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军长吴克仁之死

山雁说过去 2024-08-15 14:56:47

吴 凤 起/文

七七抗日军兴,东北军第六十七军转战天津、上海间,屡挫强敌,坚守阵地,上海一役尤为激烈。从其阵亡将士统计数字来看,仪将级军官就阵亡5名,重伤3名,团长伤亡过半。此5名阵亡将官中就有我们军长吴克仁和军参谋长吴桐岗。由此足可说明该军抗战的坚决和英勇。然而由于吴军长的死况不明,第六十七军不仅未蒙奖励,反因伤亡过半而缩编为一个师,军长家属任其流浪,连一点优抚也未得到。笔者彼时适充吴军长的随从参谋,对其阵亡的经过情形,概略知之,兹特述如次。

东北军第六十七军军长吴克仁

一、天津一大城

第六十七军直辖两个调整师:第一〇七师(师长金魁璧)、第一〇八师(师长张文清),每师辖2个旅,每旅辖3个团,共5万余人。1937年7月下旬,第六十七军大部分集中河南商丘附近,准备用火车向河北天津外围输送。车运前,吴军长曾在商丘车站,召开将官会议,研究集中输送、补给和作战等重大军事问题。会上,他首先概略介绍了当前形势,然后,着重就全军今后的作战方针和部队部署作了详细说明。最后他说:“我们盼望已久的全面抗哉,现在总算是开始了。此次作战非同往昔,必将打出一个上下来。作为东北军来说,不管别人怎样打法,我们是义不容辞的,一定要同日军拼个死活。绝对不能叫别人指着我们背后说,东北军只会叫着抗日,而实际打起来的时候则是一个草包。就我个人言之,自受命之日起,已把妻儿老小作了善后的安排,以身殉国是我最大的光荣,如能活着回来那当然也是我最大的愉快,因为我能亲眼看到胜利的果实。”这段话清楚地表明了吴军长抗战的坚强决心,不是胜利便是死。会后一些迷信者议论说:军长的讲话,兆头不好。

是年八九月间,天津附近大雨滂沱,平地皆水,士兵几乎是天天沐雨而战,然士气仍极旺盛。日军对大城第六十七军防线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均未得逞。吴军长经常到第一线督师,看到士兵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毫无埋怨情绪,而且战斗热情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涨,他的胜利信心更为坚强。

不久,山东韩复集企图与日军妥协,作战不力,平汉线又节节败退,第六十七军后方补给线受到严重威胁。在此情况下,吴军长仍未气馁,他认为敌人的战斗力并不比我军高出多少,只要我军坚决抵抗,必能制止敌人侵略的凶焰。当平汉线石家庄行将不守时,刘峙来电:令第六十七军即刻脱离当面的敌人,沿沧石路向平汉线的彰德、新乡方向撤退。吴军长对这一战役的失利非带愤慨,他说:"论我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以及兵员数量占绝对优势,怎么会这样快就失败了呢,而且一退就是几百里!这只能说是刘峙指挥上的无能。”接着第六十七军又奉命撤退到黄河南岸待命。

二、上海一松江

我跟吴军长去南京的途中,他说:“从前有句俗语:'宁给好汉马坠镫,不给草包当祖宗’,这两句话含义很深,此次河北之战,第六十七军一直在胜利中,但却蒙了一个丧师失地的臭名。到南京见着委座,我将尽一切努力,请求大本营把第六十七军调往上海前线,不再跟刘峙那种活迷糊鬼混了。”我答:“第六十七军虽全部由河北退回但损失也相当严重,有些部队把电台都丢了,如果不加以整顿,马上即向上海转进,大有疲于奔命之势,此古兵法之所忌,似应加以考虑。”他说:“你们作幕僚的人,总是顾虑那么多,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是军人见危投命之秋,只要国家需要我们,又何计其它!”

到南京见蒋介石回来后,吴军长精神十分饱满,喜形于色的向大家陈述他此次南京之行述职的顺利情况。我心知吴军长希望把第六十七军投到上海战场的请求必能获准因为这是蒋介石求之不得的事。第六十七军愿意牺牲,蒋介石又何乐而不为!天津外围之战,第六十七军的战斗力,蒋是知道的,即令吴克仁不来请求,亦将调他来上海增援。不过自愿和被调这二者之间可能有很大的差别:因为他自愿要到上海来,首先要把自己部队的战斗能力夸誉一番,对第六十七军的实际损失就不便说出来,当然也就不能有所请求:如果是被调,则实际上的损失自可全盘提出,所请求补给的一切军需物资自可垂手而得。但由于吴克仁的急于想脱离刘峙的指挥自愿增援上海,又是仓卒向上海转进,而没有得到整顿和补给的机会。

第六十七军到上海后,配备于松江前线,直接受张发奎指挥。此时上海战场战斗十分激烈,双方炮火互相轰击和反复的冲锋,尽日不绝。第六十七军刚一上去,就遭到一次最猛烈的进攻,几乎把军的防线整个冲垮。吴军长曾亲率直属营到前线督战,幸好把突入的敌人消灭,恢复了原阵地。就这第一个回合作战,检点战绩,其损失的程度远远超过以前的战斗。在河北高级军官无一阵亡者,此次交锋的结果,吴骞旅长负重伤,关团长阵亡,下面的伤亡就更大了。

军前进指挥所设在松江城内,白天几乎完全躲在能抗重磅炸弹的掩蔽部里指挥战斗。日机整日不断地空袭,所投下的炸弹没有太大的,其目的为扰乱我军的补给线和麻痹指挥系统,以便利其第一线的进攻。战斗的进行越来越激烈,空袭亦越来越频繁,吴军长虽知前线危殆万分,也不能出去督战,只好在掩蔽部里的电话机旁指挥战斗。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喉咙嘶哑,仍在不停叫喊,常是那两句话:“与阵地共存亡,违令者杀头。”他的部下也总算对得起他,都坚持到了最后,没有在他们的手中失掉阵地。当他听到他的亲密战友旅长和团长们阵亡的消息,口里虽说:“马革裹尸,死于捍卫祖国的战场上,乃吾辈军人最光荣的归宿。”可是他眼里却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参加上海“八一三”抗战的东北军官兵

三、松江-昆山

由于第六十七军暂死坚守阵地,日军几次猛攻,均未得逞,乃转其凶锋于其他的方面。11月5日夜,张发奎来电令第六十七军放弃松江,自行突围,向昆山撤退,并告知敌第十军3个师团在金山卫登陆,已突破守军防线,向我包抄过来,并切断昆山的通路。但敌人的兵力,只占领了几个重要据点,对我之包围圈尚未形成,我军如能集中兵力冲其薄弱部分,自可安全撒退。自这次通话后,张发奎即撤往昆山。吴军长听到敌人已抄后路,再在原阵地坚守已不可能,随即电令第一〇七师师长金魁璧、第一〇八师师长张文清自行组织撒退,目标为昆山。

由于第一线的不守,指挥系统完全陷于系乱之中。松江城挤满了由前方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各部皆有,谁也指挥不了谁,又加上大家处在包围圈内,每个人都企图逃脱被包围的厄运,就更加不听指挥了。吴军长初期还想掌握军直属营,掩护军部指挥人员冲出重围,但到后来发觉直属营已溃不军,想集中一个连的兵力也无能为力。且前方的敌人越来越近,时机紧迫。最后,仓仓卒卒只集中了二三十名战士,刚出街就有不少人失掉了联系。原因是彼时天上星月皆无,黑暗异常,行走不便,加之街上日军特务充斥,随便鸣枪,常有被流弹击中殒命者。当吴军长到达松江通往青浦的要路口时,只剩下军參谋长吴桐岗、参谋处长吴锡凯和从第一线退回来的旅长刘清源,还有几位参谋和军长的两名副官,士兵也不过十余人了。吴军长开玩笑似地说:“我们这些人,比当年曹操败走华容道时,还要狼狈得多!”1937年秋季,不仅华北多雨,上海附近也同样多雨,所有沟小河里面水都是满满的,除公路外其它地方都是泥泞多水,不易通行。松江通向青浦、昆山的公路的第一个交通要点是一座木桥,第二个要点是蛇山口(隘路),路两旁地形复杂,第三个要点是新开河上的大桥(已被敌机炸毁两处)。前两个要点已被敌人控制,目的在截断我军的退路,尤其是我军重武器和车辆的撤退。由新开河大桥至松江城的公路上几乎摆满了车辆和重武器(各种火炮和机枪),后皆为敌所获。

吴军长面对敌人的第一个火力封锁的要点,回顾众人说:“怎样排除桥对岸的封锁?”刘旅长当即接言道:“由我率几名弟兄,用火力将敌机枪火力压制住,你们可趁机冲过桥去。”吴军长未加思索当即同意了刘的建议。这十余名士兵的武器有两挺轻机枪、七八支冲锋枪,其余均为步枪,刘旅长手中的武器是长嘴手枪。他们利用黑暗的掩护爬向桥去,大约越过桥之一半即为敌发觉,对方的机枪开始扫射起来,刘旅长高喊杀声冲向敌人,终因敌方火力过猛,又未弄清敌火力点的位置,结果白白地送掉了最后的一点兵力。更令人难过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刘旅长的阵亡,谁也没有冲过桥去!见此情景,大家都没作声。过了一会,吴军长开言道:“我们再等一等,看看别人是怎样过去的?是否还有别的道路可走?”陆续向这条道路跑来的散兵却有不少,他们一看到敌人的封锁,无心再肯和敌人战斗,便纷纷逃到别的方向去了。看到这里,吴军长觉得既然大家不能集中力量用硬打的手段突过去,只有分头寻找敌人的空隙,潜出敌人的包围圈去!于是,他对我们这些随行人员下令:“从现在开始,大家各自行动。最好是一-二个人在一起,自寻出路,尔后在昆山集合。”我因是军长的随行参谋,要求和军长同行。他说:“我有二位副官同行已经够了。你会游泳,河流阻碍不了你,赶快把大衣脱掉,游泳突去吧,到昆山赶快找着贺副军长(贺奎),请他尽快的把撤退回去的部队迅速集中起来。”我问:“军座打算怎样突围?”他答:“我准备令副官去找小船从别处渡过河去。”因此,我不便再要求和他一道突围了,因船小人多,对军长的行动也不方便。

于是会游泳的人都把大衣脱掉,有的把较重一点的武器也投于水中。吴锡凯处长更为利落,竟把手表和钢笔了一齐抛掉。别人问他这是为何?他答:“万一俘,免为敌人认出我是军官。”

初期,我们几位会游泳的人尚协同一起寻找敌之空隙,由于夜暗和路不熟悉,渐渐的都失散了。我游过许多没顶深的沟渠、小河和一条宽约百余公尺的新开河,首先到达昆山。据突围回来的士兵说:于拂晓前后看到吴军长和吴参谋长已脱离松江和青浦到达新开河附近,正在寻觅渡河中。估计时间,如果真的在拂晓前后到达新开河,则下午必能来到昆山。然而我们几度去戒严司令部探询,均无消息。是日傍晚,我遇到第一〇七师赵参谋,得知第一〇七师金师长和邓玉琢参谋长也在新开河乘船过渡时遭敌伏击,两人均跳人河中。金师长为善游泳的参谋用绳子拖上岸来;邓参谋长却因负伤过重沉没于水中。与邓一同葬身河内者,还有两名参谋。

吴克仁和吴桐岗之死,由今看来是同样的死于敌人的机关枪扫射而沉没于新开河只因和他们同道的人无一生还者,故当时无从肯定其生死。抗战初期,敌人利用吴克仁的下落不明,曾以他的名子命名伪军的部队番号,企图诱骗抗战不力的将领向其投降一般不明真象者,也误认为吴克仁没有死而投降了敌人,蒋介石也明知没有这回事,可是他却既不辟谣,也不表彰忠烈,竟漠然置之。抗战末期,吴克仁阵亡于上海的事实,才渐渐为人们所了解,可是时过境迁了,谁还理他这一档子事?遂令这样一位坚决抗日并以身殉职的军长,落了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1963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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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8-16 23:43

    垃圾蒋介石[无奈吐舌]

山雁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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