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我5岁.
生父当包工头欠了债,快过年的时候工友们来家里要债.
钱不够就搬东西来凑.
家里搬空了,最后只剩老张没走.
生父对他摆摆手.
[老张,你也看到了,我是真没钱了.家里东西也被搬空了.]
老张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三竿子打不出一个枣来.
生父看到缩在角落的我,灵机一动.
[不然这样吧,三丫给你了,抵我欠你的400块钱.]
老张连连摆手不同意.
[这哪能行,这不行,我家里已经有两个了.]
这时候生母拽起我的领子,我像一个牲口一样被她拎到老张身边.
[老张,你大儿子是个瘸子,你家里条件又不好.这以后很难说到媳妇的,你把三丫带回家养几年不就能给他当媳妇了.]
[现在娶媳妇彩礼这么贵,要不是刘洋带工地亏了钱,我也不会这么便宜把三丫卖给你.]
见老张犹豫起来,生父连忙接上生母的话.
[你不要,我也没钱给你.]
她拎衣领时绞着我的头发.
好痛.
###第2章
生父生母厌恶我.
[这是我们师门的祖传药方,吃了保证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买！再贵都买.]
已经生了两个女儿的生母掏出了家里最后一点钱给了江湖郎中.
他们相信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又是个女孩.
还花了那么多买药钱！
奶奶摔门而出.临走还大骂生母生不出儿子就是老刘家的罪人.
生父拿着枕头想要把如同小猫一样的我捂死.
恰巧被折返回来的接生婆撞见,救了下来.
接生婆报了警,其实农村这种事情很多,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这次夫妻两因为我是个女孩将之前说好的接生费硬生生减少了一半.
警察和村支书一起上门,警告生父这是杀人,需要坐牢的.
生父怕了.
我就像只小狗一样活了下来.
###第3章
生母想再生个男孩,可是这次却迟迟怀不上,她将这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每次我蹲在地上吃剩饭的时候我都希望她快点怀孕生个儿子.
终于她又怀孕了.
我以为上天终于可怜我了.
有一次我正在咳嗽,看到生母过来,赶紧捂住嘴,想要跑开.
可是咳嗽怎么憋住呢.
我如临大敌,吓得小手都在发抖.
生母踢了我一脚,小小的我一下子就被踢趴下了.
[滚远点咳,我告诉你,我这刚怀孕,你要是传染了我,我扒了你的皮.]
我爬起来跑到墙根,因为跑步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
有村里人路过,看不下去.
[美娟,带三丫去诊所看看,她咳的太厉害了.]
生母满不在乎.
[哪有钱去看病,这丫头从小就不省心,三天两头生病,怕不是来讨债的.]
同村人凑近一步.
[美娟,三丫瘦的跟豆芽菜一样,还总爱生病,是不是跟你怀孕吃小子药有关啊.]
[放屁,要毒也是先毒死我,我不是好好的,她就是个讨债鬼.]
晚上生母不给我饭吃,她说我生病肯定吃不下饭,我蹲在外面等他们吃完要帮着二姐收拾碗筷.
二姐大我2岁,勾着头看到在外乘凉的父母并未关注我们.
她从袖子里拿出偷偷藏的半块饼,迅速塞在我嘴里,小声嘱咐我快吃.
我拿起半块饼蹲在角落狼吞虎咽起来.
后来生母意外流产了,她歇斯底里,发疯一般拿床边的水杯砸我！
[你这个扫把星,讨债鬼,一定是你克死了我的儿子,该死的人是你,你怎么还不死！]
水杯砸在我的额头,瞬间就鼓起来大包.
是啊,我总是挨打,总是挨饿,总是生病.
为什么命这么硬,为什么还没死掉.
她将我关在门外,我不敢哭喊,不敢拍门,不然换来的又是一顿暴打.
我好困,好怕,我只能跑到猪圈外面缩在旁边.
如果我能这样冻死也挺好的.
挨打太疼了.
###第4章
没给老张反悔的机会,生父请来了村支书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他们的见证下,我被过继给了张叔家.
我被爸爸领走的时候还听到生母在身后跟生父谈笑.
[终于把这个讨债鬼送走了,晦气.]
新爸爸将我领回家带到妈妈跟前,带着讨好的意味.
[三丫,快叫妈妈.]
我绞着手指,声音小小的叫了声妈妈.
胆小怯懦.
新妈妈很凶,她重重放下手中的活.
[我可没生你,你别叫我妈.]
她又转过身用手指着爸爸的鼻子骂他.
[张世泉,你是不是有病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让你去要工钱,结果你给我带个拖油瓶回来.]
她把菜盆一推,菜叶子掉了一地.
[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我赶紧蹲下身将菜叶子一片一片捡起来.
爸爸看着坐在一旁的大哥欲言又止,只是拉扯妈妈,赔着笑脸.
[回头再跟你解释,三丫刚来,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个.]
我将菜盆重新放在桌面上,就站在一旁捏着衣服,低着头,一言不发.
十三岁的大哥看了我一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不依不饶,依旧骂骂咧咧.
爸爸让比我大三岁的二哥带我出去玩.
二哥拽着我的衣服,带我来到院子里.
走到爸爸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他推了我一下,我跌倒在地.
有点痛,但我没有哭,我不敢哭,我怕在这个家也要挨打.
二哥说如果不是我来,爸爸妈妈不会吵架,妈妈本来都答应给他做黏浆糊吃了,现在肯定没得吃了.
不知道他们吵了多久,等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我站在一旁不敢上桌,妈妈白了我一眼.
[吃饭还要人请你吗?还不赶紧坐下.]
[真是个讨债鬼,装可怜给谁看！]
我真的讨债鬼吗?
爸爸拍拍他身旁的凳子,喊我跟他坐一起.笑呵呵的.
[今天托了三丫的福,妈妈才做了米饭,不然我们还吃不到呢.]
大米饭闻着好香,好软.
不是生母家锅底的糊锅巴,要就着水才能吃下去.
我三两口就吃完了,放下筷子,依旧低着头.
碗里又多了一勺米饭.
[爸爸今天没胃口吃不下了,三丫帮爸爸吃一点,好不好?]
我抬起头看着妈妈,不敢动筷子.
妈妈又给了我一个白眼.
[给你吃就吃,看我干嘛?]
我又拿起筷子很快吃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饱.
###第5章
我喜欢爸爸,他可温柔了,他的口袋好像有魔法,会变出糖果和零食.
可是爸爸很忙,经常不在家.二哥说他去城里给人家盖房子去了.
妈妈依旧不给我好脸色,她总喜欢拿白眼翻我.
但是她会给我香喷喷的白米饭吃,晚上会骂骂咧咧的给我盖被子.
她还是不让我叫她妈妈,我只能跟村里孩子一样叫她大娘.
农村的闲言碎语传播的很快.
大哥放学回家带了一身的伤,他的嘴角破了皮,左眼也是肿的.
妈妈连忙跑过去哎呦哎呦叫起来,大哥打开妈妈的手,冲着妈妈大喊.
[你们把她带回来是给我做媳妇的?你们是不是也因为我是个瘸子就瞧不起我！]
我被吓到了,缩在一旁.
后来妈妈跟我说这是大哥唯一一次冲她吼,他其实是个很懂事很暖心的孩子.
大哥扔掉拐杖,一瘸一拐的过来拽着我往门口走.
[你现在就给我走,从哪来回哪去.]
他拽着我,重心不稳一下就摔倒了.
他趴在地上呜咽的哭出声.
我抿着嘴,脸上装着淡漠.
可心里有点难过.
我不能等爸爸回来给我看他衣服的百宝袋了.
###第6章
门口聚集了很多邻居,他们朝着我们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妈妈将我送回去的那天,我跟在她的身后,走的有点慢,妈妈冲我吼.
[快点走,不要耽误我回家做晚饭.]
可是小小的人已经卯足了劲在走了.
生母开门见到妈妈和我,没好气的看着我们.
还没等妈妈说完来意,生母就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就和老张说的很明白了,这孩子带走了就不是我们家人了,是死是活跟我们也没关系,更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妈妈说不过牙尖嘴利的生母,只能冲她翻白眼.
脸色也很难看.
原来她不只对我一个翻白眼.
[你别在这胡搅蛮缠,我们张瑞多好一孩子,就因为她被人给打了.你送到我们家你安的什么心.]
我像一个皮球被她们踢来踢去.
谁都不肯要我.
有邻居看不下去替妈妈说话.
[美娟,你少说两句,这人家不要三丫,退回来你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生母脸色极其难看.
[打住啊,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她就不是我老刘家的人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邻居气极.
[你这人真是不讲理,我们走,别管她家的糟心事.]
妈妈看了我一眼也跟着邻居一起走了.
生母恶狠狠的瞪着我,龇牙咧嘴,像一个吃人的妖怪.
[讨债鬼,你已经不是我们家人了,趁早死在外面得了.]
"砰"大门被关上了.
我还在门外.
我是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第7章
我蹲在墙边,冻的直哆嗦.
天好冷,好黑啊.
我低着头,裹紧单薄的棉衣,这样应该会暖和一些吧.
我不停的给自己打气.
[三丫不冷,三丫不怕.]
一只手伸在我的面前,粗糙,干燥,那个年代农村妇女都是这样干活的手.
我抬头看,是去而复返的妈妈.
她看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吧,跟我回家,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咧开嘴笑了,想表现好一点.
可是又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起身牵着妈妈的手.
临走的时候,妈妈朝着生母家的大门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她牵着我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
[真没见过你妈这样的人,心太狠了,你也是个小笨蛋,你不会使劲拍门啊?这么冷的天就蹲在墙角,我不来你保准冻死了.]
[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大又那样……]
[这日子还怎么过呦.]
………
一路她都在唉声叹气,我只是在她说到我的时候不停的点头,她说什么我根本都没听清.
我的心里只装了一件事.
我有家了.
远处炊烟缭缭,其中就有我的家.
到了家门口,有好事的邻居故意揶揄.
[桂芳,这是带你小儿媳妇去哪里玩了?]
妈妈拉下脸,特意提高嗓门.
[我再说一次,以后三丫就是我认养的女儿,我们老大有本事以后会自己娶媳妇,谁要是再开这些下三滥的玩笑,休怪我不讲情面.]
她的声音很大,我看到屋内大哥拄着拐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没事一样的走开了.
###第8章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还想不通,为什么在妈妈家日子一天天的过的很快,在生母家却过的很慢.
妈妈刷碗,我会在旁边压水井.
妈妈洗衣服,我就蹲在旁边洗袜子.
她看到我冻的通红的手会骂我.
[放下,不要洗了,手冻坏了还要花钱买药膏.]
我就听话的放下去做拿簸箕扫地.
地里有很多很多活,爸爸不在家,大哥腿脚也不方便,都是妈妈和二哥一起在忙.
我在家会准备好菜,大哥炒菜,等着妈妈和二哥回来一起吃.
我还是怕大哥,不敢跟他说话,我怕他一不高兴又要妈妈将我送回去.
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在门口等爸爸回来,妈妈说马上就过年了,爸爸要回来了.
等啊等,终于看到爸爸拎着包袱回来了.
我兴奋的跑过去,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又停下.
[三丫怎么不认识爸爸了?也不叫爸爸了.]
我怯懦的叫了一声.
[爸爸.]
[哎.]
他放下包袱交给二哥,将我扛在肩头.
[带着我的小闺女回家吃饭去咯！]
饭桌上妈妈给爸爸夹菜问他工钱都结清了没,爸爸摇摇头.
[只结了一半.还有一半过完年再结.]
妈妈看着我手上的洋娃娃,生气的扔下筷子.
[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了,你还给三丫买什么洋娃娃啊?]
爸爸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城里女孩都玩这个.三丫才来我们家,这是我送她的见面礼.]
一旁的二哥吵着也要礼物,爸爸有点内疚.
[等过了年包工头给了另外一笔钱就给你们哥俩都补上.]
一旁一直沉默的大哥开了口.
[我不要礼物,给弟弟妹妹买就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妹妹,他叫我妹妹了.
可是妈妈还是皱着眉不大高兴.
[张世泉,我说你那点钱实在想花,你还不如给三丫买点衣服来的实在！]
[好了,别说了.走,三丫,爸爸带你出去.]
[我们放鞭炮去咯！]
新年过后,天气就变得暖和起来,路边满是茂盛的野草.
和往常一样大哥二哥去上学,我背着篓子出去割猪草.
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人.
躺在路边.
###第9章
我放下装满青草的筐跑上去.
是个老人家,他的脸憋的通红,好像喘不过气的样子.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有个白色药瓶.
我走过去拿给他.
过了很久他才缓过来.
他问我住在哪里,话说的很慢.
我指着不远处的村庄.
[我家在第二排,我爸爸叫张世泉.]
第二天傍晚有两个陌生人来了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