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是历史上命最长的朝代。
西周+东周,存续了差不多800年。
800年,什么概念呢?
放到今天来说,也就是从南宋到现在,一直是同一家做天子!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时间长度!
然而,周朝虽然命很长,但却一直“不健康”,事实上,他曾多次走到亡国的边缘。
只不过···他每次都安全渡过了危险。
周朝是如何做到的呢?
多次陷入亡国之危,但皆安然渡过周朝,多次面临严重危机。
其中,有三次危机,换做是其他时代,早就改朝换代了。
1、国人暴动。
周厉王时期,国人受不了周王的暴政,群起而反,驱逐了周厉王。
然而,国人并没有改朝换代,而是进入了“共和执政”,等到周厉王去世后,让太子回来继续做周王,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2、镐京沦陷,天子被杀。
周幽王时期,戎人入侵,攻破了镐京,周幽王被杀。
然而,犬戎不但无法再继续扩张,反而还是秦等诸侯驱逐出了关中。
而新的周天子,在东迁后,又继续以天下共主的姿态延续王朝。
3、诸侯屡次胁迫天子,但仍不能“问鼎”。
此后,诸侯们多次威胁了周天子的利益。
先是郑国,他们在交战中直接击败了周天子。
然而,郑国不敢追击,只有派人慰问周天子及大臣,不敢再造次。
后来,楚庄王称霸,派人来“问鼎”。
与一直打着“尊王攘夷”的齐、晋不同,楚国当时自己就是“夷”,长期“不服周”。
然而,当周室以“鼎之轻重,未可问焉”义正言辞地拒绝时,楚也不敢再多废话了···
其后,周室长期被大国裹挟,成为大国争霸的工具。
但是,直到战国末年,直到长平之战后,秦一统天下之势已明显时,秦才敢废周天子!
看起来,周天子并不那么强,大部分时间里都很窝囊。
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能以天子之尊存在如此之久呢?
尚未起作用的“周期律”秦代以后的历朝历代,即便不乏雄才大略之主、励精图治之君,但搞来搞去,最多也撑不过300年。
其中关键原因,就是“周期律”的影响。
王朝初建时,往往百姓能有耕田,活得下去。
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土地兼并严重,贫富差距严重,就会出现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从而引发社会动荡,使王朝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
然而,在夏商周时期,这个“周期律”尚没有发挥作用。
如咱们前面介绍的,“周期率”的形成,首先是因为土地兼并,使大批农民失去土地,失去生活来源,活不下去了;而土地兼并,根本上又是由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而在春秋后期之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尚没有形成。
当时,土地归天子所有,天子将土地分封给诸侯,诸侯又分封给卿大夫,卿大夫又将土地分封给子弟及臣属,一层一层的分封下去。但是,各级领主对土地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他们不能对田地进行自由买卖。
所以,经济发展了,人口增长了,领主会多开垦“私田”。“私田”无需向天子纳赋,跟天子没有什么关系。
经济再发展,人口再增长呢?
“私田”无需向天子纳赋,所以,他们也不会与天子产生冲突,而是与其他“私田”所有者产生竞争。
这个情况下,经济发展、人口增长后,矛盾成了诸侯与诸侯之间,诸侯与公卿之间,公卿与公卿之间的竞争,除非周天子也来争利(如周厉王),否则,周天子不会成为矛盾的一方。
周厉王时,与民(贵族)争利,国人驱逐了周厉王,但是,只要周王室放弃“与民争利”的政策,国人也就不必非要改朝换代了。
由此,夏商周,实际上并没有后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周期率”了。
如此,夏商周这样的早期国家政权,寿命反而都比后世集权的封建王朝要长!
而在西方,那些领主制的王朝,也有不少寿命极长!
尚无灭国之能的外部力量后来,王朝覆灭还有一常见原因:被外敌所灭。
西晋、两宋、明,皆是如此。
其实,西周也算是被犬戎所灭的。
不过,犬戎虽攻入镐京,不但不能深入进一步发展,反而还是退出了镐京等地区,这些地区后来仍然是周的地盘,只是实际控制人由周天子直辖变成了秦的地方。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时周边地区,也没有发展到足以建立强大、巩固政权的程度。
据考证,我国西北地区,是在公元前800年以后,才逐渐形成游牧文化的。
也就是说,西周时,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尚没有进入游牧时代。
这就造成了两个结果。
1、“夷狄”无法形成统一的强大势力。
在“夷狄”大量聚集的地区,经济更加落后,人口、资源更加分散。
如果没有游牧文化,没有强大的骑兵力量,谁也不能有效地将广大“夷狄”地区的不同部族统一起来,周天子不能,“夷狄”中的强者也不能。
所以,有周一代,尽管“夷狄”这个整体的力量十分强大,但其中并没有出现如后世匈奴一般的强大势力,更无法与后来的契丹、女真相提并论了,他们或许能进行一些掠夺,但并没有改朝换代的实力!
2、“夷狄”并没有军事优势。
一般来说,中原的经济基础、武器装备更强,而“夷狄”的骑兵力量更强。
但是,周代时,夷狄并没有后世一般强大的骑兵优势,也意味着他们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优势。
所以,尽管他们可以利用王朝(周幽王)、诸侯(如卫懿公)昏庸的时候大举入侵,但一旦遭到较有组织的抵抗(如齐桓公),他们往往难以抵挡,不但不能进一步发展,甚至要退出已经占领的地区。
何况,周室的天下,诸侯也都掌握军事力量,因此,即便周王室出现惨败,也总有人能来救场子,维持局势!
如此,周代实际上被“夷狄”改朝换代的可能也是极小的!
更成熟的国家形态夏商周,都不是被所谓农民起义推翻的,也不是被夷狄所灭的,更不是被权臣所取代的。
他们的灭亡,都是被下面的“地方势力”所灭的。
商原本是附属于夏的方国,周原本是臣服于商的诸侯,秦原本也是周所封的诸侯。
而周代的寿命能比夏商更长,在于他的国家形态更为成熟。
夏、商之时,下面的各方国,多是自己形成的古老方国。只是因为夏、商的实力强劲,各方国才被他们慑服的。
因此,夏、商对下面方国的统治,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
所以,如果下面有谁能打败统治者,那么,就可以实现改朝换代了!
商汤伐桀,武王伐纣,都是一战而胜,天下易主!
周朝则完全不同。
尤其到了东周,只要是中等以上的诸侯,要打败周天子简直是易如反掌呀!
但是,那不但不能改朝换代,反而可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周代诸侯国的绝大部分都是基于王权直接分封形成的;即便是楚国这样早已存在的古老诸侯,也是向周王室表示完全臣服,又经周王重新确认,并正式举行分封仪式后才获得诸侯资格的。
而且,不但这些诸侯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下面的高级公卿,也是周天子分封的!
如此,就带来了两个结果。
1、周代诸侯与周天子之间的关系,远不是力量比大小的关系!
诸侯地位的合法性,不是来自古老的传承,而是来自周天子的承认!
如果不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认,不但你在诸侯群里混不开,就连压制下面的公卿都会困难,也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诸侯们一方面藐视周天子的权威,不愿意让周天子妨碍自己的权力实现;另一方面又要适当维护周天子的权威,因为你的诸侯王地位,甚至可能的霸主之位,都需要借重天子的支持!
2、诸侯们的实力相比比较平衡。
无论是不是周天子直接分封的诸侯,周天子都对其框架、范围进行了规定。
尽管诸侯有大小之分,但是,即便是齐、晋这样的大国,其实面积都是比较有限的。
这是因为,周代的分封,是周室连续取得了武王伐纣战争和周公东征两次重大胜利的基础上展开的。
所以,周室比较彻底地打垮了反对力量,可以对天下任何不愿臣服者实施制裁了,在这个基础上,周代的分封,是周天子对土地、人力资源的重新分配!
如此,很长时间内,天下都不可能形成一个足以凌驾其他所有诸侯之上的超级诸侯!
如此,大国要维护其地位,只有借重周天子的权威,从而名正言顺地以霸主的身份来号令天下;而周天子,也能通过与霸主的合作,继续维护其表面上的地位,双方的共同利益是要大于利益分歧的!
当然,时间,是最强有力的东西。
当时间足够长以后,平衡也就被水滴石穿地破坏了。
大秦崛起到足以独自面对天下诸侯时,周天子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了···
周朝,立国800年,从寿命的角度来说,是最为成功的王朝。
因此,后世常常推崇周代,既有“复古”的尝试,也有不少政权以“周”来命名。
其实,周代能活这么久,确实与周代权力结构和经济形态设计的巧妙、成熟是分不开的。
不过,这样的巧妙、成熟,与因为他符合了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外部环境特征。
经济发展水平变了,外部环境变了,再要复周制,自然也就是缘木求鱼,自取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