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侍奉萧凌决数十载,最后等来的却是他把嫡姐封为皇后的消息。
在我难产濒死的时候,嫡姐耀武扬威地来告诉我,她早就绑定了万人迷系统。
只要她想,所有男人都会变成她的裙下之臣。
包括我的夫君,会为她痴迷一辈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时,萧凌决竟会发疯般地求我活下去。
我快死了,但很高兴。
因为我知道,系统即将失效。
……
云芷入宫的消息传遍了三宫六院,最后才传到我的耳朵里。
随着她一起进宫的还有现在的侯府大夫人、我名义上的嫡母。
贴身侍女小桃忿忿不平地说,她们母女二人进宫排场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要当皇后了呢。
她观察我的神色,安慰我说:
“娘娘与皇上多年情谊岂是别人随便就能插足?现在皇上还未立后,后位肯定是咱们娘娘的。”
别人?
我苦笑一声,心想,云芷可不是别人,而是与我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的嫡姐。
宫里人人都知道我从最卑微的宫女开始就陪在萧凌决身边,可谁也不知道,我曾经是云家庶出的二小姐。
我当时还叫云锦。
不像现在,没人记得我的名讳,只有萧凌决偶尔会唤我“阿锦”。
其他人都看着我脸上蜿蜒可怖的疤,畏生生地叫我一声——
贵妃娘娘。
封后的旨意很快就下了来,当天夜里,萧凌决早早地来了我宫里。
他见了我,亲昵地挽住我,随着他的声音,各种炫彩夺目的珠宝呈了上来。
我看着他这番动作,几乎立马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果然,萧凌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云芷。
他说封后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云芷在边疆受了很多委屈,他想尽己所能地补偿她。
他说我既为妃,云芷作为我的姐姐,自然不能在我之下,所以就给了她皇后之位。
“不过阿锦放心。”
他信誓旦旦地道,除了云芷,贵妃之位永远都只有我一人。
他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看样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我点头。
而且他知道我向来乖顺,无论说什么,我一定会同意的。
半晌之后,我轻轻地问:
“那陛下以后还会常来长乐宫吗?”
听到我这么问,他就知道这算同意了,瞬间勾起一个笑容。
“当然。”
他紧盯着我,说,我在他身边数十年,这份感情,谁来了也夺不走。
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有些陌生。
那双眼睛里,我找不到一点从前独属我的情愫。
反而是在提起云芷时,他眼睛里的笑意都要跑出来了。
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里了。
仅仅是一面之缘,就足以抵过我与他数十年的情分。
隔天云芷入主坤宁宫,我身为宫妃,理应前去觐见。
我跪在地上,与帘子后的云芷遥遥相望,不得不说她不愧是云家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颦一笑都尽极了高门贵女的风范。
相比之下,在宫中摸爬打滚多年的我,只剩下百依百顺的性子和一副随时准备跪地的膝盖骨。
她看见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是二妹妹。”
“当日家中变故,二妹妹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转头成了贵妃。”
她轻轻歪头,状似无意地问萧凌决:
“多年未见,为何二妹妹的脸上多了一条疤?”
“可是从前遭遇了什么?”
此话一出,我下意识一僵,抬头去看萧凌决,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倏而消失了。
我脸上的疤,是满宫上下都避之不及的话题,也是萧凌决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日子。
云府被抄家时我只有十岁,是整个侯府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我亲娘是个低贱的婢女。
父亲喝醉酒后踏错房间,才有的我。
所以理所应当的,火光震天的夜晚,父亲和大夫人急忙带着云芷逃命,谁都没有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面对着数不尽的清剿卫兵,偌大的侯府只搜出了我一个人。
于是,我没入贱籍,进了宫,从云锦变成了阿锦。
进宫的第一年,我被指派到了冷宫。
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萧凌决。
他虽是皇子,但因为母妃生他血崩而亡,不受先皇待见,所以自小就丢在冷宫自生自灭。
和我一样,是根无依无靠的野草。
为了活命,我去偷厨房里的馒头,被值守的嬷嬷看到,一个瓷碗就顺着我的头砸了下来。
瓷碗的碎片顺着我的眼角割开,血淋淋的吓人,我被扭送到慎刑司里,几乎生不如死。
自那之后,我的脸上就多了一道好不了的疤。
从慎刑司出来,十多岁的萧凌决抱着我哭,说等熬出头了,这一辈子都会对我好的。
当时我天真地以为这份承诺会持续很久。
直到云家平反,云芷作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候选入宫。
我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有容貌,有家世,而我除了萧凌决的宠爱,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就连这份宠爱,也即将被她夺走。
最后替我解围的是长乐宫传信的小太监,他急匆匆地赶来,告诉我说福子不见了。
“不见了?”
2
福子是我养在长乐宫的一条小狗,平常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逗它玩,虽然跳脱,但从不乱跑。
入宫这么久以来,这是它第一次不见了。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我顾不上云芷的刁难,起身向萧凌决告辞。
然而等我出门一打听,才知道阿福一早就被人捉了去,现在说不定早埋在哪个角落里。
至于抓狗的人是谁,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宫女们才哆哆嗦嗦地吐出实情——
说是云老夫人入宫,阿福对着叫唤了几声,云夫人觉得聒噪,就叫人绑了。
云夫人……
我听了这话,扭头就往坤宁宫走,可坤宁宫大门紧闭,任凭我怎么敲,都没人来开门。
直到最后,一辆明黄色的轿辇停在我的面前。
看到萧凌决,我心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可还没等我把事情说清楚,却被萧凌决冷冷打断。
他说云芷发了高烧,我大半夜前来叨扰,是不想让她安生养病吗?
我盯着紧闭的宫门,第一次觉得百口莫辩。
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知道云芷生了病……
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前来探望的萧凌决。
萧凌决漠然地道,一只狗而已,死了就算了。
他说,阿锦向来识得大体,怎么现在为了一条狗,连事情轻重都不知道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疏离的厌弃。
自那以后,萧凌决几乎再也没有来过我宫里,倒是夜夜宿在云芷那里。
几乎所有人都说,贵妃失宠了,皇上心中挚爱是皇后娘娘。
就算小桃刻意不说,但那些流言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满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瞒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找回了福子的尸体,它那样小,在太监的棍棒下活不到我去救它。
它的身体血迹斑驳,漂亮的毛发打成了结,我抱着它,心中酸涩至极。
萧凌决可能都忘了,我养福子,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说不能随时随地地陪着我,若是我有个孩子,那就能替他陪着我了。
可是怀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自入宫后,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再加上长期受折磨,身子早就虚空了。
为我诊治的太医说,若是想怀孕,至少要养个三年五载。
因此,我特意挑了一只小白狗陪在我身边。
可就是这样小的愿望,也被云芷一棒子打死了。
小桃伏在我身边哭,说云芷就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那天我敲门的声音整个后宫都听见了,她只用稍稍松口,就能救回福子的命。
可她没有。
像十岁那年的逃亡一样,她明明可以告诉大夫人还有我这个妹妹,但她选择了无视。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在宫中生存的经验告诉我,我要活,只有低声下气这一条路。
事情的转机是在我和云芷同时被诊出喜脉。
这个孩子来得意外,我还沉浸在震惊里没回过神,坤宁宫就传来消息,皇后也怀孕了,而且算着日子,比我还要早一个月。
两宫同时怀孕,这自然算天大的喜事,而且,好巧不巧,刚好赶上了我的生辰。
小桃喜滋滋地说,皇上一定会来的。
我心中虽然没底,但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终于,到了晚上,萧凌决难得摆驾长乐宫。
我伺候他宽衣喝茶,萧凌决接过茶盏,看到我未施脂粉的脸,稍稍一顿。
自他登基以后,便想尽办法给我治疤,但是几乎用尽所有方法都没能消去我脸上的伤痕。
他自觉愧疚,总是盯着我完好的那小半张脸出神,说,若是没有这道疤,我们阿锦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我宽慰他说,伤疤而已,皇上不必伤怀。
话虽是这样说,但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苦练化妆技术,直到脸上那道疤变成很浅很浅的一道痕迹。
几乎每一次见萧凌决,我都花了很大力气遮盖那道疤。
而诊出喜脉后,我依着医嘱,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胭脂水粉。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宿在长乐宫里,所以自然快忘了我原本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别开目光,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太监走进来,低声向萧凌决说了句什么,他豁然站起身来。
我心中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霍凌决转头对我说:
“皇后病了,我过去看一眼。”
想了想,他又放软了语气,带着安抚的口吻:
“晚点我再来看阿锦,好吗?”
“可是……”
我张了张口,到嘴边的挽留最终没有说出口,只能目送他匆匆离开。
小桃都急了,问我为什么不留住他,明知道云芷是装病的呀。
我喉咙发苦,说,连你都看出来她在装病,萧凌决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跟随他数十载,从未见过他那样急迫的神色。
明明我与云芷同时怀有身孕,可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包括我的生辰,他甚至都不记得。
我盯着铜镜里落寞的自己,第一次觉得脸上的疤是如此的刺眼。
3
生辰过后几天就是福子的头七。
我给它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和小桃一起准备了纸钱。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一纸诏书把我召到了坤宁宫里,云芷哭得梨花带雨,萧凌决冷冷地道:
“阿锦为何要烧纸诅咒皇后?”
他把一张烧了一半的小像扔在我面前,我愕然解释说我只是为福子祈福,并没有诅咒云芷。
可证据摆在我的面前,任何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凌决厌恶地道:
“我竟不知你会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以后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好回宫自省吧。”
说罢拂袖而去。
只剩下我与云芷相对而立,没有萧凌决,她瞬间收起了哭哭啼啼的表情,若有玩味地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干的,可人在屋檐下,我只能忍气吞声,问她究竟要干什么。
云芷笑容可掬地说,想知道就回宫去看呀。
我眼皮狠狠一跳,快步回到宫里,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小桃的哭声。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群又老又丑的老太监。
这个场面,看得我遍体生寒。
因为多年前,我在慎刑司里,就是这样被一群太监亵玩的。
这件事情几乎没人知道,但云芷不仅知道,还用它来对付我身边的人。
她以皇后的身份责罚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自然无人敢说什么。
可对我来说,这无异于剜我的心。
小桃侍奉我多年,我早已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看着她被太监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我心中抽痛万分。
还有云情得意的神情,以及她意味不明的话:
“对付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甚至都不用系统,只需要勾勾手指就够了。”
她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是看着她洋洋得意的脸,我心慌意乱。
我明白,她有很多手段,每一条都足以拖我下地狱。
从那之后,我尽量避开云芷,在长乐宫中深居简出。
一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护住小桃。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小桃被一群太监撕开衣服,若不是我回得及时,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我护着她,就好像护住从前的自己。
彼时我在慎刑司里被折磨得猪狗不如,是萧凌决冒着极大的风险去了养心殿,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先帝想起了他的名字。
此后萧凌决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终于,夺嫡之战中他锋芒毕露,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
这些事情如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明明不久之前我还与萧凌决两情相悦,但随着云芷的到来,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在,我还有一个孩子。
我抚上我的肚子,心想,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我的孩子,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随着纸钱一事过后,长乐宫愈发门可罗雀,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叩开了长乐宫的门。
是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