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陈清焰的衣服被人绑架撕票的时候,不知道路肖在哪里。
或许他正和陈清焰准备逃离这里,只是拿了我当替死鬼。
我早就应该想明白,他爱的只有陈清焰。
带着痛苦和失望死去时,回忆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充斥着悔恨。
每天早上打开门,十有八九我会撞上也去学校上学的路肖。他是我住对门的邻居,也曾经是我的暗恋对象。
我说的曾经,是为了他奋不顾身自取灭亡的上一世。
上一世我是他身边的小尾巴,他并不喜欢我,却不明示拒绝我对他的寸步不离。
我曾经也被这一点点施舍的小甜蜜冲昏了头脑,沉浸在这中卑微的舔狗单恋中无法自拔。
甚至为了他,我丢掉了自己的命。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重回到16岁的时光,只是一觉醒来,妈妈站在我房间的窗帘边狠狠拉开窗帘,絮絮叨叨地责备我又睡懒觉。
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与温馨。
吃过早餐之后,我回忆了一下路肖上学出发的时间点,本以为能刻意避开他。但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他一如既往对我没有笑意,只是淡淡撇过我一眼。
反而是我妈和肖阿姨这一对老闺蜜,笑着打招呼。
她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兼闺蜜,关系很好。我们两家的父母总是会在升学的时候,凑在一起讨论钻研哪个学校更好。
基于我和路肖成绩差不多的情况下,每次都会把我们送进同一所学校。
就连路肖家现住的学区房房子,也是我爸妈租给他们的。
路肖从未在这方面表示过他的意见,但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想来一中。
他喜欢的人,叫陈清焰,在二中。
不过没关系,我算了算时间,陈清焰最近就要转学来我们学校了,并和我们一个班。
他就再也不用饱受相思之苦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正视我,自顾自往前走了。
路肖曾经也对我好过。
原本我们之间不至于这样生疏,从前的我们也会和寻常好朋友一样,每天放学结伴回家,有好吃好玩的一起分享,也会互相串门写作业,或者蹭饭。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夏日周末,我邀请独自在家的路肖出去吃冰激凌。我固执地想要去更远一点的甜品店吃,拒绝了他的小卖部提议。
他口嫌体直跟我一起坐公交车,却在下车后附近的酒店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号是路肖爸爸的。
我们躲藏在站牌后面,看着路肖的爸爸搂着一个打扮清凉的长发女人,二人亲密的挽着手进了酒店。
不管那女人是谁,总之不会是温柔贤淑的肖阿姨。
就算我们当时对这种事的无知,也朦胧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看向身边的路肖,他脸色阴沉,抿唇一言不发。
我的冰激凌算是吃不到了。
路肖请求我不要告诉别人,因为肖阿姨的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他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好几个公交站的路程,我跟在他身后晒了一路。
回到家妈妈看着我晒伤的脖颈,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心疼责怪:“外面这么晒也不知道撑个伞。”
我走到阳台,看着旁边窗帘紧闭的路肖家,心不在焉道:“妈妈,爸爸会离开我们吗?”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
我看着路肖冷漠的背影,回忆起来,他就是那时候开始不再和我交心。
路叔叔的事情没过多久就被捅了出来,并且消息的传达者是我妈妈。
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但基于她与肖阿姨的友情,她一定不会瞒着肖阿姨。
我从路肖怨恨的目光中读出,他认为说出秘密的人是我。
我是害肖阿姨病情加重的元凶。
肖阿姨本身有基础病,不能受激。这一噩耗成功病倒了她。
之后路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成绩也急剧下滑,精神状态也一落千丈。
上一世的我心疼路肖,自动揽了替他记笔记的活,还会在放学之后带着我妈熬的汤,跟在路肖身后一起去看肖阿姨。
他虽然没有再对我露出憎恶的眼光,却保持着冷漠,始终和我有着我努力靠近却也无法触及的距离。
直到陈清焰的出现,他终日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了阳光渗透。
我在陈清焰挑衅的目光中退开了和路肖的距离,她轻而易举替代了我为路肖做的一切,并且不用小心翼翼。
但我还是经常去看肖阿姨。
并且发现,路肖从来没有带陈清焰去探望过肖阿姨,至少我从来没见过。
而如今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秘密既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其实根本不必承受路肖对我似有若无的恶意。
肖阿姨的身体也不是我弄垮的。我想去探望她便能去探望她,不需要跟着路肖看他的脸色。
我之所以从前这样谨慎小心,都是因为我喜欢路肖,在乎他对我一举一动的看法。
可他不属于我,心也一直在陈清焰那里。
回到16岁的我,该想明白了。
后桌的男生踢了踢我的椅子,趴在课桌上对我说:“哟,你今天不当尾巴了?怎么没跟着路肖一起来?”
他满脸的笑挤出来的一丝鄙视被我看在眼里。
大家都知道我喜欢路肖,并且习惯了我放低姿态做他的跟班,毫无怨言的样子。
“你不喜欢他了?”
我看着男生的脸,努力回想起他的名字,继而白他一眼,“徐浙,你很无聊吗?”
他竟一脸欣慰,叹道:“果然是开窍了啊,你看你不当舔狗,我都觉得你顺眼了一些。”
差点露馅。
但比起人际关系的回忆,更让我棘手的是学习。
在重回到这里之前,我已经脱离高中知识好多年了,课本上这些东西,我几乎忘记得差不多了。
没有学霸体质加成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四处请教。
徐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不是吧江缈辛,你连这么基础的题都不会做?你脑子是不是被路肖给迷坏了?”
他伸过手来在我的额头上捂了一把,被我打开。
“少废话,每天一杯可乐,教不教。”
他故作思考了一下,道:“成交。”
徐浙是典型的爱玩却成绩很好的那一部分人,脑子好使,人又活泼大方。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些优点,放着班上这么多气质阳光的男生不交流,反而每天跟在路肖后面。
这一世我决定看破红尘,追求真正的自我。
我正想着怎么把成绩提上来,考个好点的大学改变自己的人生。
班主任这时候领着一个人站上讲台,给我们介绍:“这是我们班转来的新生,我们欢迎她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抬起头来,这么巧。
陈清焰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一双眼睛笑起来如泉水清澈动人。
只有我知道其中的深渊。
她喜欢路肖,但与我不同的是,她能站在他身边熠熠生辉,和他谈笑交往。
曾经她知道我是路肖甩不掉的跟屁虫,在路肖默认他们的恋人身份后,专程来找我耀武扬威。
对此我一直隐忍,自觉离路肖更远一些。可她从来就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放弃折磨过我。
刻意的恶作剧和小把戏接连不断地发生在我身上,她是天生的演员,会流着泪将错误反推给我,这种精湛的演技,路肖自然也识不破。
于是她越发大胆,甚至在路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明目张胆针对我。
譬如趁我不在乱翻我的东西,抑或是考试时候丢纸团在我的脚下诬陷我作弊,等等一系列幼稚又很奏效的小把戏。
毕竟她知道,路肖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这一次我决心自动远离他们。
肖阿姨的病加重了,她上一世死于病痛,这不是我重生回来能改变的事情。
我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平安结去医院看望她。
肖阿姨是个很好的人,小时候我被路肖欺负,她从来都会帮我训路肖,直到路肖给我道歉,直到我破涕而笑。
我走到病房外敲了敲门,听到肖阿姨一声虚弱的“请进”。
路肖也在,我毫不意外,他每天这个点都会在医院。
我没有避开他,现在的我已经不执着于从前的那一些小别扭,不会再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内耗自己。
我直接越过他,把平安结放在肖阿姨手里。
或许是察觉到我对他的刻意避开,我感受到他一丝诧异的目光。
“渺渺,谢谢你送我的平安结,”她朝我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底的目光却还是温柔的,“你怎么没和肖肖一起来呢?”
路肖没有说话,他对我一贯刻意疏远。
“是我功课太多了没有做完,就没有早来。”我握着肖阿姨的手解释道。
她的另一只手被路肖握着,我能感受到她收紧的情绪,从她看着我们两个的眼神里,我体会到了她对生活的希望。
她放不下路肖。
路肖的爸爸有了外遇,平时也并没对路肖十分上心过。
我从来不否认路肖是个好人,至少是肖阿姨的好儿子。
算算日子,这次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再见肖阿姨,她的日子不多了。
离开的路上,路肖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但我想一定是悲伤的。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但一想起从前的日子,觉得他大抵是不需要我给他安慰的。
于是出了医院,我便朝着与他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了。但身后好像一直有一道目光黏在背上,我努力拽紧自己的脖子,不想回头确认。
……
肖阿姨的葬礼结束后,我妈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她不打算收回租给肖阿姨的房子,那房子现在是路肖在住着。
路肖的爸爸彻底消失了,他仿佛忘了自己还有个孤苦伶仃的儿子。
我站在门口的死角处,听着他和我妈的谈话:“谢谢阿姨,房租我以后会还给您的。”
“别说这些,先好好读书,我跟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妈哽咽着。
这里的房租,路肖的爸爸早就付了两年。我妈怕路肖产生抵触,就没有告诉他。
悲伤过后,我们还是要继续生活。
只是这生活里多了一根刺,多了陈清焰这根刺。
就算我刻意避开了介入他们之间的生活,少了很多针对,可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我。
我作为学校里的艺术生,需要去帮忙布置舞台筹备艺术节。我的专业是古筝,陈清焰长得好身材也好,是天生的舞蹈苗子。
过去的那个十六七岁,我从来不敢拿自己和她作比较。甚至在心底不安的情感掩映下,我是自卑的。
我晃了晃脑子,不让自己去回忆这些。
高台布置的楼梯被借走了,舞台后方只剩下几个道具木箱子摞在一起,我打量了一会儿,还是晃晃悠悠着踩着上去。
只要贴好这个装饰蝴蝶结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还是有点高的,我天生有点恐高,双腿不由自主地打颤。
底下传来陈清焰娇俏的声音,似乎是在跟人谈话。
“路肖,你怎么不理我?”陈清焰不满道。
彼时我刚粘好蝴蝶结,正松了一口气准备挪下来。我用木箱子简单搭出来的梯子不甚牢固,我不出所料地踩空,加上箱子晃荡的程度,我还是没稳住。
落地的前一刻,我心想完蛋,这样掉下去未免太丢人。
远处的徐浙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乎不是他一个人的。
我躺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猛地这个开眼睛,一张路肖的脸映入眼帘。
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一震被赶过来的徐浙拉了起来,听着他焦急询问:“哪受伤了?疼没?要不上医务室看看?”
我动了动手脚,摇摇头表示安然无恙。
倒是路肖,他拿自己当肉盾,跑过来时又太急,滑倒前扭伤了脚脖子。
陈清焰扶起他,看我的眼神寓意不明。
看着她扶他离开的背影许久,我盯着入了神。
我倒在他身上时候,耳畔清晰听到他轻轻问我:“没事吧。”
声音很小。
陈清焰赶过来时,他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面对我时的淡漠。
徐浙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摔傻了?人都走远了。”
我抱着一丝痛的手臂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板子上的蝴蝶结,被我情急之下又扯了下来。
功亏一篑。
徐浙说:“别管那个了,我去借梯子帮你弄,你好好休息。”
“谢谢。”
出于感谢,我还是去药店买了跌打损伤的药,一早来到学校便交给了路肖。
路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但犹豫再三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不愿意和我交流,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并且已经开始尝试习惯这种疏离。
离开路肖座位的时候,陈清焰刚好抱着一堆药走进教师,她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我却感受到了熟悉的威慑。
自从肖阿姨去世,路肖变得更沉默寡言,这一点在重生之前我就知道了。
甚至不止于此。
他从一个勤奋好学的乖学生变成了经常逃课,迟到早退,甚至沾染滥习的坏学生。
从前的我会帮他打掩护,替他带作业,帮他给老师撒谎。现在想想,我也挺愚昧的。
这个愚昧的角色由我变成了陈清焰,她内地里也从来不是个老实听话的好孩子,这样的路肖,甚至更得她心。
只是奇怪的是,路肖从不带她一起逃课,也不会透露行踪。这让她有些苦恼。
终于今天她找到我,问我路肖到底去了哪里。
我摆摆手说不知道。
她自然不信。但从我嘴里也撬不出多的话来,只是愤愤瞪我一眼。
而且我确实也不知道,现在也不关心他的去向。
艺术节的到来让我忙得脚不沾地,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从小学习古筝,高中的文化课程在我上了大学之后全还给了老师,但古筝是我从未断过联系的毕生专业,这么多年的坚持,甚至更精进了不少。
我一摆从前的自卑,打算报演一个独奏节目。
但剩下的独演名额只剩一个了。
陈清焰用她一贯会撒娇的语气,抱住老师的手臂晃来晃去,我站在不远处听着她给自己争取机会。
老师故作为难,却还是答应了她。
我垂下眼帘,无所谓吧,只是一个艺术节,现在的我已经少了较劲的情绪。
“老师,我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她明媚一笑。
老师扶了扶眼睛,道:“哦?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