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说到伤心处,众人散了。袭人与平儿一道走,顺便问起月钱为啥到现在还没有发下来?这应该也是大家都关注的话题。月钱也叫月例,指每月照例支给的费用。贾府上到贾母,下到粗使丫头,都有月钱。只是按照身份、地位、辈分的不同,其数额有多有少。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公中供养,月钱实际上就是零花钱。认为丫头们的月钱是她们的工资,并不准确。月钱的发放时间应该是固定的,小说里却多次写到催问月钱发放的情节。
在第三十六回,王夫人向凤姐问过月例发放的事,当时凤姐应对一大堆话,王夫人当时为了安排袭人的事情,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熙凤应对了她也就便将信将疑,不了了之。平儿对袭人说,万不许对别人说,我们奶奶单这体己利钱,一年不到就翻出上千两的银子。 袭人说二奶奶又不缺钱,还操这个心。表明袭人对这个事根本不理解,平儿告诉她其中的秘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
此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因为凤姐早已支出赚利钱去了,要发月钱还得等利钱收来。万一利钱不能及时收回来或是拖的久一点,这样月月年年积累。贾府有上下千来人,日数一多难免会出差错,导致财政危机是必然的。
荣国府内的当家人是王夫人,但真正的执行者却是王熙凤。平儿作为王熙凤的心腹丫鬟,在荣国府的日常生活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公事上有上下级的关系,凤姐的很多工作在执行层面都是平儿经手,李纨说平儿是凤姐的一把总钥匙,可知平儿对凤姐工作的参与。情份上,平儿是凤姐的丫环,是娘家带来的,当时带来四个,如今只剩下单留下她一个。二人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平儿作为王熙凤的心腹,当然知晓内情。而且这事是经他手办的。平儿告诉袭人,月钱银子早就支领了,王熙凤拿去放贷了。王熙凤在这项银子上,一年下来也折腾出不少的银子来。平儿特意看看四周无人的情况下才说,要保密你别说不就完了。结果她把王熙凤的软肋给爆料出去,让袭人也知道了内情。
其实大家对王熙凤挪用公款这个事心知肚明,只是没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王熙凤拿着众人的月例银子放高利贷,这是犯法的事情,在贾府只有少数人知情,平儿就这么泄露给袭人,这是一心维护主子的好助手吗?袭人问起月钱之时,平儿完全可以随口应答就过去了。其实平儿是故意在袭人面前泄密,这是在拆王熙凤的台。
平儿可能想到袭人是好姐妹,彼此充满信任。而且她们地位相似,心灵相通,又守护相助,觉得不该对袭人隐瞒此事。又与王熙凤的关系不错,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不会泄密,而且关键时刻,很有可能为自己主仆遮掩一二。平儿的私德倒是不错的,平易大方、随和善良。不坑人不害人,而且常常愿意帮助人。贾府很多人都对她心存感谢。王熙凤则是狠辣有余而怀柔不足,她与众人的矛盾也因为平儿缓和许多。
催收贷款利息的事,是由平儿来做的。平儿跟下面的人关系比较好。当然,平儿促钱的方式有点半认真半开玩笑:再不交钱,二奶奶就不要了,索性就全送给你花了。正因为有了平儿这个帮凶,王熙凤的许多恶劣之举才得以畅行无阻。这便是凤姐放高利贷的由来。她把荣国府每个月的月钱提前支领出来,打个时间差,拿去放高利贷,获取暴利。平儿知道袭人不会惹事,甚至可能帮助她们遮掩,所以不必敷衍。支支吾吾的反倒叫袭人生疑。这是平儿的拿捏。
小说里多次写到催问月钱的情节。可见这个问题由来已久,而且贯穿始终。第三回就曾经插入王夫人问凤姐月钱放过不曾?第十六回写道,旺儿媳妇来送利钱银子,碰上贾琏在家,她刚要进门,却被平儿连忙拦下收了,还当着贾琏的面撒谎说是香菱过来问话。王熙凤挪用月钱放贷,连丈夫贾琏也是瞒着的。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凤姐放贷重利盘剥是贾府的主要罪状之一。后来贾府被抄家,抄出的嘴主要的罪证就是两箱房地契和一箱借票,王熙凤的嘴再怎样厉害也不中用了。都是违法的高利贷。这些借票就是他家违法证据。《红楼梦》惯会语无声处听惊雷。在一个小厮跟平儿请假的时候,平儿让小厮捎话催利钱。凤姐挪用公款放贷的事情。第十六回,平儿还怕被贾琏知道。到这回平儿居然连小厮也不背着了。
凤姐瞒着贾琏放了几年的贷,贾琏知之甚少。夫妻隔阂本来就很深,经常怎样同床异梦。这件事成为贾琏抛弃王熙凤最充分的理由。看上去内容平淡,实际上勾勾连连,与前后内容明应暗合,正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