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回拉萨
杜宗林
第二节
天渐渐亮了,火车还不知疲惫地奔驰着,黄色的山,低矮的村庄,孤零零的电杆,稀疏的挺着枝桠的白杨,渐次从眼前闪过,很明显,列车已进入黄土高原。
突然想起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从“客舍青青柳色新”来看,元二出行时节大约与我相仿,都在仲春,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却与我迥然不同,且不说西藏那边有我老战友,老熟人,光是儿子依然从军雪域,就是最好明证,何况在即将到达的西北重工业城市兰州,还有文友猫猫和田总田正锋。
猫猫是美女,写家乡铝城的散文别有韵致,后来爱上了曵步舞,旋旋转转蹦蹦跳跳活力四射,常在抖音或快手识其风采,但人倒是未曾谋面。田总却不一样,他是我曾经工作的温江一小区业主,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为人又特耿直,我们每聊上几句话,他宽厚的胸腔总会爆发出爽朗的哈哈笑声,让人如沐春风。
2月26日早上7:56,我给田总发微信,说我们待会儿就到兰州。08:19,列车停靠兰州站,左面陡峭的山上全是皑皑白雪,山下两座高楼像孪生兄弟一样并肩耸立在楼群之间,似鹤立鸡群……
故地停留,不禁浮想联翩。兰州是西北重工业基地和综合交通枢纽,又是西部重要的中心城市之一,历史上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恶仗,第一野战军于1949年向兰州发起规模最大的城市攻坚战,以伤亡8700人的代价歼敌2.7万余人,消灭了马步芳集团主力,打通了进军青海、宁夏和河西走廊的门户,为新疆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解放铺平了道路。而我新兵时坐闷罐火车进藏,在兰州兵站还吃过一顿饭,呼吸过这里清冽的空气,如今时过境未迁,岁月的痕迹像夜空里的流星,瞬间划过我思绪的苍穹。
正自感慨,田总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还在火车站呢。他问,就你一人吗?我说还有嫂子。他急切地说,那你们马上搭个出租到某某宾馆,我马上开车赶过去,一起先吃早饭,尝尝兰州牛肉面,再带你们到各个地方转转,你毕竟好多年没来兰州了。我暗笑,说那好,你发个定位吧。田总果然发来位置。我看是绷不下去了,只好说下次吧,这次没时间,要赶着去拉萨呢。田总顿了顿,说,那你们返程时一定来兰州,提前告诉我,我好安排。多热心啦!难怪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爱上一座城。
雪花还在窗外袅袅飞舞,列车已驶离兰州,向西宁进发。我看见路旁高高的烟囱,大片堆着积雪,偶见绿意的麦田,也看见一条深蓝的河流。我想,那河应该是黄河吧,只可惜没时间到河边去深掬一捧水,现场感受母亲河的款款深情。
到西宁车站后,乘务员来通知换车,原座位号不变,换为有氧车,以迎接即将踏上的高原之路。
此时已坐了十多小时的火车,有些倦意,还有些恋恋不舍。我们1号车厢的乘务帅哥是一个高个子,浓眉大眼宽脸膛,头发有些卷曲,一换车,我们就得说再见了。他是位热情又耐心的服务人员,车门何时关闭,上车怎么预警,包括车门如何防夹手等等,都不厌其烦地告诉过我。他毕业于铁道技术学院,所学专业正好对口。今年春节才加完班,这次到站,终于可以休息两天,他的家就在西宁。遗憾的是,我未问他姓名,也未注意他的工牌上有无相关信息,只记得送我们下车时,他微躬着身子,晶莹的雪花飞了他一头一脸。他当然也叫不出我的名字,只喊过我20号中铺。
大伙带着自己的行李,排队上另一列客车。新换的1号车厢乘务员是一位藏族女子,只见她发髻高束,鼻子尖巧,一身合体的深蓝色职业装让她显得玲珑而秀美,只是脾气稍微急了些。我贪恋车外新鲜的空气,放好行李后又下车逗留,听到哨音还磨蹭了下子,那女子连喊了两声上车后,就稍微提高了分贝,听起来不太顺耳。这同志还猫杀(厉害)呢。路过她身边时,我斜睨了她一眼,默默上了车。她继续昂首站在车门口,又过了几分钟才关门锁闸。
列车离开西宁不久,大概12:46,车内就有人站起身,临窗远眺,指指点点,不时还用手机拍摄,原来青海湖到了。
作为一个用省名来命名的超级大湖,青海湖我是非常熟悉的。很早我就听人讲过,说日本曾向我国提出,愿意无偿帮助修建青藏铁路,条件是免费在青海湖打三年鱼(青海湖的湟鱼那可是出了名的美味,现已禁捕列入保护)。周恩来总理当即予以拒绝。总理说,劳烦你们操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把青藏铁路修到拉萨。现在看来,周总理何其明智,小日本安的什么心,暗中想搞我们啥子名堂,谁能说得清呢?
但要具体说出青海湖什么样,我搜肠刮肚也道不出个所以然,这次终于明白,青海湖在火车进藏方向的左侧,而当初我们新兵进藏时坐的闷罐火车是封闭的,只在前行方向右侧用比大拇指粗的黄麻绳拴住厚重的铁门,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从窄窄的门缝里一晃而过的雪山草原,压根儿就看不到青海湖,只能无数次从别人的口述中想象苍穹留在高原上的这滴“蓝眼泪”的曼妙身姿和无与伦比的风采。
现在提到青海湖,我立马来了兴趣,赶紧拔掉正在小桌板下充电的手机,站起身来向窗外张望。
强烈的阳光照射着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成群的羊儿摔着尾巴悠闲地啃草,它们偶尔停下来抬头看向远方,一副迷茫的样子,时有一两条雪白的冰川从眼前晃过,远处是一抹刺眼的白,分不出哪是水哪是天。家属也离开下铺位置,与我并肩站立,不时用手机拍照发抖音。下午1:24,列车开始减速,眼前的青海湖距离我们大约十来米,水天一色,白亮的湖面浩瀚辽远,顺铁路向前延伸。旅客们兴奋起来,纷纷拥挤着举着手机拍摄。列车渐渐驶离湖边,越来越快,银亮的青海湖和雪白的冰凌无声地向后移去,与成片的羊群混杂一起,构成一幅独特的高原画卷,令人震撼感动。
下午5:50左右,列车停靠格尔木站,同车的旅客几乎都下车透气,吸烟的抓紧时间吞云吐雾。我避开几个烟民和在人群中缭绕升腾的淡蓝色烟雾,在离车门口约十数米一镶有“格尔木站欢迎您”的广告牌前停下来,简单地活动一下筋骨。
眼前是十多条并排的换车铁轨,铁轨上空是一组组绷直的高压电线,远处雪山连绵,夕照千里,寒冷而干燥的风从岁月深处吹来,抚在脸上,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38年前的11月初,我们那批新兵就是在格尔木下的火车,登上开往拉萨的五十铃汽车,一路往西。
休息十来分钟后,列车长的哨音又“嘘嘘”响起,大伙陆续上车,还未坐稳,那位藏族女乘务员就依次走过车厢,告诉大家有什么不舒服的,请随时联系乘务员。我家属在出发前一周就不慎感冒,直到这时还未痊愈,老西藏都清楚,进西藏最好不要感冒,否则极易出现肺水肿,临行前也曾犹豫过要不要退票,但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出行,此时渐渐不适,出现胸闷气短、头痛咽干甚至恶心晕眩等症状。她找到一男乘务员说明情况,那男乘务员双手一摊,皱上眉头说,解决办法只在一个,那就是下车,就近治疗。家属心中不悦,忿忿地告诉从卫生间出来的我。不一会儿,列车长,一位气质高雅、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士来车厢巡视,我适时求助。
列车长面带微笑,弯腰询问家属,当即允诺马上安排。很快就由那位女乘务员送来一副一次性塑胶呼吸器,并熟练地用专用起子打开铺位上方的供氧开关,一股清凉的氧气流从套鼻管里欢快地吹送出来,让充斥着各种气味的车厢有了一丝丝清新,我家属这才渐渐好受一些。
在列车长俯身与我家属交谈时,我曾仔细看了别在她胸前的工牌,上面印着“龙存芳”三字,大约就是她的芳名,谨此表示谢意。
(未完待续)
(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杜宗林: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温江区作协监事长,广东古劳咏春拳弟子,兼好声乐、书法。先后在《解放军报》《军事故事会》《军嫂》《西藏日报》《四川散文》《四川农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级获奖。
作者:杜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