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抑郁症泛滥成灾,忧伤成为时代病。那些关于抑郁的误解、歧视、回避,都是插向抑郁患者的一把尖刀。如何对抗抑郁,不仅仅是患者家属的问题,也是全社会的问题。作者:立正妈妈,蓝橡树专栏作者。国家人社部高级儿童情商指导顾问,中国图书馆学会儿童阅读推广人。........................................美国的《Ecosphere》杂志在去年夏天发表的一项研究调查显示:潜藏在城市水路里的小龙虾“嗑药了”,变得大胆、好斗、暴躁。致使它们“本性大变”的药叫西酞普兰,一款在美国,每8个人中就有1人在服用的抗抑郁药物。
只是谁也没想到,小龙虾被迫“嗑药”的原因很无辜,只因服用这款抗抑郁药的人数太多,以至于仅仅是排放到城市水路中的下水道溢流、化粪池漏水和含有药物的废水处理里的药物污染,就足以污染小龙虾的生存水域。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世界有超过3.5亿人受抑郁症困扰,WHO预测:2030年抑郁症将成为全球疾病负担第一位的疾病。《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显示——我国至少9500万人遭遇抑郁症,其中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24.6%,每五个人里有一个。
当我们都以为抑郁症离自己很遥远时,殊不知它早就潜伏在生活的周围。甚至,随时可能盯上你,我,他。抑郁症:难以启齿,却又无处可逃“我今年,14岁。”一个青涩而压抑的声音在电话那端传过来。“听声音,你现在是非常难过的。”广州心理援助热线的佩红,尽量用温柔悦耳的声音,去抚慰电话那端的孩子。
作为受过临床训练的心理咨询师,佩红已经可以敏锐的通过电话里的声音细节:隐约的抽泣、急促的呼吸、不同寻常的语速,来判断对方是否身处高楼顶端、立交桥上,随时准备纵身一跳,亦或在浴室里、在无人处,做着无声告别。
这几年,心理援助热线格外忙碌,青少年的咨询电话明显增多。因为人手不足,24小时开通的热线只有10%的接通率,但依旧拉住了许多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少年。
“我每天有100次想自杀的念头,爸妈却从未发现。”这是一个抑郁少年的自白。根据《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的数据,我国10-25岁的青少年,非疾病死亡的原因,自杀可以排到前三。每7个青少年中,差不多就有一个曾有自杀念头。当这些鲜活生命消逝时,绝大多数都经受着抑郁症的折磨。
“近两三年,越来越多的孩子因自杀、自伤、厌学来到诊室。”北京安定医院儿童精神科诊室梁月竹说,“自伤是孩子的一种应对方式,有的是为了引起关注,还有的孩子内心极其痛苦,于是划伤自己的身体,用身体上的疼代替心理上的痛。他们往往夏天也穿着长袖,不想被人看到伤疤。”
大型纪录片《我们如何对抗抑郁》中,曾和抑郁情绪正面相逢的子烨,就曾自残过,也自杀过。她发现自己情绪无法自控,即便只是裁剪卡纸时,找不到剪刀套子这种小事,都能让她突然焦虑不安,烦躁不已。自残成了她平复情绪的唯一方式,只有当看见鲜血涌出来的瞬间,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也想自救,用发脾气,摔东西等方式希望引起父母的注意。可是无数次的求助,都被父母以“矫情,作的,没事找事”给挡回去了。
当父母终于松口带她去医院,拿到抑郁症的确诊单时,子烨如释重负:“终于有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以证明我是真的需要休息…”而子烨的父母从医院回来,一个表现得天好像要塌下来了,另一个又强装镇定。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其实都是扭曲的疾病观。对抑郁症的恐慌和羞耻,都会让孩子被“我不好”、“我的错”的羞愧和耻辱所裹挟,陷入孤军奋战的无助中。在中国,有超过七成的抑郁症患者没能及时治疗。害怕被歧视、被同情、被区别对待,所以假装看不见,回避病情,拒绝求助,病情也因此越来越严重。
日本剧《丈夫得了抑郁症》:“对抑郁症的偏见和误会太多了,我怕没人能理解,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同情”。“小小年纪,哪来的抑郁症?”苏麟在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前,妈妈的表现跟大多数家长一样,只会责怪儿子怎么变成这样——“又懒又不爱动、又不愿意出门、整天地睡,这么大了,这么不懂事?”
每天面对无数抑郁症患者的梁月竹医生说——“家长看不到孩子心中的痛苦,他们常对孩子说,你现在吃喝不愁,比我小时候强多了,有什么可难受的,或者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几句话就让孩子哑口无言。等家长终于真正意识到孩子存在的问题,盼望孩子敞开心扉和自己聊聊时,孩子们的心门早已关闭。”曾经有位妈妈带着女孩来找她面诊,原因是语文老师发现这个9岁的孩子在试卷上写下的词语触目惊心,全是:想死、自杀、跳楼、跳海、杀死、死亡……
“这个孩子一定有一些极端想法,否则不会写出这样的答案。而且她的抑郁情绪已存在一段时间,但家长并未发觉。”家长着急的不是如何治疗孩子的病,而是希望医生能够开药,让孩子吃完就好,不耽误上学。
不相信,不愿意面对,迫切想要解决问题,是绝大多数家长面对抑郁症的常见表现。而那个已经站在悬崖边的孩子,找不到能拉住他的手,最后就容易绝望地掉下深渊。等家长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为时已晚。
念高中的钟华相比大多数患者,她是幸运的。当她忐忑不安地跟父母袒露心声,表示自己有抑郁倾向时。没有震惊诧异,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抗拒接受,更没有觉得女儿矫情乱想,妈妈第一时间张开怀抱,回应她——“那我们就休学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事后,钟华这样评价那一刻:“这句话救了我一命。”因为当时如果父母也像其他家长那样,无视她的求助,可能她就彻底崩了“我应该从窗户跳出去了。”尽管内心其实天崩地裂,并且对抑郁症也毫无了解,但是本着对女儿的深爱和信任,使得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稳住了。正因为他们及时察觉到了女儿的求助信号,给予了爱的回应,才接住了那个正在坠落深渊的姑娘,让她重新找到生的希望。可是,又有多少抑郁少年,鼓起勇气袒露心声时,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呢?
好好的人,怎么就抑郁了呢?“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抑郁了?”这是许多人确诊后,身边人的唏嘘感慨。但抑郁的原因从来都不是“想太多”,这道谜题有时候连患者自己都想不明白。当初张国荣给世人留下的遗书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抑郁就像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强大如英国首相丘吉尔,带领英国度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可是却穷极一生都无法战胜抑郁症这个对手。
抑郁症从来就不是弱者的代名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中,饱受抑郁折磨的大有人在。歌德、舒曼、雨果、尔芙、马丁·路德、托尔斯泰,还有作为“硬汉”代表的海明威,面对忧郁排山倒海的袭来时,他们跟大家一样,都会陷入幽暗的谷底,苟延残喘。
“不要和抑郁症患者说:别想太多。”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严超赣特别提醒到。因为,抑郁症首先是一种大脑的疾病。有很多人会对抑郁症患者说,你不要这样想,你就是想多了,你就是太作了,你才会现在这么难受想自杀。实际上抑郁症患者他的大脑已经产生了一些改变,这些想法是不受他控制的,所以我们对抑郁症患者要多一些关爱。抑郁并非单纯的情绪问题,抑郁症的成因先天因素占一定作用,基因的遗传或发育变异都可能导致某些人是“易抑郁体质”。还有后天环境的诱导因素,以及心理社会因素、生理因素、重大的生活事件等等。这种在不断撕裂生命的病症,不仅没有清晰的模样,而且很难找出清晰的缘由。
没有人会故意让自己不快乐。每个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是被上帝随机咬了一口的苹果。我们做不到感同身受,但至少可以不强行把自己所谓的正能量输入给他们。因为,这些安慰人的话语模板,对失去快乐能力的他们来说,不是安抚,而是一记更难受的鞭子。“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做不到”的挫败感,会更沉重地压垮他们。这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那句“你要积极乐观点”,而是一声轻声安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不否认、不逃避、不指责,理解和支持才是最好的良药。
承认不完美,是抵挡抑郁的最大底气《我们如何对抗抑郁》中,女孩小平回忆,确诊抑郁症的当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她只是生病了——“我还是有救的。”
无助、忐忑、恐惧、孤独,是许多孩子面对未知疾病时的感受。青春期是抑郁症的高发期,跟这阶段青少年的生理发育和身心压力也有密切关系。不同于成年人发育成熟的大脑,可以在情绪低落时用语言和行动做出表达。这个阶段的孩子大脑仍未发育健全,当身处情绪风暴,被各种负面情绪夹击时,找不到合适的途径去表达、如何倾述、如何释放与管理。所以就只能用行动来表达自我——情绪低落、不说话、不学习、不上学,又或者焦虑不安,一点就炸,暴躁如雷。看似无理的叛逆、顶嘴、懒散、频频走神、学业退步,实际上都是内心的悲伤和无望所笼罩,让他们只能另辟渠道去释放。这一代的孩子,看似物质充沛,生活无忧,可他们面对的挑战和压力,却远比我们过去复杂:学业放纵、竞争残酷、内卷无止境、父母过度关注、自我探索的缺失……
有个高中抑郁的孩子是这么描述自己的生活的——自从幼年起,每天起床后就在父母的“快点,快点”的催促声中开始焦虑的一天,早餐是可以在路上快速解决的食物,到校之后就要紧锣密鼓地开始早读学习上课,一直到夜深人静,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如同古希腊神话的西西弗斯,推着一块巨石上山,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让人绝望。当人生长期如上了弦的闹钟,只管往前,却只是在循环中绕圈,找不到意义。持续的紧张状态,低水平的失控感,无法承受的压力,缺乏负面情绪的缓冲带,孩子就会累了,垮了,病了。
“社会压力大,一层层传导下去,最薄弱的环节就是这些孩子。为了赢在起跑线上,很小的孩子就要卷进赛道,承受巨大的压力。如果刚开始就给孩子太多压力,会把孩子压伤。”尽管抑郁症的成因非常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卷过度,压力过大的学业竞赛,是点燃炸弹的助燃器。当孩子从小生活在父母规划好的蓝图里,从小学到大学,都过着千篇一律“抬头读书,低头刷题”的生活,磨去棱角,也丢失自我,最后活成内心空洞的木偶人时,风吹草动的变化都可能成为压垮他们的稻草。这也是近些年来青少年抑郁症的发病率逐年攀升的重要原因。
钟华爸爸在片中曾说了一句话,可以被视为对全天下父母的提醒——“你到底是想让孩子成功,还是让孩子幸福?幸福是递减的,10岁时候的不幸福,20岁时并不能补回来。”
“我不是完美无瑕的。”这是每一个试图摆脱抑郁的患者,都会从医生口中学到的第一堂课。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父母,承认没有完美的孩子,更没有完美的人生,唯有爱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量,才能在这个纷繁变化的世界中,帮助孩子内心笃定,大无畏地向前进。无惧风浪,方能乘风破浪。PS:央视2021年推出的纪录片《我们如何对抗抑郁》,让我们看到了这一群体在对抗抑郁中的勇气和坚持,看到了爱、智慧与意志力的强大力量。若有兴趣了解,可以主页发送「抑郁」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