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是被骗进来的，骗我的是我高中时代的男神李壮。

公司里来了个新员工，17岁。

为了收服他，李壮带人又哄又骗又打又骂，还是没有拿下。

我知道，该我上场了。

我浑身的疤痕，对于新手有很强的说服力。

李壮拍拍我的肩，“这是大客户，搞定了他，有你的好处！”

对于没下属的千年F级菜鸟，所谓的好处就是一顿像样的饱饭。

但我依然需要努力。

男孩叫金金，梗着脖子看着天，一副视死如归的傻样。

我挽起他的胳膊，想看看他身上的伤。

他缩了回去，“不用你管！”

我给他看腹部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如果感染了，你身上也会留疤，跟姐一样。”

小伙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并乖乖地接受我的照顾。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他惨而冷酷的时候，你比他更惨，反而能激起他的英雄情结。

我跟他说了在公司的发展前景。

“刚来的人，都是F级员工，你可以卖我们的产品，也可以发展下属。每一份套餐都可以获得提成，发展下属更有利，只要他们卖出去，你就可以得到佣金。有两个下属就可以升级为E级组长，随着线下员工人数的增多，级别也越来越高，赚的钱也越来越多。”

“这就是传销！”小伙子了然于胸，“你们就是拉人头！我家开珠宝店的，这些我都懂！”

开珠宝店的，果然是大客户。

金金一声冷笑，脱下鞋子，给我看了看鞋底，那里面有一柄小刀。

“姐，你想逃吗？”

我摇头，“就算出去又能怎么样？我浑身上下都是疤痕，任何人看到我都会恶心，倒不如在这里，那么多人喜欢我、信任我。”

他笑了起来，“喜欢你？还不是因为你比所有人都丑，同情你罢了！”

这个小孩，真的很敢说。

但我不喜欢别人说我丑，丑陋的是那些疤痕，从来都不是我。

离开小屋，我告诉李壮，这孩子很顽固，他太高傲了。

对付高傲的人，需要用摧毁心灵的方法，否则的话，很难驯服。

李壮心领神会，不管对付哪一类人，我们都有相应的办法。

而且执行力很强。

每个人从金金面前走过，啐一口，打一耳光。

金金的脸从愤怒，到恐惧，到无奈，到颓废，每一帧都很精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愿意看这样的场景，一个美丽的瓷器，在众人的狂欢中被打碎，然后重新组成斑驳的陶罐。

后来，我一边帮金金擦嘴角的血迹，一边听他跟他爸打电话。

“我要创业，先给我打十万块！什么都别问，打就行了！”

我看看李壮，他在旁边，冲我做了个赞赏的表情。

李壮的助理小周跑过来，“壮哥，来了一哥们，找张文的！”

张文曾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但他跑了，后来在小区旁边的湖里被发现。

李壮看了我一眼，“靠你了！”

我是公司的专业说客，这句是信任，也是命令。

新来的这人姓谢，高大威猛一男的。

跟其他所有的新人不同，他是来要债的。

张文是他同学，曾借了他三万块，现在他失业了，特来要债。

我说张文离职了，如果他愿意，我可以介绍一下我们这家创业型企业。

按照之前李壮所讲的公司模式，我跟谢忱说了一遍，不等我深入解释，他就兴奋起来，“这工作听起来不错啊！”

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要你想来，我们随时欢迎！”

“正好！你们管吃管住就行！”

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我喜滋滋地去找李壮，顺便提出了一个酝酿很久的问题，“这个人，能算是我的下线吗？”

他同意了。

我的第一个下线，白捡的。

今天财运不错。

跟所有其他的新人不同，谢忱特别好搞定。

不等我对他进行入职培训，他主动来问我要做点什么，一副迫不及待要赚钱的样子。

我让他整理一下家人朋友的关系，他搞了整整一张纸，我数了一下，32口人。

真是不遗余力。

但他这么积极，我总觉得有点不太适应，“你对我们公司的业务方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谢忱说，他只想快点赚钱，其他的他能接受。

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痛快的人，他对钱有很强烈的渴望，这让我心里很安慰。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说不定我的局面就此打开了。

当然还是要谨慎，因为对于这种找上门来的人，身份上需要核实，一旦有什么问题，倒霉的还是我。

虚拟币是我们的首要产品，每份7500元，只要交上就会在我们网站上，得到750个SKY币。这些钱会随着币值的升降而变动，比如现在的SKY币是10元一个，到了明天可能是11元，那一天就能赚750元。

这个运作方式，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谢忱说他没钱。没有关系，只要他卖掉三份，我们就可以送一份。这一份是他白得的，而且那三份还有佣金。

谢忱满口答应。

我帮他制定了他的第一个人选，是他打算创业但找不到好项目的表弟小川。

他很认真地问我，“为什么要选他？他也没什么钱啊？”

他表弟小川，有一颗积极向上想要创业的心，而且他姑姑家就这么一个孩子，理论上会给他资金支持。只要有了开始，他就会慢慢扎根，把业绩做大。

谢忱把我说的全记在小本子上，怎么说呢？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行为举止却又认真又懵懂，这种反差还挺特别的。

为了鼓励谢忱，我特意到李壮那里帮他申请了盒饭。我们公司很大，人也多，在吃的方面很简单，一碗白饭或者馒头，就着咸菜，偶尔有点炒菜，其他的都顾不上。

只有B级以上的，或者业绩特别好的员工，才可以申请盒饭。

李壮正在房间里刷手机，林团团穿着极少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温顺得像个小猫。

林团团跟我一样是F级无业绩人员，但她漂亮，够格爬上李壮的床，日子比所有人过得都快活。

我说了谢忱的情况，李壮很满意，“淘啊，看样子你机会来了，可要抓住啊！”

“是！这个谢忱今天刚来，我想帮他申请两顿盒饭，先不说业绩，起码让他有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小心地说，“可以吗？”

李壮还没开口，林团团翻了个身，“整天拿这种小事来烦壮哥，讨厌死了！”

“你是看我跟壮哥在一起，故意找麻烦的吧？”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李壮是我男神。他是公司里的B级总裁，老板之下、所有人之上的人物，身边女人不断，肯定也不会选我这种浑身伤疤的女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他，人前人后，我向来都承认。

一说到这事，李壮就会对我好点。

他答应了，然后谆谆教导，“看好了他，别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

我刚回去，谢忱就告诉我，他表弟会入股，还问可不可以也过来上班。

自然是欢迎的。

尽管谢忱的表现很好，但我总是不踏实，他进来得太顺了，而且对我们公司没有丝毫怀疑的意思。这跟其他来的所有人都不同。

等到小川的钱到账，我才如释重负。

有了钱上的来往，起码能表示对方的诚意。

李壮也很开心，他跟谢忱见了面，还跟他谈了公司的发展愿景，貌似气氛很融洽。

但小川来的第一天，兄弟俩就干仗了。

原因就是小川发现我们公司不对劲，谢忱劝他别多事，能赚钱就行。

我在中间做和事佬，但似乎没有人听我的，最后还是惊动了李壮。

谢忱说既然小川不想干，那就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李壮安慰他们要淡定，然后看着我说，“要不然，把他们分开吧？”

我刚刚因为手下有两个人而晋升，马上就要给我拿掉一个？

谢忱倒是热情，“可以，我跟着壮哥吧？反正不想跟这小子在一起！”

李壮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我就懂了。

他想把懂事的有潜力的谢忱要走，留下不好搞的小川给我。即便有意见，我也不敢说。

不过李壮终究是要颜面的，他另外送了两个人给我。

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个神情冷漠的瘸子。

真公平。

但起码手底下有三个人了，也不算太吃亏。

接下来，是我的表演时间。

我再次展示了一下身上的疤痕，告诉他们虽然现在我们的条件很差，但只要团结起来，很快就能看到曙光。

疯女人笑嘻嘻的，瘸子望着窗外，小川倒是一脸同情，“姐，都打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能跑就跑吧！”

我叹了口气，“我们三个人，代表逃跑失败的三种后果，你想要哪个？”

小川没有再吭声。

瘸子一脸不服，“别把你跟我们比，你是他们的走狗，我们不是！”

小川似乎有点看不上瘸子，眼神里满是警告，“对女生尊重点，残疾人也要有风度！”

没想到小川这么可爱。

瘸子是个眼神比较冷漠的人，平时话不多，但一双眼睛总看疯女人。

偏偏疯女人又想跟他玩，有时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能玩半天。

只要不影响大局，我并不干涉。

晚上睡觉，我们都分别睡在房间的两个角落。我和疯女在一边、瘸子和小川在一边。那天夜里，瘸子悄悄地摸过来，去拉疯女的手。

我没有动。

他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一粒粒打开，直到……小川出手。

小川迅速地跳起来，利落地将瘸子踢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把他两条胳膊死死地夹到了身后。

他们都没有出声，又悄无声息地回去睡了。

我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但又说不清楚。

小川依然要走，每日一闹。

后来他一闹，疯女人也跟着闹。

我的业务出现停滞，别说开发新客户了，就连手头这三个都要保不住。

而这天，谢忱来了。

他是代表李壮视察我们小组的情况的，顺便看看他表弟。

短短几天，他能让李壮这么信任，看样子是帮他拉来了不少人。

谢忱和他表弟聊天，本来应该我在旁边看着的。

可他现在身份比我高，我不好一直呆着，假装帮疯女人洗澡，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卫生间门口有个暗的猫眼，可以看到外面。

谢忱跟小川说着话，把手里的什么东西递给了他。

果然不简单。

我偷看的时候疯女人把衣服全脱了，笑嘻嘻地开始淋水。

帮她搓澡时，我才发现她的背上全是伤，坑坑洼洼的，可想而知受过多少苦。

洗着洗着她开始掉眼泪，双手捂着脸，低声地呜咽。

我拍着她的背，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出去的时候谢忱已经走了，小川没事人一样，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今天咋样？你哥说的，有没有道理？”我坐下来帮疯女人擦头发，漫不经心你地看了一眼他的脚。

刚才，他好像把那个东西放到了鞋里。

小川哼了一声，表示依然没有被说服。

我觉得我不能坐以待毙，如果谢忱和小川都有问题，那他们走后，李壮肯定不能放过我。

现在只能提前去李壮那里举报。

想好了，我又去找李壮。

意外地是，谢忱正跟他讨论什么事，常见的林团团却不在。

李壮看着我，“什么事？”

“没什么，你们聊！”我装作没事人一样离开，关门前瞥了一眼，谢忱正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这让我有些恐慌，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没有举报成功，我开始关注谢忱。

自从来了以后，他已经拉进了25个人。

这些人有的买了产品，有的还没有，像小川这样吵闹的也有几个，不过很快就被说服了。

谢忱成为了C级总监，李壮的直接下属。

而小川，自始至终也没有去谢忱那里。

他好像喜欢上了疯女人，每天都陪着她玩，瘸子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

李壮洋洋得意，他觉得谢忱的加入，搞活了公司的气氛，现在大家的工作热情高涨，账户里的钱也越来越多。

只有我觉得，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觉得不对劲的，还有林团团。

李壮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粘着她，反而有了强烈的事业心，天天想着怎么壮大公司。

而这一切变化，都跟谢忱的到来有关。

身份原因，我无法观察到谢忱的情况，但小川就在我身边。

就在我计划怎么让小川露出马脚的时候，他竟然病了。

发了高烧，身上起了很多红疹。

我问李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被他骂了出来。

是的，这本身就是缺少人文关怀的公司，死都不怕，还怕生病？

好在谢忱的下线中，有个学医的。

他给小川检查过后，惊慌地跑了出来，“他这个很严重啊！”

谢忱和李壮在大厅里商量，谢忱说看在他的面子上，把小川放掉。

李壮同意了，前提是要他保证出去不乱说。

趁谢忱去跟小川沟通，我赶紧把李壮拖到一边，“不对劲！”

我把谢忱给小川东西的事说了，又讲了小川离奇的病，总之所有的怀疑都表明，谢忱这几个人不简单。

李壮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有什么的，搜一下就行了！”

谢忱还和小川说着话，几个人就冲了进去，把小川周围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没有。

小川脸色很难看，“找什么？有本事让老子走！”

谢忱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怎么了壮哥，不信我？”

李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搜。

我走过去，扒下了小川的鞋子。

里面是一柄小刀，有些眼熟。

谢忱看着，轻描淡写，“这是我从金金那里拿的，劝小川留下的时候，给他讲了金金自杀的事，顺便送他了。”

金金自杀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眼睛瞥到旁边的李壮，他冷冷地望着我，“没有证据的事，你也敢乱说？”

我被打了。

10鞭，每一下都嵌入肉里，身上的疤痕又要增加了。

我是被人拖回房间的，小川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疯女人倒是过来帮我擦身体，还倒水给我喝。

无所谓，每次挨打，我都是硬挺过来的。

谢忱真的那么无辜？我不信。

我们组被撤了，并进了谢忱的小组。

再次沦为F级底层员工，我心情有些复杂。

谢忱肯定不会放过我，“淘姐，讲讲怎么入行的吧？好歹是我们的榜样！”

呵，讽刺我靠卖惨起家。

讲了那么多遍，再多说一次又如何？

只不过这一次，收获的不是同情，而是嘲笑，“所以就靠出卖大家往上爬？”

“当然了！难不成她这样的，还能出卖色相？”

“她倒是想！趴那一身疤上就跟进了虫子窝似的，哪个男人起得来？”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我面色平静，双拳紧握。

谢忱走到我面前，低声威胁，“你给我听好了，安分点，再有出卖同事的行为，我对你不客气！”

组里大部分都是他的人，我是不能跟他对着干的。

“好的。”我微笑，仰头对着他，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

但我很害怕，如果没有李壮的庇护，我的日子将非常艰难。

跟我做组长时打鸡血不同，谢忱的会议，多数是对公司整体的认知。

之前的B级领导我只认识李壮，现在才知道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都是跟着老板一起创业到现在发展壮大的，在公司内部有很强的话语权。

男的叫超哥，负责整个安保部门，除了参与内部管理，还负责外围的警戒和沟通。女的叫华姐，负责制定公司目标，确立制度，还管钱。另外一个，就是李壮了，负责管理所有内部员工。

开会的时候，三个人分别安排任务，由C层级的十二个人各自去执行。

谢忱说得很详细，可笑的是，那些人还拿着笔记认真写。

我不明白，讲这些有什么用？能帮我们卖掉一个产品吗？

但他们确实一直在出单。

我早就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了，所以，也不过是个凑数的人而已。

谢忱肯定有问题，只要我揭开这个秘密，李壮会发现，最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我。

疯女人依然是很多男人眼中的猎物。

我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一个男人搂着她，她在拼命挣扎。

看到我，那人赶紧走了。我扶起她，“不是告诉你了嘛，离男人远点！”

疯女人望着我，半天没有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