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贵妃最爱吃酸杏。
阿姐在街头卖杏，恰逢宫内之人出宫采买。
那宫人对阿姐的杏连连称赞，阿姐便随她进宫去给贵妃进献。
贵妃咬了一口直喊太甜。
阿姐惶恐间说错了话。
被贵妃直接叫人埋入了杏树底下做肥料。
来年六月，又到了杏子上市的季节。
我推着一车酸杏，引起了宫人的注意……
1
“卖杏咯，卖杏咯，本条街最酸的杏咯！”
我推着一大车酸杏在街头叫卖，路过的客人都捏着鼻子对我指指点点。
“这什么杏啊，怎么这么酸？”
“是啊，光闻闻就酸掉了牙呢！我口水都要出来了。”
我对他们的反应没有任何不满，他们越觉得酸就说明我的杏培育对了。
他们不买，有的是人买。
我拿起一个杏子擦了擦大口大口地啃着，酸溜溜的汁水直把我酸得眼睛眯起。
酸了好啊！
我吃杏子的样子引来了一个宫人打扮的妇人。
“姑娘，你这杏子是从哪里摘的？”
“这是我自己种出来的呀！太酸了都没人买。”
那妇人笑眯眯道：“姑娘，想不想发大财？”
“发大财？”我故作懵懂地看着她。
“跟我来。”
妇人眼角带笑，招呼着我跟她走。
我连忙推着车子跟上去，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一年。
2
我的推车破破烂烂，松垮垮的车轮子在平整的大道上左右摇摆。
“大娘，咱们这是去哪里呀？这里看着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地方，我有点怕。”
“傻丫头，怕什么！大娘我保准把你带上天宫哟！”
天宫吗？
是天宫，还是吃人的地狱？
我低头跟在她身后，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红色的院墙。
一路上我不敢抬头多看，可还是瞥见了那金色的房顶和金色的大门。
这个院子里，就连地面都铺着金砖。
妇人进去回话后被允许带我进去，她低声在我耳边嘱咐着。
我双手密密麻麻叠了一层层细汗。
我呼了一口气，垂手跟在妇人身后。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明艳动人的女人正在净手，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气。
“这酸杏是你卖的？你自己种的？”
我扑通跪倒在地，不敢看女人的眼睛，我浑身吓得直哆嗦。
“回禀贵妃娘娘，此杏正是小女所种。”
我死死盯着眼下的金色地砖，那金色的砖面映出了我的脸色，苍白却坚定。
3
“不错，是我吃过的味道最酸的杏。”
那是当然，我可是特地按照你喜欢吃的品种培育起来的。
“赏。”
妇人见贵妃心情不错，连连磕头：“谢贵妃娘娘赏！”
谁料想贵妃瞬间变了脸。
“本宫说赏你了吗？本宫说的是赏这个小丫头。”
“歪曲本宫的命令，罚！”
周围的小丫头全部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看向妇人。
妇人半个字都不敢解释，她直起身体，接过了小丫头哆哆嗦嗦递上来的戒尺。
我轻轻侧眼看了一下，那戒尺上是密密麻麻的长钉！
“啪啪啪！”妇人拿过带长钉的戒尺，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打去。
只是刹那间，她的脸就鲜血如注。
长钉把皮肉扯烂的声音哧哧啦啦的，如同鬼魅的叫声。
我趴在地上不敢再看，这声音，激起了我内心的仇恨。
看啊，这就是权倾后宫的贵妃娘娘。
只要半点不顺她的意，轻则残废，重则千刀万剐。
不知阿姐被菜刀剁下之前，是不是也这样疼？
4
贵妃娘娘似乎是困了，她起身往内室走去。
她的脚刚好踩住我的手，那厚重的玉鞋底直挺挺从我手指上碾过去。
“咔嚓！”我的手指头近乎断裂。
她一丝一毫都没有避开，更没有停下来看我。
我趴在地上，身体近乎僵硬。
“是个老实的，明日继续来送杏吧，送她出宫。”
“是。”
有小丫头将我引了出去，可是那妇人还在打自己的脸。
我多看了两眼，小丫头连忙把我拉走，到了院墙外她才松了口气低声跟我说：“贵妃不喊停，谁也不敢让姑姑停下来，她这张脸怕是废了，你记住，今后来给贵妃送杏，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可得记住了！去年有一个女孩，她就是……”
小丫头猛然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姐姐。
她是想跟我描述一下我阿姐死的有多惨。
可姐姐的惨死，我亲眼所见。
5
那天，姐姐出门之前给了我两个铜板，她说让我去买两盏雪花酿。
“咱们家杏子这么酸，正对贵妃娘娘胃口，肯定会赏我好多钱，等阿姐回来给你买烧鸡吃，咱们边吃边喝，嘻嘻。”
我开心得要命，买回来雪花酿后，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门口石板路上舔着嘴唇等着吃烧鸡。
我等啊等啊，阿姐怎么也不回来。
“快去看，出什么事了这是？”
“别看了，不让看，都回去吧，围得死死的！”
过路的人急匆匆跑来跑去，他们撞翻了我的雪花酿，我气急了，刚准备蹦起来骂，突然听到有人说阿姐的名字。
“是沈家的大丫头，听说被宫里的娘娘杀了，还剁碎了！”
“天呐！这是犯了什么大错？”
“那丫头向来老实，能犯什么大错？那位娘娘最是可怕……”
我头晕目眩，阿姐，阿姐怎么了？
我逆着人流跑过去，被撞到在地上打滚。
那些围观的人全都被赶了回来，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围着杏园的墙头不让人看。
我趁机钻进了一旁的栅栏里。
这个杏园是给人游玩的，我特别熟悉。
我贴着墙角偷偷摸摸走了半天，看到有人在埋东西。
6
那东西特别奇怪，白生生的，细嫩细嫩的。
两个男人边埋边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可不是我们要干的，实在是宫里头那位太厉害了啊，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位，我们也只能给你祈祷祈祷早日超生了！”
他们埋的，是人？
我差点吐出来。
乱七八糟的洒了一地，阳光照射在上面，一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是阿姐的银镯子！
一瞬间，我明白了，他们埋的是阿姐！
我抠住旁边的树枝，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痛，嘴唇被我咬得血流不止。
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啊！
等他们走后，我足足站了几个时辰，直站到了天黑。
我就着月色，拼命挖着地上的土，挖啊挖啊……简直触目惊心。
我从阿姐已经乌黑的肉上扒下了银镯子放进口袋里。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决定种出贵妃最喜欢吃的杏。
7
次日，那被小丫头称作姑姑的妇人，又来到集市上找我。
她的脸高高肿起，还挂着令人作呕的烂肉。
血红的大口子直愣愣翻在外面，看得我心惊肉跳。
她默不作声又带走了我和我的杏子。
“丫头，看到了吧，这就是惹怒这位的下场，今后你可得小心！”
我默默点了点头，跟着她乖乖进了贵妃的寝宫。
“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耽误了这么久，杏子还新鲜吗？”贵妃脸上有淡淡的怒气。
姑姑吓得又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她不敢开口解释，我却抢了先。
“娘娘，小女是特地来迟的，只因这酸杏和甜杏不同，酸杏一天之中酸度不同，只有在接近傍晚时分吃起来才最美味。”
贵妃不悦：“小小民女，也敢在本宫面前搬弄是非？”
我立马爬到她面前举起一个圆溜溜漂漂亮亮的酸杏。
“贵妃娘娘请尝尝。”
贵妃大抵是心情不错，她拿过酸杏咬了一口，酸酸的汁水喷了我一脸。
“啊！果然比昨日的还要美味！简直是本宫吃过最美味的杏子！”
贵妃踢了踢我，满意地说：“以后你就留在宫里负责种杏子吧，若是办不好，你这副下贱身体可是留不住的。”
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顾着“砰砰砰”磕头。
“孙姑姑，做的好，找的丫头深得我意，赏。”
说完，贵妃就出门了，孙姑姑等贵妃走后拉住我的手夸了又夸。
“贵妃娘娘对你的杏很满意，日后好好伺候，前程好着呢！”
前程？什么前程？
在她面前当牛作马还被打烂脸的前程？
我才不要，我要的前程她给不了，需得从别处借。
我被掌事的姑姑安排去了内园。
内园专门负责皇帝和嫔妃们的瓜果蔬菜一应吃食，其中还单独辟了一个园子给贵妃种杏树。
以此彰显贵妃的尊贵。
此时正是杏子成熟的季节，我尝了尝，味道都不对，可是我有办法让它们符合贵妃的口味。
次日，我去给贵妃送杏，正赶上她在宫里大发脾气。
瓶子破碎的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溅起来的碎片砸了我一脸，我双颊生疼，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下来。
贵妃一看我模样凄惨，反而更生气了。
“下贱坯子！血都把本宫的杏子弄脏了！滚去跪着！”
她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直打得我眼冒金星，脸上被划破的地方更是疼得锥心刺骨。
我拼命磕了几个头，然后爬到了院子中跪好。
也许是老天爷有意把我衬托得更惨，我刚跪好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打得我生疼，脸上的伤口又麻又刺，就像有人拿着刀尖扎我的脸。
“皇后那个贱人！她居然敢笼络得皇上在她那里连续留宿了两天！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我心下冷笑，贵妃还真是胆大包天，皇后再不得盛宠那也是中宫，怎能由她如此侮辱？
这样的贵妃，即使我不做什么也离死不远了。
贵妃听到了我的笑声，她站在廊下咬牙切齿地往我身上扔砚台。
“你是在嘲笑本宫吗？好大的胆子，来人！拉下去砍了喂狗！”
我连忙跪着过去，不顾头上被砸的伤口，冷静道：“娘娘，奴婢有一主意，可以助娘娘博得陛下垂怜。”
“你若是敢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我吞了吞口水，嗓子干巴巴地发不出话来，我是真怕她立马杀了我。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8
贵妃听了我的话后狐疑道：“你是巴不得本宫去见阎王是吧？你想让我死？”
“贵妃娘娘尽管去试，若没有起作用，奴婢不用您吩咐，自己爬去狗窝！”
贵妃思索了片刻后抽掉了头上的金钗，命人跟着她走。
我跪在原地不敢动，没有任何人敢给我遮雨，贵妃一夜没回来，我就跪了一夜。
但是我知道，我的办法一定是起了作用的，否则她不会一夜未归。
想必夜间她在那金帐暖纱床榻上受尽了宠爱。
果然，她一脸满足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串捧着赏赐的宫人。
“你这丫头确实有点用处，以后日间你去照料杏树，夜间就来本宫殿内伺候吧。”
“起来吧。”她淡淡道，并没有看我。
可以，我很满意，我终于得到了日日接近她的机会。
这都要感谢我给她想的那个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