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康熙五十七年,在八爷党的暗中使绊下,传尔丹六万大军全军覆没。
为了尽快平定西北的叛乱,康熙决定从诸皇子中择一人出任大将军王,带兵出征。
原本,一切都在老四胤禛与邬思道的算计之内。
老四率先举荐老十四,用大将军王换年羹尧出任陕甘总督。
这样既能完美通过康熙的考验,还卖了老十四的人情,间接离间了八爷党,同时也达成了通过粮草军需,来牵制老十四兵权的目的。
可就在计划顺利实施,大将军王之争尘埃落定之际,却出现了一个令老四猝不及防的插曲——年羹尧不仅背着他偷偷回京了,还去了敌方阵营八爷府。
由此,一场老四敲打年羹尧的名场面拉开了帷幕。
行动敲打老十四前脚刚当上大将军王,老四后脚就收到了李卫的密报,说年羹尧进京了。
就在不知情的老四,对此诧异不已的时候,情报负责人高勿庸也带来了年羹尧在京城瞎转悠,还转悠到了八爷府的消息。
虽然不确定年羹尧此举,是真的有了另攀高枝的异心,还是有意抬高身价,变相与他谈条件,但老四清楚,他有必要对年羹尧进行一番敲打了。
而在这方面,年羹尧其实有过前科,只不过当初老四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正值追比国库欠款期间,为了打击老四,老八在总结大会上当众举荐年羹尧出任四川提督。
事后,许是为了感谢老八的提携之恩,许是为了广结良缘,年羹尧在赴任之前,特意去了趟八爷府,当面给老八磕了一个头。
之所以当时的老四对年羹尧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原因就在于——
一来,那时年羹尧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过人之处,老四也还没有重用年羹尧的规划,更多的是当做预备力量培养,而对于价值不高的人,老四自然不会费太多的心思。
二来,老四自恃可以掌控年羹尧,认为年羹尧根本不敢有改换门庭的心,所以才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三来,年羹尧只是磕了一个头,且是老八举荐在先,于情于理,无可厚非。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老四上纲上线,反而显得小肚鸡肠,甚至正中老八挑拨离间的下怀。
可这一次不同。
在血洗江夏镇之后,年羹尧被康熙晋升为四川巡抚,如今又要升任陕甘总督,暂且不说年羹尧已经是妥妥的封疆大吏,是老四团队里官最大的那一个,单说这次布局,年羹尧的作用与意义就非比寻常。
一旦年羹尧起了异心,向老十四与八爷党靠拢,不仅老四用粮草制约老十四兵权的计划会落空,往长远了说,甚至还会影响老四的夺嫡大计。
为了确保布局不出现任何差池,也为了不陷入被动,这才有了接下来老四亮手腕,敲打年羹尧的戏码。
老四敲打年羹尧的第一步,就是去吏部扣下了正在走流程的,年羹尧的任命文书——既然你年羹尧是冲着“陕甘总督”去的八爷府,那四爷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那个决定你命运的人。
随后,老四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了府。
他清楚,时任吏部尚书的揆叙,是老八的铁杆支持者,他扣下年羹尧任命文书的消息,势必会第一时间传到八爷府,而他要做的就是静待年羹尧上门认错。
果然,得到消息的年羹尧迅速赶回了四爷府。
一进府,年羹尧就跪在老四的房门前不起。
而有意晾一晾年羹尧,挫一挫其气焰的老四,则躲在枫晚亭与邬思道下起了棋。
老四此举的目的很明确,让迷了心窍的年羹尧清醒一下,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好为后续的言语敲打做铺垫。
就在这个过程中,前来为四福晋传话的高勿庸出现了,他先是驱赶了在一旁指指点点的下人,然后走到年羹尧跟前说道:
“年大人,福晋说让您起来,有什么话待会跟四爷说。”
可对于此时的年羹尧来说,在未见到老四之前,他哪里敢起来,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老四消气,如何取得老四的原谅,至于四福晋,虽说也是主子,可真正掌握他生死的却是老四。
这一点,脑子清醒了一些的年羹尧,还是拎得清的。
也因此,他并没有听从四福晋的话,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天黑,老四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现。只不过老四并没有理会跪在门前的年羹尧,而是径直往房里走。
好不容易等来了正主,年羹尧连忙开口请安,来引起老四的注意:
“奴才年羹尧叩见主子。”
而老四显然不想如此轻易的给年羹尧台阶,于是讽刺道:
“这不是年大人吗?几时进的京啊,公事都办完了?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你的头啊,别折死你四爷。”
说罢,便转身进了屋,任由年羹尧继续跪在屋外。
就在年羹尧思索着该如何打破僵局的时候,转机出现了,一个下人端着洗脚盆走了过来。
本着没有机会,创造机会,没有台阶,自己找台阶的原则,年羹尧抢过了洗脚盆,咬了咬牙进了屋。
很明显,对于要给老四洗脚的这个决定,年羹尧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封疆已久,平日里都是别人伺候他,如今让他放下身段给老四洗脚,心中难免不适。
可很快,年羹尧就调整好了心态,毕竟与官运前程相比,面子身段一文不值,这一关要是过不去,别说陕甘总督了,四川巡抚都未必保得住。
言语震慑一进屋,年羹尧便硬着头皮开始给老四洗脚。
而早已察觉的老四则佯装没看到,继续埋头看书。
直到年羹尧替他脱了袜,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双脚放进水盆,随即又轻声喊了句“主子”,老四这才故作惊讶的问道:
“怎么是你呀?”
年羹尧讪笑着又喊了声主子,低头准备将洗脚的工作进行到底。
假装没看到,老四自然可以任由年羹尧给他洗脚,可如今窗户纸捅破了,老四再有气,也不能过分的轻贱了年羹尧。
于是,老四当即制止了年羹尧的举动,喊来那个当值的下人与守在门外的高勿庸:
“该死的奴才,怎么这般没规矩。高勿庸,把他带下去,打二十棍子。”
老四的这句话,带有明显指桑骂槐的意味。
不过即便如此,年羹尧也只能忍着,不仅得忍着,还得替那个下人求情,否则真要打了,这笔账老四还得记到他的头上,说他不懂事,所以才有了年羹尧的这句话:
“主子,是奴才自己愿意侍候您的,与他们无关。”
见年羹尧还算上道,老四略一沉吟,说道:
“看在年大人的面子上,记下你这顿打,下去吧。”
其他人都出去了,下马威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正式进入言语敲打环节。
老四率先直奔主题:
“见过八爷啦?大约还有九爷、十爷,想必都拜望过了吧。”
从赶回四爷府,年羹尧就一直思量着如何找补,如今老四终于愿意聊正题了,年羹尧顺势道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回主子,奴才敢对天发誓,绝没有自外于主子的心思。因为奴才接到的是兵部的文书,一到京就先去了兵部,没想到,没想到十四爷把奴才带到了八爷那儿去。”
典型的避重就轻,顺带还将责任撇到了老十四与兵部。
见此时的年羹尧依旧在狡辩,老四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我几曾说过,你不该先到八爷那去啊。天理良心,八爷、九爷、十爷,还有三爷,我们这都是骨肉兄弟,十四弟就更不用说了,我们还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呐。你若是替主子去拜望他们,我巴还巴不得呢,我还会怪你?我指的是你的心。”
老四的这段话,无异于直接揭了年羹尧的老底:别跟我扯用不着的,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的问题不在于行为,而在于动机!
“不要盘算着天上这块云那块云,你头上只有一块云,那就是我。”
不就是看老十四拿到了大将军王,动了攀高枝的心吗?就算你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命,你生是我四爷的人,死是我四爷的鬼。
“你知道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升你作陕甘总督?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要是晚去一步上书房,这个陕甘总督就换了别人,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一方封疆大吏,起居八座,建牙开府,只要朝廷里有人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剥得干干净净。”
你连自己怎么升的陕甘总督都不清楚,就敢在这儿乱拜山头。
别以为官大了,翅膀硬了,就能翱翔天空,不受我掌控了。只要我想,一句话就能把你剥得干干净净,你要是不识时务,有了异心,陕甘总督我可以给别人,别打量着我非你不可。
面对老四一番不留情面的敲打与警告,年羹尧除了表忠心,别无他选,毕竟老四卡住了他的任命文书是事实。
在事实面前,年羹尧只能低头。
也因此,才有了年羹尧接下来“真情切意”的明志:
“奴才再糊涂,这一点也不会忘记。奴才这棵树枝叶,无论长到哪儿,根总是在主子这里。千错万错,都是奴才做事不当,才惹得主子生气。这一回奴才能接任陕甘总督,就一定替主子争气,如不能接任陕甘总督,奴才也一定在四川好好干,绝不辜负主子的深恩厚意。”
见年羹尧认错态度诚恳,姿态卑微,老四秉承着“不逼恶犬进穷巷”的原则,不再步步紧逼。
他清楚,此时真要把话说绝,把事做绝,让年羹尧看不到任何希望与回旋的余地,难保年羹尧不会狗急跳墙,彻底倒向老十四和老八。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敲打与警告,而非自断臂膀,尤其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于是,老四换了一副面孔,语重心长的说了一段“总结语”:
“我教训你为的是你好,你要知道,你是我奴才中出去最大的官,我对你期望越深,责你越严。”
我今天是罚了你,责了你,但你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是还想重用你,否则你根本没机会在这跟我解释。
“北京这么乱,你一个人出去胡走乱闯,惹出事来谁来保你。”
局势这么乱,你不清楚实情就敢瞎示好?你以为老八与老十四拉拢你,是看重你?你只不过是他们打击我的工具,要不然,你升任陕甘总督的文书被搁置,为何没人为你出头?
“你当你委屈啊,就连我也是不敢多说一句,乱走一步路。”
你也不用委屈,这一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路都是自己走的,别真把路走死了。
总结发言完毕,老四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态度,留年羹尧一块吃饭,临了还特意拍了下年羹尧的肩膀,以示安抚。
一套恩威并施的组合拳打完,老四敲打震慑年羹尧的戏码就此结束。
“无效”震慑老四的敲打与震慑真的成功了吗?
未必!
注意当时的一个细节——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老四,在敲打完年羹尧之后,又叫年羹尧一起去吃饭。就在年羹尧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洗脚盆。
原本,他下意识的要把洗脚水倒了,可刚弯下腰动作就停顿了,犹豫片刻之后,直接大步离开了。
这个细节说明了什么?
说明当晚老四的敲打与震慑基本是“无效”的!
如果震慑有效,年羹尧就不会犹豫,更不会径直离开。
毕竟,这件事要是放在李卫身上,绝不会像年羹尧一样,即便是后来升为两江总督的李卫,也会规规矩矩,毫无芥蒂的将老四的洗脚水倒掉。
而这就是屈服与臣服的差别。
前者是碍于威压,权衡利弊之后的妥协;后者则更偏向于心悦诚服。
显然,年羹尧属于前者。
也就是说,这一次老四的敲打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年羹尧更多的是碍于老四卡住了他的升职通知单,这才不得已向老四低头。
那么问题来了,老四应该怎样做,才算是有效震慑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思考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让年羹尧的天平偏向了老十四与老八?又是什么让年羹尧追随老四的想法动摇了?
答案其实很明确:就是因为老十四拿到了大将军王的位置。
自从胤礽二次被废,太子之位一直空悬,满朝文武都在猜测,谁才是康熙心中默定的继承人。而随着大将军王一职的尘埃落定,新太子的人选似乎也因此明了。
在大多数人看来,掌握十万兵权的老十四,大概率是康熙心中的继承人。
而抱有这个想法的,自然也包括年羹尧。
也就是说,在年羹尧看来,如今的老十四夺嫡的希望最大,加之他又收到了兵部寄给他的文书,让他误认为是老十四有意拉拢他,给他升了官。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老十四的橄榄枝,野心勃勃的年羹尧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谁不想讨好未来的皇帝呢。
弄清楚了年羹尧动摇的原因,老四如何敲打震慑年羹尧,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也就显而易见了,自然是“对症下药”。
老四需要让年羹尧明白两点——
其一:老十四能出任大将军王,是他“让”的,亦是他布局的一部分;
其二:陕甘总督的位置,是他跟老十四的交易,目的是限制老十四的兵权,亦是布局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老四只要让年羹尧明白,无论是老十四出任大将军王,还是他年羹尧出任陕甘总督,都是老四的布局,而他们不过是老四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说白了,想要让下属彻底臣服,提高下属的忠诚度与服从性,不能光靠以势压人,还要让对方明白,跟着你才是光明大道。
而从这个角度来说,老四敲打年羹尧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他只顾着威压,卡住了年羹尧的升职文书,却没有直击年羹尧动摇的根本,让年羹尧明白,他才是那个背后的下棋人,也是那个最有可能问鼎天下的人。
只有这样,年羹尧才能意识到,跟着老四这个下棋的人,才是明智之选,才更有前途。
而年羹尧一旦有了这种认知,不需要老四敲打,他就会乖乖的听从老四的指挥,誓死追随。而老四的那盆洗脚水,年羹尧自然也没有不倒之理了。
当然,虽说老四的言语敲打与震慑不太成功,但好在老四还有后手,娶了年羹尧的妹妹年秋月,用联姻的方式彻底捆绑了年羹尧,给其分了创业原始股,这才有了后续,出任陕甘总督的年羹尧,安分守己,事事向老四汇报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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