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世家《雪落山松树》by李暮夕

奈落落推文 2024-06-04 11:08:50

简介

书名:雪落山松树

作者:李暮夕

文案

刚和容凌在一起时,钟黎只知他家世显赫,并不知道显赫到那种程度。

直到那日在他住处,她翻一份春晚名单,兴致勃勃地说:“这些,这些,都是我偶像。”不是影帝影后就是顶流。

他随手滑动ipad页面,看了一圈,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挑几个,我让他们来给你配戏。”

这些大众眼里光鲜亮丽的明星,在他眼里不过如此。

一个电话就能叫来,随叫随到。

跟容凌以前,钟黎只是个十八线女星,被前男友抛弃,被人打压鄙夷。

跟了他以后,她星途平顺,就没弄不到的资源,就连出席活动,知情人士和业内大佬都给她让道。

可她一点也不快乐。她从来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哪怕他宠她,护她,说喜欢她。

他是知名企业家,在京圈背景深厚,而她,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话来说,只是一个戏子。

一个寒冬夜,她捧着腮帮子开玩笑似的问他,可否会娶她。

其实不过是一句戏言,她从来都知道不可能。

可他迟疑了,英俊的面孔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她感谢他这一刻的迟疑,至少他没有想过要欺骗她。

后来,他要联姻了,她说就这样吧,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

他冷冷一笑:“我不跟前女友做朋友。”

驱车离开。

那天,京市下很大的雪,钟黎自嘲一笑,心里凄凉。

再见已是四年后,她学业有成,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他富贵荣华,青云直上,不需要再受制于任何人。

她终于学着放下,可他偏偏不放过她。

不久后的一个雷雨夜。

她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轻颤:“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容先生,您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我不配……请您高抬贵手。”

不远处的沙发里,容凌垂眸静坐。

他很久都没说话。

依稀记得当年在一起时,他每次出差归来时,她都会提前等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像只小考拉似的冲上来,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那时,他是她的信仰,她无条件地崇拜他、爱慕着他。

如今她把他丢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过去。

试读片段

北京十一月,天色很暗。

晚间下过一场雪,站窗口往外望去,院子里一层薄薄霜白,好似被定格。

钟黎伸手去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玻璃,忙又缩回。

耳边传来一声闷促的轻笑,似是忍俊不禁。

钟黎怔了下,麻木的神经末梢被牵动,带起久违的那种战栗又心悸的感觉。好在窗边暖气稀薄,不至于让人头脑昏沉,她过一会儿便镇定住,回头。

却是陆宴沉。

那一刻,她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下意识对他露出笑容:“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

钟黎避开了他灼灼而蕴深意的眸子,岔开了话题:“早知你来,我就不来献丑了,我本来也不会品鉴什么评弹,都是西月……”

“过分的谦逊可就是骄傲了。”顾西月咯咯笑着扑上来,从后面将她抱个满怀。

没等钟黎反应过来,她已经色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胸脯,嘴里惊呼:“宝宝,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木瓜了,怎么胸又变大了?”

直把钟黎说得面红耳赤。

“差不多可以了,她面皮薄。”陆宴沉淡扫她一眼,眼神告诫。

顾西月哼一声,一点儿不怕他。

陆续又有别的人过来打招呼,有他们那个圈子的,也有一些电视上熟悉的面孔,约莫是来找机会的。看到钟黎,有些人也会露出惊诧神色,瞅瞅她,又看一眼她身旁的陆宴沉和顾西月,露出心照不宣的了然神色。

和容凌在一起时,钟黎被他带着出入各种场合,这样的目光也没少见。

一开始,她对此类目光还会感到窘迫羞愧,后来渐渐的也开始习以为常,甚至能微笑回应。

有些事儿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是不可逆转的。

不然,为什么总是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离开他三个月,她已像被剥去筋骨。

有时候看镜子里的人,甚至会觉得非常陌生。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却像是只剩一个躯壳,无来由心生一种怖惧感。

“坐一会儿吧,难得来一趟。”顾西月拉着她到沙发里坐下,又让人上了点心,非要她说这几个月她离开北京去哪儿了。

她这样的出身,自小被千娇百宠,对人总是真切而不设防。

而在这个圈子里,她也算仅有几个不对她带有有色眼镜的人之一。

钟黎性格温软,尤其不擅拒绝别人好意,只好笑着说:“还能去哪儿?拍戏呗。”

“到处走吗?”

“嗯,手里头这部剧要到很多地方去取景。”

“好酷啊,我妈都不让我出门--”

钟黎笑笑,心里却有一种别样的酸涩。

有人疼有人在意的女孩,才被管天管地不让上这上那。

陆宴沉看出来,搡一下她胳膊。

顾西月没会意过来,还抬头瞪了他一眼。

“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明早还有戏。”钟黎起身告辞。

“我送你。”陆宴沉捞了自己的外套,不容置疑地起身。

到了外面空气还舒缓些,犹如出了闷窒的桑拿房,胸腔里的气流顿时顺畅起来。

长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脚踩在地毯上,陷入一片绵软中。

一路的无声无息。

钟黎本想在会所门口跟他道别,回头,却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由尴尬起来。

说起来,他们也算不上熟悉。

寥寥几次,都是容凌做东。

她本就不善言辞,更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加上对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天生的敬畏,此刻便有些局促。

但他与那个圈子里那些纨绔,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她和容凌吵架的时候,旁人都在看热闹,或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来讨好容家少爷,唯有他会平声静气地劝几句,钟黎对他的印象不坏。

“是他有话要你带给我吗?”后来她还是开口。

陆宴沉说:“我这人怕麻烦,从不做传话人,一会儿他到了你自己跟他说。”

钟黎一时哑然。

北京的夜晚很冷,何况已经入冬,冷风刮过,她捏了捏手。

陆宴沉看她一眼,目光不由多驻留了会儿。

虽然见过她很多次,每次看到这张脸还是有种莫名心悸的躁动感。无关风月,纯属视觉上的冲击。

与四年前相比,她长开了不少,虽然仍是那样一张明丽娇柔的鹅蛋脸,略褪去了几分青涩,明眸动人,顾盼生辉,鼻尖一颗小痣平生几分娇憨与妩媚。身段却与脸蛋截然不同,肩若削成,盘顺条亮,一截纤腰不盈一握。

这样的绝代佳人,无与伦比的美丽,让人过目难忘。

陆宴沉忽然就有些理解容凌。

钟黎实在不适应跟人这样干站着:“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等。”

“那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开溜,一会儿他来看不到人,我上哪儿说理去?”

钟黎干笑,心道那还不至于。

但看他冷然眉宇,无动于衷的架势,显然不相信她。

她暗叹一声,只好作罢。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两顾无言的尴尬。

不过,尴尬的其实只是她。

陆宴沉的表情如往常一样镇定,看似温和,实则冷淡,这也许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常态。她以前不是很理解,后来就明白了,拥有太多,人的情感多少会渐趋于麻木。

但大多时候,其实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有些问题她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时,旁人或不屑回答,或隔岸观火,笑看她着急的样子,唯有他不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她这个圈外人,会平和地给她一个答案。

钟黎想起不久前曾问过他的那句话,他听了后,略微沉吟了会儿,问她,如果换做她是容凌,会怎么选?

钟黎沉默。

陆宴沉又说,他们家那么多孩子,但不是每一个都有出息,有出息的就那几个,但凡他不那么有出息,她和他之间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听过很多难听的话,相对而言,陆宴沉说话算是委婉。

却更加深刻,叫人无力、绝望。

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才真正揭开繁华喧嚣的一幕。

路边车流不息,流光幻影像时空里穿梭的光带,看久了,视觉疲乏,让人不知身在何处。远处黑沉沉的屋宇仍笼在夜色里,寂静无声。

“他来了,我走了。”陆宴沉拍了一下她肩膀,下了台阶。

钟黎回神,抬眸望去,不远处的路口停了一辆轿车。

有道颀长的人影站在雪地里,好似和夜色融为一体,不知道站了多久。

钟黎好一会儿才走过去,语声干涩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凌说:“没多久。”

钟黎笑一笑,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了。

时隔三个月多月,早过了之前那阵歇斯底里的阵痛,而今只剩平静的漠然。

“陪我走一走吧。”后来他说。

“好。”

夜间的胡同很安静,月光洒在水泥地上,好似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两道影子投射在昏暗的地面上,缓缓移动,相依相偎,竟也像一对璧人。

钟黎说不清心里什么感想,就这样陪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回去吧,前面是死路。”她终是驻足。

容凌回头望着她,就这样静静望着她,眼中的情绪复杂到让她屏息。

她知道自己应该拂袖而去,应该冷着脸,但是事实上,她总是对他冷不下心肠。

钟黎到底还是笑了笑,温柔地说:“你别这样,说好了好聚好散的,以后还是朋友……”

他冷冷地打断她:“我不和前女友做朋友。”

钟黎静默,望着他隐在黑暗里的面孔,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凌面色平静,但额头隐现的青筋还是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尽管他极力克制,极力维持体面,一开口,难免也有几分嘶哑:“决定了?”

钟黎下意识攥紧掌心,过一会儿,又释然般松开:“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恭喜。”

“谢谢。”

“什么时候走?”

他这样刨根究底,既让她无可奈何,又心中沉痛:“你别问了。”

容凌扯了下嘴角,轻轻一笑:“都决定要走了,还怕告诉我时间吗?”

钟黎真的难过他这样,他这样骄傲的人。

可有些事总要有一个了断,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后天上午。”

容凌不问了。

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条递她手里。钟黎低头看一眼,上面写了串电话。

“有事儿可以打这个电话。”

“谁的电话?”

“老陆。”

“……为什么要找他?”

“他人好。”他顿了下,又说,“别找老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有你这样的,人家也没惹你。”钟黎想故作俏皮地笑一下,喉咙里却泛起一股酸涩,好似被堵住。

有风吹起,扬起脚下蜷曲的落叶,擦过手背有种扎人凛然的粗糙感。

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在路边站了很久,像是等待电影落幕时的最后那刻,黑暗里寂静无声,只等灯光亮起,一盏盏刺目的灯点亮,曲终人散,最终退场。

钟黎又陪着他站了好长一段时间,真的觉得无话可说了,转身要走。

身后蓦的传来一股大力,攥住了她的腕子,那样大的力道,从他泛着凉意的指尖穿过她的皮肤,顺着筋络直直传递到心房。

钟黎打了个寒噤,忽然就想要流眼泪。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带着哭腔说:“注意身体,不要总是出差,也不要老是工作到很晚,记得按时吃饭,胃病可大可小……”

“你别说了,听着像是交代后事。”他笑了笑,手里的力道又松了。

钟黎抹一下眼睛,笑道:“别这么咒自己。”

容凌望着远处连绵的屋宇,又是好一阵沉默,才道:“五道营的那处宅子,我让谢平划到你名下了,你有时间去签个字,或让人寄给你。”

钟黎听了,沉默了良久才讷讷道:“不用这样……我不会去你婚礼上闹事的。”

容凌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勉力笑道:“瞧你说的。”

钟黎都要转身了,他忽然又开口叫住她,声音急促而短暂,有种恍然梦醒的惊惶与执着:“钟黎!如果,如果我说我不会跟她一起生活……”

你愿意留下来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钟黎对他笑了笑,攥着自己的包转身。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瘦弱的肩膀撞到他,有无数次机会,他可以伸手。

可后来还是没有,只是平静地望着她离去。

任由一颗心四分五裂,沉入再也不得见光的黑暗里。

他们在路口就分别了,她没有要他送,而是上了一辆早就打好的车。

他也上了自己的车。

深夜,车子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像幽魂,不知何时车窗外的景物在急速地往后撤退,等他反应过来时,视野里的桥头已经近在咫尺。

情急中,他猛地踩住刹车。

气囊将他顶起,耳边是不断的警报声。

世界却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他的胸腔里被什么填满,不能呼吸。

想要笑一下,嘴里却莫名尝到咸涩的味道。

翌日醒来,他人在医院,鼻息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他伸手挡了一下,皱了下眉。

陆宴沉站在窗边给他削苹果,见他醒了,走过来俯身递给他。

递苹果时不忘认真打量他会儿,感慨道:“自杀啊?天涯何处无芳草,犯不着吧?”

“傻子!”容凌没好气,闭上眼睛,“意外。”

“不是自杀就好。”陆宴沉抻了椅子在旁边坐了,见他不吃苹果,自己咬了口,低着头平静地说,“想开点儿,有些事儿,也就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容凌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四年前,夏末初秋。

杨帆本不想弄出动静,奈何搬动行李时不慎磕到桌角,吃痛下踉跄一步,将桌上的几罐红牛尽数扫落在地。

这个点儿,出租屋内很安静,大家都在午睡,“哐啷哐啷”的声音听来是如此触目惊心。

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拧开了,钟黎站在门口。

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杨帆的脸上浮出尴尬,他干笑了一声:“对不起,我……我只是回来收拾一下东西。”

钟黎也有些尴尬,摇摇头,想笑一下。

结果只是机械地扯动了一下脸皮。

距离事情过去已经两个多礼拜,再多的情绪,也早在时间的蹉跎和繁重的工作中消磨殆尽。

钟黎是三年前进的娱乐圈。那年,她16岁,读到高一,成绩还算不错,在那个小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念书,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

但某日大伯和大伯母却找到她,为难地说,家里的钱只够一个人念书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找个好归宿,全心全意供她弟弟上学。

事实上,她收了隔壁村老王家的2万块,打算把她嫁给老王家那个瘫痪的二儿子。

钟黎逃了出来,辗转了几个城市,最终来到北京。

一开始她是在一些小餐馆做洗碗工,后来经人介绍去片场当群演。

她长得好,肯吃苦,逢人就笑,和圈里好久个群头混熟了,大家看她乖巧懂事也会介绍一些活给她。

有段时间,她吃穿是不愁的,在东五环这边和几个朋友合租了一间房。

是那种大开间,北面是厨房和卫生间,南面是阳台,中间的客厅和餐厅是共用的,其余几个房间里住的都是在片场讨饭吃的群演。

和杨帆是两年前认识的,当时他因为得罪了一个地头蛇被人摁在胡同里暴打。

钟黎擅口技,模仿了一段警车的声音,那帮人一哄而散。

杨帆事后笑着说自己欠她一条命,得一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

钟黎不开心地说,别人都说,救命恩人长得不好看才要一辈子做牛做马来还,要是长得好看,被救的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杨帆楞了一下,脸慢慢地爬红了。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其实相较于情侣,他们更像是伙伴。在外漂泊的人应该很有同感,太孤独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哪怕并不是多么喜欢对方,也能得到一种心灵的慰藉。

他们就像两棵相依相偎的树,靠汲取彼此的温暖而存活。

房门在她面前“砰”一声关上,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安静得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还在“哒”、“哒”、“哒”、“哒”地走动。

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钟黎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走到窗边。

老小区,花坛里几乎寸草不生,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已经风干的狗便。

停在楼下的那辆保时捷911锃亮光鲜,和这一切是这么地格格不入。

她看到杨帆上了车。

后座还靠着一个叠着腿看剧本的女人。

三十出头,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别了一根木簪,看上去非常地优雅且有气质。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陆曼抬眼,锐利目光在她脸上稍稍打量了一下。

她穿一件孔雀蓝无袖高领毛衣,身段玲珑,胸前的起伏如秀丽的山丘,非常大方地展示着,一件女士西装随意披在肩上。

陆曼,京圈大小姐,第七代导演领军人物,家里非常有背景,她自导自演过不少影视剧,后来转战幕后,拍摄的影片口碑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都非常叫座。

圈里人戏称她是“行走的聚钞机”,“百亿票房女王”。

钟黎自惭形秽,逃也似的躲回了屋子里。

-

许是情场失意,这一年,钟黎在事业上却迎来了转机。

不久后,经纪人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参加谍战剧《黑白》的试镜。

这是大制作,名导名监制,号称投资三十亿,钟黎要竞争的是其中的女三号,一个愚蠢的花瓶美人。

这个角色演绎难度不大,但是对外形和技能要求极高,既要长相美艳、眼神天真清纯、身材火辣,还要唱的一首好沪腔小曲。

经纪人薛红都对她没报什么期待。

钟黎的演技其实不算差,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她在表演上很有天赋,颜值更没得挑。

但这个圈子里向来不缺有实力的人。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红,连镜头都没有,就算演得好都会被剪掉,怎么会有出头的机会?

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钟黎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不其然,钟黎为试镜精心准备了好久,去了片场才发现来竞争这个角色的人竟然比女二号还多。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女一号早就定了影后夏那,女二号人设一般,更有戏剧张力和悲剧色彩的女三号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她觉得自己肯定要完蛋了,愁得在片场外面打转。

为了求个心理安慰,她从口袋里掏了枚硬币出来,往上一抛。

结果没有接住,只能笨拙地钻到墙角去捡起来。

竟然是人头。

她大急:“不算不算!”不忘四下里观望,见没人关注才准备作弊再投。

投个硬币宛如做贼,也是没谁了。

有人觉得逗趣,没忍住,闷促地笑了一声。

钟黎转头望去,发现走廊不远处的落地窗边倚着一位男士,笑睨着她,修长的手臂松松支在窗沿边。

他穿衬衣,身量很高,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侧臂弯里。

分明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一双深幽湛黑的眸子平静无波,映出她略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但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曲高和寡的冷峻模样。

她心里有点怄,忙摆正表情,不打算让陌生人看笑话。

“怎么在这儿?不进去看看?”另一位穿西装的男士从远处款款走来。

“不了,没什么意思。”他噙了一丝笑,点一支烟,信手在一旁的烟灰筒上点了点。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钟黎还站在原地。

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有点像白松香,也能让人联想到冬雪覆盖下的松林,别有一种清冽镇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天的试镜,她竟然奇迹般通过了,力败众多强有力的对手。

经纪人薛红也觉得邪门,事后想了想,说:“可能是本色出演吧。你想,这个角色要求演员演出一种清澈而愚蠢的味道,你还真挺适合的。”

钟黎:“……”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啊?

-

钟黎是9月份进的组。

进组前,她专门去练习了如何唱沪式小曲,练到有七八分模样才敢进组开拍。

出乎意料,剧组的氛围很不错,导演虽然严厉,但不会无缘无故骂人。

几个主演也都是老戏骨,为人随和,偶尔还会给新人讲戏,钟黎跟着学到了不少,特别喜欢这儿,跟她之前待过的那些三流剧组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其中一个特邀主演荀慧雪,擅唱各种小曲,她发现钟黎在唱曲方面很有天赋,教了她不少唱腔技巧。

“黎黎,晚上有事吗?”快收工时,同组的崔芹喊住她。

钟黎忙停下步子喊一声“崔姐”。

她年纪不大,声音清甜,脆生生地喊人时还会专注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让人感觉被敬重,格外舒适。

崔芹出道十余年,最红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二线,这些年年纪上来了更不受重视,这次自降片酬才能在这部剧里得到一个客串的角色。

这个圈子向来是迎高踩低,年轻的后生有几个把她放在眼里?

她觉得熨帖,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还没吃饭吧?一起?天天吃剧组的盒饭,人都快吃吐了。”

虽然钟黎觉得剧组的盒饭其实挺好吃的,但还是笑着附和了两句。

崔芹的车是辆特斯拉,外观漂亮轻巧,洗得一尘不染。

钟黎上车前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会儿,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羡慕。

崔芹也不免有几分自得,她喜欢和钟黎在一起,很大一定程度上是能得到这种心灵上的虚荣满足感。

当然,她喜欢钟黎也是真的,钟黎很讨人喜欢。

车在三环驰了会儿,往城郊开,沿途的景色逐渐陌生。

钟黎有点忐忑:“不是去吃饭吗?”

崔芹笑了:“饭哪儿不能吃?带你长长见识。”

半小时后,车辆抵达一处私人会所大门。说是会所,其实是一座建在山上的休闲度假村,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处建筑,璀璨的灯火将四周点映得恍若白昼。

停在门口的车辆不算多,但都价值不菲,不乏一些数字醒目的牌照。

泊车员过来帮忙停车,接了车钥匙,将车往地下开了。

钟黎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崔芹的车原来是没有资格停在大门口的。

不过,她神色自若,似乎习以为常了。

钟黎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些私人会所的事情,名声大多不太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私人会所就和不正当交易挂上了等号。

随着近两年某些社会事件的频出,很难让人不想歪。

但是,进门后却发现这里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是个商务气息很浓厚的私人会所,和外面的金碧辉煌、雕栏画栋相比,里面的装修相对典雅而古朴,甚至有些文艺。

过了大堂更是别有洞天,五步一阁十步一景,廊腰缦回伴着小桥流水的潺潺之声,雾气氤氲,如坠入人间仙境。

往里走了会儿,引路的小姐把她们带到一处独立的院门前就离开了。

“会唱曲的吧?之前拍戏时听你唱的沪式小曲挺有情调的。要是需要,我会喊你,如果我不喊你,你就不要乱出声,免得得罪人。”进门前,崔芹叮嘱她,抬手推开了包间门。

入目是一个大型的泳池,倒有点像她之前去过的一处汽车旅馆,但规模大了不止一倍。四周是半镂空的雕花壁墙,通往不同的开间。

转角处隐约传来人声,幢幢人影投映在昏暗的文化墙上,像老式的皮影戏。

“愣着干什么?跟上啊。”崔芹见她还在原地,回头喊了她一声。

钟黎的脑子已经有些懵,她没见过这种阵仗。

过了会儿她才回神,怕跟丢了崔芹,连忙迈着腿儿赶上去。

里头有张四方桌,但围着打牌的只有三人。三缺一也丝毫不损兴致,旁边散站着观战的几人,或看厌了去角落里休息。

橘色的光芒从头顶悬着的一盏回形灯里映照而出,衬得四周昏暗处愈加幽暗。

谈笑声却愈发清晰,声音不大,听在钟黎耳中却好像在耳边格外放大了一般。

这样的场合,她无来由地拘束,像只呆头鹅似的杵在中间。

崔芹跟个熟人聊了会儿,回头看见她,似乎是受不了她这副蠢样儿,不住给她使眼色。

她却根本没有意会,跟她大眼瞪小眼。

崔芹:“……”

旁边那个男人忍不住笑起来,似是调侃:“这你侄女?成年了没啊?”

“陆公子,您惯会说笑,她今年快20了。”崔芹赔着笑,看得出表情很郑重,说话都格外透着几分小心,“小姑娘不懂事,但她曲儿唱得好。您上次不是说,想寻几个会唱沪式小曲的吗?她在我们这部戏里,有好几场唱这个的,连徐导都夸她唱腔好。”

“徐靳的戏?”那个“陆公子”稍感意外,转了下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多打量了她两眼。

“是的。”崔芹笑着应和。

陆宴沉没看出什么,失了兴致,随手招呼她:“坐吧。”

崔芹连忙拉着她坐下。

钟黎根本不会打牌,被赶鸭子上架。打了一圈,她输得彻底。

她心里好像有几十只蚂蚁在热锅上爬,想问他们这一局多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急得如坐针毡。

“这位妹妹,你这是什么表情?”坐她对面的男人揶揄,似乎觉得她这样很好玩。

“没钱的表情。”旁边一艳女将手勾在他肩上,笑着掩唇。

身后两个女郎都笑起来。

钟黎脸上像是烧起来,但倔强地没有吭声。

“别听他们瞎说,我们不玩钱,你随意。”总算有个有良心的看不过去,笑着替她解围。

钟黎投去感激的一眼,发现是陆宴沉。

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了。

又一局惨败,不过她已经知道不用给钱,也就无所谓,甘愿当个背景板。他们随意打趣了几句似乎也觉得她无趣,兀自说笑着,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会儿觉得口渴,悄悄捧起手边的那杯茶抿了口。

这茶味道好,入口甘冽,滚过喉咙时毫无生涩之感,喝完后,唇齿间还萦绕着一种浓郁的果香,回味无穷。

她忍不住又喝一口。

再抬头时,却发现其余人都停下了动作站起来,四周变得非常安静,目光齐刷刷望向她身后的方向。

钟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后面就是门口的位置,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人进来了。

她连忙也站起来,回头望去。

进来的是个身量很高的男人,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边走边将最外面的那件大衣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其余人跟他问好时,他微微颔首,让坐下,说不用拘束。

声音动人,徐徐有礼,感觉是个很有涵养的人。模样也好,俊眉深目,气质不俗,看起来特别精神。只是,他看着就不像是好相处的那类人。

众人笑着附和,陆续地坐回去,气氛才稍稍自在些。

但钟黎总有种大家都在佯装镇定的感觉。

这个人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

一只修长的手从侧边伸过来,抻了她身侧的一张椅子,继而人影落下。

他将外套交给一旁的侍者:“去帮我挂起来。”

“好的,容先生。”

钟黎余光里看到他在混牌了,手法利落,修长的手指按键般翩飞。

这个男人有一张线条冷锐的脸,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疏懒的凤目,看着有些冰冷疏离。

可这人天生自带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致,别有一种风度翩翩的潇洒和雍容气度。

原来,真有书上描述的那种不怒自威、兵权万里的贵公子长相。

钟黎的记忆终于开始复苏。

她想起来她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和那位“陆公子”了,是上次去试镜的时候,他全程围观了她抛硬币作弊的糗事。

不过,对方显然不记得她了。

“是被哪位妹妹绊住了,来这么迟?”陆宴沉随手甩一张八筒,打趣他。

“三众和海天合并,你知道了吗?”容凌低头摸牌,语声淡淡。

陆宴沉稍正神色:“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疯了吗,在这个节骨眼?”

似是觉得事态严重,他丢了牌。

两人起身,一道去了靠窗边的位置。

“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我们作对?沈超有这个胆子?”陆宴沉皱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容凌低头从烟盒里敲一根烟,却没点,垂着眸子有些懒散地笑了笑:“很正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岂能坐以待毙?”

陆宴沉冷笑:“他也不怕得罪你我?”

“换了你,你是怕得罪人呢,还是乖乖让路?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真正的软骨头。”容凌笑道,语气倒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兴味。

陆宴沉静默,过一会儿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知道,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骑到他头上的。

容凌没正面回答,而是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他强你更强,他横你更横,我岂会被这种蝇营狗苟的人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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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正低头喝茶呢,崔芹表演完过来推她。

钟黎忙站起来,跟着她往旁边走。

“你怎么这么呆啊?这种场合,不趁着机会多认识几个人?”崔芹说,“容先生过来,你都不打一声招呼,太没有礼貌了,也不怕得罪人。”

又叮嘱她一定要万分小心,对方是知名企业家,在京圈很有背景,绝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可以得罪的。

就算不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也不能让他们讨厌自己。

钟黎不敢多问,接过了她递来的酒杯。

容凌背对着她斜倚在窗边,身形高大,肩膀很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如山岳般有逼人的压力。

钟黎不知所措地看了崔芹一眼,崔芹给她使眼色。

她只好走过去,刚要说点什么,斜后方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扑过去。

一只手眼疾手快撑住她,手腕微微施力,单手扶正她,避免她直接撞到他身上。

但是,她手里的酒也径直洒在了他的西裤上,洇湿了一片。

“湿身了啊。”陆宴沉没忍住,笑出声来,似乎很难得看他这号人物这样出糗。

钟黎的腿肚子开始打颤,有那么会儿,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抬眸,平静深邃的瞳仁里清晰倒映出她窘迫害怕的模样。

他很英俊,但有一双锐利狭长的眼睛,脸部轮廓刚毅冷硬,更衬得这双眸子如静水无澜,无机质一般冷。

虽不是特嚣张跋扈的那一类祖宗,但瞧着比那些人更不好惹,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声音在发抖:“……对……对不起。”

出乎意料,他只是淡扫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了句:“没关系,下次小心。”

钟黎再次见到杨帆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

她不是去参加晚宴的,她还没有这个资格参加,她是作为夏那的跟班去的。

她以前在婚纱店打过工,毛遂自荐帮夏那打理礼服。

宴会现场,众星云集,长长的红毯从大厅内一直延伸到广场上,闪光灯不断。

在红毯上拍照的明星无一不是盛装华服,巧笑倩兮。

红气养人是真的,当红艺人和旮旯里站着的糊咖完全不一样,精气神直接影响一个人的颜值气度。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钟黎看到了杨帆。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色西装,只在胸袋的地方别了一支红蔷薇,不时微笑着和上前打招呼的人说笑。

一改过去的腼腆青涩,今天的他格外光彩照人,笑起来时浮出一侧脸颊边的梨涡,站在一米七五美艳夺目的陆曼身边也毫不逊色。

“他终于苦尽甘来了啊,跑了那么多年龙套,还得是陆导慧眼识珠。”

“是啊,他在《狙击》里简直帅死了!演技超好!”

“48亿票房啊!宣布他是主演的时候我都替陆导捏一把冷汗,还以为这片要扑街呢!”

“他刚和陆导爆出恋情那会儿被骂惨了,都说他是靠着陆导上位。现在人家火了,网上的风向又变了,都说陆导有眼光。”

“哎,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以前我和他一块儿出席过活动,他拍一整天,镜头还被剪光了,所有媒体都在采访另一个小生,真的是……”

“他真的是很努力又有实力啊……”

钟黎听着角落里这些感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怨恨?算不上。

但羡慕肯定是有的。

哪怕他不是她前男友,只是一个过去共事过的同事,人家现在大红大紫,她还在艰难地跑龙套。

这种落差感很容易牵动人的情绪。

那天,她称病早早地离开了现场,掩去一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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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哥,您没有搞错吧?我们黎黎为了这个角色,把下半年所有的通告全都取消了?现在换人?这……”薛红的脸色非常难看,几乎是靠理智强行控制着情绪。

一直安静坐着的钟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望向她。

“……好……那好吧。”薛红额头青筋暴跳,但到底还是忍了。

挂了电话,薛红沉着脸跟她说:“《黑白》的角色换人了,后面的戏你不用去剧组了。”

钟黎完全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在《黑白》里饰演的女三号卓萱戏份不多,却是个不错的角色。

《黑白》一共有三部,之前她参与的第二部已经拍完了,第一部即将要在下个月开拍,第三部则要等到年后,目前已经筹备完毕。

薛红看着她,多少有点怜悯:“房地产行业不景气,三众和海天刚刚宣布破产,投资人换了天娱,他们要捧自己家艺人。”

“那也不用非要这部戏吧?我已经拍完了……”钟黎讷讷地望着她,“我……我学了好久的沪式唱腔……”

“钟黎!”薛红喝道,“你冷静一点!这行就是这样,拍完了都有可能上映不了。这已经是事实了,你别去想了,你还年轻,还会有机会的。”

“还会有机会吗?”她定定地望着她,一双圆润清澈的大眼睛。

薛红看惯了这个圈子的瞬息万变,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但还是有些不忍,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当然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但刚刚在电话里据理力争,徐靳却告诉她,他打算从大荧幕转战小银幕,准备筹拍一部大型电视剧,可以让她手里的谭美兮去演女二号。

谭美兮是她手里最有潜力的新人,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当然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是,徐导说我演的很好,刘监制也说我演的不错。”钟黎垂着头喃喃,绷着的小脸透着股儿执拗。

坚决要换掉你的就是他俩!

薛红冷酷地想。

这种话怎么能信?不过是随口恭维两句罢了。

“你最近有没有跟杨帆联系?”薛红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她。

钟黎怔了一下,摇头。

“那就怪了。”见她不解地望着自己,薛红恨铁不成钢,烦躁道,“猪!陆曼是天娱的大股东!就你这个脑子,怪不得角色会被人顶替!”

钟黎的脑袋嗡嗡作响,有那么会儿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家里呆了两天,她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经过一番漫长的思想斗争,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天娱。

可前台接待不让她进去,说要有预约,目光警惕地在她身上逡巡。

钟黎当然没有陆曼的联系方式,她也不敢去找杨帆,免得火上浇油惹怒陆曼。

在天娱公司楼下蹲点了两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让陆曼消气,请她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其实,杨帆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亲人,既然分手了,她就没有打算吃回头草。

站得久了,她在门口的花坛边坐下休息,拧了一瓶水。

来来往往的车辆都能看到她。

“这是在干嘛呢?”宾利车驰过安全杆时,陆宴沉发现了不远处的钟黎。

容凌在看招标资料,没搭腔。

“好像是要找陆总,在这边蹲两天了,陆总不见她。”司机老王解释说,“为了个什么角色换人的事儿。”

老王是个包打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陆宴沉就明白了,回头笑着对容凌说:“这么说起来的话,你我也有责任。”

容凌这次抬起头看他了。

“三众和海天破产,投资人换了天娱,可不就跟你我有关系吗?”话虽如此,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愧怍之色。

天娱不过是他之前投资过的一家文娱公司换壳前旗下的众多子公司之一,何况是投资的一部电影的角色更换问题。

他每年投那么多项目,大多交给手底下的人去打理,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怎么会关注这种小事?

车子即将越过她驰入停车区时,钟黎发现了这辆宾利。

不管是牌照还是规格,都很是不俗。

她小跑过来敲车窗。

司机老王将车停下,回头征询地看向容凌。

容凌神色如常,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老王会意,这才将车窗降了下来:“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钟黎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略有些忐忑地问:“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天娱的股东吗?我找陆曼陆总,请问怎样可以找到她?”

司机为难地回头。

钟黎的目光也下意识朝后座望去。

因为视角盲区,她看不到后座人的模样,只窥见对方骨骼清晰的下颌线,还有翻着资料的一双手。

手指修长,很漂亮,宽展的手背上有淡淡凸起的经络。

应该是个成熟男人吧?

“右转东走,从第二个小侧门进去,那里有个货梯。你到了27楼以后,就能在尽头的办公室找到她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不紧不慢,是很纯正的京腔。

“谢谢谢谢。”她弯腰对他鞠躬,感激不尽。

没有人应承,车窗已经缓缓升起。

车辆驰远了,陆宴沉才稀奇地多看了他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这算是日行一善?”

“容公子,不会是好上这口了吧?”

本也就是句玩笑话,没指望他搭腔。这些明星嫩模的向来都不入他的眼,往常去个场子一溜儿得了消息过来敬酒的,他眼也不抬一个,或者见也不见。那些个绞尽脑汁儿连个门都没法入的,大把。

谁知一直垂眸静坐的他轻笑出声,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干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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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没有换回她的角色,顶替她的人是天娱新晋小花,也是天娱公司力捧的新人季心瑶。

《黑白》第一部很快投入拍摄,预计在年底前上映。

木已成舟,钟黎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虽然难受,自我调解了会儿就将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生活还要继续,她靠着崔芹的帮忙也接了几个商演,虽然价格不高,维持生活没有问题。

这日出租屋内。

“瞧你,每天赚那三瓜两枣还乐呵呵的,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杨珏摇着头,不理解地叹气,“白长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

“你懂什么?黎黎这叫乐观,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天天开着宝马车怨天尤人。”葛珊珊吐槽。

“我乐意。”杨珏也不反驳,吹了吹涂好的指甲。

有电话进来,她挎上新买的香奈儿包包喜滋滋地出了门。

走路风风火火,不可谓不意气风发。

“这是傍上哪个大款了啊?”魏雨轻嗤,扣着水杯过来,仰头抿一口。

又将另一杯递给钟黎。

钟黎忙接过,轻声细语地说“谢谢”。

“好像是跟了一个什么姓程的公子哥儿,出手挺阔绰的,十几万的包包眼也不眨地送。”

“那种公子哥儿,玩女人跟吃饭喝水似的,也能靠得住?”

“玩玩而已,谁比谁当真啊?”魏雨笑,跟她干杯,“她也不见得是真心的。”

“也对,长期饭票嘛,这不比要死要活地拍戏强?”葛珊珊道,“能混成一线才好。靠山山倒,自己能挣钱才是硬道理,还不用看人脸色。”

“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层次才能不用看人脸色啊?”

葛珊珊也笑了。

是这个道理,一线明星在那些真正的资本大鳄眼里也不过是比她们稍微高级一点的妓女罢了,没有本质区别。

钟黎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人各有志,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没什么好评判他人的。

她和宿舍里每个人的关系都处得挺好。

但说到底,其实出了校门,社会上的交情就如无根浮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她也不会看得太重。

可如果人家对她抛出橄榄枝,她也不吝惜善意。

杨珏给她介绍过一些活儿,虽然是杨珏瞧不上的,她也挺感激的。

“有个新活儿,唱曲,一小时这个数。去吗?”那个礼拜六,杨珏喊她。

说完不忘加一句,“放心,是正经人,就一生日趴。知道你不走我这条路,我不会害你。”

“好啊。”钟黎连忙道谢。

去的那天,杨珏特意带她去做了头发,置办了新衣服:“你瞧瞧你,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都不会打扮呢?”

“没钱。”钟黎很实诚地笑道。

杨珏默默翻个白眼:“不都说女人就算兜里只剩一千也要拿出七八百买衣服的吗?你是不是女人?”

钟黎只是笑,无所谓地耸耸肩。

化完妆,杨珏有那么会儿的迟钝,定定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钟黎觉得发毛。

“走吧。”

开的是她那辆宝马,杨珏一路哼着小曲儿。等一个红绿灯的口子,她手在方向盘上敲了下,忽然回头问她:“说真的,你没想过走点儿捷径吗?”

钟黎笑笑当没有听懂:“任何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胆儿小,不敢赌。”

杨珏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人各有志。

-

去的是个位于西单胡同深处的私人会所,杨珏递上邀请函才得以进入。

沿着走廊不断深入,终于抵达一处包间。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烟味冲得钟黎皱了皱眉。打眼望去,里面好几个男女,有喝酒划拳的,也有唱歌的,杨珏已经扭着腰过去倚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一看就是一帮二代子弟呼朋唤友的享乐局。

钟黎想起了上次无意间参加的那个商务局,虽然也有调侃她的,说笑的,但并没有太过低俗的游戏,且没人格外在意她一个无名小卒,她反而自在些。

钟黎擦了擦话筒,开始唱歌,完全把这当成一份糊口的工作。

好在这帮人虽然看着不着调,确实没有人为难她。

唱完歌,他们又要去附近的古董店看古玩。

钟黎本想离开,但还没拿到报酬,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这店铺位置挺隐秘,从外观上看只是一栋小洋楼,平平无奇,进门后曲径通幽,别有天地,连墙上随意挂着的灯罩都是嵌玳瑁的,雕花廊柱工艺精巧,竟然是紫檀木。

“这地方不错,挺雅。”一姓赵的公子哥说。

“你个高中没毕业的,懂什么叫雅?”顾宇阳嗤一声,夹支烟在耳朵上,一点面子不给他。

“你懂,你跟我说说。”

他俩应该很熟,打打闹闹着进去了,在屋子里挑起了古董,后来又转到后面庭院里。

“别介,他们就这样。”身边有人道。

钟黎抬头望去,是那个姓程的公子哥儿,杨珏的男朋友,好像叫什么程驰轩。

钟黎没有跟此类人打交道的经验,只能尴尬地笑笑。

聊了几句,见她一点不接话茬,要么就是装傻,程驰轩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你挺特别的。”

目光却忍不住黏在她身上。

美女他见过很多,这圈子里从来就不缺美女,可像这样美丽灵动的女孩子实在是少数。哪怕身上穿着最廉价的衣服,粉都不敷一个,依然可以看出姣好出众的容貌。她的长相是很典型的东方人长相,脸型温润没有棱角,可组合起来,依然明艳得不可方物;气质却有些清冷脆弱,仿佛珍贵易碎的稀世珍宝,很独特地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始知什么叫美得令人心碎,媚骨天成,美而不自知。

“怎么想到接这种活?你不用演戏吗?”程驰轩忍不住跟她搭话。

钟黎干笑:“我最近没有什么戏可以接。”

正尴尬呢,后院传来骚动声,似乎是这边跟另一伙人起了冲突。

钟黎和他对视一眼,一道跨入院门。

另一伙人只有四五人,但都衣着光鲜,气度不俗,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顾宇阳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抱着手里的一个青花瓷朝对面几人嚷嚷:“我就看上了,怎么着?磨磨唧唧那么久。没钱就滚!自己不买还拦着不让别人看了?”

这话太难听,来这儿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四周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频频投来目光。

对面有个穿休闲西装的站出来,冷笑一声:“年轻人,说话客气点儿,这是京城!”

顾宇阳一愣,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感觉这帮人可能来头不小。

一时僵持不下,姓沈的老板急匆匆从外面赶过来调解,却不是劝对面那个休闲西装的,而是走到最角落那个男人面前,低声说了一大通话。

又对顾宇阳小声介绍了些什么,顾宇阳的脸色变了又变。

“你是顾占霆的儿子?”那人终于开腔,很正的京腔,在这样古色古香的回廊下听来格外有韵味。

挡在前面的几人下意识分开,给他让出道路。

这时,钟黎也看到了他的样貌。

这样长相气度的男人,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云端睥睨众生,哪怕不叫人过目难忘,也总是印象深刻的。

他是淡淡笑着的,神态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

可细看又觉得那双眼实在漠然,只阑珊倒映着黑暗里零星的一点灯火,有种看尽繁华的凉薄。

顾宇阳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被这么望着,平白矮了一头似的:“老子不认识你!”

他身边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唯有他波澜不惊,被人这样冒犯也不生气,只笑一笑带着人走了。

一场闹剧,化干戈为玉帛。

“让你看笑话了。”杨珏临时有事,先她一步走了,程驰轩送她回去。

钟黎不好应,只好含糊装傻地笑笑。

“你叫钟黎是吗?”走到一处拐角处时,他忽的驻足问她。

钟黎点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种不吉祥的念头。

许是她急于要逃离的样子太明显,程驰轩笑了,有点儿痞气:“你躲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钟黎心道她又不傻。

她这样焦急,一双眸子反而显得格外灵动,摄人心魄。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忍不住掬起她颊边的一绺发丝,自命风流地想要亲吻她。

头顶的窗户口忽然传来一声调笑,却是之前那个穿休闲西装的。钟黎是后来跟他们混熟了才知道的,他叫侯应祁,是容凌的发小。

“两位,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你们有这表演的爱好,也要顾忌别人爱不爱看啊。”

钟黎逃也似的退开,抬头望去。

二楼窗口的位置站了三四人,其余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唯有容凌,站在他们当中神情自若,甚至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双漆黑淡然的眸子望着时,钟黎无来由地局促。

此情此景,竟有种光天化日被人捉奸的羞耻感。

钟黎脸烧,又觉得是无妄之灾,心里气,可也不敢发作,在这帮人的哄笑声中快步逃离了现场。

钟黎决定还是和杨珏坦白,免得后来再引火烧身,反被泼一盆脏水。

谁知,将那晚生日趴上的事情说给她听后,她不屑道:“他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没吃什么亏吧?”

这发展有点出乎她的意料,钟黎摇头。

“那就好。我前几天就跟他掰了,你也别多想了。”

见她浑然没放心上,钟黎也松了口气。

果然如魏雨所说,玩玩而已,也就她真的把这种关系当真。

年前没什么事情,钟黎赶了两个通告就空闲下来,大多数时间是待在出租屋里抠脚。

“有个活儿不错,报酬很丰厚,你可以去试试,但不一定能选上。”某日,杨珏忽然找到她说。

钟黎照例先问报酬几许,得知具体数目后,嘴里含着的一口水都没咽下去,跟她大眼瞪小眼。

“瞧你这点儿出息,一辈子没见过钱似的。”杨珏嗤之以鼻,给了她一个地址,“说起来,这活还是程驰轩那鳖孙介绍的,说是分手费。我呸!什么来头的人物,这么大排面?给他唱个曲儿能直接跻身皇亲国戚了?”

等到真的过去面试那日,杨珏瞠目结舌,把之前的话全咽了下去:“我错了,这还真是皇亲国戚。”

可不,颐和园旁边的四合院,坐南朝北,独栋带院,有钱也买不到的地方。而且,这宅子还有些年头了,据说以前是一位伟人的故居,没开放前,都不让参观呢,后来不知怎么辗转拍卖出去了,成交价令人咋舌。

引路的人把她们带进门,穿过翠竹掩映的中庭,抬头,阳光从密密匝匝的竹叶间撒入,在地上扑簌簌地晃动,有种年光乱煞,撩人春心浮动的意境。

以至于那天她有种恍惚的不真切感。

她们没被带到主宅,而是东边的一栋配楼前。

廊下等了好多人,钟黎匆匆一扫,竟然发现不少一二线女星都在其列,更加好奇这是个什么面试。

“跟选妃似的。”杨珏悄悄跟她吐槽,说不定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老色鬼。

不过,能让这些人这样趋之若鹜,显然报酬倒是其次的,里头的人才要紧。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钟黎更加好奇。

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她。这还算快的,很多人进去不到两分钟就被轰了出去,被引路的那人直言有辱清听。

哪怕是一些一线女星,也丝毫不给面子,偏偏被训的都是灰溜溜离开,不敢置喙。

她更存几分小心,上个楼像做贼,叩两声门,听到里面有人唤她才进去。

这是个大开间办公室,老美风格设计,厚重的提花窗帘合得严实,将室内辟出独一份的清净幽阒。

百叶窗开着,偶尔泄进两声鸟鸣,桌角随意摆着一盆素冠荷鼎。

容凌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握一支钢笔,低头很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从钟黎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他骨骼分明的下颌线,头发很短,但额前的碎发是乌黑而细软的。

白色的衬衣工整熨帖,只领口微敞,解了两颗扣子,薄薄的布料掩不住鼓胀的胸肌。

听到动静他搁笔抬了下头,看到是她后,稍稍顿了下:“怎么是你?”

钟黎的脸微微发烫,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分明是很平淡的一声质问,她却有种无所遁形的局促感。心里乱糟糟的,不免又想起几天前被他撞到差点被程驰轩占了便宜的事儿。

不知道他会怎么定义她这个人?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算不上认识,他怎么想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来唱曲,你出题呗。”

小姑娘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这话听着硬邦邦的。

容凌笑了下,没搭腔。

钟黎后知后觉的,也觉得自己造次,又道:“总不能让我自己瞎唱吧?都不知道你们这儿选人是什么标准?”

“那你还挺聪明,知道要点题。”

不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钟黎有点难为情,抬头望过去。

他的眼皮薄而窄长,目光凉淡,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但是,锋利的剑眉下却有一双勾人的凤眼,多情又似无情,薄薄的嘴唇显得禁欲又挑逗,侵略感十足。

钟黎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在同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温雅端方、气势凌人。

她后来随口唱了一首《天涯歌女》,不忘斜着眼儿打量他。

却见他懒懒支着下颌,垂下眼帘,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尤其是唱到“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时,他终于没忍住,神色微妙地望着她。

她唱的很难听吗?

她心里不太高兴地想。

直到后来侯应祁推门进来,夸张地说:“你这是真选人还是假公济私给自己谋福利啊?敢在你爷爷的大寿上唱这曲儿?真不怕他老人家直接把你俩打包丢出去啊?”

不知道是清楚了始末后,这首歌唱的不合时宜,还是因为“你俩”这两个词,莫名有种勾勾搭搭、狼狈为奸的味道。

钟黎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

钟黎那三脚猫唱功,自然没有被选上。至于是谁被选上了,她已经没有这个闲心关心。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场面试最后的画面,想到自己无知无畏唱曲时的样子,烦躁地操起枕头在怀里蹂躏,腿儿在空中乱蹬。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在撩拨他啊?好丢人!

11月,北京的气温已经急转直下,路上行人纷纷换上了厚厚的大衣。

晚秋的阳光有种焦黄的镜头感,将车辆如织、行人往来、落叶纷飞的这一幕定格成油画般的浓郁景色。

钟黎趴在窗户上观望了会儿,又翻出手机,得知今日天晴,她决定要去戒台寺进香。

路上花了点时间,下车后,她支付了票钱,爬了一路的台阶才抵达正门。

庙宇之内幽静雅致,宝相庄严,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苍翠欲滴;近处,朱红色的殿宇掩映在金色的枫叶林之下,抬头,枝叶罅隙中筛落片片光斑,在地上明晃晃地摇曳。美不胜收,如画中的仙境。

钟黎拜过菩萨,拿了挂条去许愿树下许愿。

她闭上眼睛,虔诚祷告,许完愿踮高了脚尖将挂条往上抛。

可惜身高不够,第一次没有挂上。

挂条掉落在地。

她捡起来,又努力挂了几次,奈何都没有成功,还不慎将之抛到了最底下的树杈。

她沮丧极了,努力伸手去够。

一只修长的大手替她揭下挂条,略略抬手,不费什么力气就将挂条挂到了最高的那个树杈上。

钟黎喜不自禁地转身:“谢谢你啊——”

是位很高大的男士,她堪堪够到他肩膀,目光往上,她怔住了,仰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是你啊。”

这样的相遇,有些出乎意料,但好歹有了几日的缓冲。

钟黎虽然有一丝不自在,倒没有那天离开时那样不自在了,只是眨了眨眼睛望着他。

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有几点小聪明都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

容凌没答,抬头望向垂落的许愿条,问她:“你信这个?”

钟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但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你站在他身边,会不自觉被他牵动情绪,下意识对他言听计从。

她讷讷点头:“可以给我带来好运。”

他勾了下唇角,似乎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那你拿回你的角色了吗?”

钟黎一噎,忽然有点生气。

他们很熟吗?他不会觉得这样很冒犯吗?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角色没有的事情?

钟黎怎么都想不明白,本来想回怼他两句,可目光落在他那张棱角分明又自带威慑力的侧脸上时,话又憋了回去。

算了,惹不起。这才是真正的祖宗啊!

彼时她虽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大抵也知道他大概是哪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了,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跟那些有点儿小钱就招摇过市的富二代可不一样,是真正一般人没办法接触到的上层圈子。

从她从没有在任何娱乐新闻上见过他,那些女星争破头也想着去表演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节目,钟黎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至少是没有媒体敢拿来报道调侃的那一类。不然他这样的皮相气质,搁长安街上走一圈回头率肯定百分百。

说实话,钟黎对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差,但也不敢太靠近,直觉他不太好相处,让人感到害怕。

“吃饭了吗?”容凌忽然问她,声音里少了些平日惯有的冷漠疏离。

“啊?”她没有反应过来。

他垂眸望着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自然到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我问你吃饭了没有?”

钟黎懵懵懂懂地摇头。事实上,她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正常人不会对一个才见过几次的人问这种话。

不过,显然容凌不是一般人。

-

宾利车驰入了一处胡同里,七兜八转,停在了一个四合院门口。

泊车员出来停车,另有侍者带他们穿过回廊庭院,进到一处雅间。

钟黎之前和杨帆来过一次这里,根本没被允许进门。

别看这家餐厅位置不显眼,却是这边非常有名的米其林餐厅,每个时间段只提供十个位置,需要提前预订,还必须穿正装。

今天她穿的很休闲,上身是一件森系毛衣,下面搭了条蓬蓬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昂贵的款式。

可服务人员好像没有看到,笑脸相迎,不但替她拉开座椅、斟茶倒水,点菜时全程弯腰侧头望着她,轻声细语地询问她有无忌口。

钟黎翻过一页页菜单,在看到一份炒饭要78,一份鱼子酱要好几千后,她默默合上了菜单递给他:“你自己点吧,我不会。”

在心里默念“阿门”。北京人都这么冤大头的吗?

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请她吃饭。

成年人的世界其实非常简单。

请人吃饭,无非几种情况——朋友之间联络感情、事业或工作上有求于对方。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求于她呢?

那就只有另一种原因。

但这个猜想实在是有些荒诞。

钟黎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天气冷了,他脱掉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衫,清晰勾勒出上半身的肌肉线条。

肩膀很宽,鼻梁高而挺拔,还有薄而红的嘴唇……低头喝茶时,他修长的大手扣着茶杯,喉结有规律地滚动着。

钟黎连忙收回目光,莫名地感觉脸很热。

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里的暖气打高了的缘故。

“你是演员?”容凌戴着手套,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螃蟹。

这种事儿,一般人做来肯定和优雅两字不搭边。

可他不一样,好像做什么都很游刃有余,八风不动,自然就有了雍容的气度。

钟黎有点难为情地说:“算不上啦,只是个跑龙套的。”

这话倒也不虚,她没正经演过什么剧的主角,连唯一有机会参演的《黑白》也黄了。

她泄气地叹了口气。

容凌抬眸看她一眼,有时候挺难理解的。

她过的好像很不好,可再沮丧的时候也有一种鲜活的人气。

很难形容这种生命力。

总之,跟他身边那些人很不一样。

他见惯了纸醉金迷、浮华奢靡,也见过万丈高楼平地起又湮灭倾覆,其实很难有什么能让他驻足多看一眼的。

“都演过什么?”他又问她。

钟黎觉得他有揭她短的嫌疑,小声抱怨:“……都说了只是个跑龙套的。”

容凌却浅笑着说:“没事,你跟我说说,我挺感兴趣的。”

钟黎:“……”

这人怎么回事儿呢?听不出她不想说吗?

“容先生,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你不说‘咱俩是一条心’吗?”他轻描淡写地抬了下眼帘,漆黑的瞳仁里浮着浅浅的笑意。

钟黎的脸就不受控制地涨红了。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没出息,人家不过是随口一句戏言,就被撩得这样心猿意马。

又不由心道,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干嘛?!

她后来还是妥协,不太情愿地说:“演过一部民国剧里女主角的丫鬟,还演过一部抗战神剧里的……”

容凌静静听着,似乎是在听什么重要的会议报告,津津有味。

他手里的螃蟹已经剥完了,蟹肉剃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小碟子里。

钟黎多看了两眼,假装喝了口水,默默用杯身将自己面前咬得稀烂的蟹腿挡住。

吃螃蟹也这么讲究?他这样衬托得她很不讲究哎。

谁知他把装满蟹肉的碟子推到她面前。

钟黎这才知道,这是给她剃的。

她受宠若惊,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又用小勺子分了一大半给他,又推回去:“一起吃呗。”

容凌微怔,目光落到她真诚的脸上,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没人说过你很有趣吗?”

钟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是没遇到过跟她搭讪的公子哥儿,他们的眼睛里藏不住事儿,意图明显。

可他瞧着并不是那样浮浪的纨绔子弟。

这似乎也只是随口一句恭维话罢了。

钟黎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吃不准他的意思,再好吃的东西都有些淡而无味了。

这顿饭他们吃了快两个小时。

这在以前,是钟黎想都不敢想的。

偏偏这顿饭吃得慢条斯理,却丝毫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环境清幽,美食珍馐,还有……她目光朝他望去。

嗯,秀色可餐。

他长得可真好看,比那些圈里的明星都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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