐纵马狂奔,宇文泰身边寥寥无几的手下勒住战马回头,想要拼死阻击,却一个又一个被彭乐斩于马下。他距离宇文泰越来越近,都能看清楚宇文泰身上铠甲的纹饰,口中高喊:“黑獭(宇文泰的字)休走!”
宇文泰往死里抽马,却依然无法摆脱,只感到狂风凛冽,似乎随时都可能成为阶下囚,危急关头,宇文泰突然大吼:“你是彭乐么?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你这个傻子,今天如果没了我,明天你就没用了,你的小命也就没了!为何不赶紧去我的大营,那里有无数金子珍宝,都归你了!”一边吆喝,宇文泰一边接下自己身上的金带,往后抛掷。
这是历史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如果彭乐无视宇文泰的金带,继续往前,那他将临阵拿下敌国的君主,立下不世之功。而西魏没了首领,也将无法抵挡东魏大军,高欢很大可能会统一北方。当时南方处于南梁阶段,萧衍已经开始有事没事往寺院里面跑嚷嚷着出家,考虑到后面侯景八百人就能拿下建康,高欢若是倾北国之兵南下,实现天下一统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所以,彭乐若是选择追击,将可能缔造一个新的大一统帝国,提前数十年结束南北朝乱世。
然而,这是当初为了“北平王”的虚名投敌的彭乐,他条件反射般探手抓住了宇文泰抛来的金带,心中琢磨着:宇文黑獭的说法似乎有道理啊?!
彭乐放缓了奔马的速度,目送宇文泰远走,再回头到宇文泰的大营中,席卷了一大包的金银财物,乐颠颠的去找高欢,说:“宇文黑獭侥幸逃生,但已经被我吓破了胆!”
天下间最大的对头死里逃生,高欢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一步跳到彭乐面前,抓着彭乐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了几下,又拔出佩刀,高高举起,要当场砍掉彭乐的脑袋!
高欢的佩刀举起三次,落下三次,他咬牙切齿半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忍心下手。
彭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错,顶着满脸的血,连连乞求高欢再给他五千兵马,一定能拿回宇文泰的脑袋。高欢破口大骂:“你已经把人放炮了,还说什么再去追杀?来人!这厮只想着钱,给我取三千匹绢,将这厮压死!”
骂归骂,手下把绢取来,高欢还是一挥手,将绢赏给了彭乐,算是嘉奖他先锋破阵的功劳。
转过天,一个私自杀驴的东魏士兵叛逃到西魏那边,泄露了高欢中军所在,西魏大将贺拔胜直击高欢中军,高欢的坐骑在混战中被射死,他身边的亲卫一度死伤殆尽,贺拔胜长槊的槊尖最近的时候都能触碰到高欢的铠甲,只可惜贺拔胜仓促间没有带弓箭,段韶及时赶到,连珠箭下,射翻了贺拔胜的战马,救走了高欢。高欢遁走,宇文泰趁势猛攻,几乎完全俘虏了东魏左路军的全部步兵。
可高欢逃出生天,立即拉着其余部队反击,又是彭乐一马当先,领着骑兵一下子打崩了西魏的左路军,东魏大军随即杀上,冲垮了西魏中路和右路军。西魏大军功败垂成,被俘被杀数以万计,多亏达奚武等人赶到,而东魏损失也相当惨重,两边才各自收兵,
邙山之战,彭乐功劳第一,过失也是第一,就没捞着升官。
这时,高欢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他想要看看儿子们的成长,便安排几个儿子带兵出门打猎,再让彭乐伪装成强盗攻打他们。高澄等几个都畏惧“强盗”的勇猛,不敢反抗,苦苦求饶。只有高洋率领众人与“强盗”奋勇作战,哪怕彭乐脱下铠甲说明情况,高洋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彭乐捆绑起来,送到高欢面前。
546年,高欢病重,他对将要继承他位置的高澄交代:“彭乐反复,当有所预防。”
548年,彭乐在新城与西魏大将裴宽作战,当时侯景叛乱,西魏趁机攻入颍川,高澄命斛律金和彭乐等人出兵,夺回颍川,俘获西魏将领。彭乐还想要顺势攻打鲁阳,未能攻克。
高澄在位的时候,一方面利用彭乐的勇武,一方面加以防范。
这个局面到549年后被改变了,高澄被杀,高洋即位,当年就加封彭乐为司徒。
550年,高洋称帝,建立北齐,又加封彭乐为陈留王、太尉。彭乐的官爵三级跳,一下子就达到了位极人臣的巅峰。
可是,这些封赏,只是高洋动手的前奏。551年,有人告发彭乐意图谋反,当时北齐还有一本预言书,中间提到“天王陈留入并州”,高洋认为这句话指的就是彭乐,便下诏将彭乐诛杀。
彭乐死后二十年,北周大举入侵北齐,北周陈留郡公杨忠领兵攻入并州,实现了那句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