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续数千年的浩瀚史书中,无数人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记载。女性作为封建文明中的弱势群体,往往只能通过“后宫”这一渠道体现自己的风采。虽然所占篇幅有限,但由于身在权力的最中央、足以影响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使得她们往往具备许多王侯将相都难以比肩的威力,甚至可以左右历史的走向。
其中,说到最凶恶、破坏性最大的,当属西晋第二位皇帝司马衷的贾皇后:
她私德败坏。身为太子妃时,就出于嫉妒,亲手杀害怀有身孕的其他东宫嫔妃;随着升级为皇后,自己的夫君、当朝皇帝还活生生身居庙堂之上,她就敢近乎公开地寻觅男色;她公然践踏刻入古人骨髓中的孝道,当众杀害太后之母,其后将太后活活饿死;
她公德卑劣。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攫取权力,她连续打破稳定的政治生态,调动一个个司马氏藩王投身拥兵夺权的浪潮,掀起了毁灭西晋王朝的八王之乱,直接导致中原王朝陷入近300年的混战。
贾氏之恶,千古罕见。这样的女子是如何养成的?鉴于其长在深闺、14岁即嫁入皇宫,三观的塑造应当全拜原生家庭所赐。那么,什么样的父母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
就能力、地位而言,贾南风的父亲贾充称得上魏晋时期的佼佼者:
他出身优越,父亲贾逵乃曹魏豫州刺史、阳里亭侯。在“公门有公、卿门有卿”的九品中正制下,这种出身就是富贵的保证。作为独子的贾充,自小以孝顺知名,长大后顺理成章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且官拜尚书郎、高起点步入仕途。
他能力突出、官运亨通。贾充的文字功夫相当出色,看问题极其精准,而且能够充分领悟上级的意图,这让他在各个岗位上都表现出色,深受上级喜爱,仕途发展极为顺利。
在尚书郎任上,贾充主管度支考核,“事皆施用”,因功逐渐升迁,被司马师、司马昭兄弟视为心腹。司马昭平定诸葛诞反叛,正是采用了他“深沟高垒,不战而克”的策略。由于功勋卓著,贾充“深见宠异,禄赐常优于群官”。
西晋建立后,贾充作为佐命元勋,官至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封爵鲁郡公。其后,他奉命牵头编修律法。出于笼络人心、巩固统治的目的,这份新律一改曹魏后期的严苛与残酷,力求宽简,颁布以后深得民心,贾充由此被司马炎赞为“奖明圣意,谘询善道”,特地提拔其家族中一名子弟为关内侯。
后来,贾充再次加官进爵,出任尚书令。作为文官集团的首脑,他主张务农节用、裁汰冗官,深受司马炎赞许;更为难得的是,贾充尤其善于举荐人才,凡是被他看中的,一定会尽心尽力、有方法有步骤地妥善安排,这让他深受一些士人的拥护。
由上看来,贾充算得上是一位相当有才干的豪族,远比那些仅会空谈、办事一团糟的“名士”更具积极价值。
但因为一个明显的缺点,让贾充深受当时的士大夫群体鄙夷,那就是“专以谄媚取容”,即其身不正,专门靠谄媚、察言观色取悦于君王。虽然博取了司马家族的信任,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治国、平天下”,但与“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的儒家传统标准相去甚远,贾充一度被视为士大夫之耻。
这当然不是吹毛求疵、以道德制高点苛求于人,毕竟贾充曾经干出了一件颠覆传统伦理、毁坏文人三观的举动:公元260年,魏帝曹髦不堪忍受司马昭的肆意操控,愤而率领手下小厮冲出皇宫、作势要跟司马家族拼命;身为中护军的贾充赶到后,竟然指挥手下当众刺死了这位当朝皇帝!
按照中国传统儒家政治伦理,君臣各有职分,君不得违悖、臣不得僭越;即使天子残暴无道、严重失职,也只能被废黜或放逐;而曹髦本身并无罪过,身为臣子的贾充竟悍然加以兵刃,儒家的伦理、名教被其践踏得体无完肤。
由此可见,贾充的才胜于德,是个儒家传统思想中所指的典型“小人”。对于这种人,古代正统政治圈向来极为排斥,因为一旦品行不端者具备了过人才能,就如同恶虎生翼,所造成的危害将难以估量:
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
从贾南风的身上,我们也能看到遗传于其父而这一特点,她区区一女流之辈,竟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一众沉浮宦海多年的权贵玩得团团转:
她首先利用人性的贪恋,借助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之力,轻松铲除受诏托孤的外戚杨骏;
随后,又略施小计,诱使司马玮杀了司马亮;
紧接着,却以司马玮伪造诏书、杀害司马亮为由,将其一股脑除掉,从此把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种登峰造极的权术,让人叹为观止,贾充的强大基因由此可见一斑。贾充可以被司马昭、司马炎驾驭,但其女贾南风面对的则是痴呆皇帝司马衷,这就给她了使用聪明头脑作恶的机会。
但贾充仅仅是才胜于德,贾南风令人战栗的歹毒、凶残性格,则与其母亲息息相关。
贾充的第一任妻子李氏出身名门,其父乃曹魏名士、尚书仆射、中书令李丰。嫁入贾府后,她为贾充生下了两个女儿:贾荃、贾浚。
公元254年,由于试图推翻司马师未遂,李丰被杀,李氏也被牵连流放,贾充便改娶了城阳太守郭配的女儿郭槐。郭槐又为贾充生下俩女儿:贾南风、贾午。
由于贾充位高权重,前妻李氏知书达理、雍容华贵,生下的两个大女儿也极为出色,故而纷纷嫁入名门,其中长女贾荃的夫君乃是司马炎的亲弟弟、才德兼备的齐王司马攸;
但郭槐却是另一幅模样,其人生性泼辣、嫉妒心极强,一有不顺心便当众骂街,“文化人”贾充在她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比如,司马炎于公元265年称帝后,曾经大赦天下,李氏得以获释回到娘家;出于对贾充功劳的感激,司马炎打破惯例,准许他迎回李氏、并立左右夫人。
皇帝格外钦准,这可是贾府之荣;贾充之母也怀念贤惠的儿媳妇李氏,催促贾充早日办理。于忠于孝,贾充都应当照办。但当他正准备行动时,郭槐挽起袖子一顿臭骂,吓得他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只好上报司马炎,说自己愧不敢当、拒绝了这份好意。至于母亲的期盼,女儿贾荃的哀求,都被他置于脑后。(后来贾充终生不见李氏,导致母亲柳氏郁郁而终,女儿贾荃也抑郁成疾、英年早逝。)
郭槐不但性格凶悍,而且也颇有手段。为了与李氏争个高下,她决心也将自己所生的女儿嫁入名门。因此,得知司马炎挑选儿媳妇后,她不惜砸下重金,收买了皇后杨氏以及众多朝臣大臣,成功地营造起完美舆论,把自己丑陋矮黑、同样凶悍的女儿贾南风塑造成了贤良淑德、为人端庄的好姑娘,取代一众名门闺秀、成为西晋第一个太子妃(也许是最后一个)。
贾充、郭槐的组合,成功培育出了贾南风这么一位史上罕见的皇后。她聪明、有手段、权术过人,却又弃道德观念如敝履、视政治伦理为无物,短短十几年,就把一度强盛的西晋王朝玩弄得元气大伤、支离破碎。
贾家的劣迹,背后是那个特殊年代的映射。东汉末年以来,门阀士族逐渐崛起,经过数代传递,这些世代沿袭、掌握社会权利的贵族逐渐堕落,一味追求权谋权谲狠诈、践踏传统道德伦理。司马家族正是这样攫取了曹魏天下,而他们的功臣贾氏也不遑多让,能力过人、私人道德却极度极坏,反过来却击垮了司马氏的政权,莫非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可惜的是,无数的无辜百姓却沦为了他们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