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辈人说,明朝永乐年间,在景德镇还祥弄里,住着一位叫冯旺的手艺人,专做瓶尊之类的琢器,由于手艺好,日子也还过得去。只是人到中年,身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这给他添了一块心病。
妻子张氏见丈夫闷闷不乐,心中不是滋味,便暗地里访医寻药、救神拜佛。说来也怪,后来居然有了身孕,不久便生下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子,取名福生。
中年得子,喜从天降。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冯旺要趁新春佳节给小儿福生做“三朝”,祭神灵,祈祷来年大吉大利,家道平安。
为表示虔诚,冯旺翻箱倒柜,找来了一套祖传的红铜祭器,可惜残缺不全。正在为难之中,突然来了一个走街串户的小铜匠,冯旺忙将他请进了厅堂。堂屋里有客,做事碍手碍脚,便将他安置在侧边做瓷坯的房里。坯房也挤,敲敲锉锉,修整铜器的声音吵得翻天,锉出的铜粉光灿灿地撒了一地,也撒进了旁边一个没加盖的釉桶里。
新年过后,当第一批瓷器烧出来时,冯旺为图个吉利,特地买了挂千响 鞭炮,早早来到定烧的包青窑。爆竹响过他赶紧打开匣缸,定睛一看,只见一道红光扑面而来,吓得他惊坐在地上。在场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因为匣缸里装的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瓷器:六根天球瓶,根根通红透亮。
看着这些稀罕之物,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大概就是前辈人所说的“窑变”吧;还有的说,这是百年难遇的不祥之物,留着是惹祸的祖宗。大家都主张赶紧敲掉,不要声张。但是冯旺师傅却不同意,因为这里有另外的缘故。
那是朱洪武做皇帝的时候,冯旺的母亲临终前,指着床下的几个小瓷罐对小冯旺说:“这是你父亲遗留下的配制釉里红的釉药,听说还缺一两味。可惜不让我知道秘方,只好由你去试了,搞得成,也算继承了祖业。”冯旺听了母亲的遗嘱,曾试配多年始终没有成功,未曾想到这次釉里红没烧成,却烧出了鲜红的红釉瓷器,怎不使他兴奋!心想,按照这个配方,今后再烧红瓷就不难了。
冯旺烧出红釉瓷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几天工夫就传遍了半个景德镇,也传到了珠山御窑厂。这一天,督造御窑厂的萧太监带着人闯进了冯旺的家。他一见桌上的红釉瓶子,眼睛睁得像牛眼,尖着嗓门不干不净地说:“你小子烧了红釉宝器,这是皇上的洪福,为何私藏不报?”不等冯旺申辩,吆喝衙役抬起宝瓶,扬长而去。冯旺气得咬牙,但也没有办法,平民百姓有几个头?
好在他有现成的配方,所以心里也不着急。于是他又按上次的份量调好了一盆釉,荡了十个胆瓶,包了最好的窑位。开窑那天,他兴致勃勃地来到窑场,打开匣缸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匣缸里的瓷器一点红色也没有,全是灰黑的釉色。以后,他又反复试了多次,见鬼,还是烧不出红瓷。冯旺知道大事不好,心想,上次烧出的宝瓶被抢走,他们必定会呈送皇上请功,贪得无厌的皇帝还要这种瓷器怎么办?交不出就有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他真后悔没有当场敲掉,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他急得病倒了。
果然不出所料,三月初的一天,冯旺拖着病体呆坐在门口,突然弄上传来几声吆喝:“匠户冯旺接旨!”只见几个衙役簇拥着太监径直闯进堂屋。冯旺只好让妻子女儿搀扶着来到堂前,点上香烛,全身抖索着跪在地上,低头听着太监宣读圣旨:“匠户冯旺献宝有功,赏银二十两,着其按样再烧各式红器三十件,以作宗庙祭祀之用,限四个月内交清,违者拿问不赦,钦此。”冯旺一听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在街坊邻里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冯旺只有咬紧牙关带病在坯房里日夜赶做,妻子张氏则四处进香许愿,祈求四方神灵保佑,度过难关。可是尽管起早贪黑,反复配制,红釉瓷器还是烧不出来。眼看朝廷期限一天天逼近,冯旺的心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沉重。
有一天,冯旺正在坯房里配釉,听见弄堂里传来铜匠揽生意的叫声,正巧手上筛釉用的铜筛破了。冯旺出门一看,正是上次给他修补铜祭器的小铜匠。于是将他唤进坯房,除修铜筛外,还将家里的旧铜锁,破铜壶、破铜盒一起搬进坯房,让小铜匠还坐在上次的老地方一件件的修起来。
第二天,冯旺将配制的新釉荡了五根梅瓶,抱着侥幸心理又拿去烧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开窑又奇迹般地烧出了红釉瓷器,而且比上次显得更美。冯旺一家好不高兴,连日赶到佑陶神庙还愿。可是冯旺高兴得太早了,此后连烧数次,釉色又是老样子,半点红味也没有。眼看钦限日期已近,冯旺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他常常苦苦思索:为什么红釉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难道真有鬼使神差?不,我冯旺祖上辈辈以陶瓷为业,从未做过亏心事。难道招惹了那方鬼神在作弄我?他翻来覆去地想,吃不饱,睡不着。
一天夜里,已经鸡叫头遍,他披衣下床,掌灯来到坯房里,望着那些坯车、坯架和釉桶,他又想起了白天游方道士鬼话:“坯房里有没有来过生人,那是佑陶神在暗中帮助你。”当时他虽不信,但他还是极力回忆着,这半年多来有没有生人来过坯房?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小铜匠。奇怪!第一次烧出红釉瓷之前,正是小铜匠在坯房的釉桶边修过红铜祭器;第二次小铜匠在坯房里修过铜筛等物之后,又烧出了一次红釉瓷器,可是小铜匠一离开,红釉瓷器就烧不出来。他围着釉桶,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突然,发现釉桶边上有一层闪闪发亮的东西,他用手指一抹,放在灯下仔细辨认,啊!是铜粉!对,红釉显色一定是铜粉撒进釉里的缘故。
他跑回房间,摇醒妻子,高声地叫着:“铜匠······铜粉,我们有救了!”妻子以为丈夫在说梦话,睁眼一看,冯旺正站在床前。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把铜匠与红釉的事说了一遍。妻子觉得有理,赶紧披衣下床。夫妻俩连夜调好了一盆釉,撒上适当的铜粉,制了几个“照子”,第二天一大早就送进了包青窑,讨了好窑位。开窑那天,取出“照子”一看,果然红光耀眼,只是釉色还不够纯,经过几次改换釉药份量,红瓷器终于烧成功了。从此以后,红釉瓷器源源不断地上供朝廷,专做宗庙祭器。所以,大家都称这种瓷器叫“祭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