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那年,父亲意外身亡。
最先得知消息的大伯母冲到我家翻箱倒柜,当着我的面拿走了我妈的金镯子和钱匣子。
之后,更是联合我爷爷,霸占了我家的房子,将我们母女扫地出门。
十三年后,他们惨兮兮地跪在地上,磕头求我妈原谅 。
1.
那个秋日午后,家里的大人都外出干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午睡。
突然耳边“砰”的一声闷响,我猛然惊醒。
只见大伯母正半蹲在床头边,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原本锁好的床头柜抽屉,此时已经被撬开了。
见我醒来,大伯母也没理我,只飞快地往床头柜抽屉里一探手,抓过一样东西就往裤兜里塞。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拿的是我妈妈的金镯子。
刚刚睡醒的我吓得瞪大双眼,脑子发木,直到她又从大衣柜里,翻出了我妈妈平时用来装钱的铁皮盒子。
“这是我家的东西!你给我放下!”我冲上去想要抢回装钱的铁皮盒子,却被她一把推到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死丫头!”她又对着我补了一脚,然后抱着盒子跑出房间。
我顾不上疼,爬起来追着她到了院子里,从背后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下摆,开始跑动转圈。
这一招我和堂哥打架的时候常用,总能出奇制胜,但是这次,我毫不意外地落败了。
因为这一次,我面对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成年人,即便她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力量上依然能够轻松碾压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
大伯母除了一开始被我拽得趔趄了两步,后面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肩膀,接着猛地把我往地上一掼,我“啊”地一声大叫,痛哭出声。
大伯母还不解气,一手抱着钱盒子,一手抓过扫把,对着我又抽又踹,同时嘴里半句不离“死”字地骂着。
我双手抱头,大声哭喊,被她打得满院子乱窜,直到我躲到了一颗枇杷树后,和她绕起了圈。
大伯母眼见一时拿不住我,就把扫帚一丢,带着我家的钱盒子和我妈妈的金镯子,径自跑了。
2.
街坊四邻这会儿大都在地里农忙,即便我家已经闹翻了天,也没外人察觉。
我心急自家财物被盗,又怕再被大伯母毒打,就边哭边往田里跑,打算找妈妈告状。
跑到桥头的杂货铺,被小姨拦了下来。
“敏敏你往哪儿去?吓,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小姨是我妈妈最小的妹妹,嫁给了桥头杂货铺的张胜叔。
她蹲下来搂住我:“这会儿你妈他们都忙,别去添乱了,先在小姨这儿呆会儿吧。”
“哇啊啊啊啊,我大妈偷走了我妈妈的金镯子,哇啊啊啊啊。”我根本听不进小姨的话,只顾着哇哇大哭。
小姨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抽抽噎噎重复几次后,她脸色大变。
“敏敏你在这等着,小姨去找你妈!”小姨说完转身就跑,顾不上哄我。
很快我看到小姨一个人回来了,就问我妈妈呢,是不是去抓我大伯母这个小偷了。
小姨没有直接回答我,:“敏敏先跟小姨回家收拾东西,等下外婆就来接你了。”
我摇头,说自己只想找妈妈,小姨不由分说地抱起我,边往我家跑边甜言蜜语地哄我,问我知不知道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哪里了,赶快找出来打包好,等下给我带到外婆家去,晚了就都让大伯他们拿走了。
我说装钱的盒子和妈妈的金镯子都叫大妈拿走了,小姨就摇头叹气,但她还是翻出一个大蛇皮袋子,叫我赶快往里装东西,挑值钱的装,我愣愣地不明白。
小姨不再管我,她拉出抽屉,也不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一股脑地就往蛇皮袋里倒,再打开衣柜,把冬天穿的棉袄往里塞,我把自己用惯了的小破毯子放进去,被她一把甩了出来。
装满了一个蛇皮袋,小姨就抓紧返回杂货铺,拿出几个更大的蛇皮袋,蹬上三轮车再往我家赶。
可惜这次,我们空手而归了。
3.
你们知道“吃绝户”的意思吗?
农村没有儿子的家庭,当家的男人死了,没出五服的亲戚会到这户人家里又吃又拿,刮地三尺。
我爸爸死了,当天他去镇上做木工活,完工后急着回家帮忙抢收,摩托车开得太快,在过一处陡坡时,摩托车失控翻车,爸爸摔得头破血流,被送到镇上的卫生所后,医生只草草看了两眼,就直言没救了。
当时年幼的我还不明白爸爸死了,对我和妈妈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只记得当小姨带着我再次回到家里,准备装些东西带去外婆家时,被爷爷那边的几个亲戚长辈拦了下来,说人要走可以,东西一样也不许拿走。
小姨不甘心,在院子里和那几人吵了起来。
这明明是我家,家里的东西却都不属于我了。
这时有人从我家厨房里出来,怀里抱了一摞大红色龙凤纹的海碗,小姨看见了气得眉毛倒竖,快步上前拦住:“这是我大姐的嫁妆,你给我放下!”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抱碗那人闪身躲过,脚下一个不稳,怀里的碗纷纷落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妈妈平日舍不得用的漂亮大碗,此刻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你个杀千刀的,你赔我大姐的碗!”小姨尖叫着和那人扭打成一团,旁边几人纷纷过来拉偏架,没一会儿我小姨就被他们按到地上去了。
我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不知所措,突然院门口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手!”
4
.我爸爸去世的消息传到我大伯耳中时,他正在朋友家里赌钱。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和他老婆一样,就是抓紧时间到我家搜刮财物。
当他来到我家门口,看到院子里有一群老娘们打成一片,地上还有一堆碎瓷片,还以为是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都给我住手!这是我老张家的地盘,你们这帮外人过来作甚?都给我起开!”大伯急忙上前拉扯众人,“都拿了什么东西了?给我交出来!”
众人都摆手说“没拿没拿”。
我小姨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这帮人大声说道:“这是我姐姐姐夫家,我姐姐没回来,这家里的东西谁都不许动!我告诉你们,我爸和我哥马上就到了,谁敢动一下,姑奶奶我跟你们拼了!”
大伯闻言脸上一跳,果然没一会儿,路上就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是我外婆家的人到了。
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终于有人理了,外婆哭天抹泪地从拖拉机上下来,跑过来一把把我搂紧进怀里,心肝儿肉地叫着。
我不明白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疑惑,怎么今天大家都到我家来了呢?
和我外婆一起过来的还有大舅舅,他走进院子环顾一圈,就对眼下的情形心中有数了。
“小妹,你先带敏敏回铺子上去,这里有我和妈在。”大舅把叉着腰的小姨拉到我身边,又对她附耳低声说了一句“快去打电话叫人!”
小姨闻言立刻意会,抱起我就往杂货铺跑。
5.
爸爸被送到镇上的卫生所后,卫生所的电话打到小姨的杂货铺,刚好被在那躲懒看电视的大伯母听到,她嚷着要去地里给家人报信,其实转头就冲到我家翻箱倒柜,小姨当时急着给我外婆和舅舅打电话,没注意看她往哪边跑了。
“她还算是个人吗?丧良心的东西!活该她瘸了!”之后小姨每次看见我,都要骂两句大伯母现世报。
你们见过最快的现世报有多快?
大伯母打了我,偷了我家的财物后,没有去地里报信,而是找邻居借了三轮车,再次往我家赶来。
她想干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大概是想着自己要一夜暴富了,大伯母一时激动,三轮车蹬得太快,翻到了沟里。
她没摔死,只是摔断了右脚踝,人被翻倒的三轮车压住爬不起来,在沟里喊了半个多小时,才被过路的村民发现,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事后我妈知道她偷我家的东西还打了我,气得扬言要把她的皮剥了,听说她摔断了腿,治好以后也是个跛子,这才作罢。
虽然事后大伯母死不承认偷了我妈的金镯子,但大家都知道小孩子不会撒这样的谎,背地里都感慨她这现世报来的真快。
虽说农村里吃绝户的事情并不少见,但那也得等出了殡,两家人坐下算过账,扯一块遮羞布再动手吧。
比如像我爷爷这样,我爸爸的丧事刚刚办完,他立刻请了我外公一家到张家祠堂,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堆欠条和账本。
那意思很简单,我爸爸生前欠了他们钱,死后办丧事又费了他们许多钞票,这钱,得我妈还。
6.
我爷爷偏心大伯一家,当初明明是爸爸妈妈攒钱盖起来的大瓦房,爷爷却不许我们搬进去,他逼我们一家继续住在老的木板房里,把新房给了大伯一家。
因为大伯母生了儿子,我妈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而且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后面怕是再难怀孕了。
“老张家的家业,肯定得留给男娃,你们有个地方凑合住着就够了。”
妈妈气不过,扛起锄头要去把新房砸了。不让我们一家住,那就谁都别想住!
爷爷这时候施施然拿出一张地契,说这盖房子用的宅基地是他的名字,那上面盖的房子就归他做主,我妈妈要是敢动那房子一下,他就报警把我妈抓起来。
妈妈气得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只是抹眼泪,爸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盖房子的钱都是爸爸做木工活,妈妈做缝纫工,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大伯一家好吃懒做,但就因为生了个儿子,爷爷就要把我爸妈好几年积攒出来的血汗都白给了他们,凭什么?
“你爸爸那会儿就答应我了,以后他要赚更多的钱,盖更大的房给我们住,还要送你去市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女孩子读了书,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多年以后,妈妈轻抚着爸爸的旧照片,对我讲述这些陈年往事。
我说自己确实有点印象,当年你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爸爸说你病了,我每天都是去小姨家吃饭,后来爸爸收了工钱,给你打了一个金镯子,你病才好了的。
妈妈闻言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最后,连那老旧的木板房都没给咱们母女留下。
7.
我外公不识字,我大舅舅是沙厂的普通工人,我小姨是泼辣的杂货铺老板娘,我妈只有小学三年纪的文化水平,可我小舅舅在外经商,见过世面,并不好糊弄。这次我爸爸出事,他特意赶回来给我妈妈撑腰。
张家祠堂里,小舅舅看过爷爷拿出的欠条,直言上面的签名和手印都是伪造的,欠条是假的。又翻了几页帐本,说2块一包的香烟账上要10块,5块一瓶的白酒账上记成20一瓶,这丧事账目不清,他们坚决不认。
我爷爷又说我妈伙同娘家人搬空了张家,让我妈交出存折和现金。
我小舅舅就说东西都是我大伯母搬走的,还把我打得浑身是伤,身上青一道紫一道,他们还要找大伯母要赔偿呢 。
我大伯听了急着反驳:“她可没拿存折,她就拿了个金镯……”
“哈!不打自招了吧!”小舅舅拍案而起,指着大伯的鼻子一顿输出,“你们张家人就是贼喊捉贼!不要脸的狗东西,我姐夫尸骨未寒你们就上赶着欺负孤儿寡母,生儿子没屁……(以下省略五百字国粹)”
小舅舅知道我的遭遇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再看着我爷爷和大伯一家恨不得将我们母女吃干抹净、赶尽杀绝的嘴脸,懒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扯破脸皮就是干了。
大伯被骂得涨红了脸,大喊一声“你放屁!”就冲上来想要打我小舅舅,我小舅妈一个箭步上前,抄起桌上厚厚的账本一把砸到大伯脸上。
这一下直接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两家人纷纷加入战场,捉对厮杀。
虽说是在张家的主场干仗,但我外公一家人同仇敌忾,都出了死力气,我爷爷这边只有我大伯和爷爷两人因为利益攸关,比较卖力。其他人本意多是来看个热闹,能占到便宜就占点便宜。之前去晚了没拿到我家的好东西,这会儿又见我妈妈的娘家人都不好惹,也就退到岸上不想深度参与了。
我爷爷毕竟是长辈,只有我外公和大舅舅一左一右制住了他,并不怎么为难。
我大伯就没人跟他客气了,被小舅舅和小姨夫妻围着一顿薅。
“要不是你大伯母摔断了腿躺在医院里,我连她一块儿薅秃了!”小舅妈事后跟我宣扬战绩,洋洋得意。
我坐在外婆家的堂屋里,脚边堆满了从我家搬来的行李,问我和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
小舅妈脸上的笑容淡去,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敏敏,以后你就在外婆家住着好不好?”大舅舅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又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和妈妈。年幼无知的我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以为爸爸还会回来。
之前爸爸妈妈吵架,妈妈带着我回外婆家,过不了两天爸爸就会来接我们。
众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外公掏出两毛钱,把我打发出去了。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外婆正在后厢房里劝我妈妈再嫁。
[得瑟]还有正确示范呢?可怕可怕
再造一个小老弟,会不会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