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黄霑

从来江湖路是不归路，任你武功盖世，威震八方，最后能得善终者又有几人？

乾隆年间，河北献县出了一个巨盗家族，骨干皆为齐姓子弟，举火结社不下百人。他们横行乡里，威震直隶，后面更是做下惊天大案：打劫朝廷官饷！终于引来官兵围捕，被一网打尽。

他们中声名在外的两位头领，却因为平日行事作风大相径庭，最终一死一生，结果让人唏嘘。

一：仁义大当家

带头大哥被人唤作齐大，此人不仅武功高强，兼且盗亦有道，是以被推为群盗之首。江湖中至今仍津津乐道的一件事，足以知其为人作风。

那是他还是个小喽啰，某次跟着团伙出去行劫，齐大负责在屋顶看庄望风，就当他全神贯注时，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的呼救痛哭之声。

齐大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从屋脊上一跃而下，拔刀突入。

原来有兄弟见女主人长得颇有姿色，就动了歪心思，结果刀都架在脖子上，不想人家却是个贞洁烈妇，抵死不从。

此人大怒之下，就将她两手反绑在凳子上，让另外两个同伙分别掰住条腿，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下衣都全部扯下来，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齐大见女人下衣都已全被扯掉，当即厉声阻止道：

“大当家曾经立下规矩，劫财不劫色，谁敢不听，今天这屋子里我跟他只能出去一个！”

他目如饿虎，全身杀气腾腾，一副随时就要扑上来拼命的模样，与之对视者俱都不由眼皮一跳。

这愣头青性如烈火，敢冲敢杀，几人心中忌惮，不过面上却下不来。

就在场内剑拔弩张，一个不好就要血溅五步之际，有个年长的盗贼见势不妙，出来当和事佬道：

“这是干啥，大家都是兄弟，别让人看笑话，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今日得了这么多钱财，到时都去窑子里消消火！”

群盗这才讪讪而退，至于那女人总算幸免于难。

后面劫饷案发，齐氏家族被一网打尽，唯有齐大逃出生天，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据群盗所言，当时齐大就藏在一处马槽下。而奇怪的是，抓捕的官兵在那里来来回回搜查数遍，始终只见马槽下唯有一束朽竹，哪有半个人影？

那束朽竹大概有十几竿，上面积满灰尘，污秽不堪，好像已经弃置在那里许多年了。

二：飞刀齐舜庭

齐大之所以成为带头大哥，除了武功高强，更多的是他为人仗义，处事公道。若论身手最好的，还得属二当家齐舜庭。

此人能够用绳子系着刀柄，伤人于五六米开外，往来如飞，神出鬼没，那刀就跟长了眼睛似得，指哪打哪，就跟赵文卓演的断刀客一样生猛，因此江湖中称其为“飞刀”而不名。

不过齐舜庭可不像齐大那般仁义，他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的主，手底下不知道多少亡魂，堪称凶名赫赫。

起初有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人叫做张七，竟然跟这尊凶神做了邻居。平日自然被齐舜庭呼来喝去，肆意欺凌。

张七知道这可是绿林巨盗，就连官府都拿他没辙，自然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谁想自己就差给他为奴为仆了，这凶神对他还是变本加厉。

某日，齐舜庭看见最近劫了不少行商，牵回来的马都快把马厩塞满了，不由瞥了眼隔壁的张七家，当即就让几个小弟，提刀抡棒上门威胁道：

“这里有一文钱，赶紧签了这份卖房合同，然后卷铺盖滚蛋，要是今晚还看见你们，哼哼，那就全家死光光！”

张七仰天长叹，欲哭无泪，最后只能领着全家老小仓皇出逃，当晚就只能露宿街头。

第二日天明出城，路旁有座土地庙，张七悲愤之下，去到庙前哭诉：

“小人不幸为剧盗所逼，如今穷迫无路，现在立杖于此，土地公在上，你说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随着张七手一松，拐杖往东北方向倒下。张七当即带着全家沿路乞讨，往东北方向而去，期间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只是想着离那恶魔越远越好。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天津才停下，再过去就是汪洋大海了。

张七两口子一路尝尽苦辛，兼之胸闷郁结，来到天津后，不久就相继染病而亡。唯剩他的女儿孤苦无依，后面嫁给了一个灶丁。

这灶丁相当于现在的劳改犯，被发配到海边做煮海烧盐的苦役。他们不能参加科举，一日为灶丁，世世代代都必须是灶丁，等同于官府的奴隶。

虽然从此沦为贱民，见天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可好歹有口饭吃，张七的女儿总算顽强地活了下来。

三：齐舜庭在此

三四年后，劫饷案发，齐舜庭凭着“飞刀”绝技，黑夜趁着风雨只身杀出重围。

他曾认识个海上跑船的兄弟，想着去天津投奔他泛海而去。于是易形变装，昼伏夜行，从不打尖住店，沿路偷点瓜果充饥，如此竟绕过重重关卡围捕，没有任何人发觉。

直到那晚，他实在饥渴交迫，遥望见前面有间屋子还亮着灯盏，于是硬着头皮去敲门求助。

开门的是个皮肤黝黑、粗手粗的妇人，她盯着齐舜庭打量许久，突然高声叫喊道：“齐舜庭在此！”

暗夜里，妇人这一嗓门格外宏亮刺耳，齐舜庭吓得掉头就跑，可很快就被一群精壮黝黑的男人给摁倒在地。

原来此处乃是天津海边灶丁聚居之所，而那妇人正是张七夫妇幸存的孤女！

如此轰动的劫饷大案，早就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齐舜庭作为逃脱的要犯，重金悬赏的海捕公文已经贴遍天津各处关防。

听见“齐舜庭”三个字，这群苦哈哈的灶丁想着官府赏银，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加之他们平日晒盐煮卤，自成一体，甚是团结齐心，守望相助，又哪有不蜂拥而上的道理？

可叹齐舜庭那赖以成名的飞刀，为了躲避追捕盘查，早就不知道扔在哪旮沓了。此刻手无寸刃，加之又渴又饿，如何又是这群灶丁的对手。

齐舜庭落网处，距离海口码头仅有数里之遥，只需上了船，从此海阔天空任其逍遥。

然而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张七一家本也算小康，却被他逼得举家远徙，夫妇颠沛客死异乡，唯一的女儿沦为贱民。但凡他稍有善念，也不至于有今日之报。

说起来，齐大当时真的是神灵庇佑吗？恐怕也是因为他盗亦有道，即便担着生死干系，也有人对其“视而不见”，才能上演一出隐身变形的戏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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