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廷说,他和前妻已经离婚,可以娶我,可以全心全意地爱我了。
我鼻头酸涩,颤抖着伸出手指,带上他给我的求婚戒指。
为着我们一对有情人终于得以修成正果而激动。
这时,姜廷却接到了她前妻穆佳的来电。
原来是穆佳在来追姜廷的路上,出车祸了,紧急入院了。
姜廷立刻面色仓皇,拉着我赶去医院。
忐忑地站在床边,那个女人面颊消瘦。
我听见她和姜廷说:
“姜廷,我答应放你走,当初搅乱了你和方然小姐的感情真的很抱歉。”
“但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我们其实有个孩子。”
1.
“我们其实有个孩子。”
穆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病房寂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却很明显地感觉到,姜廷原本挺直的腰身,在瞬间像塌了一样。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眉头紧锁,有点不可置信地问:
“穆佳,你再说一遍?我们之间……是有个孩子的?”
躺在床上的穆佳还带着氧气罩。
她红着眼眶,虚弱地点点头,眼神凄凉地看向我,又看向姜廷。
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四年来对你紧追不放,也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爱上我。”
“可是,四年了,捂块石头也该捂热的,但是你,我没办法。”
“姜廷,孩子现在三岁了,是个女孩,叫果果。我只是觉得即便离开,你作为孩子的父亲,还是有必要知道她的存在,至于抚养权,我不会给你。”
穆佳说着,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廷拉着我的手松开,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
紧接着,姜廷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头努力扯起笑脸给我,轻声说:
“方然,你先出去等等,我得再多处理一下这些事情。”
看着躺在床上的穆佳,还有憔悴的姜廷,我点点头,坐在了走廊里面等待。
摸着今天姜廷才为我套上的求婚戒指,眼神不再聚焦。
我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穆佳。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恣意娇宠。
想要的东西必须不顾一切地抢到手里,我努力争取很久的名额是那样,对姜廷,也是那样。
2.
姜廷和我算得上青梅竹马。
在我支离破碎的成长历程里,姜廷一直以邻家哥哥的形象默默守护着我。
我不懂为什么我妈从来不爱我,甚至称得上厌恶我。
反正在我被别人欺负,被别人笑话的时候,我妈每次都充耳不闻。
学校的家长会她不替我开,早饭她从不替我做,很小的时候,我还自己动不了手做饭,想要点闲钱自己去买点食物充饥时,我妈也只是冷眼看着我,不说话,扭头就走。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可是我们的眉眼长得又是那样相像,不容怀疑。
我没有父亲,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对象,唯一一条陪伴我的大黄狗,也在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去世了。
大雨磅礴,我哭得特别伤心。是姜廷伸出伞盖在我头顶。
“别哭啦,你的狗狗只是提前去那个世界等你啦,你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他蹲下身,摸我的头,安慰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灰扑扑里的世界有一束光照进来。
加上后来因为姜廷的出现,我的书包里每天总会多一袋牛奶。
受伤的地方总会被关注到,然后被塞给创口贴。
就连被欺负,都有姜廷帮我顶回去。
顺其自然地,姜廷和我发展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十岁到二十五岁,姜廷是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人。
但就在姜廷准备和我结婚的时候,穆佳出现了。
她喜欢姜廷的风度翩翩,喜欢姜廷的为人善良正直。
为了让姜廷留在她身边,穆佳先是拿着大几百万的支票要求我离开,我不答应。
她就不择手段地给姜廷下了药,和姜廷睡在一起。
那阵子的新闻也卷翻了天,铺天盖地全是穆佳买的“穆氏集团大小姐和男人酒店热吻过夜”“姜某大胆追爱穆氏大小姐”等等,诸如此类的新闻。
穆佳逼着姜廷和他结婚,姜廷的爸妈也嫌丢人,没办法,两个人在睡了以后的一个月就举办了婚礼。
我还记得姜廷那个时候是多么的痛苦。
他哭着跪在地上,埋头任眼泪沾湿我的衣服。
说着,“我爱你,我爱的是你啊方然。”
“我没办法了,我爸现在病情严重,我怕他受不住刺激就这么去了。”
“方然,你等等我,我和她不会有感情,你能等等我吗?我一定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先结婚给双方一个交代,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我一下一下摸着姜廷的脑袋,心里酸涩得拧巴。
对上他泛红的眼眶与鼻尖,久久地,应下一个“好”。
3.
但其实终究是结婚的人。
在姜廷处理好这段感情之前,我都不会再出现。
那段时间里,我奔波着四处打工,忙碌地像个陀螺。
要把钱寄回家里给我妈。
要顶着“死皮赖脸不嫁人,痴想妄想还想姜廷呢”的流言蜚语,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里穿行。
要分身去干很多的事情。
在忙碌地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总会抬头看看天空,想想姜廷那个温暖又充满力量的笑脸。
然后在心里轻声给自己加油:还有在乎你的人在等着你呢,怕什么累啊?加油!
好不容易等了四年,等到姜廷的一通电话。
他告诉我:“我离婚成功了,方然,你还单身吗?我想娶你。”
天知道我那颗死寂的心忽然有了怎样的燎原之势,有了怎样的欢喜雀跃。
我无数遍描摹着记忆里姜廷那笔挺落拓的模样。
颤抖又郑重地接过了他递来的求婚戒指。
他问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还没有说出口,穆佳的电话打来了。
然后……
我的目光随着阳光的照射,跟着落回到了手指上的戒指上。
戒指一圈一圈的转着,有一点大,可以很轻松地从手指上取下来。
我的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拍,扭头,是走出病房的姜廷。
他的眼眶微微红着,应该是哭过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听到姜廷说:
“方然,穆佳的肋骨被撞断了四根,刚刚我要和她讲话,她昏迷过去了。”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四年,我想……这段时间,照顾照顾她。”
“你……你介意吗?”
4.
姜廷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我担心。
但我向来清楚他是怎样一个善良慈悲的人。
便也没犹豫,径直笑着对他摇摇脑袋。
“不介意,她一个女人孤身闯到这边,一时也找不到别的亲人。”
“你多多照顾,是应该的。”
姜廷有点歉疚地看我。
我抬头盯着他,继续道,“刚好姜伯父最近也在这个医院里看心脏,我怕你忙不过来,这样,这段时间,我有空就帮着你照顾穆佳好吗?”
姜廷耷拉着的脸,终于有点阴转晴。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打我肩膀。
声音坚定地在我耳畔回响:
“方然,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等姜廷一好,等事情彻底解决,我们立刻结婚。”
我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块地方空的厉害。
笑不出来。
只好也轻轻地拍打姜廷,作为回应。
5.
姜廷的肋骨有两根插进了左肺叶。
病情随时都可能恶化。
姜廷一守,就是三天三夜不合眼的那种。
我来给他送饭,看见他的眼窝凹陷,黑青一片,心里怪心疼。
于是提出我先替守着姜廷,他先去休息休息。
“还是我来吧,她现在太脆弱,我怕你折腾不过来。”
姜廷没有看我,伸手替穆佳掩掩被子。
我接着道,“没事,能行,你先去休息休息,她现在稳定很多,你别担心。”
姜廷大概也是真累的撑不住了,犹豫一会儿答应了我,唠唠叨叨地又交代了一大堆注意的东西,这才踏出病房。
我去拿毛巾,洗干净,小心翼翼地替穆佳擦拭脸上和手上。
然后拿出小米粥,打算喂她进食。
勺子触碰到了穆佳的嘴角,她扑闪着睫毛,看清是我,紧紧抿成了一线。
我无可奈何地再劝她,她却直接挣扎着拿可以移动的手臂甩了过来,一碗粥大差不差全洒在我的衣裙上。
连带着碗划过旁边的小桌子上,我到的一杯热水也跟着跌下,浇得我生疼。
“你现在肯定很高兴,行了,我知道姜廷是你的了,不用专门在这儿惺惺假意。”
穆佳惨白着脸,头一别,不再看我。
我正是被烫得浑身红肿起来,没顾得上起身收拾,门口忽然就被火急火燎地推开。
没走远地姜廷进来就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拧着眉头质问我:
“你干什么了?怎么连个饭也喂不好?喂饭都能叫她生气?”
我一时有些呆滞刺痛,低头看看自己被浇了一身的粥和水,又疑惑地看向姜廷。
姜廷似乎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他飞速地放开我手腕,声音带着愧疚:
“抱歉方然,她一直是大小姐,发脾气难免,我一开始就怕你会很难伺候她。”
“这样吧,刚好我爸那边需要个人过去帮忙看看,你先去那边帮忙好吗?这边还是我来吧。”
一瞬间,感觉这个姜廷好像已经距离我特别遥远。
但我转头只能看见他专注照顾穆佳的侧影,嘴唇翻动,我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姜父的病房。
6.
“姜叔叔。”
我笑着敲门进去,姜廷的父亲只是轻描淡写的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低头无奈地看了眼地板,我迅速调整好心态,起身打算去帮他没有水的水杯到杯水。
结果手刚刚接触到杯子,姜廷父亲叫住了我:
“方然,你也不小了吧?”
我身体一滞,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姜廷父亲就接着说:
“其实你从小就爱粘着我们姜廷,我们做父母的也知道。”
“但是你实在配不上我们姜廷呐。”
我的手指摸到了那个戒指,本来哽咽在喉头的话语立刻就有勇气滚落出来:
“配不配的上,您说了不算。我和姜廷,才是最清楚的人。”
姜廷父亲呵呵的冷笑出了声,他低头不再说话,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
好一会儿,又笑着对我说:“算了,方然。你来照顾我,也不能干坐这儿,这样,帮我个忙,现在去城西聚盛公园那边帮我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起身要提起包,打算去行动。
姜廷父亲却特别着急,推着我赶紧往外走,“对姜廷好的东西,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先去取了再说,快去吧啊!”
于是推搡着,我点点头急急地出门。结果才赶到姜廷父亲说的那个地方,没有人。
我的后脑勺倒是被狠狠地一敲,继而两眼一黑,跌倒在地上。
双眼闭上以前,听到的是一个粗粝的男声,那声音说:
“切,勾搭谁不好勾搭人姜廷,也不怨他老子联系我把你卖村里,你这是挡人家做豪门女婿的财路啊,蠢货。”
7.
等我睁开眼时,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的绑着,扔在运行的皮卡里,后脑勺处还翁翁的痛着。
我感觉到自己的浑身疼痛,而这个车顶上随便盖着的布在呼呼作响。
空间黑暗一片,和我扔在一起的是些木柴之类的杂物。
我深呼吸一口,开始在身上摸索随身带着的小刀。
本来这是我前几年打工被顾客砸了啤酒瓶,为了保护自己随身带着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镇定自若的割开了绳子,我开始找手机打电话发信息给姜廷。
怪不得姜廷父亲不准我拿包走,肯定是连一丝求救的机会都不想给我留。可偏偏我前几年波折真的很多,手机其实都贴身装在口袋的。
这一次,我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总说爱赢万难。我会赢的,我期待地联系着姜廷。
但是一次两次姜廷不理会我,等我打了七八个的时候,他的手机径直关机了。
恰巧皮卡停了下来,抓我的那个壮男人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拿着木棍狠狠朝着我砸过来,我立刻撑住后厢的边缘,屈腿往下跳。
即便如此,脊背处还是被重重地捅了一下,早年受过的伤痛立刻激得我浑身疼痛。
我跌跌撞撞地疯狂往前跑,壮男人满口脏话地往外彪,伸手拿着石子儿往我这边砸,一步不停地紧追。
“死女人!长能耐了你!嫁我们村是你福气!”
“你个没人要的,还跑?他妈的给老子站住!姜廷他爹说你答应了的,别想反悔!”
我的心骤然捏紧一团,最后尝试性地颤抖着给姜廷拨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如死灰。
我跑到了死角。壮男人越走越近,我才发觉自己浑身青紫交接,脑后勺都痛地似乎精神分裂。
似乎回到了几年前打工被五六个男人围追堵截的夜晚。
没有人帮助我,没有摄像头。
我被踢,被打,被砸。
鲜血模糊之后,想到姜廷,然后硬生生自己吊着一口气,爬起来,拿废铁砸了那伙人,才得以逃脱。
可现在,什么也没有。我要完了。
或许这就是贱命一条吧,我所期待的,我所以为能救赎我的,始终都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
脚步后退,我悲怆地闭上双眼。
忽然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贴住我,手臂自然地护在我身前。
滚烫的,跳动的胸膛,木质的香味,叫我感觉世界刹那安静的暂停,一切都安稳下来。
然后,男人弓着身体,温柔有磁性的声音响在我耳畔:
“姐姐,怎么会这么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