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头子，你给我说说，那次到底怎么回事？”玉秀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嘶哑的叫喊声。

“什么怎么回事？这些年我给你解释了这么多次，每个细节我都已经掰开揉碎了跟你讲，你为什么还不依不饶的？”玉秀往前迈了一步，正撞见老头子往外走。

看见一个陌生的穿着协警制服的女人，老头尴尬地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就想错身出去。

“大爷，我们接到报警说您家在闹矛盾，所以我们过来看看。”玉秀伸手拦下老头。

他尴尬一笑说:“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怎么还惊动了你们。”

“协警同志，来得正好！帮我押着这死老头去游街！走，走走！把你的事情好好跟乡里乡亲交代交代，去给他们道歉！”里屋的老太太小跑着冲了出来，险些崴了脚。

“大妈，有什么事情。您坐下说，都这把年纪了，吵起来让人笑话！”玉秀将老太太按坐在了太师椅上。

“我这辈子过得苦啊……”老太太未语泪先流。

“当初结婚那会儿，我爸妈就不同意。嫌弃他家困难，我就说，穷怕什么？我图得是他这个人。”

“又来了，又来了！这点子事情你要绑架我到死是不是？”老头子听得直抖手。

“那时候日子是苦，但是我们俩感情好。一个馒头两个人吃。后来，恢复高考。他说他想试试，我答应了。这死老头子就是个读书的料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这一考，还真就让他考上了。他在学校里读书，我在家给他伺候老的，伺候小的。我以为我熬出来了，结果……”说到这，老太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大爷出轨了？”玉秀问。

“别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着有的没的。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大爷急了。

“你要脸，要脸还干不要脸的事儿？”大妈恨不得将手指戳到大爷的额角上去。被玉秀和同事一把拦了下来。

“在学校里，就传出他和女同学走得近的消息。我虽然怀疑但是咱没证据，所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都不知道，那几年我是是怎么过的，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有说有笑。我一睁眼，边上的孩子饿得直哭。都说忙碌是治愈痛苦的良药。那时候，我只能含着泪埋头在地里苦干。你看看，你看我这双手。就算后来借着死老头的关系进了单位，但是这又粗又宽的手指节还是没有改善。”老太太伸出手在玉秀面前晃了晃。

“那后来呢。”听着听着，玉秀险些忘了自己的职责，就像是在听家里长辈讲故事般追问道。

“后来，他被分配到了单位里，一路升迁。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结果有一回，我去单位里给他送饭。看见一个女的匆匆忙忙从他办公室里跑出来，红着脸，衣服领口还开了。我一打听才知道，那女的是他徒弟，两个人经常一块吃饭。”

“从那些人的风言风语里，我也听出了些大概。老头子就是身体没出轨，心也跟着人家跑了。”大妈擦了擦脸，继续道:“我本来想去找他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但是那时候他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如果他失业了，孩子的上学钱怎么办？我婆婆的身体也不好，要靠药养着。思来想去，我只能忍了，又逼着他想尽办法把我安排到他们单位上班，一来增加点收入，二来也能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放不下！我天天逼问他当年事情的真相，但是每次他说的都不一样。我知道他在骗我！但是又无法证明！”说到这，老太太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好不容易，孩子大了。我以为他们能理解我。结果个个都嫌我烦，说我没事找事。说什么都当外婆奶奶的人了，还天天说这些，影响不好！我就是想要一个真相，要一个道歉！这样很过分吗？”老太太歇斯底里地喊道。

“大妈，您说累了吧！先喝口水，听我说两句。”玉秀搀着老太太坐回了椅子上，又拉了一张塑料凳坐在了老太太对面。

“其实真相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怎样，您的心中都有一个您认为的真相。大爷就算把真相说出来，伤害也已经造成。至于道歉，我想这么多年，大爷肯定说过，只是您觉得那都是假的，不过是他敷衍你，解决这场争执的权宜之计。”

“我们聊了这么久，您一直提的都是大爷的前途，孩子的未来。唯独没有您自己。我想这大概也是您这些年痛苦的源头。你牺牲了那么多，却没有人理解您，感激您。既然这样，咱都这么大岁数了，何不为自己活一回？”玉秀说完，定定地看着大妈，期待着她的反应。

“你说得对！但是我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真和死老头离婚不成？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老太太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玉秀也不再说什么。喊了一句收队，就带着人走了。

“这大妈也真是奇怪，明明对大爷诸多不满，还是死守婚姻。”大学刚毕业的小刘疑惑道。

“老一辈人的思想很难改变的，别说老年人了。你看咱们最近调解的那几个家庭。昨天那个被家暴，头都打破了，还是不离婚。咱们局外人也是爱莫能助啊！你说呢？”玉秀似笑非笑地问。

小刘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淤青，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