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江淮异的第五年,他爱上了我的贴身丫鬟,日日宠幸她。
因为她的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此,不再踏进我的房门。
他早就忘了当初求娶我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一瓢饮。」
我原本想守着青灯伴古佛。
却不料遭人设计陷害。
血崩之时,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原宿主放弃回家的机会,你愿意替代她离开这里吗?」
我流着泪,含笑说,「我愿意。」
1
院外又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兰芝努努嘴,迈着步子朝窗外看了几眼。
愤懑地将窗户关了起来。
「开着吧,通通风。」
我饮下一杯茶,笑着看她。
她委屈地红了眼眶。
「采薇那贱婢,整日穿着打扮像极了勾栏里的女子,今日更甚,那裙子生生截去了一大截,露着那双腿,只隔着一层纱,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偏偏她这般作风,王爷瞧了也不生气,还宠着她由着她。」
我眼里一片平静。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早就听惯了,也见怪不怪了。
也只有兰芝,次次听了次次气。
我牵出一抹笑,看向她。
「你这消息都是上哪儿打探到的,总这么及时。」
她眼里簇着火。
「哪儿还用打探,她那院子里的丫鬟,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就差到咱们院里,面对着面说了。」
我没回她,又端起茶壶,续上了一杯。
说来也是奇怪。
自从我不再将全部心思放在江淮异身上后。
心口处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绞痛了。
「兰芝,陪我出去走走吧,赏赏院外的梨花。」
我伸出手,却不见她来扶。
我诧异地看向站在原地的她。
神色怪异,脸色涨红一片。
「您今日不是还要诵经吗?等您诵完经,我再陪您转转。」
说着,她便要去准备。
「兰芝」
我叫住她。
她停下步子,却未转过身来看我。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兰芝垂着脑袋,几滴泪花砸进地面。
半晌,缓缓抬了头。
「小姐,您的梨花,全没了。」
2
我拿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她抽泣着向我解释。
「采薇那个贱人,说是要吃梨花糕,就因着她的一句话,王爷就让人把您的梨花全给摘了,那可是当年他亲手为您种下的。」
「小姐,您说王爷怎么能这样呢?成亲不过五载,王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当初他要娶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胸口痛得闷闷作响。
江淮异他变了吗?大概是不曾吧。
年少时的他,也会因为我的一句想吃,爬到我家墙头,说要带着我去。
是礼法教养让我望而却步。
可他却不死心地趁着夜色驾马跑到城西买给我。
更是在成婚后,跑去学了方子。
亲自下厨,做给我吃。
他一直都是这般胆大恣意,一直都未曾变过。
他依旧是他,变得也只是那颗不爱我的心罢了。
我出门的时候,采薇正爬在树上。
去采摘那早就剩的为数不多的梨花。
「我跟你们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欢快得像只鸟儿。
一不留神踩空了脚。
我下意识地想要出声提醒。
一抹身影却是更快地出现在了那里。
江淮异紧紧地抱着她。
嗔怪她的不小心。
而采薇也后怕地紧搂住江淮异。
二人紧密的,像是谁也插不进去。
我原以为,即便再见到这种情形,也能不再动容。
却发现,自己诵的经还是不够多。
参透得也还是不够。
「不是说伤风了吗?出来做什么?」
江淮异很快就发现了我。
眼睛扫向我这里时,有着许多的不耐。
我未开口。
兰芝却先替我打抱不平。
「王爷怕是忘了,王妃最是喜爱这些花,现如今全没了。」
「啊?我不知道。」
采薇一脸茫然。
她曾是我的贴身丫鬟,说她不知,实在不可信。
「都怪我贪吃,实在抱歉。」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兰芝脸上。
我护住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些。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本王的,本王做什么决定,是你一个贱婢能议论的?」
「不要说是区区几棵梨花树,只要薇儿喜欢,你们的葳蕤阁也要腾出来。」
「王妃,管好你的丫鬟,下次再敢乱说,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江淮异很生气。
他缩减了我院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月钱。
有些同我不一心的,已经颇有微词了。
他还吩咐下来,让我在院内反思己过。
诵经诵到一半时,我停了下来。
细想了一下自己有什么过错?
最终,轻叹出一口气来。
大概不爱的时候,连我看他一眼都是罪过。
我为我的心不清净而懊恼。
默默又添上几遍诵读。
兰芝进来的时候。
明显是带着怒气。
这丫头是我的陪嫁,自小和我一同长大。
我从未当她是下人。
终是惯得她脾气大了些。
「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院里好些奴婢自掏腰包,上赶着要往那处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越是做下人的,脑子越是活络。
她们见我如今不受宠,自然是要谋个好去处。
我怜惜的目光看着她。
江淮异那一巴掌打得狠。
直到现在,兰芝脸上还有些红印子。
这一巴掌,看似打在兰芝脸上,又何尝不是打在我脸上。
「兰芝,别再为我惹怒他了。」
「我怕我,保不住你。」
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落了泪。
3
采薇是我买来的。
遇见她的那天,她正蹲在街边。
身旁躺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
她说那是她病死的养父。
她是孤儿,是养父将她一手带大。
现如今,养父病死,她无钱替他收尸,为感念抚养之情,唯有卖身葬父。
我朝以孝治国,我念她孝顺。
给了她钱。
我不要她报答。
她却跪地磕头祈求我收留她,以此生用心侍奉报答我的恩情。
可却也没想到,她是这么报答我的。
从前的她,也并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她脾气秉性浑然大变。
变得让江淮异移不开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成王府走水的那天。
我已半月余未见到江淮异了。
自从他宠幸了采薇后。
便再也没来过我这里了。
其实,不来也罢。
我嫌他脏。
有次他醉酒,误打误撞到了我这里。
不由分说就欺压在我身上。
嘴里唤着我的小名。
我流着泪,看着他颈肩上的大片红痕后。
用力将他推开。
他阴鸷的眼神,至今难忘。
「王妃,你当真以为本王非你不可吗?」
我从未这样以为过。
那夜后,王府的下人们嘴里互相打着趣。
说着碧水云居里的采薇姑娘,那夜唤得有多大声。
他们家的王爷是有多厉害。
烟熏过来的时候。
我沉着冷静地将被褥打湿,蒙在身上。
四处蔓延的火舌。
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我吞噬殆尽。
我小心躲开,好不容易找准缝隙逃了出去。
就见兰芝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管家拉着她,不让她钻进那火房中。
「是王妃!王妃无碍!」
她哭红了眼,扑向我。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嗓子被呛得生疼。
声音嘶哑难听。
我虚喘出气,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顾礼仪,抱着我大哭。
我手掌轻抚她的背,以示安抚着。
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四周。
着火的位置,除了我这葳蕤阁,还有碧水云居。
那处和我这不同。
那边冒着浓浓黑烟,火早就被扑灭,锣鼓喧天的,人群密集。
而我这零散的几个人,火焰直到现在都未彻底扑灭。
「坏了,王爷今日回府,此时就在碧水云居。」
我心怦跳个不停。
手指紧攥在手心里,似是挣扎。
「小姐」
兰芝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的手臂。
我这才恍然发现。
手腕处不知何时,被烫伤了一片。
此时狰狞可怖。
因着我心乱如麻,这才并未察觉到疼痛。
「去碧水云居。」
兰芝一脸不愿地牵着我,去了碧水云居。
「小姐,王爷那般对你,你还管他做什么。」
「您担忧他,可他又何曾担忧过您,那边的大火早就扑灭了,咱们这边还烧得正旺,他怎么就不说来看看您,您就是太心慈手软了,才会任由采薇那贱人踩在您头上欺压。」
我顿住脚步。
她也被迫停下。
「兰芝,我只是,不希望他死。」
即便现在已然对他无爱,可也不愿他死。
曾经那些过往,他对我的种种好,偶尔还能回忆起,那毕竟是真实存在的。
碧水云居和我院子离得并不远。
兰芝牵着我,没走多久就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里。
那院落设计得精巧,有荷塘有花园,看着就像是精心打理建造的。
不过此时,也被火舌吞噬了一半。
江淮异背对着我,坐在石墩上。
而采薇就在他怀中,小心呵护。
和我的狼狈相比,她白净的脸上,不染一丝尘埃。
「王爷,王妃来了!」
她羞赧地躲进江淮异的怀抱中。
像只害怕生人的小鹿。
「呸!」
兰芝在我身旁,对着他二人背影啐了一口。
「你没事吧?」
他皱着眉,转过身来看我。
4
我苦涩一笑。
半晌,摇了摇头。
「没事就先去偏院歇着吧。」
说罢,换上一脸柔情似水的样子,看着采薇。
「你肯定吓着了,我带你回我那处。」
「王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行!本王就要抱着你,一刻都不能放下。」
路过我身边时。
江淮异一个侧眸都没有。
「嘶,小姐好痛。」
我慌忙松开手。
兰芝说得对,到底是我自讨没趣了。
原来不仅是曾经的好,能被记起。
这些点滴的痛,更是叫人难以忘怀。
方才,大火掀起时。
我衣裙的一角也被燃起。
我有一丝的慌乱。
那一刻,我的目光总不受控地看向门外。
期冀着那一抹身影出现在这里。
可现实,犹如棒槌,将我彻底打醒。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不爱则不痛。
那天过后。
我便闭门不出,修身修心。
直到江淮异派人来通传。
葳蕤阁修缮好了。
我和兰芝回到院落时。
发现了那几棵梨花树。
满院东风,海棠铺绣。
梨花飘雪,美不胜收。
「这是王爷亲自吩咐小的,为王妃栽种上的。」
管家是个能说会道的。
不然,也坐不上现在这个位置。
「哼,装什么深情胚子。」
兰芝撇过去头,不看那处。
管家闻言蹙了眉头。
碍于我在这,并未说什么。
「李管家」
「王妃,您吩咐。」
他行了行礼。
「这几棵树,有些挡视线了。」
「砍了吧。」
我无视他惶恐的模样。
回了屋子。
那几棵梨花树,到底是没砍了。
毕竟是江淮异下令吩咐栽种的。
没他的命令,他们自然是不敢去动。
而我,早就在这府上人微言轻了。
可我没想到,当天晚上。
江淮异就来了。
进了门,他也没说话。
我在诵经,更是顾不上看他。
我屋中燃着香。
他闻不惯,轻咳了几声。
「苏箬涵,我有苛待你吗?」
他问得莫名其妙。
我抬首看去,他目光幽深。
「王爷为人大度,不曾苛待过。」
他嗤笑出声。
「那你这一身打扮,活像个尼姑,整日地求神拜佛,闹得院子里乌烟瘴气,我这王府什么时候成了寺庙了?」
我无言以对。
现在,是连我礼佛诵经都不行了吗?
他,已经这么容不下我了?
见我迟迟未答,他显得颇为烦躁。
「院子里的梨花,你不喜欢?」
「恩」
「既是如此,砍了也就砍了吧。」
「来人,现在就去砍了。」
他厉声呼喊。
底下的人,无敢不从。
倒是折腾了那些栽种的下人。
砍伐的声音不间断地传入我耳边。
我未曾去看过一眼。
江淮异也并未离开。
而是坐在雕花木椅上。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直到最后一棵梨树轰然倒下。
他拂袖起身。
临到门口,他猛地停住步子。
「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唤我王爷的?」
直到他走出葳蕤阁。
也没等到我一句回答。
我睁开疲累的眼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他让采薇,也叫他淮异开始的吧。
他早就忘了。
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箬箬,我想听你唤我淮异。」
「从今往后,我只准你这么唤我。」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