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与重生》:一部横跨三个大陆、两次世界大战的百年传奇

楠熙看文学 2024-08-19 22:20:49

关注作家出版社,发现更多文学好书

在青年作家群体之中,饶有古典文学造诣者,不在少数;长于描画传奇人物的,也不乏其人。但像程荫这样,把这两者内在地结合起来,在民族抗战的历史背景之下,着力塑造现代女杰形象,以奇文瑰句描其形,以诗情画意书其神,使主要人物以神情毕肖的姿态跃然纸上,使人读之荡气回肠,读后难以忘怀,这在青年作家作品中,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白烨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名誉会长

《湮没与重生》 程 荫 著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湮没与重生》的女主人公姜半夏出身于一个法国传教士和满族贵妇的大家族,家族在清末的火烧西什库事件后受到牵连,逐渐没落。姜半夏被一代名医收养并培养成优秀的女中医,后在未婚夫钱默之教授的帮助下考进了京师大学堂。“一战”爆发时,姜半夏与钱默之志愿作为华工翻译奔赴法国战场。在战场上救死扶伤,姜半夏冒着生命危险用中医医术挽救了无数士兵的性命,还在世纪大流感肆虐的时期拯救了交战双方的患者。

“一战”结束后,姜半夏和钱默之在归国途中遭遇海盗,辗转流落到了澳大利亚,和其他华工一起沦为沙漠地下城中的居民。在缺医少药的荒漠中,姜半夏拯救了无数欧洲人、华人和土著人的性命。后来,姜半夏和钱默之分道扬镳,钱默之独自回到中国。姜半夏遇到了德国少年艾瑞斯,他虔诚、善良、正直,以全部的生命热爱着姜半夏。他们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艰难生活,将中医医学和先进教育普及到了充满血腥与疯狂的蛮荒之地。

最终,他们一起回到了风雨飘摇的中国,开始了伪满洲国的谍战、上海滩拯救盟国侨民、在北京建立现代化妇产医院等宏伟壮阔的故事……

作家介绍

程荫,作家、翻译家,生于北京。已出版长篇小说《断章》。翻译出版电影同期书《超凡蜘蛛侠》《怪兽大学电影宝盒》,以及加拿大绘本丛书《爱的礼物绘本馆》等,译作曾多次获“冰心儿童图书奖”。

文章试读

第一部 战争启示录

1912年,德占青岛,冬天。

迈尔·费力克斯中尉一面抽着烟斗,一面舒舒服服地坐在青岛的伊尔提斯兵营里写信。一个伶俐的黄皮肤少年轻手轻脚走进来,在烧得暖融融的壁炉里添上柴火,然后提着暖水瓶给迈尔中尉的绿茶杯里续上滚水。迈尔写了一半信,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在窗台上修剪一盘蟹爪水仙,他半旧的长褂上面是一头乱糟糟的发茬。那个少年的德语水平只能简单对话,迈尔只好用生硬的中文惊诧地问:“保罗,你的辫子呢?”保罗举着手里的剪刀在脖子后面比画着,恭顺地说:“没有皇帝,不需要辫子了。”

迈尔中尉愣了一下,他转过身,威廉二世正从巨大的油画肖像里冷酷地俯瞰着他。迈尔中尉不禁在心里打了一个冷战,没有皇帝,那会是什么样的凄惨世界?他看向保罗的眼神里一瞬间浸染了怜悯和轻视。保罗嘴角含着一抹天真的笑容,专注地望着窗外飘雪的操场和浅灰色天际上若隐若现的黛青色群山。迈尔中尉就着精致的薄胎茶盏,像一个正统的中国人那样小口地喝茶。他蘸了蘸蔚蓝色的墨水,继续低下头写信。他那过于美丽的夫人和两个宝贝孩子在相框里冲着他甜笑。他们依然生活在夏天的德国乡村,有着美丽的波点衣裳和神气的小皮鞋,周围还有无穷无尽的绿地和可爱的小木屋。

迈尔中尉在给自己的小妻子和孩子们写信,他喜欢在信里将青岛描述成一个欣欣向荣的繁华世界。他坚信青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媲美巴黎和伯尔尼,同时又兼具着东方那种滞重神秘的特殊格调。他准备在这封家书里附上几张新的照片,还有一本最新版本的《马可·波罗游记》。他特意请孙宝琦先生在扉页上用行草题了字,并沿用了当时山东巡抚的公章。迈尔中尉的大儿子艾瑞斯在一封封来自东方的家书影响下,自幼对中国的文明既向往又痴迷。每年一本不同版本的《马可·波罗游记》是他圣诞礼物清单中永远不变的第一项。迈尔中尉刚把信用他最喜欢的火漆封缄,就接到了埃里克舰长的电话,邀请他参加新年晚宴和舞会。

心情大好的迈尔中尉,用手撑着膝盖缓慢地站起身。他的风湿和痛风越来越严重,走路已经有些不便。同时,他还饱受慢性肠炎的折磨。过了新年,迈尔就想向上级递交申请,提前结束任命回到德国调个闲职,陪伴在妻子儿女的身边。他毫不介意地拐着腿绕开书桌往窗户前走,一边走一边笑着招呼保罗。保罗以为他要出门,赶忙把挂着的大氅和军帽摘下来。

迈尔中尉大笑着摇了摇脑袋,从保罗手里接过了剪刀,指着椅子让他坐下。保罗战战兢兢地将小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他的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迈尔中尉将一条白毛巾搭在他的脖子上,二话不说挥舞起剪刀,只听“咔嚓”一声,他已经剪掉了保罗脖梗后面一小撮参差不齐的头发。保罗吓得闭紧了眼睛,听任迈尔中尉在自己的脑袋后面施展魔术,不一会儿大腿的裤料就被他揪出两个汗津津的印子。

迈尔中尉一瘸一拐地吹着口哨,前后左右地欣赏着保罗的新发型。他像对儿子艾瑞斯那样,在保罗的脑门中间留了一撮翘起的发尖,又在两边修出延伸到耳垂的鬓角。保罗本来就生得长脸宽下巴,眉骨刚毅,嘴唇偏厚。以前,他剃光了前额,拖着长辫子,显得脑门和颧骨高耸,格外不精神。而现在,他的头发修得根根直立,棱角分明,显得既清俊又聪敏。

迈尔中尉的小曲还没吹完,忽然看见保罗的睫毛湿漉漉的,正用一种感激的目光害羞地望向自己。他轻轻地拍了拍保罗的肩膀,把一个沉甸甸的信封交给他。信封里面是迈尔中尉最近三个月的薪酬和双倍奖金,还有一句歪歪扭扭的中文:“用生命去爱你的国家。”那种说不清的父爱和慈悲从家书里徐徐地流淌出来,落在窗外就化作了雪。

操场上,那些新的中国年轻警察正在训练。遥遥望去,每个人都像一个移动的雪人,一团团热气从他们的包裹着头巾的头顶冒出来。迈尔中尉并不喜欢像其他德国军官那样,要求中国人必须给自己鞠躬,更不会克扣他们的军饷和口粮。在他的心目中,所有的军人都应该被一视同仁,尤其这些中国的警察和士兵更值得被善待和珍惜。这些青年人非常地认真刻苦,甚至比那些德国青年还要坚忍和服从。保罗已经自觉地出去取了扫帚,认认真真地扫着地上的碎发。他偶尔艳羡地瞟一眼窗外的操场,那些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排整齐的脚印,他母亲亲手做的棉鞋此刻正无力地耷在脚背上,根本没法在积雪上留下那种带着履痕和钉孔的皮鞋印。

夕阳的余晖为军舰的甲板镀上了一层玫瑰金的荣光,那些因为晚霞而显得分外柔软的波光在军舰的四周荡漾着。迈尔中尉端着一杯黑啤避开了人群,静静地欣赏着1912年晚冬最后的一次落日和海面上被日光烘成暖橙色的积雪。那些蔚蓝色的海水在薄薄的银灰色冰排下涌动,发出隐隐的瓷杯破碎的声响。靠近棕黑色礁石的海域中,翡翠色的海水仿佛一片片凝固的森林。

英国的军舰再一次进行了友好的互访,他们的舰长此刻正带着几个亲信和德国舰队上的军官们疯狂地畅饮着啤酒和葡萄酒。英国舰长特意带来了擅长烹制煎鱼薯条和樱桃派的厨师,甚至还带来了一小支扛着圆号和黑管的军乐队。迈尔中尉只身一人喝着黑啤,而其他那些军官都在总督的熏染下,带着自己的中国情妇。

那些精致小巧的东方女性,都有着包裹得异常烦冗的小脚。那些弯月似的小脚要么半藏半露地跷在镶嵌着层层滚边的裙摆下面,要么从飘飘曳曳的阔脚裤筒里面滑落出顶着大颗珍珠的缎面足尖。她们都梳着那种微微向后倾斜着插满了珠钗珍宝的厚重发髻,在她们雪白的前额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碎发,她们在自己的脸颊和嘴唇中央涂着鲜红的胭脂,这些东方玩偶仿佛中世纪的欧洲贵妇,偶尔在苏扇闪亮的丝绣背后露出一点细碎的白牙。迈尔中尉觉得她们和日本妇人的装束十分相似。遗憾的是,那些日本女人热衷于把牙齿染黑,眼角涂红,并在她们短短的脖颈上面刷着厚重的白漆。这些中国情妇的德语往往非常流利,她们瞟向自己情人的眼神既微妙又亲昵,带着地方戏曲中常见的神态。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些长而尖锐的红指甲都会在真皮沙发上留下难看的划痕。

迈尔中尉厌憎这些卑微的欢场女子,更鄙视那些挎着异国情妇的男人。他们用枪炮践踏了中国的土地,还毫不客气地猥亵了他们的女人。两个年龄大一些的妇人奴仆低垂着棕黄色的宽扁面庞,她们穿着蓝色粗布的右襟高领大袄,正在认真地拖着甲板。锃亮的甲板安静而诚实地倒映着那些三五成群的宾客,有一些穿着类似西装式的青灰色制服,他们是新成立的党派成员。迈尔中尉记不太清楚,这些怪异的知识分子不是公民党就是国民党。在他们充满了敌意的注视下,还有几个举止威严的老人,拖着辫子,留着长须。他们一丝不苟地披着披氅,穿着长袍马褂,那些古雅的朝珠沉甸甸地坠在他们的胸前,他们的每一道皱纹都在无声地排斥着洋人和新党。

还有一些少男少女,在他们的身上已经很难看到传统的痕迹。那些华丽的时髦服装和烫成长卷的黑发,标准的舞姿和礼仪,以及身上随时都洋溢着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淡淡的自卑,都昭示着他们的留学背景。迈尔凝视着那些漂亮的青年男女,不知道为什么,他更希望在中国的年轻人身上看到那种复杂的、糅合的学问和气质,甚至还有那种隐忍的爆发力,那种没落帝国子民所罕见的品德——凌驾于任何苦难和羞辱之上的自尊。

德国猪肘和英国炸鱼的香气在喧闹的甲板上飘散,英国军舰的旗帜和德国军舰的旗帜在海湾的夜风中向着相同的方向飞扬,只有那首共同演奏的《自新大陆》,由于德国大提琴手的疏忽而滑落出一两个不和谐的音符。1913年的春天,在大洋寂静的冰面下耐心地蛰伏。

0 阅读:0

楠熙看文学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