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报社娱乐部的狗仔,也是一个即将转正的记者。
在此之前,我是一个涉案金额巨大的小偷。
我曾经用一根铁丝撬开了整个小区的锁。
收入最高的那个晚上,我赚了三万。
后来,我还偷走了妹妹的身份,学历,以及她的后半段人生。
1、
“请问杨教授,你建立这间疗养所的初衷是什么呢?”
“啊,自然是为了幸福大家。帮助人们更正心理问题。”
“你对那些网上针对你的那些流言怎么看?”
“哪些流言?”
“非法拘禁,故意伤害,非法行医...”
“子虚乌有,纯粹的子虚乌有!”
以上对话,是我同事梁华前往阳光戒疗所时采访到的。
算不上言辞犀利,只能说是一纸废话。
我看着报纸里的内容,又看向正爆发的主编。
他把桌面拍的哐哐响:
“我们要的是内幕!内幕!你采访到的这些东西,换我那个哑巴的奶奶来都问得出来!”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锦,你笑什么?”
“主编,我没笑。”
“准备好录音录像设备,明天我就送你去阳光戒疗所报道。”
“可我没病啊。”
主编白了我一眼:
“谁说在里面的病人就一定有病了?”
里面的人不一定有病。
但我要是答应了这件事,我就是真有病。
好好当我的狗仔队不香吗?
“不去。”我果断拒绝。
“你不愿意也没事,进去三个星期,转正后薪资是同岗应届生的1。5倍。我相信有的是人想去。”
“嘘,我去。”
我一把捂住主编的嘴巴。
全当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2、
自从阳光戒疗所从暗处浮上海面,针对它的流言铺天盖地。
可都没有一个实锤的证据。
如果我们报社能针对这个热点挖出一顿猛料的话,那么势必会引起广泛关注。
出发前,我去妹妹灵位前上了柱香,带上了做狗仔时的所有装备。
针孔摄像头,录音笔。
同事梁华是个退役军人,他为我准备了刀片防身。
照他的说法,先前在部队,他能用这玩意杀人。他能杀,我也能。
除此之外,我自己还准备了根细铁丝。
我会撬锁,希望关键的时候用得到。
当天晚上,主编就跟阳光戒疗所的杨义雄教授通了电话。
治疗费用为四千块钱一星期,满一个月减一千。
用的都是上好的药,请的都是专业的护工,吃的也都是精心搭配的营养餐。
听起来似乎不错。
出发前,主编告诉我,如果遇到了什么意外,就随时呼叫他们,录音笔里有一个求救器。
度个假而已,当真有这么可怕吗?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我不信。
可当我到达这个阳光戒疗所的门口时,我就打算收回对这次任务的评价。
高耸坚实的铁壁围墙扎满了玻璃碎片。
在这上面的还有密密麻麻的铁蒺藜网。
我咽了口口水,又想到了一点五倍的薪资,拼了。
我们刚下车,就看到门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医护人员”在对我们鼓掌。
他们穿着污点斑斑的白色大卦,上面印着“阳光戒疗所”的logo。
褂子下,是五大三粗的壮实身子。
杨教授站在他们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褂子最脏,都是油污,感觉从未洗过。
他眯着细小的三角眼,戴着一副无边框的圆眼睛,面容和蔼。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终于走进了眼前这座“铁城。”
刚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身着墨绿色外套的教官把守着正门。
学员们此时正穿着墨绿色的作训服在铺满煤渣的操场上跑步。
我偷偷转动着跨在腰上的单肩包,将眼前的这一幕幕给拍摄下来。
不够劲爆,还是不够劲爆。
诊疗大厅当中,氛围逼仄,扇扇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阵阵哀嚎。
我禁不住好奇想往里看去,却发现诊室那个巴掌大的窗口用的还是单面玻璃。
杨教授笑着对我们解释:
“这是我们戒疗所的机密。”
“所以用单面玻璃给保护起来。”
再往前走,我们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学员什么问题啊?”
主编:“喜欢偷偷摸摸。”
“嗯,那确实问题挺大的。”
简直荒唐,就这种理由,还能给我定性有问题?
杨义雄给我做了一份心理测试表。
心理方面的课程,我大学时候学过,这种表,老师说十年前就被淘汰了,没想到这边还在用。
答完之后,杨义雄仅仅看了一眼,就断言我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原来谈好的一万二医药费涨到了一万五。
他这一开口,给我以后一个月的薪资都搭进去了。
一万五就一万五,主编咬咬牙,又给杨义雄扫了三千块,他才笑盈盈对主编说:
“学员家属可以离开了,孩子放我这,你就安心吧。”
他是安心了,可我心中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
3、
见到主编离开,杨义雄当场就换了脸色。
“到了这里,你要听话,晓得不?”
我点点头。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忍辱负重三个星期,我就能出去。
服个软也没什么。
“很好,带她下去,衣服脱光,搜身。然后再做个初步诊疗。”
话音落下,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士就把我拽进了一旁的小黑屋里。
他们打开我的单肩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东西不多。
我的身份证,三张银行卡,八百块现金,一部手机,还有一张伪造的学生证。
除了用于化妆的一些小物件外,最要命的就是那根藏了录音装置的钢笔。
万幸中的万幸,针孔摄像头被卡在单肩包小夹层里,没被搜到。
她们对我的钢笔起了疑心:
“怎么会有根钢笔?”
我咽了口口水,编了个谎:
“我平时喜欢写写随笔,就带了个本子和笔过来。”
“不会又是个记者吧?”
“不是,不是,我还是个学生。”
两人检查了一番学生证后,打消了疑心,顺手把钱塞进自己口袋。
然后其中一人直接抡圆膀子给我甩了一巴掌。
“啪!”
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嗡鸣。
“还不快脱衣服?”
我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没想到潜伏进来第一天,我就吃到了这种下马威。
我流着泪,赤条条站在二人面前。
上下扫视了我一眼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带着霉味的墨绿色作训服,和一把剪刀。
“你的衣服裤子我们替你保管了。”
“在咱们阳光戒疗所,你就只能穿这个。”
我忍着霉臭,套上了他们给我准备的衣物。
“还有你的头发,太长了,不合格。”
说完,她们其中一人按着我脑袋,另一人拿起剪刀将我头发连根剃掉。
一头垂肩乌发,不过两秒,就成了阴阳头。
我一摸,头上甚至还渗出了点点血丝。
天杀的主编,我就不该信他的鬼话,过来这里暗访,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我朝着门外跑去,刚要拧开房门把手,就被这两个护士给拽到了一旁病床上。
老旧橡胶制成的绑带将我四肢束起,冰冷的电极贴片覆上我的脑门。
“你想回去?”
“想。”
我哽咽的那口气还没落下。
电流就从我脑门流向了全身。
针扎一样的刺痛从我脑袋两侧传来。
“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在我耳边回响。
我攥紧双拳,十根脚指头紧紧曲着,意图强忍下这种折磨。
但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身体也开始禁不住抽搐。
这哪里是什么诊疗!
这分明就是在给我上刑!
“啊啊啊!”
我禁不住喊叫。
我就是一个扒娱乐新闻的狗仔而已,为什么要来这受这种罪啊?
“还逃不逃?”
“不逃了,不逃了。”
我开始求饶。
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要活下去,我要逃出这里!
4、
从诊疗床上下来的时候,世界都仿佛安静了,只有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还在证明,我正活着。
我张着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结束电击后,我新买的手机被他们当面泡进了水桶。
其他东西都被锁在了专门的柜子当中。
现在的我,算得上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万幸的是,刀片与铁丝还藏在我的鞋垫里,没有被发现。
那两个护士把我拖到杨义雄的面前,他笑眯眯地问我:
“怎么样?改不改正?。”
“不改了不改了。啊不,我改,我改。”
“二位家长,你们看,咱们的治疗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我才发现,杨义雄办公室里还站着一家三口。
他们的儿子只是喜欢玩电脑游戏,就被带到了这里。
我当时真想告诉他们,快跑,快跑!
这里就是个地狱,你们眼前所谓的这个教授就是个食人的恶虎。
但我看到了这对中年夫妇的眼神,如果是杨义雄是恶虎的话,那这两个家长,说是伥鬼也不为过。
如果我告知真相,死的一定是我。
我退缩了。
在那个少年的哀嚎声中,我木讷地接过杨义雄给我的戒疗所手册。
“听杨教授的话,做教官让你做的事。”
“成为一个听父母话的好孩子,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好公民。”
封面上深红的大字像极了干渍的鲜血,触目惊心。
5、
我被分配到了张教官的手下进行诊疗。
和我一起的,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年纪稍长的,十六七岁。
本该在学校念书的年纪,却在这里遭罪。
中午吃饭,十人一桌。
陈年大米上盖着一块白灼的肥猪肉,我简单舔舐了一口,腥臊难吃,油腻恶心。
但身边人还是吃的很开心。
饭桌中间是一盆冬瓜汆丸子,勉强有点咸味,和那块肥猪肉比起来,好上许多。
我就着汤汁勉强把饭咽下,正打算开口询问一下身边情况,就听到了教官的叫骂:
“谁允许你吃饭时候说话的?”
我抬头看去,张教官正拿着藤鞭抽打在上午那个刚来我的少年身上。
这个年纪的少年,叛逆思想格外旺盛,再加上他身板高大,就起了反击的心思。
“哐当”一声巨响,不锈钢的饭盆砸在地上。
张教官身上溅满了汤汤水水。
二人扭打在一块。
不一会,就惊动了守在其他桌旁的教官。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就被放倒在地,被带上手铐,吊起来打,血肉模糊。
吃完饭,就是午休时间。
但我们依旧不能发出声音,就算是上厕所也要打报告。
否则就会被教官在记事本上算上一笔。
等下午醒来,杨义雄会根据每个教官记事本上的表现,进行电疗和鞭笞。
一个中午的时间,我算是摸清了这里的规律。
这几个小时我过得还算老实,可还是被张教官记上了一笔。
后来才知道,像这种情况,大概是需要女学员用肉体平掉的。
有几个女学员经不住电疗,和张教官发生了关系,而咬牙坚持的,就惨得许多。
比如我,这一回的电击,比我刚进来的时候更加痛苦。
杨义雄也更加残暴。
不仅是脑门,四肢也被贴上了电击贴片。
他要求我复诵手册上的内容,我却只能勉强发出一些呜呜丫丫的声音。
我趴在地上,像一条断了脊背的狗,爬出诊疗室。
会死的,真的会死。
别说三个星期,我就算是三天,都顶不住。
我不要再收集什么证据了,什么暗访,什么转正薪资,我都不要了!
我要离开这,再怎么样,活着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