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
跟着一个蛇蝎心肠的主子,只想好好活着。
这天,我的主子让我去冷宫替她杀人灭口。
倒霉的是,我正打算动手时却被人看到。
1
秋气萧杀,黄叶满地。
长门宫的秋天似乎要比后宫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萧瑟得多。
这里是专门安置失宠后妃的冷宫。
我是钟粹宫的宫女,今日便是奉了主子丽昭仪的命令,前来行训斥教导之令。
只因前日丽昭仪在御花园赏绿梅时,听路过的椒房殿宫人说这是皇上曾经为冷宫中的愉婕妤专门移植的。
心生恨意。
特意派我来一趟。
这是我第一次来冷宫。
推开门,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
阳光透过门照进来,空气中四下飞舞的灰尘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迎面看去,只见一张苍白如雪却容颜依旧美丽的脸,身上曾经质地上乘的衣物都已变得破旧不堪,哪里还能见到往日的风光。
自古妒娥眉,胡沙埋皓齿。
从古至今有多少的貌美女子,在这寂寞深宫中,蹉跎青春,抑郁终老。
眼前的愉婕妤正勉强拖着自己赢弱单薄的身体,走到门口来听我训斥。
她不停的咳嗽,胸口起伏得非常厉害。
我环视一周,发现这屋子里满是尘埃,窗户紧闭不透风,还有一股像霉菌的潮湿臭味,长年不散。
愉婕妤有哮喘之症,她能在这里存活了半年之久,可真是个奇迹。
瞧着愉婕妤这幅模样,我微微叹了口气。
将她扶到门口,便迅速地将丽昭仪吩咐斥骂她的话宣读完毕,转身走到屋内,倒了碗水喂给她喝。
过了好半晌,愉婕妤才慢慢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望着我,目光里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想必是每次前来执训斥之责的宫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惯了。
而我这样充满善意的行为,倒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她内心的疑问,轻声说道:「原本就是陈年往事,娘娘您不记得也是自然的,景泰五年我当时也曾住在清凉殿,与娘娘有过几面之缘。」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
她虚弱地看着我的脸,低下头沉思,像是在努力地回忆。
忽地抬起手掀起我刻意遮挡在额头左上方的头发,被烧伤的骇人伤疤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
她眼中有些心疼,「是你!我记得你,当时你与杜若是最被看好的人选。凭你原本的好容貌,在宫中本应该是前途大好,却遭遇如此祸事,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苦命人。」
我沉默不语。
2
我不是个善良的人。
却也还有些良心。
所以我怜悯她。
是因为看见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想到了在清凉殿的那段好时光。
景泰五年,我和愉婕妤、丽昭仪等人一同入宫。
那时我们都是年芳十五的家人子,大好年华,天真烂漫,一同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
既然入了宫,便都会有争宠的心思。
我们都希望能得到皇上的青睐,揣摩着如何才能获得皇上垂怜,青云直上。
然而我们居住的清凉殿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想到这,我低下头,下意识地摸着额头上的伤疤。
我永远都忘不了景泰五年的那场大火,那是我噩梦的开始,也是我此生都摆脱不了的阴影。
漫无边际的火海,浓烟弥漫。
刺骨的疼痛,周围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当年那场大火烧死了那么多的家人子,其中就有当时最被看好的杜若。
愉婕妤很幸运,有事出去才逃过了一劫。
而我却容貌尽毁,虽留得一命,但在这百花争妍的宫里,和一个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我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我伸手入衣袖中,指尖一片冰凉的触感,是一个白瓷小瓶。
那是我来冷宫之前,丽昭仪交给我的狐尾百合花粉。
不是毒药没有任何危险,即使被人瞧见,也可以狡辩说是用来制作香料的原料。
但是这对于有哮喘之症的愉婕妤却是致命的毒药。
花粉是诱发哮喘发作的一个比较常见的原因。
如此悄无声息地杀人,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是在阴暗不通风的房间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可怜愉婕妤,但我更想自己活命。
为了自己性命,我默默地想要拔开瓶塞,突然感觉背后有人。
转头朝大门口望去,只见一道灼人的目光打量着我。
是他!!!
侍卫统领顾西楼。
我心下莫名地有些慌张失措,将白瓷瓶悄悄放回袖中,匆匆离开了长门宫。
3
我没能完成丽昭仪拍给我的任务。
她很生气。
我双膝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不停的磕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家主子那张怒容满面的俏脸。
「你这个没用的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会等人走了再做嘛!真是个废物!」
「哐啷!」茶杯碎了一地。
「娘娘恕罪,如今被人瞧见,恐怕一时不能再动手,不如过些时日再行动,届时奴婢定会替娘娘排忧解难。」
说罢我将头磕得更响了。
我看见丽昭仪那双云头锦履离我越来越近。
我在钟粹宫已有些时日,丽昭仪心狠手辣的蛇蝎性子,我怎么会不了解呢。
这位主子在晋位昭仪之前就是宫中最嚣张跋扈的存在。
当时身为家人子时的丽昭仪妆容服饰就是最张扬艳丽的,每日都变着花样装扮自己。
施妆粉,抹胭脂,画黛眉,点朱唇,这种浓艳的妆容到了她脸上,竟格外的艳丽,看不出半分的俗气。
博得圣心,不久便封了妃,从此宠冠后宫。
引得不少嫔妃争相模仿,却怎么学也学不来,却依旧不死心,以为是自家的妆粉胭脂不够好。
于是千方百计地贿赂丽昭仪身边的宫人,窃了一些妆粉胭脂来用。
不料东施效颦不仅没有获得圣心,反而毁了容貌。
那些嫔妃们施了妆粉抹了胭脂,脸上的肌肤却开始红肿到后来溃烂,过了没多久容貌便毁了。
她们这时方才明白是丽昭仪从中动了手脚,故意设局引她们入瓮。
也有嫔妃向皇上哭诉告状,却被丽昭仪倒打一耙,说自己不知此事,反咬对方与自家宫人暗通款曲偷窃自己宫中之物,诬陷自己。
深宫之中,嫔妃争宠本就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件事并没有任何证据直接证明是丽昭仪,更像是毁容者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上本就对着那一张张布满红斑的脸没有好感,最终自然是受宠的丽昭仪赢了。
从那以后她便独霸后宫,一路升至昭仪。
在这宫中,首要的生存法则就是努力活着。
若是没了命,其他的都是浮云。我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到她消气为止。
我额头上的血流到了脸上,显得格外骇人。
她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冷哼了一声:「还不快滚过来,本宫交代你一件事,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知道她的脾气,我不敢耽搁,顾不得地上的茶杯碎片,迅速爬过去,跪在她面前听吩咐。
「以后每日去冷宫训导罪妇之职便交给你,你给我放聪明点。等风头过了在动手。」
说罢,她狠狠踩在我手上,手下有茶杯碎片,我的手顿时被扎得鲜血直流。
十指连心,深入肺腑地痛。
4
「你这伤得涂些三七和元胡索。」
长门宫内,愉婕妤那张清瘦憔悴的脸上无丝毫波澜。
「你可以去向内务府的南棠姑姑要一些来。」
我有些意外,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疼痛。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
冷宫里的女子,吃不饱穿不暖,饱受折磨,能活到现在绝不是一个奇迹。
愉婕妤半年前因假孕事件被打入冷宫思过,本以为她会死在这里,不曾想她竟韬光养晦,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连内务府都有心腹,可能还远不止是内务府。
她家世不显,不过是个富商之女,能有如此手段,倒真是难为她了。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我凝视了她许久:「娘娘您就不怕我告诉丽昭仪吗?」
她舒眉一笑,眼波盈盈,樱唇翘弯:「本宫身处这冷宫之中,再惨也不过是一死。但你的恩情本宫一直铭记于心。」
话锋一转,「清秋你的这双手啊,可是丽昭仪的镇殿之宝,她怎可如此待你?」
我沉默无言。
她句句暗藏深意,挑明了要我另择良主。
难怪丽昭仪从前总说这愉婕妤看似温婉柔顺,实则心有城府,深不可测。
可是这深宫之中,又有几个人能不算计呢?即使你不算计别人,也会被别人算计。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要为自己在这深宫中谋条活路。
在心里默默考量两位娘娘各自的优势,生怕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择主另栖这件事自然马虎不得。
我并没有接话,她轻轻柔柔的声音飘荡在尘埃满地的屋子里。
「清秋,南棠在进宫前本姓顾。」
我默默地听她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解释完整。
「她还有个表弟在宫里当侍卫。」
窗上的镂空花纹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映出了模糊斑驳的虚影,我怔怔地看出了神。
不知自己是何时点的头,亦不知何时走出的长门宫。
5
「这是三七,这是元胡索……」
红墙之内可以私谈秘事传递东西的地方很多。
即便如此,也应当百般小心,哪有人像眼前这个人似的,絮絮叨叨讲个半天。
但我明白他是好意,便笑着听他全部讲完。
这步履维艰的深宫,也唯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放下心中戒备,稍稍松一口气。
伸开双臂便能感到温暖的阳光真正被自己拥进了怀里。
这几缕阳光在这湛蓝无垠的天空中虽平常,但只属于我自己的这短暂时光,于我便是弥足珍贵。
愉婕妤果然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主子。
她知道若是宫女南棠被我供出来,南棠的表弟顾西楼又怎么会不受牵连呢。
而我这个在丽昭仪宫里侍奉的宫女,若是瞒了此事,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丽昭仪日后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每一步都算得如此巧妙,毫无破绽。
我除了依附她这棵大树之外,便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青色的石板上秋天落下枯黄的叶子,其中有一片就在风里旋转、旋转、旋转永远不会真正飘落像是一种飘渺的感情。
最终落在我们谈话的假山旁。
我只字不提愉婕妤,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将我所谓的好友南棠所托之物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我双颊微染红晕,秀目中如有波光流动,凭添多了几分娇俏。
我柔声地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在顾西楼的面前,我只想做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不想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算计和城府。
所以,那日当站在长门宫大门口巡查的顾西楼望过来时,我便只能将那白瓷瓶收得如此匆忙。
其实,即使是因为顾西楼而惹了祸事,我也是没有丝毫怨言的。
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救的,若无他舍命相救,我只怕早就葬身于那场大火。
景泰五年清凉殿的那场大火,本来我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中呛到将要晕厥,是当年还身为普通侍卫的顾西楼,不顾一切地舍身冲进火海,冒死救了我这个已经被毁了容貌的家人子出来。
我后来才得知,他之所以如此奋不顾身,只因有宫人说了一句。
「家人子沈清秋还在里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6
他目光灼灼,如璀璨星辰。
单是静静地望着我,我的心便如被搅动的一池春水,波浪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这深宫之中原来也是有纯粹的感情的。
世间缘分,皆有因果。
只有很深很深的缘分,才能在同一条路上走了又走,同一个地方去了又去,同一个人见了又见。
我们之间的缘分,还得从那年早春说起。
当时我还是刚入宫的家人子,天真烂漫,尚不懂得处事的谨慎。
我居住的清凉殿有许多梧桐树,枝繁叶茂,从窗边一眼便能览尽风光,因思念已故的亲人,触景生情,便写了首小诗,其中暗藏了自己的名字。
写着诗句的那方手帕,不知为何被风吹出窗外,我追至屋外的梧桐树下,然而手帕已经被吹到树枝上。
怎料没过几日有宫中的小太监上树去清理鸟窝,这张被吹到树上的手帕却正好落在他脚边,整首诗墨迹虽有些不清楚却依稀能看见前几句。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顾西楼后来告诉我,所谓鸿雁千里传书,春风十里传情大抵如是。
他初见那娟秀飘逸的小字便动了心,后来曾远远地见过我本人后,他只轻轻说了几个字。
「果真如我想的一样。」
既然是天赐良缘,这温柔体贴的俊秀男子不仅救过我的性命又不在意我的容貌是否被毁,我岂能不好好珍惜,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为了他我甘愿当愉婕妤的一枚棋子。
一月过后,我手掌上的伤终于痊愈了,丽昭仪也差人送了些止血伤药给我。
「你受伤也不看个时候,耽误了本宫的大事,仔细你的皮。」
长长的护甲掀开珠帘,丽昭仪悠悠的走了出来。
我低着头,垂下眼睑,规规矩矩回了一句:「奴婢日后定当小心。」
心中却轻叹一声,丽昭仪如今是独霸后宫,又仗着是世家贵族之嫡女,这张扬跋扈的性子已经是深入骨子里,日后我需更加小心才是。
同样一件事,从愉婕妤的嘴里说出来便让人如沐春风,而从丽昭仪的嘴里说出来却只有盛气凌人。
7
恭敬退下之前,余光中看到丽昭仪正巧笑倩兮地脸。
我知道,她在盘算着如何在五日后的宴会上大放光彩,再获帝心,一如景泰五年那般。
那年我这个脸被烧毁的丑八怪被分配到浣衣局那种地方,做了个粗使宫女。
一年过后,只因为喜爱甜食的皇上厌烦了宫中御厨做的甜食,而我得擅长厨艺的母亲亲传,做得一手好甜食,这才能入得了丽昭仪的钟粹宫。
五日之后在钟粹宫的举办筵席,丽昭仪做东,后宫嫔妃和世家亲眷都来赴宴相陪。皇上进殿时,众女眷连忙跪拜相迎,满目珠翠,遍地绫罗。
皇上入主座后,我垂首站在角落,冷静的看丽昭仪娇俏柔顺地用金筷夹起一个元宵吹凉后送入皇上的口中。
软糯的糯米皮轻轻一咬,便有细腻可口的红豆沙渗了出来,在盈盈灯火下宛如一颗红艳艳的宝石。
「果然还是钟粹宫的点心别具一格。」皇上赞赏的点点头,唇角含笑。
金口玉言一出,满座皆纷纷附和。
我一抬起头,看到丽昭仪朝我轻轻招了招手,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如一朵盛开的芍药花,明艳娇媚:「这些甜食都是出自我宫里清秋的巧手,她今日还有新花样呢,皇上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我微怔,顿时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因这张脸丽昭仪从不让允许我在皇上面前出现,生怕我污了皇上的眼。
可今日为何会召我面圣?
此时已有宫人端着一盏织锦凤纹龙泉青瓷茶碗给我,我来不及多想只能硬着头皮恭敬奉上。
皇上瞧着呈上来的青瓷茶碗,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已凝结,神色便大变。
「啪」的一声,青瓷茶碗摔了个粉碎。
在座的众人大惊,我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抬眼看到丽昭仪那双妩媚的杏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毒,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弧度,不动声色地瞧着我。
8
我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俯身跪在地上,趁机瞥了一眼,便瞧见地上的黑芝麻碎,心中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今日丽昭仪特意嘱咐我说做个新花样,于是开宴之前我便在后厨制作了一份蜜浮酥柰花。
但其中并没有放黑芝麻碎。
然而皇上九五之尊,不曾见过民间普通百姓吃食也是正常,只怕是把这黑芝麻碎当成脏东西,才动了怒。
终究是怪我自己,放松了警惕。
我虽是奉命日日去冷宫,但她还是起了疑心。
难怪今日让我做新花样,留我在宫内侍候,丽昭仪你为除掉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即不能直接向皇上解释这是黑芝麻碎,显得皇上孤陋寡闻。
也不能让皇上先开口定我的罪,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灵光一闪,我心里有了主意,主动上前磕头认罪:「请皇上恕罪,奴婢不知晓皇上不爱吃黑芝麻碎,便放了些黑芝麻碎增香。」
此话一出,皇上的脸色缓和了好多。
只道:「无妨,不知者不怪,你的手艺不错。」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只有丽昭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未能料到我能化解此局,平了皇上的怒火,安然无恙的脱身。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机会,帮助愉婕妤出冷宫。
时间不重要,时机最重要。
那么丽昭仪,你既给了我这次面圣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
我跪在地上轻轻磕了个头,看向皇上,温和又平静的说道:「皇上,其实这道点心还是奴婢曾经向愉婕妤学来的。」
「哦?原来是愉婕妤教你的。皇上,臣妾还记得当年愉婕妤的古筝弹得是极好的,不曾想还做得一手好调羹。」说这话的是半年前陪太后祈福回来的皇后娘娘。
温柔的语气,就像是随波漾开的水纹,缓缓地,却一圈圈深入人心。
丽昭仪紧紧握住手中的杯盏,像是要捏碎它。
我低头不语,平静地听着皇上命人宣长门宫的愉婕妤来面圣。
丽昭仪,你的荣宠就要到头了。
9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愉婕妤的东山再起看似是一夜之间的传奇,私底下却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花费了多少财力,明里暗里的关系几乎是倾巢出动。
面圣时仍是穿着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看似未施粉黛的脸上掩饰不住她眉眼精致。一张清新淡雅的病容,楚楚可怜,一眼便惹人怜爱。
皇上只知当初让她在冷宫思过,哪知会被折磨成这幅模样,心疼的很。
那日,在皇后的帮助下,皇上同意重新调查假孕事件的真相。
最终是丽昭仪身边的素练姑姑主动认罪。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追问幕后之人,她便自尽了。
身为一宫之主的丽昭仪因管教不严也被皇上罚得不轻,又是降级又是闭门思过。真是风水轮流转。
爱讲八卦的宫人们眉飞色舞地描述那日的场景,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都知道了后宫多了位从冷宫放出来的愉昭仪和被降了位分的丽婕妤。
我自那日盛宴后被重获圣宠的愉昭仪找了个借口要了过去。
「清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重回昭阳殿的愉昭仪备受皇上宠爱。
我站在殿内,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云鬓高绾,白玉珠花点点华光,一身淡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娇颜白玉无瑕,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她高坐在贵妃榻上,眼含笑意的望着我。
我在心里默默考量着,既然她熟知我与顾大哥之间的事,不如趁着她现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讨个恩典。
「清秋,你看本宫这样安排你可还满意?」她把一张素笺递至我面前。
我双手接了过来,只见素笺上面列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名字。
后面赫然有一个新添上去的名字,墨迹尚未干,清清楚楚地写着沈清秋三个字。
我欣喜若狂,连忙行礼跪拜。
按惯例每五年年末都会放一批宫女出宫,但名单上的宫女都是年初便已拟好的。大都是年满三十的姑姑,偶尔会有一两个是主子特别恩典。
本就想讨这个恩典,不曾想愉昭仪竟先替我安排好了。
早前我和顾大哥已经商量好了,等我求到恩典,放出宫后他便娶我过门,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个黑心刻薄的叔父一家,并无牵挂。
可如今有了顾大哥,这么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想到这,我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我们离幸福又进了一步。
10
看着我有些失态的模样。
愉昭仪朱唇轻启,笑语盈盈:「你放心,只要那边不从中作梗,本宫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
我的心猛地绷紧,目光顺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望过去,北边,那是钟粹宫的方向。
一想到那个手段狠毒的昔日旧主,不由自主地蹙了眉头。
昔日的丽昭仪,现在的丽婕妤。
她的为人秉性我最清楚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主。
我不是不知道,当年清凉殿那场大火是她嫉妒杜若而故意为之。
我从来不是个大度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才是真正的我。
只是后来与顾西楼再次相遇,这毁容之仇便被强烈的幸福给冲淡了。
比起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我更渴望能有一个幸福的将来。
然而,我能忘却,有些人却未必会忘。
丽婕妤即使现在杀不了我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只会时刻想着如何来报复我。
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却因我而重见天日,她岂会不恨我。
离年末出宫的日子还有三个月,只要我足够小心谨慎,安分守己,总能平安度过去的。
然而这深宫之中,有些事是很奇妙的,说不清道不明。
有的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有的人却总缺那么一丝运气。
11
两个月后。
丽婕妤出事的消息传来之时,我正在昭阳殿的小厨房里精心挑选着御膳房送来的酸杏。
愉昭仪几日前被诊出有了喜脉,对于还没有子嗣的皇上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每日像燕窝人参这样的珍品流水般被送进了昭阳殿。
皇后娘娘每日都来看望愉昭仪。
全宫上下的宫人都在忙碌,我更是每日要为食欲不佳的主子精心准备膳食,譬如杏子琉璃脆,酸杏剥皮去核捣碎,需用去年收集的雪水煮之,融化后放入做好的杏子酱,待冷却后,再加上一勺子新鲜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