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顺章案导火线:武汉的两个小人物和一场大搜捕

谍战甲十号 2024-02-08 11:45:47
1 如果没有武汉地下党那个不大靠谱的刺杀计划,或许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如果那个计划没有暴露,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大搜捕,蔡孟坚和尤崇新这两个人也不会撞到一起。 结果,那个计划暴露了,蝴蝶翅膀在汉口街头的一次扇动,引发了中国革命史上的一场大风暴。 武汉地下党刺杀计划的对象,是蒋介石。 1930年中原大战后,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为了讨蒋欢心,张罗着要在武汉举办“祝捷大会”,力邀蒋介石参加,蒋答应了。 武汉地下党得到消息,决定借机刺杀蒋介石。还成立了特别行动组,成员之一就是武汉市委负责人尤崇新。 说这个计划不靠谱,首先在于它不符合中共的主张。 四·一二政变后,蒋介石欠下累累血债,想杀他的大有人在。华克之当时也在筹划刺蒋,本有意寻求共产党支持。他的共产党朋友陈处泰请示上级后,党组织意见很明确,无产阶级政党不鼓励刺杀行为。华克之仍然执意行刺,党组织再次表明,我党无论如何都不能支持刺杀行动,但也不会充作蒋介石的保镖。显然,武汉地下党的计划背离党的主张。 这个计划的不靠谱,还在于方案的粗糙。 武汉地下党的刺杀方案是,派120人混入会场,用手榴弹把蒋炸死。他们从湘鄂西苏区留守处弄了200颗德制手榴弹,装进鱼篓,以给汉口渔业公司送鱼为名,在1930年10月7日从洪湖运到武汉。 他们又通过关系,以汉口渔业公司名义弄了200张祝捷大会通行证,50张给了渔业公司,150张留给行动组。 上百人参与的刺杀行动,从上百公里外运来手榴弹,以一个小小渔业公司的名义弄了200张通行证,这么多人,这么多环节,这么不合常情的漏洞,不查则已,一查就可能露馅。 如此粗糙的计划想要达到目标,只能寄希望于对手都是草包饭桶,才好瞒天过海。可惜,对手不是,起码武汉行营侦缉处副处长蔡孟坚不是。 蔡孟坚这年不过二十六,年龄不大,能耐却不小。中原大战时,他受国民党党务调查科派遣,冒险跑到河南许昌,潜入冯玉祥部队,居然把冯部的密码本弄到手,为蒋军胜利立了一功。蔡孟坚不无得意地回忆:“蒋公在一棵大树下召见我,除加奖勉励外,并指示说:‘第一个敌人打倒了,现在要对付第二个敌人——共产党,你即去南京见陈立夫秘书长,我会通知他派你担任铲共肃反工作’。” 蔡孟坚随后被调查科派到武汉担任两湖调查员,兼任侦缉处副处长,专事铲共。蔡孟坚干得很上心,为了对付共产党,他还化装潜入湘鄂西苏区,实地侦察过一番。 这次筹办祝捷大会,蔡孟坚负责安全警卫。凡事就怕较真,蔡孟坚就很较真。10月8日,也就是手榴弹秘密运到武汉的第二天,蔡孟坚跑到汉口总商会,核查大会通行证的领取名册。他的核查,不是应付差事,而是边查边琢磨,看到汉口渔业公司一栏时,他停下了。一个小小的渔业公司,居然领了200张通行证,他觉得有问题,记下了领取人的姓名。这个留下姓名的领取人,就是武汉地下党特别行动组的成员。 接着,又一个漏洞出现了。当天晚上,一名有“通匪”嫌疑的人又被蔡孟坚的部下抓获,审讯下来,此人交代自己是个船夫,7日从洪湖来汉口给渔业公司送鱼。 又是渔业公司!领了200张通行证,又从洪湖送鱼过来。蔡孟坚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他去过湘鄂西苏区,知道洪湖就在苏区地域之内。 第二天一早,蔡孟坚带人跑到汉口渔业公司盘问。 露馅了。渔业公司老板说只拿到了50张通行证,而且7日那天本公司也没有从洪湖运过什么鱼。 蔡孟坚来劲了,立即搜捕通行证领取人,最早被捕的特别行动组成员中有人叛变,雪球越滚越大,搜捕一直持续了近三个月,不仅特别行动组成员全军覆没,整个武汉的地下党组织都遭受了重创。 2 被捕的人当中,就有尤崇新。据说他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是叛变投敌后,为表明“改过自新”之意,才改名“崇新”。 尤崇新1925年入的党,在上海当区委书记时见过顾顺章,后来调到武汉工作。 尤崇新第一次被捕后,表现蛮不错。一起被捕的七人演了一出假自首戏,蒙过敌人,于1931年初被放出来后,盘算要杀掉反共干将蔡孟坚。他们骗蔡孟坚说,我们几个人打算办一份反共报纸,计划在2月21日晚上开个筹备会,请蔡处长务必出席指导。 他们的打算是,把蔡孟坚骗来杀掉后,当晚就乘船前往上海。 不料,出了岔子。蔡孟坚好赌,21日开会那天晚上,他打麻将输了钱,急于捞本,就打发了一个叫宋惠和的叛徒代自己去应付一下。 尤崇新七人已经磨好菜刀,等君入瓮,不料等来的却是宋惠和。他们当晚就要坐船离开,既然没机会杀蔡孟坚,那就杀了这个叛徒,也不枉磨刀一回! 七人都是生手,杀鸡都未必会,何况杀人,结果手忙脚乱闹得鸡飞狗跳,一通折腾后,也没弄明白叛徒断没断气,扔了菜刀就跑到码头上了船。房东听见惨叫,上楼一看傻了眼,抄起电话就报警。 蔡孟坚闻讯赶来,通知警备司令部扣住当晚所有开往上海的轮船,尤崇新再次被捕。 这回,尤崇新怂了,在死牢里精神崩溃,求见蔡孟坚,跪地讨饶,咬破手指写下血书,沦为叛徒。 蔡孟坚给尤崇新布置了任务:每天带几个特务“去街头到处游弋……指认匪共”。 至此,一根可能引发大变的导火索在武汉暗暗埋下了。 不过,如果没有火星,导火索也就是废物一根。 那个后来点燃它的火星,此刻还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两者似乎绝无相遇的可能。 尤崇新在武汉街头游弋了两个月,直到4月24日前,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起码史料中未见什么记载。想想也是,武汉三镇,人海茫茫,毫无线索地四处瞎逛,想遇到个熟人都难,更别提寻找指认从事秘密地下活动的共产党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守株待兔。 没想到,兔子真的撞到了枪口上。 尤崇新在武汉街头瞎转悠到两个月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一条大鱼,已经在半个多月前,游到了武汉。 3 4月3日,顾顺章带着两个助手,提前一天到达武汉,执行护送张国焘前往鄂豫皖苏区的任务。第二天,顾顺章与当日到达的张国焘等人会合。4月7日,顾顺章把张国焘交给苏区派来的交通员,看着他们乘车离开汉口,他的护送任务至此完成。 如果完成护送任务后,顾顺章立即返回上海,那么,他与尤崇新就不会相遇,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顾顺章没有立即返回,而是在武汉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也没有走的意思。随同他执行护送任务的董健吾劝顾顺章一起返沪复命,顾顺章表示还不想走,只让董健吾买了4月23日的船票,先回上海。 如果顾顺章23日和董健吾一起离汉返沪,那么,第二天汉口街头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是,顾顺章没有。 顾顺章送走张国焘后在武汉停留的半个多月里,究竟在干些什么?至今一手史料罕见,流传说法很多,似乎既有工作,也有违反纪律的登台表演魔术。 就这样,他一直呆到了要命的4月24日。 这一天下午,顾顺章和中央军委武汉交通站站长张崧生从电影院出来,估计两人是借着看电影进行接头联络。两人出了电影院,边走边说话,走到了三阳路口北的阜昌街。 也是这一天下午,尤崇新在继续着两个月来的街头游弋,他和身后的几个特务,在二码头一带漫无目标地瞎逛,也逛到了三阳路口北的阜昌街。 火星与导火索的距离在一步一步地缩小。 冥冥之中的巧合与偶然,真是神奇又可怕。一个是本在上海的中央特科负责人,一个是原来的武汉市委负责人,地点相隔千里,工作本无交集,但是,恰恰在尤崇新叛变之后,顾顺章来到了武汉。 即使同在一地,武汉这么一个九省通衢、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市,两个陌路人要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那么巧地迎面相撞,其概率,犹如彩票中大奖,实在是微乎其微。 如果那天顾顺章没有去与张崧生接头,如果两人接头的时间地点稍有变化,如果尤崇新那天的街头游弋是在另一条马路,如果即使两人遇见,也是在尤崇新叛变之前,那么,导火索都不会点燃,一切都会不同。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看似许多偶然因素的相撞,说不定正是历史必然的力量。 1931年4月24日下午,在汉口三阳路口北的阜昌街,顾顺章和尤崇新迎面相撞,导火索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顾顺章被捕了。顾顺章在此时此地的被捕,看似有许多偶然因素,但是,他的叛变,却不是一个偶然的结果。 顾顺章叛变后,特科从他家里发现了一封他写给蒋介石的投靠信,开宗明义说“兄弟走错了路”,表明他早生叛意。 陈赓在特科与顾顺章长期共事,他目睹顾顺章的种种不轨后,心怀忧戚,对特科战友柯麟说:如果我们二人不死,准能见到顾顺章叛变! 不幸而言中。 汉口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在上海等地掀起了惊天骇浪。 由于钱壮飞即时报警,党中央免除了灭顶之灾。但是,顾顺章叛变造成的损失仍然是惨重的。恽代英、蔡和森被出卖牺牲,向忠发被捕叛变。据当时法国驻上海情报中心估计,由于顾顺章叛变,中国共产党在三个月中牺牲了数千名党员。按照另一种统计,牺牲的共产党员有八百多名。 损失远远不止这些。 如果不是顾顺章叛变,钱壮飞等龙潭三杰就不会暴露,就会在国民党特务机关内长期潜伏,向高层发展,从而发挥更大的作用。想象一下,在后来几年国民党特务对上海等白区地下党的大破坏中,如果钱壮飞等人仍然潜伏在敌内,提前获得情报,有多少损失可以减轻,有多少破坏可以避免。甚至,白区损失百分之百的局面,都可能会有所改观。 但是,尤崇新的点炮,顾顺章的叛变,把这一切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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