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强角色先婚后爱的故事‌《鹊踏枝》作者:白鹭成双

芳芳看小说 2024-08-11 15:56:43

如意端起手旁的芙蓉白玉杯轻抿了一口,酒香盈齿,入喉回热。

  “姐姐莫再喝了。”对面的女子略带哭腔,“我知道姐姐心里不痛快,姐姐莫要怪侯爷,这事都怪我,是我对侯爷情难自抑,是我——”

  “贞雪,你别说了。”贺泽佑揽住她的肩,“你一个姑娘家,哪能承受这些。”

  说罢,抬头看向她:“我与贞雪是真心相爱,我也很感激前些年你对我的帮扶,但如今外头都知道我和贞雪有情,若不娶她为妻,她如何能在这临安城里立足。”

  妙啊。

  如意忍不住抚掌。

  撬墙角的人不能承受流言蜚语,就让她这个受害者含泪祝福?

  许是她眼里的讥诮太过明显,贺泽佑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我知你非我不嫁,等贞雪先过了门,缓上一年,我便来迎你就是。”

  迎她做什么?给他做妾?

  如意眉梢挑得老高。

  “姐姐也很惊喜吧?”文贞雪直了直身子,“既然如此,那供神街的三十六间铺面——侯爷虽然已经接手良久,但姐姐一直将房契地契藏着没给。都是一家人了,姐姐还是早些着人送过来。”

  贺泽佑跟着点头。

  酒意上涌,如意脑瓜子嗡嗡的,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望月阁。

  小小的酒楼雅座,竟能一次凑齐两个死不要脸的,真是大造化。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袖抹过嘴角残酒,终于开了口:“祝二位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至于我的婚事,包括那三十六间铺子,都不劳两位操心了。”

  贺泽佑一听就起了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另娶,铺子我会收回。娘亲送我的东西,焉能落在畜生手里。”

  “你!”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文贞雪也急了,“以姐姐如今的名声,若嫁不进侯府,定会被老太师给打死。”

  是怕她被打死,还是怕她收回铺子?

  如意盯着这二人瞧,直瞧得两人心虚地转开头。

  真没意思。

  她扔开酒杯,拂袖往外走。

  “站住。”贺泽佑连忙跟上来,“话还没说清楚,那些个铺子——”

  如意加快了步伐,出门右拐,却发现前头没路。

  后面的人已经伸手朝她胳膊抓来:“你听我说。”

  收手避开他的动作,如意干脆一把推开了旁边厢房紧闭的门,进去之后反手就将门扣上。

  屋内纱帘被她的动作带得一瞬翻飞,青黄交错的颜色里涌动着一股薄荷香气。

  她莫名就放松了些。

  贺泽佑依旧不死心地在拍门,可没拍两下,就有人斥道:“放肆,岂敢扰了我们大人清净!”

  如意一愣,这才察觉到房内有人。

  她飞快转身,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已经凛然而至,恰好抵在她的喉间。

  睫毛颤了颤,她咽了口唾沫。

  面前这人眉似双剑,眼藏寒星,轮廓硬挺得像锻过的白铁,瞧着分外不好惹。

  但……

  她视线侧移。

  这人左眼眼尾下居然还有一点泪痣,轻轻浅浅,像拂在宣纸上的沙粒。

  再往下,嘴唇也纤薄柔软,就算是死死抿着,也让人想伸手摩挲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喉间利刃更近一寸,如意回神,眨了眨眼,老实地将双手举高,用唇形无声地道:“误会。”

  对面这人显然不吃这套,伸手捏过她的袖袋,又用剑柄抵了抵她的怀中,确认没有携带杀器才松了手。

  他后退半步,这姑娘却是跟着他往前了半步,整个人都欺了上来。

  酒香扑面,他嫌弃地拧眉,刚想挥手让她出去,就听得外头有人喊:“如意,你休要惊了宗正大人,快些出来!”

  宗正大人?

  如意挑眉,略略低头,这才看见这人穿的是二品的绛紫流云锦。宗正司统管百官与其亲眷的行止,可直谏于君,权势极大,就算是宁远侯也得怕上三分。

  一个念头涌上来,如意不但没退,反而踮脚,双手懒伸,勾住这人的脖颈对外道:“原也是约好在此相会,我又怎会惊了大人,劳烦侯爷给个方便,隔壁桌的酒水算我请了。”

  贺泽佑愕然,门外的侍卫也愕然。

  沈大人能与人私会?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沈岐远,当朝长公主之子,陛下亲点的知宗正事兼刑部司,人出了名的端正循矩,行冠宗室。

  她说玉帝下凡与她私会都靠谱些,沈岐远怎么可能。

  贺泽佑没好气地道:“你快出来吧,我可不想在宗正司的折子上看见你的名字。”

  如意撇嘴:“都这么久了,你看他可赶了我?”

  确实没赶,只双手捏着她的手腕,用一种像要吃人的眼神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甚至往前探了探头,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喉结,酒气氤氲。

  沈岐远眼里怒意更甚,背脊却也僵硬起来,一抹红自耳根向上,浸染侧脸。

  如意看得意外,咋舌道:“大人这么不经逗?”

  话刚落音,嘴就被人捂死。

  如意无辜地眨眼。

  沈岐远手上力道不轻,双眼冰寒:“再多吐一个字,你柳府上下一个也别想脱责。”  他周身的气势十分吓人,如黑云压城欲摧之,屋中纱帘应声狂卷,旁边花几上的青瓷瓶也跟着晃了晃,随便是谁站在这屋子里,腿都得软上一软。

  然而,不知道为何,如意就是不怕他。

  她笑着睨他,乖巧地点头,目光却是自他喉结起,一路往下打量。

  沈岐远蓦地松开了她,别开头道:“那人走了。”

  屋里酒气和薄荷香气被风一吹,都消散了个干净。

  后退半步,如意眼里恢复了清明,规规矩矩地与他行礼:“多谢大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莫往心里去。”

  这会儿态度倒是挺好。

  沈岐远缓了神色,刚想开口,面前这人就径直转身,潇洒地离开了他的厢房。

  多一眼都没再看他。沈岐远被这人给气笑了。

  饶是知道自己是她借来挡外头那人的,但她这脸是不是翻得太快了些,连个过渡都没有。

  “大人。”周亭川愧疚地进门,“属下只是去楼下了一趟,谁知道他们会……”

  “罢了。”他拂袖,“府中的护卫可安排妥当了?”

  “大人放心,里外里围了三层紫帽侍卫,任什么飞贼强盗也闯不进去。”

  那些人可不是普通飞贼强盗。

  沈岐远沉吟:“给府中的人说一声,最近尽量不要出门。”

  “是。”大案将破,暗中窥视之人必定按捺不住,他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用什么来威胁他。

  ***

  “阿嚏!”

  如意坐上自己的华盖宝车,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发毛。

  她左右看了看,疑惑地嘀咕:“这天倒是越来越冷了。”

  “奴婢在府里熬着热汤呢,姑娘回去就能喝。”剪灯在车旁道。

  回去?

  轻叹一口气,如意哼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太师府怕是没那么好回喽。”

  柳如意倒贴贺泽佑四年,日进斗金的铺子白租给他四年,往贺家跑也跑了四年,整个临安都知道她是贺家半个媳妇儿。

  但现在,贺泽佑说要娶文贞雪。

  这消息没两日就会四处传遍,到时候以柳太师那爱重面子的性格,一定会把她当众打死,好用她的血把他那高贵的门楣给洗清白。

  正想着,车就突然调了个头。

  如意感觉到了,正想夸剪灯反应快,却听得她在外面尖叫:“姑娘——”

  马车倏地往前疯跑起来,车厢晃荡不已。

  如意扶稳车壁抬头,感觉有四五个人落在了车辕上,少顷,一个蒙面人掀帘进来,用手掌宽的刀敲了敲她面前的矮几。

  若是寻常女子,见着这般场景定会被吓哭。

  可如意瞧着,丝毫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甚至还从小抽屉里多取了一个杯子放在这人面前,笑眯眯地问:“壮士求财还是求色啊?”

  大抵是她的反应太平淡,蒙面人很是不悦,粗声粗气地道:“别多问!”

  说是这么说,他那双眼睛却还是往如意脸上扫了扫。

  很是娇俏的小美人儿,五官秀气,长眼含媚,一身玫瑰粉亮缎将她的玲珑身段裹得恰到好处。

  他不由地起了邪念,咽了口唾沫道:“你把外裳褪了。”

  如意挑眉,纤手往下颔一托,眼里满是不悦:“也忒粗俗了些,好听的都不会说两句便让让人脱衣裳?”她嗔怪起人来也是好看得紧,眼梢上扬,樱唇微微抿起,又矜傲又惑人。

  蒙面人愣了愣,第一反应竟是嘟囔:“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哪会说什么好听的。”

  如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蒙面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过去到她对面坐下,正想说什么,却见这姑娘倏地拉下了他的面巾。

  他大怒,当即又将刀横在了她喉间,刀锋锐利,一碰着便在她脖子上抹下血来。

  如意像没察觉似的,头都没低一下,只伸素手越过他的刀,食指微曲,勾起了他的下颔。

  “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她眼里眸光潋滟,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不说好听的也可以,与我唱首曲儿来。”艳红的血滑过她无比白皙细嫩的脖颈,掉进交叠的衣襟之中。她恍然不察,清澈的眼里只映着他的眉眼,盈盈有光。

  蒙面人看得呆了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气势压人,傲得像天上月,却半分不让人讨厌。

  竟夸他有姿色。

  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由地放柔了语气:“我也不会唱曲儿。”

  “那击节吟诗?”

  “也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她拢起眉尖收回手,眼里卷上恹恹之色。

  蒙面人莫名有些慌,连忙与她道:“我会舞刀,我还会烧饭,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哦?”她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你说这两样,我都没命看了。”

  “不,我们今日只是要绑你与沈岐远来交换东西,不会要你的性命。”

  嘴比脑子反应快,待这一句话说完,蒙面人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他不敢置信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一个人质?

  可他说完,面前这个姑娘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卿卿,谁与你说用我能威胁到沈岐远?”

  被卿卿两个字喊得晃了晃神,他忍不住道:“我们跟着他三个月了,能进他房间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还是他主动约的你。”如意:“……”

  什么叫一报还一报,她就是避个难而已,怎么还被拖进了浑水里。

  ***

  沈岐远策马狂奔在去西郊的小道上。

  周亭川跟得费劲,忍不住喊:“大人您慢些,护卫们都在后头呐。”

  置若罔闻,他一骑绝尘,嘴唇抿得死紧。

  这些人真是疯了,竟敢把柳太师府也牵扯进来。绑别人都还好说,偏绑的是女眷。

  女眷落在那些贼人手里,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眼瞧着前面就是他们藏身的破庙,沈岐远勒马翻身,提剑就往里走,没走两步,一阵肉香飘来。脑海里出现些不好的联想,他飞快绕过前面的草垛——

  “香吧?这才是会烧饭,你那个只能算勉强能吃。”如意从锅里夹了一块肉,放进蒙面人的碗里。

  蒙面人呆呆地跪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沈岐远瞳孔微缩。

  破旧的城隍庙前,十二具蒙面的尸体倒得七零八落,那人一身锦绣,皓腕凝雪,听见动静就抬头朝他看过来:“沈大人?”

  如意笑道:“我还以为您不会来的。”

  沈岐远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她身边的人。

  “卿卿,沈大人来了,我只能将你交出去喽。”如意拍了拍那蒙面人的肩膀,“以后有空,我再做菜给你吃。”

  蒙面人转过脸来,眼里已经只剩惊惧和惶恐。

  他扭头看沈岐远,觉得这个鬼阎罗都亲切了起来,忍不住喊:“大人,大人救命啊——”沈岐远觉得眼前这场景太过荒诞。

  他见过很多拿人质做要挟的场面,也见过很多姑娘哭泣哀恸的脸,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绑匪有一个活口,但手筋脚筋全断,被抬上车的时候还在喊:“离她远点,我不要跟她坐一辆车!”

  四周护卫看柳如意的眼神都顿时充满了敬畏。

  如意一手扶着头上玉簪,一手轻拢裙摆,很是无辜:“他不与我坐,那我只能与大人共乘了。”

  沈岐远抬手拦住了她上马的动作。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凝视她。如意眉梢微动,转脸过来:“大人是在指责我?”

  “不是……”

  “最好不是。”她皮笑肉不笑,“小女因大人而遭连累,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否则大人身上就该背一条人命了。”

  沈岐远沉默,任由她上了自己的马,只替她牵着缰绳。

  “大人不上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

  他淡声答:“于礼不合。”

  “此去回城有十几里地,你可以先上来,回城再下马便是。”

  沈岐远没有理她,只问:“你如何做到的?”

  她应该不能杀人才对。如意哼笑,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指:“他们都想与我快活,却没商量好谁先谁后。”

  人若是被挑得自相残杀,那死得可快了。

  只最后一个人,她稍稍动了手,却没取他性命,不算越矩。

  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沈岐远轻吐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清风拂过他额前碎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染成几缕阴影。

  如意突然觉得奇怪:“我被绑来还没多久,他们连信都还没送出去呢,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岐远看了看天:“我们要在日暮之前归城。”

  不想答可以不答,这话头转得也忒生硬了些。

  如意哼笑,倾身俯在马脖子上,侧头看他:“先前诸多冒犯,还以为大人会生我的气,没想到大人还挺在意我的。”

  脸色沉了下去,沈岐远寒声道:“姑娘多虑,今日不管是谁遭难,沈某都会前来,这是刑部司的职责。”

  “哦是吗。”如意懒眼微抬,“我还以为大人对我别有情愫呢。”

  “……”

  他冷眼看过来,与她的视线撞上。

  眼神交汇之间,他沉默阴鸷,她春风和煦;他略带杀意,她无辜戏谑。

  片刻之后,沈岐远先侧开了头,嗤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宁远侯不要的东西感兴趣。”

  话说得挺狠。

  她啧了啧舌尖,拐着腔调“哦”了一声。

  一路就再无言。

  回城的时候日已落西山,两人在城门口分开,柳如意兀自回了柳府。

  然而,还不等她进门,就见两个人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丫鬟扔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如意飞快上前将剪灯扶住。

  一看是她,府里婆子抿了抿唇,却还是摆手:“老爷说了,剪灯照顾大姑娘不周,以致大姑娘感染风寒而死,便打她二十个板子扔出门去。”

  如意满脸困惑:“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姑娘是谁老婆子不认得,老婆子只记得老爷说的,明日就给大姑娘出殡。”她说完,径直跨进门槛,将门狠狠一关。

  如意来不及同她理论,看剪灯已经奄奄一息,便急忙先将她背去医馆。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如意找了几个医馆,竟都不收,最后只能雇车去供神街,到自己名下的医馆去寻大夫。

  “姑娘回来了就好。”医馆大夫将剪灯安置进后堂,掀帘出来对她道,“您才被掳走不久,城中流言就四起了,小的们没人拦得住,话都传到了太师耳里。”

  大乾女子对名节尤其看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几个时辰,太师府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如意恍然。

  出殡就是为了告诉满临安太师府与她断了关系,好叫她这个名节败坏的女儿莫污了太师府门楣?

  不愧是柳太师,想法就是妙。

  “姑娘也别太伤心,您有夫人留下的铺子傍身,不愁没饭吃。”大夫叹息道,“只是恐怕得换个地方生活,这临安流言杀人呐。”

  流言杀人是不假,但如意没想明白:“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那还不是妹妹太过担心姐姐的缘故?”门口有人跨了进来。

  如意回头,就见文贞雪端着手朝她福了福:“得知姐姐被贼人掳走,妹妹一连奔走了好几个重要衙门,又告知了街坊们帮忙寻找,还去太师府知会了一声,这才替姐姐求来救兵——姐姐没事吧?”

  她无辜地眨着眼,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稚嫩小姑娘。

  要是以前的柳如意,一定会被她这模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如意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你想坏我名声,让我不得不带着铺子进侯府做妾?”

  文贞雪没想到她这样的境况下还笑得出来,脸色不由地难看了些:“你还有别的路可选吗?离开临安远嫁他乡?你走到哪儿我便将你的事说到哪儿,看谁敢娶你。”

  这给她说得,仿佛大乾女子就只有嫁人这一条活路了。

  如意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山都会倒,何况是男人,那东西玩玩就行了,哪能指着活。”

  说罢,摆摆手:“早点回去吧,留在这儿怪碍事的。”

  文贞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还不待再说什么,药堂的伙计便帮着出来逐客了。

  “柳如意,有你求我的一天,我就坐在宁远侯府的正堂上等你给我敬茶!”

  她声音里透着些咬牙切齿,渐渐地远了就听不见了。

  如意没回头,只盘算着既然离开太师府了,就早些把铺面收回来,往后开销的地方还多着呢。

  ……

  “我贺泽佑对天发誓,若有负于你,便天打雷劈。”

  “如意,我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好,相识于微末,才能相伴到白头。”

  “这些铺子租给我,都不要租钱么?你个傻子,万一我有钱了不要你了怎么办。”

  “别哭啊,我怎么会不要你,贺泽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柳如意。待封侯旨意一下来,我便去柳府提亲。”

  ……

  外头起风了,吹得整个街道愈加昏暗,店铺外的幡子呜呜咽咽的,像是谁的哭声。甭管谁哭吧,如意是不会哭的。

  铺子一收,金山银山都在手,她满眼都是笑意:“剪灯你瞧,光是一家会仙酒楼,一个月的进账就够我们买一座新宅子了。”

  剪灯休养了两日,勉强能开口说话:“可是以姑娘现在的处境,独辟宅院也并不安全。”

  文贞雪极尽口舌之能事,已将她说成个被贼人糟蹋的残花败柳,她又被太师府逐出了门,若是独居一宅,宅子里定被人扔满菜叶和臭鸡蛋,说不定还会有登徒子半夜越墙。

  一想到这些,剪灯眼眶就通红。

  姑娘是个好姑娘,怎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她忧愁地抬眼看过去。

  如意抱着两大盒银票,正一边数一边勾唇:“不买宅子也行,就在会仙酒楼里开个房间住下,还热闹些。”

  剪灯:“……”

  即将盈眶的眼泪收了回去,她哭笑不得:“姑娘。”

  “酒楼那边已经交接好了,我要过去聘几个新掌柜。”如意起身,“你的伤要再养几日,待好了我来接你。”

  剪灯点头,吃力地将桌上的纱帽递给她。

  虽无秋雨,风也渐凉,街上行人都已经拢上了斗篷。

  如意按照约好的时间上了会仙酒楼的第三层,却见包厢门开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倒让我这个做东家的等。”她嘀咕一声,进去看了看。

  外面的露台连通了两间厢房,另一间门窗紧闭,似乎没人。

  如意耸肩,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啪、啪、啪。

  有什么东西在拍地板,带着一股子腥气。

  她略略侧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店小二就在这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客官,您点的酒到了。”

  没有人回应。

  小二纳闷了:“你们瞧瞧这屋子里还有人吗,怎的不开门。”

  几个人齐齐敲打起门来,声音嘈杂,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响,有人把门撞开了。

  “来人啊,死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声尖叫划破了临安城平静的天穹。

  处于闹市的会仙酒楼出了命案,官兵自然来得极快,清一色的紫帽将这四层高的建筑里里外外围了两层,门口让开条道,一袭绛紫流云锦拂过门槛,径直往三楼上走。

  “沈大人?”许掌柜本就慌张,再一看来人,吓得差点两眼翻白,“怎,怎的是您亲自过来了,这涉案的人……”

  “不必紧张。”沈岐远撩起前袍踩上台阶,“正好路过罢了。”

  三楼厢房已经被紫帽守住,他一上去就听见周亭川在嘀咕:“门上着栓呢,窗户也都锁着,凶手怎么跑的?”抬眼看见他来,周亭川连忙迎上来:“大人,您看呐,这样密闭的屋子,人居然是被谋杀的。”

  沈岐远查看了尸体,再打量房内,手指点过被破坏的门栓,又走到紧闭的露台门前。

  八扇折叠开合的门,也在里头上了栓。

  他伸手抽开紧插着的木梢。

  门往一边折叠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孟秋暖阳从宽大的露台照进来,清风迎面,送来一阵醇厚酒香。

  露台上有人笑了一声。

  未料到这外头竟还有人,沈岐远将手按在了腰间剑鞘上。

  但抬眼看过去,那栏杆上倚着的竟是个姑娘,玫瑰色的缠枝玉兰裙被风吹得轻动,她捻着酒杯仰着头侧过来,眼尾细长,唇角勾起:“我就知道还会再见着大人。”

  沈岐远怔了怔。

  清风拂得彩带翻飞,露台檐上铜铃跟着作响,风华正好的姑娘斜倚栏杆,指尖一点白玉,媚眼含嗔,鬓卷髻摇。

  片刻之后,他垂眼,不悦地道:“又是你。”

  如意吹了个口哨:“两日不见,大人风华更甚呐。”

  后头还跟着一些护卫,沈岐远无心与她费口舌,只照规矩问:“姓甚名谁,为何在此?”

  她走过来,尚算配合地答:“小女柳氏如意,在此约了人,没想到人没来,倒是撞着个凶案。”说罢,双手捂心,怯怯道:“怪吓人的。”

  沈岐远:“……”

  十二具尸体都不怕的人,怕这一具?

  他指了指房内:“你可认得这死者?”

  如意轻哼:“若是不认得,我就不在这儿等了。大人明鉴,此人两日前才与我起过冲突,今日就死在我的酒楼里,若是不查清楚,我可要背黑锅了。”

  “你详细说来。”

  “死者便是供神街熟药铺的掌柜,两日前我从他那里交接铺面,他对我口出恶言,态度凶狠,还是几个管事拿着房契地契强行将他扔出门才作罢。”

  “再见到他就是此处了,我刚到隔壁,小二就敲开了他的门,发现他已经死了。”

  沈岐远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今日没见过他?”

  “没有。”如意好笑地道,“大人难不成还怀疑我?我一个姑娘家诶,怎么杀人。”

  记口供的周亭川和掩盖尸体的护卫们都默了默。

  别的姑娘家是很难杀人的,这位还真不一定。

  “刑部司断案讲证据,不会冤了谁,也不会纵了谁。”他淡扫她一眼,拂袖进了厢房。

  如意撇了个白眼,索性跟着他进去。

  别的大人查案都是吩咐仵作和捕快动手,沈岐远身份比谁都尊贵,却是撩了衣袍,半膝点地,亲自查验死者状况。

  旁边的仵作小声嘟囔:“大人,小的已经查过了,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时辰内。”

  “你确定?”他抿唇。

  “小的验尸十几年,还能有错?若不是死于两个时辰内,他身上就该有蛆虫了。”

  如意跟着看了一眼:“可是今日天气甚凉,尸身腐化本就缓慢。”

  “再缓慢死者也是一个时辰前才来这酒楼,难道还能在来之前就死了?”仵作不以为然。

  如意沉思片刻,突然道:“还真有可能。”

  “你胡说什么,方才小二就说了这人一个时辰前才……”不理会他的话,如意开始搜寻地面。

  她记得那个声音,一下一下地拍在地板上,类似于——

  掀开圆桌下的垂帘,如意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

  一尾小鱼躺在桌下,已经干涸得一动不动。

  沈岐远的墨瞳泛起了光,用帕子将那尾鱼包起来:“果然。”一些疑点迎刃而解,他愉悦地勾起嘴角。

  如意邀功地道:“还是我厉害,大人可否排除我的嫌疑了?”

  他看她一眼,眼神恢复漠然:“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保持对每个人的怀疑是刑部司的本分。”

  如意好气又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是舍不得我走呢。”

  此话一出,面前这人刷地变了脸色:“姑娘慎言。”

  饶是开过好几次玩笑了,这人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他也许是想吓唬她,叫她不要再乱说。但对如意而言,反应越激烈的人,逗起来就越有趣。她眨眼,恶劣地笑开:“大人不觉得吗,你我当真相配呢,谁家姑娘敢看尸体还替你找证据呐,也只有我了。”

  沈岐远果不其然又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缩,嫌弃之意无以言表。

  如意抬袖掩唇,矫揉嗲声:“小女情场失意,正是难过时,大人不如就将小女带回宗正司,好叫外人知道我柳如意有了新归宿,免得再拿宁远侯的事来戳我脊梁骨。”

  他又退一步,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你做梦。”

  说是这么说,如意打眼瞧过去,就见他背脊僵硬,墨睫轻颤不止。

  她笑得眼波荡漾。

  沈岐远年纪甚轻,行事却是老成,生得秋神玉骨,但稍说两句就着恼,尤其恼起来那下颔紧绷眼波汹涌的模样,真真动人极了。

  整个人间好似都因着他有趣了两分。

  沈岐远垂眸吩咐人收集好证物,又将尸体送去衙门剖解,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人。

  “我听人说,你先前总往侯府送龙团胜雪。”他面无表情地道。

  如意眨眼,在脑海中找了一圈儿便点头:“是啊。”

  “那是贡茶,柳太师尚且未得赏赐,你从何而来?”

  提起这个如意就叹气:“还能是哪儿,黑市呗。”

  柳如意那个傻子为讨贺泽佑欢心,总去黑市上买些寻常人家得不到的好东西给他,尤其龙团胜雪,一年要送三回。她甚至都能看见柳如意递出茶盒时脸上浮起的红晕。

  如意连连摇头。

  女之耽兮,尽付傻B。

  沈岐远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想买一顶九凤冠,不知你有没有门路。”

  九凤冠?

  如意咋舌:“大人真是家底厚重,那东西可抵得上临安侯潮门一座宅子了。”

  “你只说有没有门路。”

  “有是有。”她摸着下巴回忆了一番,“但是黑市是讲规矩的地方,一般不往里带新客,越是贵重的东西,越只能熟脸去买。”

  “那便你替我买。”他道。

  如意:?现在的人托人做事连个请字都懒得说了?也忒嚣张了些。

  她撇嘴就想回绝,还没吐出字却听得他道:“若是难办,你便随我去宗正大狱。”

  贵门买卖禁中之物,在大乾是流放之罪。

  如意嘴角抽了抽。

  这人真是好本事,还与她玩上白吃黑了,看着挺正人君子的,没想到为了一顶女人的凤冠也会出此下策。

  眼下她这身份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的,如意也就没多纠结,爽快答应:“可以。”

  沈岐远将视线移开:“你既有命案嫌疑未除,又有事没办完,便去宗正别苑住几日。”

  宗正府专司贵门之事,为保一些贵人的颜面,在大狱之外还设了别苑,除了看守严苛之外,宗正别苑与寻常宅院没有差别。

  如意一听,行啊,反正住哪儿都是住,人家那儿还安全。

  于是她也就放松往车厢里一靠,舒舒坦坦地等着到地儿。

  “坐有坐相。”沈岐远提醒了一句。

  如意哼笑,半阖着眼睨他:“此处又没有旁人,松一松肩背怎么了。像大人这般随时都将脊背挺直如松,不累得慌么。”

  “君子慎独。”

  “你是君子我不是。”她摆手,“大人接着慎独,小女先歇会儿。”于是沈岐远就眼睁睁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睡了过去。

  车厢里安静下来,满盈的薄荷香气里混进了一缕醇香酒气。

  他放在膝上手指紧了紧,脸色不太好看,唇瓣微启,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如意本是要睡着的,莫名就觉得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从额心到鼻尖,再到嘴唇,再到下巴。

  她睁开了眼。

  旁侧这人转头看着窗外,似是一动没动。

  她不由地笑了:“从见第一面我就想问大人,是不是对小女有些想法啊?”

  他表情漠然:“姑娘多虑。”

  “是么,那大人可敢看看我?”

  这有什么不敢的,沈岐远冷眼扫过去。

  如意眸光几动,长眼潋滟如秋日起风的碧波湖,带些探究,又带些挑弄的戏谑之意,清澈灵动得沈岐远能从里头看见她的念头——

  将他按在车壁上。

  挑起他的下巴。

  双唇交叠,辗转。

  沈岐远:“……”

  他恼恨地别开了头:“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意笑吟吟地托起下巴:“又是大人先躲开。”

  “躲避目光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心虚,还有一种是心动。”“大人是哪一种呢?”

  她尾音绵长,如同在逗弄小孩儿似的,就等着看他恼怒脸红。

  沈岐远低头,额前碎发在鼻梁上落下几缕阴影,嘴唇也有些发白。

  如意怔愣,收拢手正想反省自己是不是逗过头了,就听得他轻声道:

  “是第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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