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来源：罗小彬

文：海藍之谜

1992年的时候，我刚刚初中毕业，可能是我资质有限吧，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普普通通，未能考取县里的高中。

我们家住在县城的郊区，爸妈都是勤劳的庄稼人，他们种油菜，玉米，还有各种蔬菜。

父亲主要负责在家耕种，母亲就推着家里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在市场边上摆摊卖菜。

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看到我初中毕业，才十五六岁，出去打工别人都不会录用，就很是苦恼。

在我家附近，有个小型的家具厂，我家邻居王大叔就在厂里做木工师傅，父亲就和王大叔谈起了我的事情。

王大叔说：“我是看着小彬长大的，这孩子挺踏实，做事细心，不如让他跟我去木工厂做学徒，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能学到一门手艺，对他今后成家立业，也是不错的。”

父亲一听挺高兴，俗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一个男孩子，只要能够掌握一门手艺，今后养家糊口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父亲就把我叫到跟前，好好地叮咛了我一番：“小彬啊，难得王大叔肯带你，你就好好跟着他去厂里干吧！”

“你记住，在外面千万不能偷奸躲懒，要和厂里的人都搞好关系，好好听王大叔的话，学到真本事，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以后家里就望着你了。”

看着父亲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还有头上隐约可见的白发，我的心微微一疼。

我认真地对父亲点头说：“爸，你放心，我一定用心跟王大叔学技术。”

我想，虽然我脑袋不聪明，但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我，不管怎么说，就是为了报答他们，我也应该争气一点。

我一定要多挣些钱回来，把家里已经有些破旧的瓦房推掉，像王大叔家里一样，修一栋两层小洋楼起来，让爸妈也能够享享儿子的清福。

就那样，我满怀信心地跟着王大叔去了厂里报到。

一走进木工厂里，扑面而来的木头气味和油漆味、灰尘就溢满了我的鼻孔。

这里再也不是充满书香味的课堂，我的双手也不再是捧着课本，而是整日搬动木头块、木板，搞油漆。

家具厂的工作很繁重，灰尘又大，在那一刻，我才开始后悔当初读书没用心，如果我多在书本上下点功夫，可能就考上了高中，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开始从事如此劳累的工作吧？

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我也只能咬紧牙关，在厂里跑来跑去，跟在王大叔身边，恨不得快点学好木工技术，等出了师，我也能拿到高工资。

王大叔看到我老实听话，能吃苦，就经常都夸奖我，说我是个能干的孩子，以后一定能得到老板重用的。

我在这个小家具厂里一做就是5年时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木工技术也算不错了，无论去哪里上班都能够生存了。

但是那时候，城里的家具店、家具城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大。

老百姓的选择多了，大家往往更青睐于品牌的家电、家具，而一些手工的木制家具和杂牌的家具在竞争中就逐渐失去了优势。

我和王大叔所在的小家具厂，因为是自营的小家具店，大多数都是手工的木质家具，而此时市场已经发展到品牌组装家具。

所以厂里的生意也日渐清淡，到后来，工资也不能准时拿了，老板自己都感觉头疼。

越到后面，家具厂里的其他几个工人都走了，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只能各奔前程，寻找适合自己的谋生之路。

我也在苦苦思索，自己虽然有木工的技术，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能够拿着一个刨头，一把尺子，单枪匹马去帮私人做手工家具的时候了。

我们家附近又没有大型的家具厂，我只好到处闲逛，寻找木工方面的工作。

那一天，我碰到我们村上刮大灰的装修工人李军，他建议我说：“小彬，你不是会木工活吗，还去找什么家具厂呀，你就应该顺应潮流，改做家装才行。”

“你不知道，现在的家装师傅有多吃香，我们那里做木工的师傅，工资可是整个装修队里最高的。”

我一听就激动起来，这似乎是一条不错的路子，但是我只会做家具，还没有接触过家装方面的工作啊。

看到我迟疑，李军笑道：“不会可以学呀，你现在正年轻，跟着去学几天就会了，做家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都是现成的组合板，敲敲定定就搞定了，比你学做家具容易多了。”

我这人虽然笨，不会说话，但接触新事物，学东西还是很愿意的。

所以我就央求李军，让他把我介绍到装修队里做木工，不管工资高低我都愿意干。

因为我也发觉了，现在城里买商品房的人越来越多，做家装一定是一个不错的路子，只要上了路，以后还怕挣不到钱吗？

李军笑道：“好吧，看到我们是同乡的份上，我一定帮你问问。”

没过几天，李军就给我介绍了一个专做木工家装的师傅郑大哥，因为他需要一个帮工，而我也正想要找一个做家装的带路人。

郑大哥比我大10多岁，他做家装已经有好几年了，以前他也带过两个徒弟，后来别人学成后就自己单干了。

我和郑大哥一起干活的时候，发现他非常喜欢偷懒，老是偷偷跑到一边抽烟，又喜欢说大话，不过他的性格还是挺好的，也会实打实地教我家装方面的技术。

我跟着郑大哥干了一两年，他觉得我为人还实在，所以也渐渐信任我，经常把他手上接到的木工活分给我做，让我单独操作。

有一次，郑大哥让我先到城里一户人家去吊顶，他还要在另一家做收尾工作。

我一个人搬东西，来到那家人的新房，像往常一样，仔仔细细地干起活来。

不一会儿，主人家就上来看我干活了，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他的面相非常富态，看样子就是一个性格和蔼的人。

他帮我提了两瓶开水上来，又帮我泡好茶，一边自我介绍，说他姓秦，在县城开了一家卖渔具的商店。

于是我就叫他“秦叔”，我干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一边和我聊天，有时候还帮我递一下工具。

到中午的时候，我准备回家吃饭，秦叔知道我住在乡下，就笑着邀请我说：“如果你不嫌弃，今天中午就到我店里吃顿便饭吧，让我老婆多炒两个菜就行了。”

我哪里好意思去打扰，像我们这种做家装的，一般都不包伙食，主人家也没义务给我们做饭吃。

但是秦叔很热情地拉住我，对我说：“这装修工作不是两三天就能搞下来的，小师傅，我看你这人做事非常仔细，你把我的房子装修好了，那吃几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还真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雇主，一再地感谢说：“真是麻烦你了，秦叔，我一身脏兮兮的，跑到你店里去，弄脏了地方可不好。”

秦叔说：“我也是从乡下出来的，没有那么多穷讲究，你在我家里干活，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我的性格了，我和谁都能够称兄道弟的！”

我推辞不过，只好到秦叔的店里去吃午饭，秦叔的妻子也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他们两口子怕炒的菜不够，又到附近买了好些卤肉和凉菜回来。

吃饭的时候，从门外就进来一个穿水粉色连衣裙的姑娘，她看到桌子上的菜，就笑道：“舅舅，舅妈，今天的菜这么丰富啊？”

我听着她悦耳的声音，还有她微笑时，脸上露出的两个小酒窝，不禁心神都有些恍惚了。

多好看的女孩子啊，她清纯的眼睛，秀气的鹅蛋脸，和那苗条的身材，好像是从画报上走下来的姑娘。

秦叔对我介绍道：“小罗师傅，这是我外甥女，叫张艳，她就在隔壁的窗帘店做车工，中午都是在我这里吃饭的。”

我向秦叔的外甥女点了点头，她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我顿时有些懵了，羞得连忙低下头，自己都感觉脸上发烫。

秦叔呵呵地笑了，说：“小罗师傅还害羞啊，真是一个实诚的小伙子，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饭吧！”

吃过饭后，张艳就说：“大舅，我也要去看看，你的新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秦叔说：“不是才刚刚装吗？现在可没有什么好看的。”

张艳说：“我还是要去，我就想看看房子是怎么装修的。”

回到秦叔的新房里，我便又马上投入了工作，张艳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又走到我身边，睁大了眼睛，看我是怎么钉木条的。

张艳一直在旁边盯着我，我总觉得很不自在，心里慌慌的，低着头干活，却又老是想抬眼去看看她。

张艳瞅到了我的不自在，轻轻笑道：“小师傅干活不专心哦！”

我的脸又“腾”地一下红了，秦叔在一旁看到了，就对他外甥女说：“小丫头，你不要在那里打扰小罗师傅干活。”

张艳笑嘻嘻地：“我要去上班了，等我有时间，再来看你们装修房子。”

看到张艳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怅然若失，但有房主人在旁边，我只好稳住心神，克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后面的两三天，我师傅郑大哥就过来和我一起干活了，但他没呆上几天，便又去另一家接了装修活。

郑大哥叮咛我说：“你做事认真一点，慢中出细活，可不能砸了你师傅的牌子哦！”

我连连点头。秦叔为人和善，每天都帮我泡好茶，还时常拿些水果上来，他对我不薄，我就一定要把他家的活干好才行。

我在干活的时候，秦叔就问我：“小罗师傅，你家装修这么久，在外面有没有认识卖门的熟人呢？我想如果有熟人介绍，价格一定会实惠一些，质量也更有把握。”

我认真想一想，马上想到了我一个亲戚，就说：“我有一个堂哥，就是专门安装木门的，我帮你问问，就说是我们自己人要，他一定会算便宜一点。”

于是我立刻联系了堂哥，其实这也是为堂哥介绍生意，只是让他把价格尽量压低一点，这是我亲戚家里买门。

堂哥笑道：“好吧，好吧，我就按出厂价拿给你好了，行不行？”

就这样，在堂哥的帮忙下，我为秦叔争取到了非常具有性价比的房门价格。

秦叔非常高兴，又拉着我去他家吃饭，一连去了好几次，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去秦叔的店里吃饭，就能够看到他的外甥女，这又是我非常向往的事情。

我总是偷偷地去瞅张艳，她长得漂亮、大方，又聪明，一看到她，我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

可我只是一个小木匠，工资挣得少，家庭条件又极其普通，所以我根本没有勇气去追求她，能够多看她几眼，对我来说就是极其美好的事情了。

秦叔是一个心细的人，他可能发觉到了我对他外甥女有好感，私下里就悄悄问我：“小罗师傅啊，你觉得我外甥女怎么样？”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他：“挺好的，她会踩缝纫机做窗帘，还会做衣服，真是又漂亮，又能干。”

秦叔笑道：“我这个外甥女也是从农村来的，十七八岁就出来上班了，很能吃苦，小罗师傅，如果你真对我外甥女有意思，我倒可以帮你们牵线。”

我低着头，弱弱地说：“秦叔，我就怕自己没本事，她瞧不上我。”

秦叔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笑着说：“小罗师傅，你的性格还是有些内向，要大胆、主动一些才行，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你就要多说讨喜的话，一追到底。”

我以为秦叔只是给我开玩笑，但是后面我干活时，秦叔就总让张艳送开水上楼，帮我拿茶叶泡茶。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叔也老叫我去他家凑合一顿，其实，我心里都明白，这是秦叔在故意制造机会，让我和张艳多相处。

我当然不能辜负秦叔的一番好意，而且这也是我所期待的事情，秦叔一心促合我和她外甥女在一起，我自己也要争气，好好表现才行。

所以，我只要见到张艳，就主动和她聊天，说一些关心她的话，还问她什么时候有空，约她去看电影。

说实话，我这个人嘴笨，虽然对张艳一见倾心，却没法用言语向她表达自己的好感，说不出两句话，自己就先脸红了。

幸好有秦叔在旁边帮着我说好话，张艳在和我的相处中，也渐渐了解了我的性格，知道我虽然口才不好，但心地绝对实诚，做事也是靠谱的。

后来我和郑大哥忙完了秦叔家里的装修工作，张艳也被我的诚意所感动，正式和我交往起来。

一年后，我们就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举行了简单却也热闹的婚礼。

秦叔变成了我的舅舅，我和张艳结婚，他也是媒人，自然要来男方家里参加我和她外甥女的婚礼。

舅舅因为高兴，在饭桌上喝了不少的酒，他一再向客人介绍：“小彬能和我外甥女结婚，全靠我这个舅舅在中间给他们撮合呢！”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看准了小彬是个老实孩子，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这是我自己的外甥女，我当然要给她找一个靠谱的对象。”

呵呵，舅舅都有些得意忘形了，我和张艳都能感受到他愉悦、满足的心情。

在后来的日子，我们也一直非常尊敬舅舅，只要他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立马就会赶去，尽心尽力完成他的“差遣”。

能够娶到张艳，我一直倍觉骄傲，也努力为我们的小家庭打拼，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家装工作，就想着自己再能干些，多挣钱，让妻子能过上好日子。

我跟着郑大哥干了好几年，到后来，他就对我说：“小彬，你干活手艺不错，我也不能老让你帮我干，这样吧，我们就从师徒关系变为合作关系，一起去承包家装活，挣到的钱平分。”

就那样，我在家装这条路上也越走越远，路也越来越宽广。

虽然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我凭着自己的努力，如今也在城里买了车，买了房，供孩子上了大学，给了妻子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生活虽然平平淡淡，但我感觉这样就很不错了，我非常感恩，那些在我人生路上帮助过我的人，我的师傅们，我和妻子的舅舅……

我相信，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做事，真心实意为人，在人生路上，我们就会遇到很多好人，因为善良都是相通的，大家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