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冬闲,由于我们刚从北京回村不久,就不准备再回京了,1970年的春节还在村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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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了,知青窑里冰锅冷灶,远离亲人的北京知青,依在门框上,坐在石阶上,想家了。
寒冬腊月,瑟瑟的北风吹得人伸不出手,村庄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磨面、碾谷、做豆腐,都为1970年的春节做着准备。看到老乡家的馍蒸得雪白,就虚心请教。随后到队里领出白玉米、小麦、豆子,开始为蒸馍做准备工作。我先碾白玉米,出面后用细箩筛过,筛出的细白玉米面单独留出,剩下的粗点的面留着煮粥了。再磨小麦,磨出的面粉同样用细箩筛出,剩下的就是麸皮了。
面都磨好了,我把白面和白玉米面和在一起发面,随后把和好的面放在炕头上。第二天,面发了,准备蒸馍。两个同学打下手,挑水、烧火,我使碱、揉面。
忙碌中,我灵机一动:在北京,每逢春节,妈妈都蒸花馒头。妈妈虽是南方人,但入乡随俗。她心灵手巧,蒸的花馒头特别好看,有花、有鸟、有小动物,我也学着蒸吧!于是我蒸了一部分馍后,就开始捏花。我拿了把剪子做刺猬、小鸟、青蛙、小兔,甚至还做了个乌龟。
同学看着有趣,忍不住也伸手做了起来。我们俩一边展示自己的作品,一边被彼此的作品逗得哈哈大笑。她的作品虽然四不像,但她依旧兴趣盎然。我们的笑声把邻近的几家婆姨全招了来。这些大婶嫂子们七嘴八舌,这个说:“这女子们行啊,还会蒸花。”那个说:“憨女子,咋还捏了王八。”哈哈哈!我们笑成一团,笑声能震破窑洞。一个大婶拿来了红水,我用筷子蘸上点在花馍上,真喜庆。
俗话说:肥正月,瘦二月,半死不活三四月。本来就贫穷的延安人民,1968年又逢上陕北干旱,生活更加艰难。北京知青就是在这样的光景下,度过了插队后的第一个春节。这是延川县北京知青邢仪的速写画《春节时节派早饭》真实地记录了当年春节吃派饭时的情景。
花馍熟了,打开锅盖,就见白白的馍上顶着小红点,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花馍收了满满一大笸箩,够我们吃半个月的。
看着雪白雪白的馍馍,我不由暗暗感叹祖祖辈辈生存在黄土高原上的人们的智慧。由于当地的气候、土壤的原因,小麦收成很低,品质不太好,磨出的面不白,婆姨们为了增加过年的气氛,想出了把白玉米磨细掺进白面里的办法。这样做,既提升了白面的亮度,口感也非常好,营养搭配更完美。
做完馍馍,准备磨豆腐。从老乡家借来小磨,豆子已泡好。磨豆腐也算个技术工种,在陕北农村,全是男人们做这个活计,可我打算自己操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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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要磨豆腐,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全都摇头,女娃怎会干这个?我不信,难道女人真干不了这个?于是就摆好磨拉开了架势。我在右手扶着磨把转动着磨盘的同时,左手拿着铁勺从豆子盆里舀一勺豆子灌进磨眼。
就这样,我推几圈磨,舀一勺豆灌进磨眼,两手干不一样的工作,不能停住,要互相配合。我刚开始有些生涩,几分钟之后就游刃有余了。望着从磨道里流出的青绿色的豆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小女子真能!”几个大叔一边夸我一边教我点卤水,又帮我过滤豆渣、压豆腐。豆腐终于成形了。蒸好馍、磨好豆腐,就到年根了。
三十的饺子用什么做馅?没有肉怎么办?望着案板上乡亲们送来的油馍馍,我有了主意。我洗了几根白萝卜,用开水焯后将其剁成萝卜泥,又把油馍馍切碎,再切了一些豆腐。不一会儿,一盆素馅就做成了。三十晚上的饺子,两个同学和我都觉得真香。饺子包得多,剩下了,于是就叫来串门的大婶嫂子们尝尝。她们奇怪地问:“没放肉的饺子咋这么香?”
由于头天睡得晚,大年初一的早上,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我们。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窗户纸全白了。
我问了声:“谁呀!”听不清回答的是什么。我穿衣下地,打开窑洞门,堵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身边有高低不一的四个碎娃,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挂满了雪花,他们的身后一片雪白。噢,原来下雪了。这大年初一,这大雪的天,要是有办法,谁能带着几个碎娃上门讨饭。
我的心中一阵悲凉,转身从案板上的笸箩里拿了十几个白花馍,全塞到中年妇女的怀里。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往自己的脏口袋里装着白馍,孩子们冻得可怜兮兮的,我说了句:“现在屋里没有热水,你们等会儿。”
没容我说完,她一遍遍地说着:“好人啊,好人啊,有好报啊!”就领着孩子慢慢地离开了。孩子们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我也怔怔地看着他们。
这过程全让同院住的会计大叔的老伴看见。“憨女子,给上一个就行了,你咋给那多?你们学生娃的日子不过了!”大婶说的自有她的道理。但我天生悲天悯人,我没能力普济天下,总不能看着这几个孩子在大年初一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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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的春节很快就过去了。常言道瑞雪兆丰年,那一年,我盼着收成好,盼着乡亲们都能吃饱饭。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至今难忘1970年的那个春节。(本文来源老知青家园,感谢何老师荐稿)
作者:王淑华(甘泉北京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