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细琢:《柳叶刀》的一周

柳叶记事本 2024-02-09 03:35:48

《柳叶刀》(The Lancet)的一周往往从周三开始。如今,《柳叶刀》发表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准备就绪后先在网上发表(online first),在数天或数周后再整合到一期中,然后再邮寄或者email给订阅读者。《柳叶刀》仍然沿袭着原有的印刷周期,从周三开始,每周一期,这也决定了《柳叶刀》的工作节奏。每年印刷51期,这种“咚......咚......咚......”的重复节拍,两个世纪以来基本没有中断过。在蒸汽铁路或摩擦火柴出现之前,《柳叶刀》就已经开始每周出版了。想想都让我眩晕。

有一点没有改变:编辑们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阅读上,从新论文、返修论文,到同行评议报告和作者回复。在期刊每周的出版过程中,编辑们会经手大量的信息。以前是在被太阳晒得发黄的文件夹里的一堆手稿,现在是在线内容管理系统,每周三都会开会评估新的投稿。《柳叶刀》每年收到约8000篇投稿,其中包括约3000篇原创研究论文。

Douglas Fry at Piranha Photography/© The Lancet, Elsevier Ltd

因此,编辑们需要提前阅读这些投稿。他们也会对所阅内容做出评价。这是对好奇心的一种锻炼。我们会问自己很多问题。假设是什么?研究方法是否可靠?是否符合伦理?这篇论文是如何在已知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的?这项工作具有决定性吗?最重要的是,这篇论文传递了什么信息,让普通的医学读者了解到这些信息是不是重要?回答这些问题并非一个人的任务。大多数论文都要经过至少六位不同专业学术期刊编辑的审阅。这是一个合作的过程,我们希望做到民主。偶尔会遇到明显可以考虑发表的好研究,但大多数情况下需要我们判断。我们会做出评论,梳理,并重新构建文章;肯定优点也强调缺点;有时会有分歧,当然也会讨论。最终,一批新的投稿会被分成两组:一组将进行外部同行评议,另一组将被婉拒并表示遗憾。

听说,《柳叶刀》的一位老编辑曾经怀疑——大概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把一沓稿件从楼梯上往下一扔,把落到最底下的拿出来发表,读者是否会发现。就像那只大猩猩,扔飞镖选股打败了华尔街基金经理。有这么多高质量的研究正在进行,编辑的干预真的有那么大价值吗?诚然,《柳叶刀》因版面有限而不得不拒绝了许多好论文。但质量控制对编辑的工作至关重要。而且,质量控制不仅仅是确保核对表上的事项全部完成、遵守医学报告指南(尽管这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海明威说过,优秀作家最本质的才能是内嵌的、雷打不动的废料探测器;这也同样适用于编辑。在我们所审阅的研究中,完全造假的情况很罕见,但编辑必须留意是否有不符合事实的描述、与数据不符的结论,或不一致的论点。即使是最强有力的研究报告,通常也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

主观因素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存在。保证质量是第一要务,但每位编辑都有自己的兴趣,这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和选择。对于《柳叶刀》应该发表什么,哪些研究成果更有趣,什么问题值得更广泛的关注,编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以及随之而来的偏见和作为选择者的特权。作为一个多元化且考虑周全的编辑团队,柳叶刀的编辑们深切地认识到他们是作为把关人的角色,并努力以积极的方式来践行这一身份。健康公平是《柳叶刀》精神的核心,这就需要放大那些原本可能无法被听到的声音。但无论如何,期刊都是编辑及其决策的反映。随着科学论文发表数量激增,读者的时间越来越紧迫,编辑就有了一种“策展人”(curator)的感觉。我们希望创办一份读者信赖的期刊,它不仅准确、有用,而且具有挑战性、令人惊喜并发人深省。

周四,通常下一期的很多内容都已经确定下来。大家热烈讨论健康和医学界发生的事情。也有不少人一边喝茶,一边遥望远方。社论是期刊的声音,这一天会讨社论选题,并大致确定论点。周四也会召开编辑审稿会(manuscript meeting),根据同行评议报告重新讨论论文。每推进一步,有望在《柳叶刀》有限版面上发表的候选文章都会减少,会有一部分被淘汰。我们的网站可能有无限的空间,但印刷期刊却没有。此外,《柳叶刀》员工的人力也是有限的。制作《柳叶刀》期刊是一项巨大的团队工作。文字编辑、绘制插图、处理文件、安排版面、撰写新闻稿,这一切都需要技巧、精力和时间。这是编辑工作的奇特之一:我们的很多时间可能都花在了最终不会发表的论文上。

Douglas Fry at Piranha Photography/© The Lancet, Elsevier Ltd

要拒绝这么多论文(《柳叶刀》的研究论文投稿的接收率约为5%,但许多论文会转投给《柳叶刀》旗下其他专业学术期刊),很容易将编辑视为一个消极的工作:一个筛选、删除和拒绝的过程。但编辑工作也有积极的、建设性的一面。编辑的工作是帮助作者改进论文,尽可能提高质量,并帮助作者完善文章、传递最重要的信息。此外,还有编辑们所谓的号召力。期刊是一个社区的一部分,编辑有机会将这个社区聚集起来,共同面对当下的问题。科学出版的启蒙运动的起源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用知识推动进步的理念。

《柳叶刀》在此类工作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尽管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工作可能比其他工作更为紧迫。1902年,《柳叶刀》发表了白兰地特别分析重大报告(Special Analytical Commission on Brandy)的调查结果,并紧急派遣一名委员前往法国进行广泛采样。显然,人们对掺假问题确实存在担忧,但很难不去想象,一个满脸胡须的老家伙打着一戳就破的科学调查旗号、周身围绕着厚厚烟雾,乘着马车从一个白兰地酒庄到另一个白兰地酒庄的样子。

如今,《柳叶刀》把精力放在了更严肃的项目上。在过去20年中,我们发表了越来越多的重大报告(Commissions)和专辑(Series),讨论与人类健康和福祉息息相关的主题,从新生儿健康到死亡价值。这些工作往往非常庞大;一份典型的重大报告从构想到发表可能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每当每周忙碌的出版周期腾出空闲,编辑们就抓紧时间参与到其他时间段的项目。有些编辑负责的内容无需在周末前定稿,他们就可以在周五开展此类工作。

到了周一,印刷版已经成形,编辑团队也变得更加紧张忙乱。与作者进行最后的核对、语言润色、插入图片、修改文案。排版既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编辑们分成几个小组,挤在电脑屏幕或校样前,来回拖动文字,删减或添加说明。

周二是出版日,到下午一开始,工作强度已升至白热化。时间堪堪足够做些小调整。有终审(final reads),还有最终审(final final reads)。对于编辑们的名声,说得好听点是“注重细节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爱管闲事的学究”,围绕着不可分割的不定式以及插入破折号,不允许他们晦涩难懂的规则出现任何例外。在一次乡村宴会上,我曾对一位愉快但眼神坚定的女茶客说,我是一名编辑。“啊”,她饶有兴趣地回答道,“一个咬文嚼字的家伙”(a comma cruncher)。不得不承认,她的界定触及了真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一位前编辑在至少15年里阻止了“tool“一词出现在《柳叶刀》里。编辑们已经习惯于各种语法和文体规则,要让他们完全放弃是很难的。在《柳叶刀》工作几年后,就总会注意到广告牌或餐厅菜单上没有使用牛津逗号(Oxford comma)。

《柳叶刀》的风格指南长达82页,涵盖了方方面面的内容,从如何正确地提到圣诞岛(Christmas Island),到眼科图像中视盘的正确方向。除了关于如何最好地引用推文的指南外,还有一些听起来让期刊不那么现代化的遗留规则,比如要用telephone而非phone,尽管编辑们可以使用fax而非facsimile。还有很多诉诸常识的建议——这是最不能忽视的规则。

到下午3点,校对员做完最后一个只有内行才懂的标记。主编们纷纷表示祝贺。制作编辑收到最终确认,表明期刊完稿并可以将期刊印刷文件发给印刷厂。不久以前,还需要骑摩托车去送;如今,一封邮件就能搞定。

之后就可以松一口气。新闻稿发出去了,行政事务也整理好了。有些同事还记得,从前处理完一期的内容后,大家会传一圈雪利酒瓶以表庆祝。我真希望这一传统能够恢复,不然远程工作就要彻底终结它了。(何况还有谁喝雪利酒呢?)所以,取而代之的,只是片刻的平静。深呼吸。沉默。

然后一阵噪音传来,咚......咚......咚......新的一期又开始了……END

Sean Cleghorn

The Lancet, London EC2Y 5AS, UK

sean.cleghorn@lancet.com

I am an Executive Editor at The Lancet.

题图 Copyright © Douglas Fry at Piranha Photography/© The Lancet, Elsevier Ltd

中文翻译仅供参考,所有内容以英文原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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