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得背着床瞑矣!”万岁通天二年,即公元697年,女皇武则天下令处死太仆少卿来俊臣。行刑当天,洛阳城西市人头攒动,男女老少、士子庶民,全都争相来见证酷吏来俊臣死到临头的样子。
血浆喷溅,当快刀向下、来俊臣人头落地之时,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畅快淋漓的表情,人们互相道喜,说:“今夜终于可以把背贴着床闭上眼睛睡觉了!”
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人感到害怕,而是人人都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可见来俊臣之酷刑已经凶狠到令人生不如死的地步。
来俊臣及其党羽编著了一本整人之术,其中记载的整人之术令狄仁杰都读得冷汗迭出、全身颤栗,曾有女囚恳求,只要不给自己上来俊臣的酷刑,哪怕是杀了全家也可以。
恶劣如此,也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最终来俊臣被武则天无情抛弃,皆是作茧自缚。
最后一名酷吏当武则天选择站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之位时,她显然是相当明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由于自身权威的不稳定性,武则天决定使用暴力胁迫的非常手段来使自己的政权合法化,于是,一支令王公贵族和平头百姓都闻风丧胆的酷吏队伍登上了历史舞台。
美国汉学家罗汉指出:“武曌倾向于招募那些诡计多端又善于诽谤他人的人,这些人对恶意控告别人乐此不疲,但是他们对武曌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利用周兴、来俊臣等酷吏,武则天对李唐王室进行了相当血腥的镇压,她所罗织豢养的这班酷吏走狗会在武则天最需要的时候为她不顾一切地撕咬搏杀,而待抗议声音过大,武则天又开始约束他们的行径,适时的与这群出身无赖泼皮的小人划清界限。
这是武则天的制衡之术。
对于大部分熟读史书典籍的朝臣来说,这样的手段权术是各自心领神会的,都知道这是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但也都知道下场必死无疑,世家子弟和读书人没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来俊臣,京兆万年人。父操,博徒也;与里人蔡本善,本负博数十万不能偿,操因纳其妻,先已娠而生俊臣,冒其姓。”
但对于来俊臣等人而言,出身乡野,泼皮无赖,想要得到跨越阶级的财富与地位,就必须下得了狠心,心甘情愿地替上位者干许多肮脏活计,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富贵险中求。
来俊臣之所以“天资残忍,性反复”,能做到酷吏的头目,或许与其生长在一个赌徒家庭有着必然的联系,而他这一生所做的事情,也全是拿自己的命、别人的命去搏。
武则天虽然授予来俊臣、周兴等人相当大的权限,但始终不允许他们以权干涉政治决策,武则天知道他们的能力有一定作用,但危害也是不可避免的,一名出色的政治家不会允许自己始终纠缠在若干宵小佞臣之中。
于是,政权逐渐稳固之后,武则天开始厌倦自己招揽提拔来的这群酷吏。
丘神绩,691年被告谋反,斩于太乙门前菜市口;索元礼,691年“座赃贿”,死狱中;周兴,691年被来俊臣“请君入瓮”,流放途中被杀;侯思止,693年犯私自积蓄丝绸罪,杖杀;王弘义,694年流放琼州遭搒杀……
流放的流放,杖杀的杖杀,权力的镰刀开始向这群极度擅长滥刑的酷吏迫近,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没有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余地了,剩下的人只能更加地穷凶极奢,希冀以此来换取活命的机会。
于是,武周时代最后一位酷吏,只剩下了作恶多端又极具影响力的来俊臣。
得意忘形丘神绩、周兴等酷吏逐渐都被武则天处死之后,以滥刑为晋升之道的就只剩下来俊臣一人。
就算是只具有一般政治素养的人,也会知此时该是谨小慎微的时候了,但显然从来俊臣所做的事情去看,他非但没有所收敛,反而以此居功自傲,更加横行霸道,和他同样心狠手辣的周兴都被他亲手“请君入瓮”了,他想女皇是欣赏这种狠辣的,便一发不可收拾下去。
像来俊臣这样赌徒心态的人,得意必然会忘形。武则天称帝之后,一直有对外扩张的强烈野心,因此朝臣们都深知必须协调好与周边民族、地区之间的关系,何时拉拢、何时挑衅都是一门学问,没有谁敢轻举妄动的。
来俊臣却是得意惯了。在武则天的授意及纵容下,来俊臣的权限大到可以滥刑处置王公贵族,公元692年,来俊臣拘捕了一大批在朝廷中相当有影响力的大臣,其中包括上至女皇下至黎民都称赞不绝的朝廷重臣狄仁杰。
来俊臣甚至伪造狄仁杰的认罪书,以让他尽快被处死,在狄仁杰拼死反抗后,终于得到女皇的释放。
西突厥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有一貌美善舞的婢女,好色成性的来俊臣得知后,十分羡慕,便开始想法子得到这名美女。
来俊臣知道,多疑的女皇武则天最厌恶至极的罪行就是那些危害她政权的行为,诸如叛国、暗算、谋反、私下议论等,阿史那斛瑟罗是吐蕃人,要让武则天对其恨之入骨,那肯定选择说他谋反,如此阿史那斛瑟罗落到来俊臣手里,要得到他貌美的婢女岂不易如反掌了。
于是,来俊臣开始了他的拿手好戏,给阿史那斛瑟罗罗织了一系列谋反的罪名,并把阿史那斛瑟罗的婢女抓了起来,将各种残酷的刑具摆在她面前,刑讯逼供。
残忍成性的来俊臣最兴奋给这些变态的酷刑起一些极富诗意的名字,如“凤凰晒翅”,指的是将犯人在烈日下捆绑起来,双臂朝后作飞翔状,然后不停旋转捆绑犯人的木头,直至招供或死亡。
生性娇柔的婢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立马苦苦哀求,告诉来俊臣,她什么都愿意招认,只要不给她上刑,就是杀了她全家都可以。
如此,来俊臣伪造出一大批阿史那斛瑟罗谋反的罪行,就在他以为即将自己阴谋得逞之时,数千名蕃兵听说了阿史那斛瑟罗的遭遇,便用刀将自己的脸划得鲜血横流或是割掉耳朵,以此站在洛阳城外求见武则天,向女皇陈述阿史那斛瑟罗完全不可能有造反之心。
武皇最终放了阿史那斛瑟罗,一来她清楚来俊臣等酷吏的无赖手段,更重要是,武则天对外扩张的伟业蓝图怎可能就因来俊臣而葬送了。
作茧自缚在动荡时期利用心狠手辣迅速上位,为了抓住权力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因此争夺权力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他误以为权力一旦得到便可以利用各种方式牢牢攥在手中,甚至为自己所拥有,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上所有的权力,皆是女皇武则天的,给的时候痛快,收走的时候也会相当无情。他才是那个“乱世能用,平则去患”的不二人选。
曾经帮武则天扫除李唐王室威胁的得力打手来俊臣此时已经成为了她政治上的一个累赘。然而就在触碰了相当敏感的外交问题后,来俊臣依然我行我素,在697年越权去招惹武则天的两个儿子及太平公主,说他们谋反。
太平公主等人可不是一般货色,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迅速结成联盟,对来俊臣进行反告。此时武皇已经年迈,最矛盾最重视的就是继承问题,来俊臣此番无疑是撞到了武则天的痛处,因此来俊臣毫无疑问地被投入狱中。
念及来俊臣的忠心耿耿,武则天原想放他一条生路,流放边疆,然而众多被来俊臣得罪的官员们不依不饶,恳求女皇处死来俊臣。各方压力之下,来俊臣头断洛阳城西市,人人皆拍手称快,说:“今得背着床瞑矣!”
武则天在《暴来俊臣罪状制》中称其:“冀得窃弄机权,方拟潜为悖逆,无君之心已著,不臣之迹显然。”
实际上,来俊臣不可能会有无君之心和不臣之迹,因为这是他从街头无赖到位高权重的倚仗,他深以为只要坚决执行武则天对他的所有命令,哪怕是违背人伦道德的,就可以保证自己长盛不衰。
只是,当、来俊臣将自己的良知、道德、人性交付出去,以换取了沾满无辜鲜血的财富时,必然就该知道,良知、道德、人性将血淋淋地在另一端凝望着他的末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