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宠妃的一句话,皇上将我贴身丫鬟打入暴室,将我的小狗扔进沸水。
甚至,不惜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终于心灰意冷,下定决心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可是我死的那天,他却果断舍弃江山,随我一起共赴黄泉。
1
连日来,我滴米未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形如疯妇。
“皇上,要杀要剐都冲我来!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求求你了!”
额头磕在坚硬的石板上,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流淌至脸颊,毒辣的阳光,刺得我的伤口又痒又痛。
他嫌恶的后退一步,躲过我的手,似乎我是什么腌臜之物。
“若不是你当初故意在她的药膳里下红花,萧贵妃也不会小产,整日郁郁寡欢。”
“你平安生产,我和贵妃的孩子却是永远回不来了,朕就是要让你也尝尝丧子之痛的滋味,你日后才能学乖。”
“我根本就没有害过她的孩子,我到底说几遍你才能信!”
我声嘶力竭,字字泣血,暗红血液干涸在脸上,如同厉鬼一般。
见他依然不为所动,我一咬牙,起身疾步上前,抽出侍卫手中的剑,抵在自己喉咙上。
“你今天要是敢动我的孩子,我就死给你看!要是被我阿父知道了,他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皇上眼里出现了怒火,“你是在威胁朕?”
身旁的侍卫就冲过来按住我,挣扎中,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将皇后押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寝殿一步!”
侍卫领命,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将我毫无尊严的在地上拖行。
此时,不远处萧贵妃的寝殿中,骤然传来婴儿的啼哭。
我用尽全力挣脱侍卫,踉跄着朝着哭声的方向跑去。
啼哭声戛然而止。
遥远看见一个宫女拿着沾了血的肚兜跑过来。
“皇上,行刑结束...”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
醒来时已是在寝宫之内,丫鬟芬儿在我身旁守着,看见我睁眼,立马问我渴不渴,饿不饿。
我失神的盯着头顶的房梁,并不答话。
一连几日,不管芬儿用什么法子,我始终保持僵直,一动不动,仿若一具死尸。
眼见我一天天枯槁下去,芬儿急得直哭,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人通传,萧贵妃前来探望。
不顾芬儿的阻拦,她径直走入寝宫。
今儿是我孩子的头七,她特意穿了一身艳丽的红。
我眼球僵硬地转动,最终定格在了萧贵妃身上,眼里的恨意似乎能化为实质。
“听闻姐姐病着,妹妹特意来探望,为了能让姐姐尽快好起来,妹妹特意带了一物件,供姐姐赏玩。”
萧贵妃走近,从水袖中拿出一珐琅小瓶,摘下瓶塞递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朝瓶中看去,瞬间头脑充血,目眦欲裂。
那瓶中装得是一根白嫩的小指,小指中间有颗嫣红的胎记,正是属于我孩子的。
“贱人,还我女儿命来!”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掐住萧贵妃的脖颈,将她按在地上,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放肆!给朕放开她!”
皇上疾步走来,将萧贵妃从我手中抢下,同时推了我一把。
我仰面倒去,头磕到了桌角之上,直接肿起一块青包。
萧贵妃拿着手帕娇滴滴的拭着眼泪。
“皇上,臣妾只是想来抚慰姐姐丧女之痛,没想到臣妾一来,姐姐就掐住我的脖子...”
我短暂抬眼,与他嫌恶的目光迎面相撞。
“你怎会变得如此狠毒?真真是令人厌恶!”
我讽刺的笑了一声,“要论狠毒,我是万万不及你们的。”
眼看皇上就要发作,芬儿挣开侍卫,跑来为我辩解。
“皇上,不关皇后的事,是萧贵妃拿公主的小指来刺激皇后在先...”
“狗奴才,你可知,污蔑主子该当何罪?”
“萧贵妃仁厚,还曾多次为公主求情,又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皇上一怒之下,将芬儿打发去了暴室。
“从今天起,皇后禁足于寝宫之内,没有我的口谕,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他冷冷说完,牵起萧贵妃的手,转身离去。
房门在我眼前缓缓合上,收走了最后一丝光亮。
3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墨国公主。
三年前,阿父带我来到中原,在这里,我偶然结识了慕亦寒。
他刻意隐瞒自己三皇子的身份接近我。
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娇羞,我生性散漫,芜湖四海皆兄弟,很快便和他混熟了。
他带我赏灯会,逛酒楼,写毛笔,我则教他划拳,酿酒,打陀罗。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一时乐乎所以,扑进他的怀里,他先是一愣,继而脖子红了一片。
我见他害羞的可爱,遂起了逗弄之心,踮起脚尖蹭了蹭他的面颊。
这在我们那里俗称贴面礼,表达亲近友好之意。
可慕亦寒却误会了,他抓住我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迸发出的明亮的光。
“小雅,你对我情意我已知晓,放心,我明日就会去和你阿父提亲。”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耳根竟有些莫名发热。
我瞒着阿父与其私定终身。
阿父知道后却大发雷霆,为此,不惜将我禁足于客栈之中,不许我和慕亦寒见面。
那夜,我正在窗前对着月亮发呆,忽然,从窗外翻进一身长玉立的男子。
他一袭白衣,目若星朗,对我伸出一只手,坚定的看我:
“小雅,你相信我吗?”
我迟疑了一瞬,郑重地将手递给他。
阿父见我心意已决,只能哀叹了一声同意了。
慕亦寒也借此对我亮明了身份,没想,阿父竟一点也不惊讶。
临走前,阿父嘱咐我,中原男子向来凉薄,尤其是皇家之人,让我不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含泪点头,却没有把这话往心里去。
后来,他成了皇帝,对我仍是极好。
他知我向往自由,便为我修建马场,让我尽情驰骋。
知我吃不惯中原食物,特意寻来姑墨国的厨子,安排在我的小厨房。
我向来不拘小节,心直口快,因此得罪了不少妃嫔,他却始终相信我,并站在我这边。
直到萧淑慎出现。
4
她是慕亦寒的小青梅,却被萧父棒打鸳鸯。
萧丞相那时看好的是最受宠的四皇子,强行将她嫁了过去。
不想好景不长,慕亦寒竟然凭借过人的能力,成了最后的胜者。
四王爷因此郁郁而终,萧淑慎成了寡妇。
萧淑慎成回来之日,我正与皇上在马场赛马。
他看到萧淑慎的身影,竟不顾危险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一瞬间的失神让我从马背摔落,下人们惊呼,有人牵住马,有人将我扶起,有人去禀告皇上。
场内乱糟糟一片,他却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而是抱起萧淑慎,大步离去。
膝盖的一处外伤,深可见骨,太医说即便日后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上药时,我咬着一只木棍,浑身被冷汗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他始终没有来看我,只是嘱咐太医好生照料。
可是以前,就是我手破了个口,他都会心疼很久的。
隔日,萧淑慎破例被册封为贵妃,名位只在我之下。
而直到我伤口痊愈,他都没有再出现。
我以为他是国事繁忙,不敢去叨扰他。
想他,便在纸上一遍遍练着他的名字。
慕亦寒三个字写得已是极好。
我兴高采烈的想要拿给他看,却在宫殿外,看见他正将萧贵妃压在榻上,抵死缠绵。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骤然下起大雨。
我淋了雨回去,生了一场大病。
他依然对我不闻不问。
芬儿见我整日郁郁寡欢,给我寻觅了一只京巴,给她取名为福宝。
福宝长得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性格更是淘气可爱,有了它的陪伴,我的心渐渐地没那么痛了。
那日,我领福宝去后花园闲逛,却不想遇到了萧淑慎。
她站在原地,神色倨傲的看着我,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芬儿看不过,想去教训几句,被我拦下。
我看着她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眉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边缓缓溢出一丝苦笑。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我,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
怪不得,他总是喜欢一遍一遍抚过我的眉眼,神情温柔到似能溢出水来。
原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他心上人替代品而已。
心里像开了个口,冷风不断地钻入。
福宝好像很不喜欢她,站在我脚边,对着萧淑慎不停地呲牙低吼。
萧淑慎注意到了福宝,不经我的同意,将福宝抱了起来。
“这小狗真真是可爱。”
“妹妹正巧喜欢小动物,不知姐姐能否割爱,将这狗赠与我?”
我收回心绪,不咸不淡地说:
“你若喜欢,我再寻一只送你便是,不过这狗与我感情颇深,实在抱歉。”
萧淑慎神色一凝,目光逐渐阴沉下来,“姐姐这是不准备抬爱了?”
说着,她手上有个明显用力的动作,福宝吃痛,下意识的回头咬了她一口。
萧淑慎尖叫出声,用力将福宝摔在地上。
“畜生,竟敢咬我!”
福宝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发出痛苦的哀嚎,我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冷冷地看向萧淑慎。
“福宝一向乖巧,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说完,没等萧淑慎开口,我便抱着福宝走了。
时隔多日,他终于来了。
却是来替萧淑慎讨公道的。
5
我紧紧搂着福宝,不让任何人动它。
“贵妃因为这畜生,手上差点留了疤痕,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更要做出表率,怎可任由畜生伤害宫中妃嫔?”
我百口莫辩。
在皇上的授意下,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我,将福宝冲我手中夺走。
后来,萧淑慎当着我的面,将福宝扔进滚烫的沸水里。
直到现在,福宝声嘶力竭的哀嚎,我还犹记于心。
福宝死后,我再次大病一场,身体急速虚弱下去。
皇上听闻,几次过来看望,都被我拒之门外。
一日,我正躺在床上发呆,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皇上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小雅,萧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萧贵妃又是朕的...”
他顿了顿,没在说下去,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小雅,你能原谅我吗?朕当初那么做,真的是有苦衷的。”
我面无表情的走向门口,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皇上该回寝殿歇息了。”
他兀自笑出声来,“现在连你也不相信朕了,是吗?”
未等我表态,他三两步冲上来,将我打横抱起,用力抛在了床上。
尽管我死命捶打,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压上来,扯开我的衣带。
孩子,就是在那一天有的。
6
尽管我心里的恨仍未消解,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感受到胎儿在身体里的成长的奇妙感觉,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为了防止萧淑慎使坏,我提前封锁了宫殿,不允许任何外人出入。
就在我怀胎八月时,萧淑慎也对外宣告自己有喜了,太医说,她怀得很可能是个阿哥。
据说皇上十分高兴,连续三天大摆宴席,举宫欢庆。
谁料,萧淑慎一日在用完早膳后,竟突然腹痛难忍,之后小产。
太医表示,萧淑慎是服了化瘀之物所致,皇上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最终在我的寝殿中,找到了大量红花。
此外,在我宫中伺候的太监小康子站出来承认了罪行,并说一切都是受我指使的。
皇上二话不说,将即将临盆的我抓进暴室审问。
最终,我在那血腥腌臜之地,生下了女儿。
据说,萧淑慎听闻我平安生产,深受刺激,当天便服了毒。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才将她救了回来。
隔日,我从梦中惊醒,擦了擦汗,正要搂紧怀中的女儿,却赫然发现,搂在怀里的,是一只枕头。
为了抚慰萧贵妃丧子之痛,皇上赐了胎儿死罪。
我的女儿,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
还没来得及好好亲亲她的小脸。
就这样,失去了她。
7
皇上和萧淑慎走后,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久久都没有起身。身体的痛远远不如心里的痛。
我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中原男子多凉薄,尤其是皇家之人,你日后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看来,阿父是对的,只不过,我醒的实在是太迟了。
我艰难起身,踉跄的走到梳妆台前,摔碎了台前的铜镜,将尖锐握在手心之中。
对不起孩子,是为娘没有保护好你。
为娘...这就下去陪你。
8
等我再次醒来,第一眼便看见皇上红肿的双眼。
手腕稍稍一动便疼痛难忍,我却还是咬牙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他没用椅子,始终半跪在地上,“小雅,你怎么这么傻?”
“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有,只要你愿意,你想给朕生多少,生多少。”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我掀翻了他手中的药碗,滚烫汤药洒出来,溅到他明黄的龙袍上。
“滚出去!”我赤红着双眼,嘶吼着。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皇上起身,竟拒绝了身边人的搀扶。
他踉踉跄跄走出宫外的样子,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那以后,他几乎每日都来。
见我依旧不吃不喝,他干脆含了一口食物,用嘴渡给我。
我恶心的想要吐出来,他却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威胁道:
“你的贴身丫鬟还在暴室之中,若不想她出事,就给朕乖乖吃下去。”
我吃了饭,病却还是未见好转。
即便太医说过,心病还须心药医,皇上依然不肯放弃。
他广泛搜罗天下神医,只为治好我的病。
可医生杀了一批又一批,我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
皇上再也忍不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闯入我的寝殿。
“马舒雅,你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折磨朕是不是!”
“你不就是想要孩子吗?那朕就再还你个孩子!”
“朕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活下来,你到底懂不懂!”
耳边传来衣帛破裂的声音,我再也无力反抗。
神使鬼差的,忽然想到当初那个从窗户翻入,在月色下对我伸出手的俊朗少年。
原来一个人的情意,是可以伪装的。
中原男子果然多狡诈。
似乎想起了什么,失焦的视线在他身上重新汇聚。
我问他,“亦寒,你真的爱过我吗?”
他的动作停顿下来,深邃的眉眼满是柔情。
“爱。
“那如果我说,我真的没有害萧淑慎的孩子,你相信吗?”
皇上神色一凝,伸手轻抚我的发丝:“小雅,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我轻笑一声,莫名感到讽刺。
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是无辜的。
他将头埋入我的脖颈,闷声闷气地说:
“小雅,我们再要一个孩子,朕保证,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他。”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我忽然扯起嘴角,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柔声的说了一句:
“好啊。”
他还不知道,在我生下女儿后,萧淑慎派人在暴室强行给我灌下大把红花。
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9
自那以后,皇上几乎夜夜在我这里留宿。
萧淑慎在宫外闹过好多次,都被他派人打发掉了。
他待我比从前还要好。
我利用他对我的宠爱,将芬儿从暴室救了出来。
再次见到芬儿,她的小脸瘦了两圈,身上一摸一把骨头,可见是受了不少苦头。
可她回来,第一件事却是笑着问我,要不要吃牛乳糕。
我强忍鼻酸,将我所有珠宝首饰全部拿出来。
芬儿不解,“娘娘这是做什么?”
“这些你先替我包管着,以防万一。”
芬儿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握住我的手,泣不成声。
“娘娘,你答应奴婢,千万不要做傻事,就算不为了自己,你也要想想远在姑墨的阿父和哥哥们,他们要是知道你自寻短见,该有多伤心难过啊...”
我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我也想家,可是,我永远回不去了...”
“回得去,一定回得去!”芬儿的手紧了紧,掷地有声道。
“奴婢会写信,找人,实在不行,就趁着月黑风高,带着娘娘一起逃出这鬼地方。
“总之娘娘,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回家。
这个对我的确是个极大的诱惑。
我好想家乡的草原,想念阿父,想念所有爱我关心我的人们。
可我真的能回去吗?
当晚,带着回家的希冀,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隔日,我醒来,对守在一旁的芬儿笑了笑。
“想吃你做的牛乳糕了。”
芬儿瞪大了眼睛,高兴得话都说不利索。
“好的好的,小姐,奴婢现在就去做!”
可我等啊等,却最终没有等到芬儿回来。
10
残阳如血,我心里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宫人回来了,她面色惨白,目光呆滞,我连催促了两声她才颤抖地开口:
“芬儿姐姐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