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美酒店101号房。

未婚妻正和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在里面。

我放在门把上的手抖个不停。

最终，我决定放弃前台给的备用房卡，轻叩门板，给她留点尊严。

1

离婚礼不到3天，老板临时通知加班。

在打车赶往公司的路上，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直直撞了过来。

病房一片黑暗，监护仪屏幕上的线条弯弯折折，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轰鸣的货车声似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朝着近在咫尺的光亮爬行，却好像被束缚在了黑暗中，无法挣脱。

在车轮就要轧到我的瞬间，我猛然惊醒，冷汗浸湿了我身上的宽大病号服。

女友珊珊下楼买早餐上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等我问，他主动开口。

“我在楼下看见珊珊，顺道一起上来探望你了。”

珊珊把小桌板嵌到床栏的凹槽里扶我坐起来。

她买了一个馒头一颗水煮蛋和一杯豆浆，都凉透了。

“怎么只买一份？”

“我吃过了。”

我将视线移向顾裴。

“我俩一起在楼下吃了。”

顾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局促。

中午医生查看我右腿的伤。

“手术很成功，骨头固定得很好，床位紧缺，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六个月后来取钢板。”

我福大命大只是右腿大骨断了，前排司机当场就走了。

我拄着拐杖坐到珊珊车的后座。

和她谈恋爱的这五年我一直都是坐的后座。

她喜欢开车，说副驾不安全，遇到突发事故司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用副驾去挡。

我把车门又推大些想让顾裴也和我一起坐到后面，他淡淡看我一眼，拉开副驾的门坐到珊珊旁边。

开门，落座，行云流水。

甚至都不用调座椅就能坐的很舒服。

道路两旁的风景极速向后飞驰，他们的背影像极了爱情电影里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主角，而我却只是一个莫名的围观男配。

2

我们三人在同一层楼上班，珊珊和顾裴是同事，我在他们对面公司。

顾裴长得很帅，追求者数不胜数，在和我谈恋爱前，珊珊也是其中一个。

那天我吃坏肚子要去卫生间，一出办公室大门就看到珊珊和顾裴在争吵。

珊珊死死握着顾裴的手腕，“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裴很不耐烦，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放开，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珊珊沉默片刻，握着顾裴腕骨的手突然转移到我的腕骨上。

“阿杰，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试试吧！”

她明明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顾裴。

顾裴朝她翻了个白眼，“幼稚！”

语毕叉着手臂回到了自己工位上。

被明艳漂亮的珊珊表白都不心动，虽然是这种形式。

她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皮肤白皙，个子高挑。

我是专科生，长相一般，扔到人群里立马找不到那种。

很多人都说我俩长不了，但事实证明她们错了。

我俩一谈就是五年，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车祸，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腿不方便走，珊珊停好车扶我回家。

顾裴在家里坐了一会，要回去时珊珊留他吃晚饭。

顾裴看着珊珊的眼睛弯成月牙，故意开玩笑，“我留下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珊珊皱了皱眉似是怕我误会，“不会。”

确实不会，我们谈恋爱这五年，除了牵手拥抱接吻，其他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俩出去买菜后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车祸后我昏迷一个月才清醒。

一个月没回家，家里的布置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3

原本光秃秃的大理石餐桌中央多了一个插着玫瑰的花瓶，几片枯萎的花瓣落在桌面上。

应该是发挥完浪漫价值后忘记丢弃了。

沙发垫换成了美国队长的款式。

电视机上摆了一排美国队长的人物公仔。

就连拖鞋上的装饰印的都是美国队长。

厨房里，两道绝配的背影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珊珊摘菜，顾裴切菜。

珊珊炒菜，顾裴递调味料。

珊珊装盘，顾裴将盘子端到餐桌上。

“阿杰，饭马上就好了，你先看会电视。”

他把茶几抽屉里的遥控器递给我，没费一点时间就精准定位到连我都不知道在哪的遥控器。

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好像是客人，他才这个家的男主人。

智能电视莫名开了一年的会员，而我和珊珊从不看电视。

不小心按到播放历史里面，近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观看记录。

都是些漫威电影。

顾裴是漫威的狂热粉丝。

“阿杰，吃饭了。”

我关了电视在餐桌前坐定。

“家里怎么有这么多美国队长？”

我盯着顾裴挤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美国队长。”

“阿杰，你别误会啊。”他还要说些什么，上下翕动着嘴唇，静默很久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珊珊云淡风轻帮她打了圆场。

“顾裴搬家暂时没找到房子，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昨天才搬走，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带走。”

呵，真巧。

我出车祸昏迷他住到我家，我清醒的前一天又搬出去。

突然想到什么，我将视线移向珊珊，说话的底气一下泄了个干净。

“那你呢，你住哪里？”

我最不想听到的回答还是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也在这里。”

她回答得不咸不淡，漆黑如墨的眼珠被浓密的睫毛盖着，看不见任何情绪。

我脸色刷白如遭雷击，手中的筷子掉在陶瓷盘上击出清脆的声音。

整整一个月我的女朋友和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

“阿杰你别多想，我和珊珊只是朋友，我要真对她有想法，早五年前她追我的时候就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他坦坦荡荡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我多疑了。

珊珊神色稍显不悦，眉间因生气而挤出的川字若隐若现。

“顾裴已经结婚了，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住一个月能发生什么？”

是啊，有老婆为什么还要住到我女朋友家里？

可我不敢质疑。

害怕珊珊生气。

她生气可以一个月对我视若无睹，但我不行，我害怕失去她。

和一个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谈恋爱，我永远都是懦弱的一方。

4

三个月后我腿能走路了。

叮咚～

珊珊发了一条短信，“下班一起去菁禧吃饭。”

我很疑惑，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她怎么突然要去高档餐厅吃饭。

她从进餐厅就一直左顾右盼，像在找什么人。

身后响起服务员清亮的嗓音，“欢迎光临二位，这边请。”

珊珊的视线定格在我身后。

我一转头看到服务员领着顾裴朝我旁边那张空桌走去。

路过我时他停了下来，“好巧啊，阿杰。”

我回以微笑不想和她说话。

似乎怕我误会，他又补了句，“今天我生日，我和我老婆每年都会在这过生日。”

我说怎么突然带我来黑珍珠一钻餐厅吃饭，原来是顾裴过生日，为了不让他老婆起疑所以才顺带带的我。

我越想越觉得不甘，拿咖啡的手气到发抖，还不小心溅了几滴到衣服上。

我去卫生间清洗咖啡渍出来时，一位小哥挡在我前面，咔嚓一声按下了手中相机的快门。

珊珊和顾裴肩挨着肩的亲昵照片从相机底部慢慢滑出。

“祝二位长长久久。”

小哥把抓拍的照片送给顾裴。

我重新坐回珊珊对面的位置上，顾裴把照片反扣到桌子上去了旁边的空桌。

“这是什么？”

我伸手去拿那张照片。

“没什么。”

珊珊快速地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一个雍容富态的女人走到顾裴身边，手在他肩上拍了几下，说话的语气很强硬，“刚刚接到电话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下一个生日我再陪你一起。”

顾裴抓住她的衣角不愿放手，“你答应今年要陪我的。”

中年女人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吓缩回了手。

这个女人我见过，是顾裴的老板。

“下一个下一个，你的工作总是那么重要，我又算什么？”

他踢开椅子刷地一下站起身，桌上的碗碟被他不小心磕到桌沿的腿震得叮当作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我从珊珊的眼里看到一丝慌张，尽管她极力掩藏我还是能察觉到。

“我去安慰一下他，你在这等我。”

不等我答应她就拿着椅背上的外套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把垃圾桶里揉成一团的照片拿走。

我承认珊珊和我表白时她确实不喜欢我，她对我的表白可能只是为了激怒顾裴的一个手段。

但我把她随口一说的话当真了。

我始终坚信，只要我对她足够好，只要我付出的足够多，她一定会喜欢上我。

一开始她对我单方面的付出很抗拒，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直到顾裴结婚从公司离职。

她萎靡了很久，我一直陪着她。

就在我以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打算放弃的时候，她第一次主动找了我。

她说她想通了，决定好好和我在一起。

我们相处得很合拍，一起在上海努力存钱，终于买了一间属于我们的小房子。

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我把她抱在怀里，憧憬着只属于我们的婚礼。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消失五年的顾裴突然又出现到我和珊珊的生活里。

我真的很不甘心，明明只差三天我就可以和珊珊结婚。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车祸？为什么她又要闯进我的生活？

餐桌上的菜一点都没动，服务员提醒我已经到餐厅的关门时间。

空荡荡的餐厅没了先前的人声鼎沸，晦暗的灯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掐亮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让我在这等她，我等到餐厅关门依然没等到她来接我，也没等到她的一个电话乃至一条信息。

晚秋的夜风吹到脸上很疼，疼到人心窝的那种。

我关上出租车的车窗，绚丽的霓虹碎片在我眼前极速倒退、消失。

珊珊会不会也像这霓虹碎片一样，从我生活彻底消退？

5

家里的灯没有打开，她没回来。

直到第二天中午珊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你还喜欢顾裴，对吗？”

房间一下陷入死寂，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因紧张而加速搏动的心跳。

我问得很小心，哪怕知道她的答案我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曾经很喜欢。”

曾经？那现在呢，现在大概依然很喜欢吧。

我没有像我预料那般发狂咆哮，依旧平静地立在原地。

心脏好像刺进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搅得五脏六腑支离破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悄然溢出。

我以为我和她会在今天结束，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将我早已麻木的身体拥进怀里。

她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心。

柔软的长发在我耳边蹭来蹭去，她说话的嗓音柔柔的，让人沉沦。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你陪了我五年，我不会辜负你，等你腿好了我们就结婚。”

她的话让我很意外。

上天真是爱捉弄我，每次想要放弃和她的感情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个让我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尽管我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尽管心里早有预感她不属于我，可万一奇迹发生呢？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我都不想放弃。

我挣扎着要逃脱这陷阱一般危险的怀抱，越是挣扎桎梏就越紧。

她带着我往后面的大床一点一点移动。

还在犹豫时身体像被柔软的床垫吸附，怎么都用不了力。

整个房间充满危险的信号。

她的呼吸很温暖，一点不落地喷洒在我的脖颈。

叮咚～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在这样迷离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兀。

她看了眼消息走出卧室打了通电话。

“是谁？”

“主管打的，让我去三亚出差，可能现在就得走了。”

呵，主管。

为什么要骗我？

我明明看到是顾裴发的短信！

她是去找顾裴，我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不能把陪了五年的女朋友，就这么拱手让人！

6

顾裴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新动态。

自从他横插一脚在我和珊珊中间，他社交账号更新的任何内容我都会点进去细细查看，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一张露着健硕腹肌的自拍照，对着镜头张扬地比着耶。

明媚的阳光打在他微棕的肌肤上，染成棕色的碎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

这样的长相对任何一个女人勾勾手，恐怕没有一个的魂不会被勾走。

如果我也有这样一张帅气的脸该有多好。

图片上方配了一段文字。

第二十六个生日和爱我的人一起度过，虽迟了一天，但很圆满。

这条朋友圈的定位是三亚。

我点开图片放大到极致，一点一点探索。

照片的边角有一小块衣服布料，整个人只有一只手臂入了镜。

珊珊有一件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衣服。

算算时间，她差不多两个小时前就抵达三亚了。

我拨通珊珊的手机，响了很久她才接。

“你到了吗？”

电话那头风有些大，偶尔有海浪拍打声。

“刚到不久。”

嘈杂的人声让我有些听不清她说话。

“你一个人去的三亚吗？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现在有些忙，晚点再打给你。”

滴的一声后，电话那头只剩嘟嘟嘟的挂断声。

有些忙，忙着给顾裴过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