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朝皇四子,我的夫君征战归来,与他携手相伴的是却是一个孕相初显的女子。
我轻笑一声,开口道:「煊王殿下,你这是打仗打到寡妇村去了?」
「霓裳,沈心怀的是我的孩子。」
向君清用着比当初要沙哑许多的嗓音告诉我,说想要娶她为妃。
沈心与我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你的王妃之位,我要定了。」
而这位轻狂的天降,同我的内监谢朝一样,都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
2
这位沈心姑娘虽有孕在身,却勤快得很。
虽说她对礼数之事一知半解,但在厨艺和手艺上颇有一番造诣。
她日日往王府的小厨房一钻,变着花样的一日三餐做给向君清吃。
剩下的一些便分给了府里的丫头内监什么的。
短短数日,竟也在王府里混出了些名头。
沈心的到来,让常年清冷寂静的煊王府,生出了许多热闹来。
我同往日一样支走了所有的侍女,一个人在榻上小憩。
「娘娘,娘娘。」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谢朝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嘴里还念叨着娘娘不停。
谢朝是我出王府时在郊外捡回来的公子。
初见时他在路旁饿的气若游丝,我一个不忍心就将他带回了王府。
谢朝生的好看,只是谋生之事一概不会做。
幸得他聪明机智,能想出各种鬼点子逗皇上和太后高兴。
我便将他收了,做了名内监。
我兴致缺缺,懒懒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朝好似很同情我,他碎碎念着:「我担心你啊,府里出了这么个棘手的玩意,想必你也头疼吧?顺便和你讲讲这两天我的发现。」
他声情并茂地和我列举着他发现的端倪。
譬如这名女子对礼数之事一概不知,她的言语亦不像是当朝人。
更重要的是,她竟叫人找来了石灰水,鼓捣着便做出了一个叫冰粉的小食。
「绝非善类啊,娘娘!这个穿越女野心可真大啊!我刚刚可听见,她和煊王殿下说想当正妃呢!」
谢朝简直比我还激动。
我闲散地抬了抬眼皮。
「如若是和你从一个地方来的,又如何?要是和你一样都是小废物的话,又有何惧?」
谢朝默默掬了把泪。
「呜呜……娘娘您又取笑我……」
我笑了笑。
「我出生将门,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母亲是皇后亲妹,我18岁嫁入向家,独自一人打点王府三年,区区穿越女,何足为惧?」
3
向君清回京的第一天,便没有再踏入我的殿内。
侍女荷儿轻声道:「娘娘,不知今晚是否要请王爷来用晚膳?」
我望着殿外那一株衰败的红杏树,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夜晚,微雨打湿了杏花树,落花满地。
我许是太累了,沉沉跌进梦里。
梦见殿外的红杏树开的正盛,遥想当年初见,我为折一枝红杏摔进了王府,与煊王殿下一见倾心。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我出生显赫,向君清为娶我跪在养心殿外三天才求得皇帝陛下同意。
我们曾在红杏树下立下盟誓,唯今生执一人之手。
这样模糊的片段在梦里反反复复,不知不觉我不太安稳地睡了一夜。
清晨侍女来报,说煊王殿下请我去金德殿一坐。
我估摸着是要与我商议纳侧妃一事,便沉下心细想了想。
侍女荷儿还悄声问我是否要去请老夫人来,我摇了摇头。
我身着一身华服姗姗踏入殿内,见向君清紧握着女子的手,眼波微转,尽是温柔之色。
女子见我来了,不情不愿行了礼,便匆忙坐了回去。
向君清开了口,问我采纳侧妃之事。
我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心意已决,臣妾明白。不过请殿下细想想,如今您刚在大胜归来,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您,若此时骤然立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为侧妃,恐惹圣上不悦,姑娘也会遭来杀身之祸,不如先请姑娘在府里安胎,从长计议。」
向君清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王妃说的在理,只能先委屈你了,沈心。」
这位沈心瘪了瘪嘴,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还说出了妾身只愿陪着您就好的肉麻情话。
我暗自冷笑一声,心生一计。
「沈心妹妹如今无名无份住在府里恐有不妥,不如这样,臣妾去寻一户还算有脸面的人家,叫沈心妹妹顶了其家中女眷的名,如此一来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沈心娇滴滴地依偎在向君清身旁,尖着嗓子说,「还请王妃找一户正统人家,可不能让我受委屈呀,不然殿下可是会心疼的。」
我微微一笑。
「一定,一定。」
回了宫里,我派人去寻访了京中各处人家。
在小户人家里顶了女眷的名不是难事。
不过为了配这位沈心姑娘的野心,我还颇为费心地找了一段时日。
幸好找到了一户合适人家。
这户人家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家中男丁入宫做了侍卫,后犯了事被处以割刑当了最低等的洒扫太监。
这样一来,配这位妹妹,不是正好吗?
「奴才给娘娘请安。」谢朝顶着笑脸给我磕了个大头。
「得了吧,别人叫你是太监,你还真把自己当太监了?」现如今揶揄谢朝,大概唯一能让我开心些的事了,「这两天让你盯紧了她,可有什么发现?」
谢朝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说,「皇帝陛下寿宴降至,这两天沈心想借献诗一举,在寿宴上露脸呢!」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对古诗可是非常精通啊!这随便背一首,都可是在能在本朝流芳百世的程度!」
我静默了片刻。
「她要献什么诗?」
「《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谢朝背的头头是道。
我转了转眼睛。
「确实是首好诗,不过……她会的,你就不会么?」
「这首诗虽绝妙,但归根究底吟的还是月,你若能在她之后献上一首赞颂咱们皇上的诗,她何来风头可言?」
谢朝提出质疑,「可我一个内监,能有什么机会在寿宴上吟诗?」
我笑了笑。
「有我在,你还怕没有机会么?」
「对了,你去告诉荷儿,安排她身边的侍女再给她献个出头的妙计。她这般想出头,我便成全她。」我补充道。
风过树梢,将杏花打落在地上。
我望着殿外凝神,想想秋日微凉,却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荷儿,备一盒枫叶酥,我要去见仪王妃。」
4
当今圣上迟暮,大皇子早夭,三皇子胸无大志,五皇子体弱多病,六皇子和七皇子尚年幼。而此时东宫未立,能参与夺嫡的,只有二皇子仪王,向君彦和四皇子煊王,向君清了。
当年仪王风光正盛,便渐显荒淫骄奢之意,皇上有意扶持一位皇子与之相抗衡,而煊王便是他挑中的人选。
当年将我赐婚于煊王,怕也有此深意。
谢朝问过我,对煊王背弃之事真的无甚在意吗?
我只是叹息,想来世间之事本就瞬息万变,何况嫁入帝王家,情爱之事皆由天定,又何必自扰。
向君清的母妃早年病逝,原想着他能早日沉稳,没成想竟没有继承他母妃的半点好,学了一副始乱终弃的德行。
只是我已嫁与煊王为妻,世代光耀皆系于煊王府。
他尽管沉沦于儿女情长,我仍有我的责任需要背负。
我对沈心想要成为正妃的念头嗤之以鼻,而我断不会让她成为侧妃的缘由,不单单只有她抢走我夫君这一件。
向君清若收的是个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个乡野女子,无名无份竟私下有孕,这事传出去,失了圣心不说,将我父帅穆王府,母亲叶氏一族的脸面置于何地?
若遂了他们的心愿,岂非我这个王妃无能?
「娘娘,仪王府到了。」
荷儿将我扶出轿撵,迎面便瞧见仪王妃在门口候着。
仪王妃身着一袭素色长服,一尾锦鲤跃然而上,她微微仰着脸,肌肤映着冷冷的天光,似染了一方雪霜的玉。
「云卿姐姐。」
「今天妹妹怎么想着过来了?」
许云卿迎我去了仪王府的一处院落。
「小厨房出了新花样,想着给姐姐尝尝鲜,便来了。」
我示意许云卿将侍从都退去。
许云卿会意,叫侍从们退下,看着我浅浅地笑。
「今天来,并不是单单给姐姐送这一件礼的,自是有大礼相送。」我闲散地把枫叶酥摆了出来,自顾自地说,「姐姐可知煊王大胜归来,带回来一名有孕女子?」
许云卿勾了勾唇。
「略有耳闻,妹妹怎么说起此事?」
「这名女子怀着的,可是煊王殿下的骨肉。」
周遭一片沉寂。
许云卿震惊得掩住了嘴。
「这话可不能乱讲,妹妹,你这是……」
我摆弄着枫叶酥的碟子,漫不经心道,「这便是我给仪王送的大礼,姐姐可还满意?」
「凭我一句话,自是不能辨别真假,可这流言若传出去,惹得圣心不悦,煊王蒙羞,岂非对仪王有益?」
许云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背信于你,你这样做报复了煊王,可你自身也遭此污名,实在是不值当。」
我咬了一口枫叶酥,只是笑。
「姐姐只管去告知仪王,沾不沾得上污名,便是我的本事了。」
5
寿宴将至。
我身为王妃,挑了件淡红华服,与向君清一起,早早进了宫向皇上请安。
寿宴上歌舞尽欢,人人开怀畅饮,甚是愉悦。
我看歌舞表演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向皇上敬酒。
「臣媳祝陛下福寿绵长,寿比南山!」
「好!好!霓裳有心了!」
皇上痛饮下一杯后,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向君清身上。
而向君清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沈心身上,半点没有察觉皇上已然不悦的神色。
我默默举起了酒杯,想着仪王的人应该该有所行动了。
酒杯落桌,一位王叔酣畅大笑着打趣了一声,「这是君清新纳的妃子吧?啊呀,可真是恩爱啊!」
话音未落,皇上直接变了脸,猛地一拍桌。
「向君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这种不清不白的女子带进宫里!」
龙威之下,沈心吓的瑟瑟发抖。
倒是向君清还算沉得住气,只是缄默不言。
我起身离了席,正对皇上的龙椅,跪下行了个大礼。
「请陛下息怒!此女乃臣媳的侍女,是煊王殿下带进宫来为陛下贺寿的,如若陛下不满意,再下旨惩戒也不迟。」
皇上冷哼一声,「好,朕今天就给煊王妃这个面子!」
沈心哆哆嗦嗦跪在了大殿内,还算完整地背完了《宿建德江》。
大殿之内寂静一片,皇上的眉头稍稍舒展,半晌开口道,「嗯……确是好诗,没想到煊王府的下人,都有此奇才,难得,难得。」
皇上发话,底下众人才长舒一口气,纷纷表示了夸赞。
我看时机正好,便再次开口,「陛下,臣媳觉得此诗虽然好,但终究只是吟月,煊王府还有一位小才之人,想献一首赞颂陛下勤政德政之诗,还请陛下恩准!」
皇上兴致勃勃,大手一挥。
「准了!」
谢朝从后席走出,毕恭毕敬跪拜在地,沉吟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众人赞叹不已,皇上更是龙心大悦,彼时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
「好啊!真是妙诗!还是霓裳会调教下人啊,来人,都赏!」
皇上一口一个下人叫着,想必沈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我微微一笑,又行了一次大礼。
「承恩皇上抬爱,臣媳斗胆再向皇上求一份恩典!」
「陛下刚刚为献《宿建德江》一女不悦,想必是听见了近日有关此女与煊王的传言。」
大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只有我一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煊王殿下不善言语,代由臣媳来向陛下及诸位亲贵解释,此女曾在煊王殿下出征之时救过殿下一命,后被奸人抓走所强,才至如今地步。臣媳不忍看此女孤苦无依,偶然寻得她是京城沈氏之女,家道中落,唯有一兄长曾在宫中当值侍卫,却因犯事沦为太监。臣媳斗胆,求陛下特赦此太监,使其兄妹二人团聚,以略微报答当年此女救命之恩。」
我言辞切切,数度哽咽,在场亲贵不乏有人落泪。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准了,不过如此小事,君清身为亲王,走些门路,便可特赦,怎还需朕亲自来处置呢?」
我叩头致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煊王与臣媳时刻谨记,虽为亲王,却仍是臣子,僭越皇权之事,不敢做,也不会做。」
向君清在此时也站了起来。
「儿臣今日所有皆为父皇所赐,断不敢擅权做主。」
皇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缓缓道,「君清懂事,霓裳聪慧,叫朕心安。赏煊王府,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谢父皇隆恩!」
向君清与我一起叩首拜谢,恍若一对恩爱的夫妻。
「陛下,臣媳还有一礼献于陛下!」
向君清抬头看了看我,想我又是要闹哪出。
皇上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笑了起来。
「哦?看来今日霓裳是花了心思来的。」
我用眼神示意沈心,笑吟吟地说道,「刚刚献诗的那位沈姑娘,不仅略有诗才,更是做的一手好菜,今逢陛下大寿,特作一道稀奇点心,还请陛下看看是否入眼。」
沈心会意捧着食盒跪在殿内。
皇上身边的公公下来接过硕大的食盒打开。
众亲贵们纷纷起身想看看究竟是何稀奇玩意。
只见足足有三层的蛋糕,谢朝说他们那个时代叫做蛋糕,一旁是面团捏的红艳艳的年狮子簇拥着,中间是一串串硕大的蟠桃依偎在一起,红红绿绿的,样子卓实新奇。
皇上瞧了自是龙颜大悦,高兴得那是拍手叫绝。
「手真是巧啊!不愧是你煊王府出来的人!若是哪天朕吃厌了宫里的菜式,想调你这位侍女来做菜尝尝鲜,你可不许推辞啊!」
我盈盈一拜,堵了向君清想要开口的嘴,率先回答道,「能被陛下看中,是煊王和臣媳的福分,陛下若想,随时召了去便是。」
等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