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五个女儿后,娘终于生出了个弟弟。
全家高兴坏了,穷得叮当响也要大办宴席。
第二天,奶奶就把娘赶了出去,叫她去劈柴担水,喂猪做活儿。
转头,她笑呵呵给躺在床上,裹着头巾,盖着厚被的爹送上一碗甜汤。
「哎呀我的儿,你是产公啦!」
1
我们这里,女人生孩子,男人坐月子。
这不,我娘刚生完,我爹就在另一个屋里像模像样地躺下了。
他扎着头巾,裹着被子,眼睛半闭着,额头上满是汗。
好像刚刚声嘶力竭经历万般痛苦的,不是我娘,而是他。
奶奶抱着湿漉漉的娃,拎着两条腿凑近了一瞅,立马笑的合不拢嘴。
生了五个女儿了,这回,终于来了个小子。
爷爷立马去通知亲朋好友。
没人管我躺在床上,满身是血的娘。
我想给她擦擦身子,倒杯热水,却被奶奶一脚踢了出去。
「不想让你娘去担水,就麻利点儿替她干了!死在这里伺候谁呢?!」
作为生了儿子的奖励,奶奶这回没有要娘当天就下床干活儿。
我赶紧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亲朋乡亲们全来了。
男女老少围在我爹床边,不停地说着「恭喜恭喜」「辛苦了」之类的吉祥话儿。
而我爹,抱着弟弟,低着头半躺在床上,假装疲惫地应承着,装的自己都信了。
有个年轻媳妇提了下娃他娘,立马被她旁边的老婆婆瞪了回去。
「产公面前,说什么娘?!」
男人坐月子,才是正道。
这是千百年的风俗,没人敢违抗。
若是哪家的男人没坐足月子,而是让产妇躺着被服侍,那不仅要被戳脊梁骨,说败坏祖宗规矩,还会被说闲话,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他们会说,这娃真可怜,都不知道自己爹是谁。
好像只有爹做了月子,才能宣告,这娃确实是他的种。
可不一会儿,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哎,这娃儿的腿咋滴不对劲啊?」
2
娘生了个畸形儿,这会儿才被发现。
不仅少了只手,两条腿也不一样长,那乡亲还在喋喋不休,说长大了肯定是个跛子。
奶奶气的把娘直接揪了起来,好一顿骂。
骂她没用,要么不下蛋,要么就是孬蛋,还不如去死。
第二天天没亮,娘就被赶了出来,去担水喂猪,劈柴捡菌子。
三九天的山头,寒风刺骨,河里都是厚厚的冰,娘就这样穿着单衣,拖着孱弱的身子出了门。
临走前,她求奶奶给她抱一下弟弟,奶奶一个巴掌劈了过去:「有产公在,要你抱什么?!等他出了月子,有的你抱的!」
娘虚弱地咬着唇,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溜出去帮娘,却破天荒地被他们摁了下来。
她把我踢到爹的屋子里,嘱咐我好好伺候他。
「产公要是落下月子病,我要你好看!」
上一秒还拥着被子喝鸡汤的爹,这会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说他刚生了孩子,肚子疼,叫我给他好好揉揉。
我不敢靠近,他却一把把我的手,放进了他的被窝里。
「我的好闺女,爹刚生完孩子,爹冷,快来替爹暖被窝。」
我尖叫着直接掀开被子,想跑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奶奶锁上了。
奶奶在外面骂我:「你爹刚生了孩子,坐月子清苦,你要是不听话,明儿就把你卖了便宜别人去!」
十来岁的小叔叔也在外面听我的笑话:「嘻嘻,大侄女儿肉多,出来给我也摸摸!」
他是爷爷的老来得子,最最得宠,喜欢烫我的头发,掀我的上衣,还偷我的底裤。
相比较我爹,我更怕他。
我哐哐砸门,吓得小弟弟直哭,奶奶只好把我放了出来,然后给了我两个大耳光子。
「白眼儿狼!跟你那娘一样八杆子打不着个屁!心野了是吧!行,这就把你卖了!」
3
小弟弟手脚残疾,爷爷奶奶和爹打算现在就替他筹谋。
他们打算先把我卖了,换点钱,替弟弟说个靠谱的娃娃亲。
这样,长大了才不愁被女的嫌弃,才能保证能娶上媳妇儿。
田家的香火,也就不会断了。
在把我卖了之前,当然是要先让爹沾沾我的荤腥。
毕竟,他们没扔了我喂狼,我得先让爹沾沾我的荤腥,这样才算报答。
之后,他们应该还会卖了幺妹,再换取一笔彩礼存着。
我原本应该算是家里的老二,但我们这儿还有摔头胎的风俗,所以,我就成了老大。
他们没扔了我这个女娃,一是为了能让家里有个干活儿的,二是希望我能招来弟弟。
这不,我招来了,他们又要卖了我。
我颤抖着摇头,求他们不要把我卖了。
可他们今早已经收下了彩礼钱,对方,是隔壁村儿四十来岁的鳏夫,先头已经死了三个老婆。
我看到他们拿了杀猪用的捆绳,一步步走向了我。
绝望之中,我抢过边上的一把镰刀,发了疯似的胡乱砍着,夺门而出,终于逃了出来。
4
外头开始下雪,我没穿鞋,冻的直哆嗦,想直接跑了,可心里又记挂着娘,便四处寻她。
有婶子说,看见她往神婆家跑去了,我赶紧找过去,神婆却说从没来过。
我又在外面四处喊,喊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有好心的婶子帮着我一起找,终于,在水库的边上,婶子看到了我娘的身影。
我慌忙走进水库边,看见娘倒在雪地里,旁边就是湍急的河水,冰冷的水一阵阵拍打在娘的身上。
她眼睛紧闭着,脸色和嘴唇白的吓人,简直好像死了一样。
我拼命地喊她,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见我,她出乎意料地朝我笑了一下。
「阿......阿曼,你终于来啦!」
我瞅着娘好像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缘由,只好快步去搀扶她,然后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阿曼,娘不冷,你穿吧啊!」
娘又把衣裳给了我。
我这才发现,娘的裤子上全是血,上身全是泥巴应该是不小心跌到了什么地方,我摸摸她的手,也是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娘却好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拉起我的手,就要和我一起回家。
我说,爷奶要把我卖了,她却叫我安心,说这回定不会让我离开她。
到了家里,奶奶一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身后还拖着我,顿时大发雷霆,拿起苕帚就往她身上打。
娘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来:「娘,我带了肚肺和野鸡回来,给产公补身子呀!」
5
娘说这,真的掏出一刀肚肺和一只野鸡来。
那肚肺还冒着热气,野鸡的血也还没流干净。
在农村,这两样可都是好东西,一年难得吃一回。
奶奶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不死心地又嘀咕了几句,抢过东西便去收拾。
我拉了拉娘的衣裳:「娘,刚刚我怎么没见......」
娘却不理我,自顾自地去洗了个澡,然后又转身进了爹的屋子。
我听见她和爹说:「你刚生了孩子,可不能吹风呀,得捂好被子。」
爹哼哼唧唧,骂她不中用,生了个残疾儿子,全家都被她拖累了。
娘却直接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声音,好像村口还没嫁人的小芳姐姐。
爹有几次想摸小芳姐姐的手,都被我看到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我听的面红耳赤,奶奶在外面骂:「狗娘养的骚浪货,自己不怕死还勾引我儿子,月子里能干这事儿吗?」
她一边骂,一边摔盆。
躲在房里吃糖的小叔叔也笑我:「你娘是个骚浪货!你娘是个骚浪货!哈哈哈哈!」
奶奶宠溺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净学这些不中用的!」
娘却敞着衣领打开了门。
她一边娇羞地扣衣服,一边欣喜地说:「娘,您不是怕你的乖孙以后娶不上媳妇儿吗?」
奶奶眼睛顿时剐向了我:「是能咋滴?阿曼这不卖了个好价钱吗?」
娘居然亲昵地去拉奶奶的手:「娘,你不知道,我先前在外头算过了,月子里撒种,这能怀三个!你不用着急!」
奶奶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肚子:「三个?你确定?三个男娃女娃???」
娘比划了一下:「是啊,三个呢!一个男娃,两个女娃!娘不信,就去问呀!」
奶奶狐疑地看了她好久,最后把盆一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阿曼我卖定了!钱都收了,你别做梦了吧!」
说着,她把两个大鸡腿儿递给了小叔叔,然后端起一碗熬的雪白的肚肺汤,掀起帘子走进了爹的屋。
「哎哟我的儿,坐月子真苦,可别吹风啊,快把汤喝了吧!」
娘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起身干活儿。
我却看到她的眼神,像要吃人。
6
没过几天,那老鳏夫就要来接人了。
我哭了一夜,娘却也不安慰我。
反而跟我说:「阿曼,你就哭吧,放声哭,想哭多久哭多久。」
娘也救不了我,我不怨恨她,第二天,我肿着核桃眼,被奶奶拿绳子绑住了手,锁在房间里。
娘也被她支到了外头去干活儿。
可我半天半天等不来人,我困的直接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家里正哭天抢地。
奶奶像个疯婆子一样站在门口叉腰骂人,爷爷吧哒吧哒抽着水烟,屋里屋外围了好几层的乡亲。
原来,那老鳏夫不知道犯了什么浑,竟然摸到我小叔叔房里去了。
小叔叔才十来岁,被那老鳏夫糟蹋了一阵,不知是疯了还是傻了,冲到外头裸着身子狂奔。
爹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来。
奶奶骂完,一屁股坐地上嚎:「这可让我们怎么做人哦!」
最后,那老鳏夫啥钱也没要,灰溜溜走人。
奶奶发完疯,把所有的火都撒在了我和妹妹身上。
娘却一把拉住奶奶:「娘,别打了,这不,怀上啦!」
7
娘说怀上了,还怀了三个。
奶奶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啊,这才生完几天啊!」
娘娇笑:「不信的话,娘可以去看啊!」
说这,房间里传来我爹的哀嚎声。
奶奶慌张地赶了过去。
真的怀了三个,不过,怀崽的不是娘,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