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楞头青娃娃不惧狼,是因为自己还处于一种无知的境界。后来长大了,19岁那年,一个人单身半夜里行走,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灰狼堵住了去路,那种无助的惶恐,我是体验到了啥叫惊恐得刻骨铭心了。
记得我长大成人工作以后,早先是在一个县委宣传队工作,被派到一个乡镇里去驻村,主要任务是向村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督促生产队组织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
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晚上要经常去镇政府里开会。对于一个刚出学校门参加工作的农村青年来说,首次难得的工作机会对我十分重要,尽管是住在村民们家里的土炕上,吃村里各家各户的派饭,交粮票和饭票,每月也只有33块钱工资,但那时候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我们县委书记是八路军出身也就48块钱工资。我也十分珍惜这个我一生第一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那时候年龄小,涉世未深,也根本没有想到我会遇到一次实实在在的危险。
一天,我驻村的一个生产队里的富农成分的村民,去给生产队里吆牛犁麦茬地,老牛犁地走到一个长满青草的废弃抽水井口,村民应该是想把井口边上的地方也多犁一些,怕浪费土地,结果,老牛看到青草却激动了,走着走着突然扭头奔去啃井口上的青草,一下子一条牛腿失蹄不幸栽倒进了井里。
那个年代,可想而知,因为他的富农身份关系,立即就成为了企图残害人民公社耕牛的犯罪分子,被一些村民愤怒得抓了起来批斗。我得到消息也很震惊,让生产队长领着我去耕地的地方察看了一下,觉得一定是事出有因,就去那个富农村民家里了解情况,他老泪纵横地忏悔自己错了,说他也是个农民,牛是农民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会去故意伤害生产队的耕牛哩,伤心得已经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从耕地现场情况观察以及他无助委屈的懊悔眼神里,觉得他不会是故意的。因为,我的父辈也是农民,我懂得一个农民对耕牛的深厚感情。可是,我们工作队的副队长是个大城市里分配来的爱憎分明的女大学生,她坚定认为,这就是农村阶级斗争新动向,主张坚决开展批判斗争,还提出如果死不悔改,就给戴上坏分子帽子管制。还说,一些愤怒的村民已经强烈要求逮捕法办哩!工作队长也提醒批评我,要我端正自己的阶级立场。
我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回来后,生产队长悄悄对我说,农民怎么可能有意识去残害一头耕牛哩,如果戴上帽子,或者判了刑,他可真就得死了,家里一大群人还咋活人哩。我就觉得,一定要给人民公社里解释清楚,尽管他是个富农成分,也不能冤枉了人。
一天吃过晚饭,我去镇上公社里去找人民公社的书记,汇报这头耕牛被摔残废的情况。公社书记也是农村家庭出身,他听了我的汇报,尽管也很气愤,但还算理智,他说,一定要批判从严,让富农分子深刻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再根据情况来决定怎么处理。
我满口答应,保证说,我亲自去组织村民开一个批判会,让他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吸取教训,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把耕牛的钱也让他自己家里赔了,人就不要戴坏分子帽子,也不要逮捕法办了。书记同志看着我,沉思了许久,未置可否。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松动了。
这天晚上,我从镇上回来时,已经半夜十一点了,没有想到,在村口上突然迎头碰到了一头狼!
狼在夜晚自然很嚣张,它从容不迫地站在一片花椒地边上,拦住了我的去路。手电筒光线下的狼,对我龇牙咧嘴地瞪着凶狠的发着好像是绿光的双眼。我后脑勺就感觉“刷”地一下,自己能听到自己神经和头发丝滋滋炸响,马上头脑里就一片空白,当时心想,我完了!
这是一头怪笑着的大狼,它得意地堵住我不怀好意,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狼这种恐怖的表情!
在惊怵得发呆的一瞬间,我把手电筒死死地对着狼的双眼聚光照着,又从腰上赶紧取下来一把有八公分长的电镀折叠刀子,打开刀子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刺向扑过来的恶狼。我用的是一把装着三节电池的加长手电筒,夜里光线很强,是用来防身的,我想用手电筒的强光逼住恶狼的双眼,知道一会儿,它就被电光刺花眼看不见了。
果然,狼在强光下坚持不住了,它肯定是眼睛被强光刺花了,双眼估计已经模糊看不清楚了,但狼在电光下也不敢动,样子开始迷茫起来,与我在路上面对面僵持着!我也不敢动,我知道,只要我强电光一直对着它的眼睛,它就看不清我,也肯定不敢上来盲目攻击。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手里紧握着的电镀折叠刀子伸向手电筒前面晃,故意亮给恶狼看,想威胁恶狼,告诉它,我有尖刀可以对付它。电镀刀子被手电筒一照射,明光闪闪的,非常醒目,狼立即慌了,就开始往后退着挪了一下步......
我一看,狼疑惑了,马上趁机虚张声势大喊了一声:“打狼!”就壮着胆子举着刀子朝着狼的方向扑了过去!狼一看,吓得“哧溜”一下逃出手电筒的光圈,一头钻进花雕地里去了。估计,狼眼睛没有五分钟,它是看不清东南西北的,花雕地里的刺伤也够它皮开肉颤的!
我一看,狼逃走了,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已经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起来,这头狼个头也太大了。
路边上五十米就有一户人家,没有院墙,住着老两口,一个女儿,平时他们对我挺好的。他家院子是敞开的,院子的树林里有一个猪圈,狼大概是从他家院子里刚出来的,我就吓得走进他们家院子窗口,虚弱得说,院子外边有一只狼。他们说,有狼,你赶紧回去睡吧!我当时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够拉开院子电灯的灯绳,照一下院子的亮,可以给我壮壮胆,也惊吓一下那只狼。可是,他们却没有理解,大概也是害怕。我当时那种无助,感觉很绝望,很失落!只有19岁的我,眼泪在一瞬间已经在眼眶里溢了出来,倍感危险时刻人情冷暖。
后来,我们工作队领导和公社党委都采纳了我的意见,那家人赔了牛,生产队里杀了残废的牛,炖了两大锅肉,人们分吃了牛肉,社员的气也就消了。但我能感觉到那个出事的农民本人,并没有感激我的表情,他大概是觉得让他赔50块牛钱很冤枉,却并不知道如果他不赔牛,那将会是戴坏分子帽子或有牢狱之灾。但是,他的两个在家的有文化的儿女,却对我都很热情,大概是能够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吧。在那种非常年代,我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