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重组家庭。
父亲吸毒。
母亲软弱。
哥哥失踪。
几年后,我考上985大学。
哥哥衣锦还乡。
父亲不断作死最后跳楼自杀。
1
一所小学门口,放学铃响起。
路边飘来一缕诱人的香味,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是油炸摊。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步伐,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液。
前面人的步子没有减慢半分。
我被他拉着走,不由得踉跄了一小步。
拉着我的人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着我怎么了。
身后突然跑来两个孩子,将我撞得离油炸摊又近了一步。
「哥,」我拉紧了他的手,又吞了一口唾沫,「我也想吃这个。」
我哥没有说话。
我自讨没趣,低下头准备离开。
「等你过生日时,哥给你和妈都买一串吧。」哥突然开口。
我欢呼雀跃。
「快走吧,妈说了,今天是爸从戒毒所出来的日子,让我们早点回去。」
我的心情一下子从天上掉到谷底。
2
在我出生之前,我爸就染上了毒瘾。
我爸的前妻跑了,抛下一个六岁的孩子跟着一个吸毒的父亲。
这个孩子后来成为了我哥。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可以对一个有吸毒史的烂人这么死心塌地。
还生下了我。
好在上天怜悯,我生下来还算健康。
我爸被送进戒毒所已经一年了。
他不仅吸毒,还酗酒、家暴。
在一次醉酒殴打完我妈后。
邻居帮忙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爸被强制关进了戒毒所。
我妈是个善良得堪称软弱的人。
当初她从戒毒所看完父亲出来后,不知道为何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了父亲。
「我相信你爸一定会改过自新的,他是你们的爸爸呀,我怎么能狠心丢下你爸不管呢。」
这样的话我和我哥听她说了无数次。
我爸进去以后,我妈一个人艰难的养育着我和我哥。
我妈对哥哥一视同仁,把哥哥也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早上摆早餐摊,下午打零工。
我哥负责我的上下学,以及我的功课。
日子过的艰难平静。
这样艰难却难得平静的日子将会在我爸被放出来后被彻底打破。
3
家里的大门没有锁。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溢出来。
脚还没跨入门槛,我哥突然动作,回头护住了我。
一只碗从家里飞了出来。
碗在哥哥的背上砸出一声闷响,然后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两个没良心的混账,老子出来了也不来迎接,真是白养你们了。」
我妈闻声从厨房出来,「老李,你干嘛呀,孩子们刚放学!」
「两个白眼狼。」他喝了口酒,恨恨的又骂了一声,然后翘起二郎腿抽起了烟。
妈看到他不再有动作,便吩咐我哥将渣滓收拾好准备吃饭,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我盯着那只碎掉的碗,脑海中一片空白。
哥哥放下书包,沉默的开始收拾碎瓷片。
我感到十分委屈,眼泪控制不住般盈满了眼眶,却不敢哭出声。
如果大哥刚才没有护在我面前,那破掉的就不止是碗了。
「啪!」
我的脸挨了一个结实的耳光。
我爸抄起拖鞋就呼在了我脸上,打的我脸火辣辣的疼。
4
「你他妈的哭什么哭?存心给老子找不痛快是吧。」我爸疾言厉色,唾沫横飞。
我捂着脸,懵逼了两秒放声大哭起来。
哥哥立刻站起来使劲推了他一下。
我爸毫不犹豫的抡起拖鞋就想往我哥脸上抽。
「李毅东,你干什么呀!」我妈大惊失色,没有料到我爸出戒毒所第一件事就是这样教训自己的孩子。
那一拖鞋被我哥躲了过去,他作势还要打,妈冲过去拦住了他。
「你疯了吗?你凭什么打孩子,你再敢打孩子我就......」我妈话音未落,就挨了我爸一记重脚。
她的后腰撞在折叠桌的桌角,带翻了桌上盛满的排骨汤。
可他依然毫不罢休,骂了一句「臭婆娘。」然后一下子上来捉住了我哥的手臂,框框给了我哥两个拖鞋耳光。
这是作为我哥敢反抗他忤逆他的惩罚。
这就是我爸。
残暴、无理、蛮横。
从戒毒所出来的第一天就将我哥和我妈打进了医院。
我妈被他踢断了一根肋骨。
我哥则被他打的一只耳朵耳膜穿孔。
5
我哥的成绩很好。
也许是从小被灌输知识改变命运的观念,我和哥哥在学习方面都很自觉。
我在学校没做完的作业我哥都会亲自检查看着我做完。
出院之后,我哥的成绩有了些微的下滑。
耳膜穿孔对他的听力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想到那个凶狠的爸爸,做作业的我我突然走起了神。
「李想,」我哥敲了敲我的桌子,「做作业的时候不要走神。」
我想起了哥哥被打残的耳朵,那是为了保护我才受到的伤害。
「哥,」我仰头看着他,「对不起。」
哥皱眉,意思是询问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的耳朵......」我突然又很想哭,「对不起,我不应该哭。」
「傻丫头。」他的眼神缓和了两分,摸了摸我的头。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子?」我将眼泪憋回去,我是真的感到疑惑。
这次他没有再回答我。
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伸手展开了我练习册上不小心折叠的一个角。
「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6
「贱人!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敢举报老子,等老子出来老子打死你!啊啊啊啊——」
我哥将我护在身后。
「我没有,不是我,呜呜呜呜......」我妈抽泣着,看着我爸被戒毒所的人拖走了。
我妈又失望又悲痛,以泪洗面了很长一段时间。
年幼的我突然想到了一句很贴切的形容:「狗改不了吃屎。」
我爸是一条毒狗,而毒品就是他戒不了的屎。
对于那条毒狗再次进去这件事,我很开心。
毕竟那个所谓的爹对我们实在谈不上好。
三天两头不是辱骂就是挨打,我和哥都希望我妈哪天能彻底想明白,然后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
这个所谓的爸爸没有对家庭负起任何的责任,反而一直在拖累家人。
可大半年后,我妈的一番话却让我和大哥感到晴天霹雳。
那天早晨,哥领着我准备出去买菜。
妈突然叫住我们,「李想,李智,记得买些柚子橘子回来。」
「你们爸快出来了。」
「屯点柚子皮橘子皮的,到时候你们爸回来放门口让他踩了,去去晦气。」
「你们爸答应我了,他这次出来是真的要改过自新了。」
当晚,我哥在我睡觉前,突然像很舍不得我似的。
大哥盯着我瞧了许久,「以后学习得认真一点,我们只能靠自己,知道吗。」
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7
大哥失踪了。
在高中开学报名的那天早上,他拿着学费出门,便再也没回过家。
妈在他的桌子上找到一封信。
只有一句话:
「妈,对不起,我走了,不要找我。」
我妈哭的跟什么似的。
报警备案无果。
我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了。
舍弃了这个软弱却从不亏待他的继母。
也舍弃了我这个他从小带到大的继妹。
我哥中考发挥的很好,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高中。
所有人都没想到,我哥李智那么重视学习的人,竟然会拿着学费离家出走,将与家人和学习的牵连斩断得一干二净。
他舍弃了曾经最珍视的学习机会,毅然决然的从这个腐烂的家庭中逃出去。
仅有的两个亲人中,我失去了这个将我带大的大哥。
当晚,我在我的书包夹层中发现一张纸条。
「人唯有自渡。」纸条后面附着一串数字。
我突然想起爸被戒毒所带走时,我妈一个劲说「不是我」的场景。
原来这次是这样。
8
李毅东知道哥哥离家出走后自然是勃然大怒。
他认为是我妈故意纵容哥哥离家出走,放走了哥哥。
才出戒毒所的他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也许是力气尚未恢复,也许是还勉强记得自己说要重新做人的承诺,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打人。
只是指着我和我妈的鼻子大骂。
「毒妇,小贱人。」
骂归骂,但好歹这个家暴男没有再动手打过人。
当我都快要相信我的父亲李毅东是真的在改变,要重新做人时。
在一个午后,我亲眼看见他将白色的粉末如痴如醉的吸入了鼻腔。
「狗改不了吃屎,原来你还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毒狗。」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我回到房间找出大哥留给我的那张纸条,几乎怀揣着恨意的拨通了电话。
「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吸毒。」
没错,大哥留下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举报电话。
上一次我想当然的认为是妈举报了爸,大哥离开后我才意识到,是大哥偷偷举报了爸。
而这一次,是我和大哥一起将那个吸毒成瘾的父亲送进了戒毒所。
我永远忘不了。
李毅东被带走时看我的那个怨恨的眼神。那个眼神,像是一把被淬了毒的刀。
他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那个眼神,是看仇人的眼神。
9
李毅东再次被放出来时,我已经快要上高中了。
他比上一次我见到他时更瘦了。
就像是一只竹节虫。
我妈还是纵容他和我们一起住。
他的脾气依旧很暴躁。
不过话已经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放学回家,我看见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到在沙发上。
「喂,」他突然叫住了我,「老子渴了,去给老子买瓶汽水上来。」
我已经习惯了无视他的存在,刚准备进房间锁门,他再次叫住了我。
「老子要喝水,你没听见吗?皮又痒了是不是?」
几年前我哥忤逆他被打的耳膜穿孔的画面掠过我的脑海。
「听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忍耐。
放下书包,经过他时,我的皮肤突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下一秒,他突然暴起抓住我的马尾辫。
他的笑声阴狠而黏腻。
「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10
我感觉我的头皮快要被撕裂。
但我顾不上疼痛,我知道,如果这时候我再不反抗,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像是求生的本能一般,我奋起挣扎,竟然真的侥幸挣脱了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
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厨房,抄起锅里的锅铲,死死对准他。
「别过来。」
李毅东显然没想到我的动作竟然如此矫健,他一时间没有再行动。
我谨慎的盯着他,空出一只手从刀架上取下菜刀。
「滚出去。你再敢打我和我妈我就捅死你。」
「你再敢吸毒,我就再亲手送你进戒毒所。」
李毅东是个极其欺软怕硬的人。
经过我这么一恐吓,他的气焰明显没有这么嚣张了。
「哼,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寄生虫,老子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了几句,转身躺回了沙发,没有再为难我。
我将厨房剩余的一把长刀也一并带走,回房间锁上了门。
从此以后,那把长刀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
11
「我操了,运气真你妈背啊!」
「哎呀,李老头,那输赢不是兵家常事吗,哈哈,多正常呢。」
「就是,继续,继续啊。」
我将我房间的门反锁,临近考试,我将耳朵中塞的卫生纸又推进去了几分。
粗糙的卫生纸摩擦的我的耳朵生疼。
李毅东仿佛是真的害怕我将他再送进戒毒所,这次出来竟没有复吸的趋势。
不过,他染上了牌瘾。
「妈的。你们赢了钱的不许走啊,老子必须得赢点回来。」李毅东愤愤的说。
「李老头,你这还有钱吗。」
「你们借点啊,我李毅东又不是借钱不还的人。」
哼,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李毅东哪有什么钱,不过是个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吸血鬼。
他出来后根本没有任何工作的打算,全靠我妈摆早餐摊和打零工补贴家用。
输钱过后只会缠着我妈要钱去还赌债。
家庭?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什么家庭。
12
家门口伫立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手中提着什么东西,指尖一点星火。
我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李毅东平常就会带些社会上的人回家打牌,我对他带回来的人一向是避之不及。
面前的男人身量修长,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
我仔细分辨着面前的男人是否危险。
他靠在墙上,指尖的一点亮光忽闪忽闪的,他缓缓的吐着烟圈。
看见我停在不远处,他稍微抬了抬头。
我突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惊疑不定之际,那人突然出声:「臭丫头,这么多年不见,不认识我了吗?」
大哥?!
大哥回来了?!
恍若隔世。
一时间,我心中所有其他的情绪都被喜悦所替代。
以前老是幻想,如果有一天找到了大哥,要如何如何谴责他一顿。
或是再也不认他这个大哥,让他为抛下我和妈妈离去而付出代价。
可真当见到了大哥,原来只会控制不住般想哭。
我飞奔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大哥的腰。
「大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